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必大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年,六月丙寅,朔。

戊寅,宣赦文德殿,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其间有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间安视膳之余。”盖用御批语,人传诵之。圣旨:“朕欲日朝德寿,太上谓恐废万机,劳烦群下,委礼官重定其期。”礼官请用汉帝故事,五日一朝。

辛巳,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辅臣略至榻前,太上幞头、宽袖、赭袍、玉排、方带,中官八人分立殿下,惟施伞扇,不鸣鞭。

乙酉,祠部员外郎刘藻卒。藻字昭信,福州人,进士。入官颇穷易,通《礼》学。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改枢密院编修官,除国子博士兼建王府小学教授。教授本专用馆职,王十朋既去朱倬以命藻,而降旨云:“教授阙,差馆职学官兼领。”俄擢祠曹郎,而兼职不改也。东宫立,宰执请迁王府官僚,太上曰:“小学何劳之有?”止迁史浩、张阐。时藻已被病,未几卒,年六十四。赠秘阁修撰。三皇子各赙银绢百。藻初被召,尚在选调,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久之始悟,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至是藻卒,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异哉!

己丑,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诏用朔望初八、二十二日诣德寿宫。

辛卯,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太上令止进四万贯。

甲午,文德殿宣诏书,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然后令有司集议。二十二日,侍从台谏礼官会于都堂,左相援笔书云云。或谓尊号始自开元,至元丰罢之,万世不可易也。汪圣锡持此议尤力,给舍台谏多从其说,故不签议状者大半,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二十三日,进呈,奉旨恭依。汪圣锡、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尊号既非矣,而光尧近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且尝名寺,不可用也。”二十五日,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不容但已恐’数字未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奏来上。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明日,彦亨、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二十七日,圣旨:“不须别议,愿与签书前议者听。”诸公知不可回,皆与签书。

七月朔,丙申,先天节假连日,蜚蝗自宣湖入临安界,绵亘数十里,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江浙间三十余年前尝有之。

丁酉,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既卷班辅臣升殿问圣躬,次从官,次杨存中、赵密、田师中、郑藻等,太上有所奖谕,存中等曲谢三四。客云:“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事固不可忽也。”

戊戌,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余两,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余两,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余两,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余两,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余两。

己亥,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奉敕摄光禄丞,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按国朝会要》,无即位亲飨故事,太常官北附郊祀定此礼。初,请乘玉辂,上不许,稍令裁定。

癸卯,德寿圣旨:“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今闻尚与前说不异,缘宫前无待漏处,缓急阴雨,使百官暴露,殊不安怀,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一次来。时宣麻,张浚自特进大观文除少傅、江淮宣抚使,进封魏国公。昨日,锁院刘共父当直,不召,就式假中宣史直翁。初,三省议除少保封次,国制出,乃少傅大国。或云:直翁与谋。陈揆不乐曰:“真内相也。”

戊申,赴太庙致斋,大雨终日夜,暴风达旦,轩簸可畏,太史局奏地震。

已酉,五更,皇帝亲飨太庙。初行礼,大风,既而雨作,张魏公申请,内一项除申朝廷用状,余皆札子。或谓:非见执政不当如此。

癸丑,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谓之南库。从袁仲诚谏疏也。自秦氏敛中外之财输御前,虽时有进纳,而三省密院移用为多,有司莫得稽考。上锐意除去,士大夫以为盛举。又有三省密院激赏库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汪圣锡云:“吕元直为相,堂厨每厅日食四千,至秦桧之当国,每食折四十余千。余执政有差,于是始不会食。”胡明仲侍郎尝谓:“虽欲伴食,不可得矣。”

丙辰,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当时私号贾宜人坟,今将以一品礼葬之。

癸亥,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初,上以器械不犀利,工部军器监未尝问,故以付绰而不令隶部。监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未几废罢,新政岂宜如此?”上颇然之。有只为题目不好之语,既而绰张大其事,日有启请,且辟置官属。上意于是向绰。谕真甫仲诚云:“祖宗朝,中官尝掌兵,此亦何害?”二人论奏不已,遂降御笔云:“览卿所奏,备见忠谠”云云。已令复隶部监,然绰犹未罢也,二人再论列,而任信孺、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及令绰自请罢提举,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

