巴麻拿之盛衰|五国叛立|未介兰格兴亡之大概及其政治风俗等

一二九四年,阿刘德丁侵入德干高原,及其篡立,复命麻立刻开富深入,回人之势力,乃大伸于南方;唯其地险,交通困难,特里之萨流顿,虽任总督治其征服之地,固未能尽有其地,而悉臣其民也。五十余年而后,德干叛立;回人印人相继建国,其最强者,一曰巴麻拿Bahmanai,二曰未介兰格Vigayanagar;前者为回人所建之国,后分为五,后者则印人创立之国也。就其领土国势言之,二国于历史上之地位似应相等;吾人则因上篇亦已言及回国,而未尝述及印人所建之国,故略于回国而较详于印国也。幸读者察之。

谟汗抹德无道,南方民不堪命;一三四七年,总督汉散Hasan叛而自立。汉散,阿富汗人也,称其国曰巴麻拿,盖自谓其波斯名王巴麻拿之后故也。及谟汗抹德死后,汉散征服德干高原之大半,西至于海,境内遂有商业发达之歌甲来得,国富势强。其政治历史,类近北部之回国,读之恒有厌恶之心,以其所载者,触目几皆战争、屠杀、篡位、残虐之事实也。一五一八年,巴麻拿已衰,国王徒拥虚名,而实亡国矣。一三四七至一五一八年之间,共十四王,除第五王而外,皆极狂妄、嗜杀,常与未介兰格战争,其被弑者四,其迫而让位者二,斯见其纷扰之多矣!俄国商人时旅行于德干者,记其国王贵族大臣之威严权重,穷极奢侈,赋税奇重,人民困苦。国内养兵六十余万,多无训练,等于武装之群众耳;以之战争则力不足,以之压迫贫民,则有余威。未介兰格之军队,犹不如之,此其所以常败也。回王之内政,则热心于传教,尝杀万余之印人,老幼妇女,无得免者,借以威胁印度教徒而使其改奉回教;但其结果,仍仅少数而已,多数农民,固仍奉其世世相传之印度教也。

初,巴麻拿衰,一四八二年,王子麻木德夏Mahmud Shah即位;年仅十二,及其既长,嬉游无度。不理政事,政权归于大臣。总督相率据地以叛,王之领土,仅都城附近而已。一五一八年,王殁,孺子四人,相继嗣位,皆为其臣所弑,八年后乃亡。总督之独立称王者凡五,故有德干五萨流顿之称。萨流顿之治国也,殊为残酷。重税印人,宗教思想,尤为狂妄,往往与未介兰格相战,互有胜负;其重要之历史,唯有战争而已。一五五八年,未介兰格得一回国之助,乃能报复前仇,出兵伐其邻国,大肆于劫掠,屠杀。其他萨流顿闻之,大怒,共同出兵,来讨未介兰格,大败其军,灭之。其在西岸之回国,尝欲驱逐葡萄牙人,终未能成功也。其后蒙古儿帝国方盛于北方,印度斯坦、德干诸国,乃多服之。

未介兰格独立于回人侵入南方之后,而成印人之强国,足以引起吾人研究之心;而其历史材料,又极丰富,碑石繁多。十四至十六世纪之中,回人欧人旅行于其地者,记其都城之华美,政治之组织,历史学者复详记之。其地远在南方,风俗、习惯、宗教、礼节,遂迥异于北方;其文学、美术,号称发达,惜犹无其详细之历史耳,吾人知其大概而已。未介兰格起源之传说甚多,殊难得其共同之点。其可信者,则国创于兄弟五人,五人初为米索尔附近之酋长,学者谓当回人南侵之时,不幸失败而南逃者也。特里之萨流顿未能尽收其地,后乃独立,印人败于回人者争入其国。国中之公卿、大臣、武士、战卒,多自他地来者,故其风俗极杂。

兄弟五人,同心一德,统治南部印人,反对回人之势力伸入,相传其立国于一三三六年。五人之中,其著名者,首推哈力哈亚第一HariharaⅠ及巴刻Bukka二人。当斯时也,国势渐盛,据有盼德亚之故都及求赖之地。于是东西二岸,濒临大海,巴麻拿时常扰其边境,二国战争不已。一三七四年,巴刻遣使至明,明太祖厚待其使。二年后,巴刻死。其兄弟五人,皆未称王。迨一三七九年,哈力哈亚第二嗣位,乃上尊号曰来亚Raya。犹王言也。会值巴麻拿第五王在位,不好用兵,来亚始得巩固国内之领土,其所奉之宗教,则印度教也,但其能容异教。一四〇四年,王殁,诸子争立,二年乃定;巴麻拿数尝伐之,王不能胜,后以其女妻之以和。萨流顿远来亲迎,而王不送之归营,萨流顿大怒而去,仇隙益深,战争复起。其后未介兰格王之嗣位者,惛愚好弄,怠于政事,国势衰微。一四八六年,总督乃雷新格·苏刘外Narasinga Saluva篡立,是为第二朝,王克南部太密楼地,声威颇振,又尝拒抗回人。巴麻拿时已分裂,苏刘外死,其子即位。一五〇五年,其将弑之而自称王,故以第三朝称之。

第三朝之英主,曰刻西乃王Krishna,在位二十五年(1509—1529年)。王奇武有材,善于用兵,数取回国之要塞,一五二〇年,大败回人,斯役也,战争猛烈,伤死之兵一万六千,失踪者尤多。王之为人也,身仅中材,体壮面麻,虔奉宗教,礼敬各宗;其出兵也,战败降服之敌,皆宥其罪,未尝杀及无辜之居民,外人入其国中者,王礼待之,复奖文学,厚赐婆罗门,并筑大寺。王时统治之领土,大于前代,略当今之麻打拉萨,米索尔及其邻近自治小邦之地。一五二九年,刻西乃王病死,其弟即位,惛弱胆怯,敌兵入境,遂失其兄久战征服之要塞,又尝诱敌入国,及至,无如之何,乃耗府库之金以赂之,始去,国势大衰,其后病死。其侄嗣位,政权操之于相萨流外·铁麻Saluva Timma。铁麻曾与一回国连结,而攻其他敌国,大杀回人,残酷无比;既胜而后,则骄傲轻敌。

回王之闻印人残杀也,大怒,一五六五年,四国缔结同盟,明年,聚兵于大立科那Talikota。未介兰格之人闻警,谓敌必败,盖因回人数攻其都,而皆不克也。都人之贸易于市者如常,王则居于宫中,嬉游如故。首相铁麻未尝注意敌军之行动,而反嘲讥其使臣;未几,敌军前进,铁麻命将严守河岸,不令敌兵得渡。回人佯退,出其不意,而潜渡登岸,铁麻乃亲率兵御之,其军数过五十万人,复有炮象,回军仅及其半,而枪炮甚多,分三军前攻。铁麻亦分三军拒战,自将中军,令其兄弟二人,各率一军。既战,两军奋斗,死伤极多;回军之二翼苦战不胜,势将败退,而中军战斗方酣;铁麻坐于台床,指挥督战;会一怒象前奔,冲动其侍者;侍者惊跌,而铁麻遂坠于地上矣!回兵见状,潮涌而前,获之,献于回王。王即斩其首级,悬于长戟,以示印兵。印兵惶恐,人心大乱,不战而溃;回兵乘势追击,斩杀之数,凡十万人。此役也,史学家称为大立科那之战;按之事实,战场距其地者,共三十英里(约48千米)。印兵既败,王族公卿大惧,争先重载财货而逃;都人欲去不得,大乱,匪徒攻入。俄而回军进据其城,纵兵劫掠,奸淫妇女,焚毁大寺,军士各得金银,珍宝,衣服,奴隶。及退,回王收其大象,而令军士保其所有。于是繁华之名都,一变而为荒凉颓垣、荆榛丛生之所。回人虽灭其国,然竟不能据有其地也,其王逃之南部。无何,大臣篡立,其史无足轻重矣。兹分言其国内之状况如下:

未介兰格帝国之都城,曰未介兰格,依山为城,盖筑于一三三六年。回人著名之史学家深赞其美,并谓其国之财赋领土,过于巴麻拿。当时印度西岸之商业颇盛,西人多贸易于过那Goa;未介兰格之王征其货税,收入丰富,府库充足。一四二〇年(大约),意大利人来游,记其京城宽六十英里,赞其城中要塞之坚固,而敌难于侵入;且谓王之势力,强于其他印度之王。宫中妃嫔宫女一万二千,王死,其必强迫自焚而死者,常在二千三千之间。一四四三年,帖木儿之子遣使入其国内,及至,惊其大寺之壮美;自谓不敢形容其状,偶尔记之,则人将讥其夸大过实也。后抵国都,记曰:“此城之建筑,余之所见所闻,从未如其美丽者,世界固无其他如此之美地也!”一五二二年(大约)葡人裴斯Gaes述其内政尤详。其记京城也,自谓不能审定其面积,登高远望,则群山阻碍,乃推论其与罗马城相似。又谓“房屋约近十万所,人数当逾五十万人以上。城中湖泊,河流,果园甚多,美景动人,尝能引人入胜。市上则各物俱备,毫无缺乏之虞,故可称其为世界供给饶足之最大名城也。王宫所据之地极广,可分三十四街;其中另有一室,栋梁墙壁,以象牙造成;中藏世界美丽象牙雕刻之珍品。他室所藏之珍宝亦多”。后十余年,葡人言其王之用器,多以金银造成,朝廷之上,礼节琐繁。王之言语,则由史官记之,为命令公文之据。此数人者,身入其国,记其所见,事多相类,虽或不免于浮夸之辞,而其京城之广大,建筑之美丽,贵族生活之奢靡,实无可疑者也。

国内军队之由政府供养者,凡百万人,另有骑兵三万五千,皆披甲胄,紧急之时,政府可招临时之武士或输卒百万。一五二〇年,裴斯记刻西乃王出兵攻敌,大军共七十万三千,马三万二千六百,象五百十五一;军中之侍卫输卒,犹不计焉。他人之记其军队者,数亦略同;人数多于刘尔安朝。就其个人言之,强壮勇敢,大军则无严厉之训练,又无完备之组织,不啻乌合群众耳,败则先逃,胜则劫掠,政府养此大军,势必取之于民,其供养当亦难于善美矣。军队虽不能战,然其保持国中之治安,则有余力。刑罚固亦维持安宁之一法也,就其大体而言,则宽于贵族富人,而严于贫民。其偶犯极轻偷盗之罪,或刖其足,或斩其手;其罪重者,则钩其胸部而死,其忤辱贵妇女子者,罚亦如之。贵族叛王之罪,则以木杙刺死;人民犯国法者,则斩首于市,其他之虐刑,种类繁多,若象分尸之类。其俗奖励决斗,胜者尝得死者之财产,其欲决斗者,则先告之于相,无不许者,渐为风俗,往往因口角之争而伤其生,公卿学者,亦不免焉。盖其逼近强国,而以好斗轻生为务也。

未介兰格之地,共分二百省,省任总督一人。其重要之职务,则征收田税,而输入其半于王,且出规定之人数为兵也;其偶拂王意者,则即罢免,或赐之死。其政府实一专制政体也,王权极重。总督于其省内,无议会之监督,而可任其所为。其所收之税以田赋为大宗,总督得留其半;省政府之经费,地方官吏之俸金,胥出于此。王则又有田地,故其收入也独丰,政府之税率,葡人谓民纳“十分之九”,所谓“十分之九”者,今难确知其意。印度古制,政府仅征收入六分之一,后则附加杂税,未介兰格之王,必仍杂税之制。一三三六年,王令其民纳税输钱,政府因之注重农业。于是食物稍增,户口颇密。又为收入之计,承认妓女而保护之;妓女于社会上之地位殊高。裴斯谓其住于繁华之市,衣服美艳,人数颇多,生活奢侈,有因而致富者。公侯富人,挟妓冶游,视之为常。妓女且得进谒王妃于宫中,而可与之同食。观此可知贵族之奢靡,而普通农夫则受其压迫,出其血汗之所得,以供其“大人”之淫欲奢侈,亦可哀已!

其人民之饮食,种类不一;婆罗门则食蔬菜,其影响之所及,固不能使王及普通人民皆从之也。市中之肉类极夥,每日所杀之羊,不知凡几。其杀羊也,屠人驱羊至一庙前,杀之,而以其头与血祭神。裴斯谓其羊肉肥洁,视之与猪肉无异,猪肉亦多。其卖家禽猎鸟者尤众,其殊价廉。人民为印度教徒,敬重耕牛,不敢杀食其肉。每届节期之时,王祭天神,则杀水牛二十四,羊一百五十。及九日节之末日,则杀水牛二百五十,羊四千五百。此俗也,非印度教徒固有之习惯,而可见其种族之庞杂矣!

文学则梵文殊为发达,哈力哈亚第二之首相散亚赖Sayana,印度著名学者也,其所解释之《吠陀》,负有盛名;其兄亦为学者,而仕于巴刻之时。其后乃雷新格·苏刘外之创国也,诗人歌颂其功绩者极众,著作皆用太刘格Telugu文。第三朝之名王刻西乃,诗人兼文学家也,朝廷之上,学者甚多;其最著名者,则阿散连败德那Alarani-Peddana也。未介兰格之美术,亦有进步;其王往往兴工,建筑要塞、王宫、大寺,尤重雕刻、图画。其存于今者,见者莫不赞其美丽,其技能之精巧,材料之不同,足称世界美术之别派,而吾人不能述之于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