甲子,洪景卢张才(院本作方)甫入门,国书略曰:“使介来庭,缄题越式,固违群议,特往报书。”又曰:“宜靖既迁,楚齐继及,叙海道,定君臣之事。”又曰:“海陵失德,江介兴师,过乃止于一身,盟固难于屡变。”(亮既死,追封岐国王,后改谥海陵炀王)又曰:“尺书侮慢,既匪藩臣;寸地侵陵,又违誓表。”又曰:殊无致贺之词,继有难从之请。又有“若使干戈不息,赋敛繁兴,坠民涂炭,咎将谁执”之意,而未句云:“尚敦旧好,勿徇群言。”初,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接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才入燕京,尽却回,使景卢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而馆伴者云:“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阳吐情实,言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易表章授之。既入见,使副例不跪,至是皆跪,虏主传令云:“国书不如式,不当受,可付有司。”其诡诈虚喝类此。

八月己巳,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

戊寅,宫门早二刻开,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各庀其职。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发册宝讫,还。内臣僚当服出和宁门,导册宝诣德寿宫。有顷驾来,太上皇帝御殿,皇帝入拜殿上,奏册宝讫,行事官归班,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讫,退。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今日雨意垂垂,仅能成礼。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进银五万两,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虽在钦宗服制,不妨上册宝,但欲设乐而不作,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与本朝不同,著议甚典丽,然卒从有司所请。

丁亥,除起居郎。

己丑,后殿侍立退诣文德殿拜表,请以会庆名圣节,殿门待班幕次台谏皆设倚,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徐敦立相戏云:“罚却倚子矣。”

癸巳,拜第二表,请圣节名。是月九日奉旨吴拱保奏:今年二月五日,西京差金人攻汝州,追赶过河。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掩击败走,及发兵深入,收复永安军,并永宁、福昌、氏水等县;并金人攻打蔡州,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奇功一千四十八人,各特转两官资,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各特转一官资。

九月朔,甲午,驾诣德寿宫,上御内殿,(即讲殿)辅臣奏事毕,自祥曦殿登辇。祥曦,旧殿名,今面西,常日但为行廊,凡驾出,辅臣若无奏事,则径于祥曦设御座鸣鞭,山呼如仪,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次宰执、从官、亲王、使相等两拜起居,班退而辇升。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绢九千匹。

乙未,早赴德寿宫起居,退诣文德殿听批,答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宣允敦义云:魏申谓汉宣帝、光武、唐肃宗皆亥生。(更检光武纪,中元二年注云:是岁在丁巳,则光武乃生于丙辰,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

丁未,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右正言袁孚知温州,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上批其章云:“览卿所奏,及德寿宫,朕令询问,即无此事,朕心悚然,今后论事毋或如此。”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大臣以为不可。孚请去,故有是命。寻又除直秘阁。丁巳,兼权中书舍人。

十月辛巳,闻吴舍德顺归秦州。

癸未,旬假,宣麻,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加检校少保。十余年来,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臣僚论其太骤,乞复检校官,遂自子盖始。

十一月甲午,早赴德寿宫起居,韩知阁恕云:“绍兴七八年间,同莫将使金国,不许至其都,止燕山以待。久之,报虏主来,将等亦不得见,但呼至都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将等立白事,屡被诟辱,几不可堪。既留国书,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伺守颇严,遇太守来招议事,将恕以下皆朝服步往,未尝给车马也。”

乙未,以内教权罢讲筵。是日,当末讲,旧例:临安具酒馔,比亦废此礼,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时洪翰林兼侍读。

丙申,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此曹遁以来,然未可信。

戊戌,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讲读官钱五十千,酒六斗;修注官钱三十千,酒四斗。

己亥,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酒七盏。初议遣从官押宴,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

庚子,日南至,稍晴。早入丽正门,赴文德殿,拜表称贺。过祥曦殿起居,从驾诣德寿宫,皇帝入,大次,百官班殿下,皇帝步入,小次,太上皇帝御殿应奉官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北面四拜讫,西向立,百官拜舞如仪,礼毕,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班退归幕次,末后从驾回。是日,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球,赐银碗有差。

戊申,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曾子宣日记有此号。

壬子,旬假,雨中访务观,务观约韶美少稷至能共饭,务观云:“尝记先人说,红呈饰带,始唐庄宗施之,优人程俱致道云:迩来庞元英文昌杂录》云:‘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鞋金玉带。’不知红呈果起于何时。”

丙辰,张震除中书舍人,或谓庙堂有所疑,故峻迁使去风宪。上谕三省云:“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真甫辞免云:“自太上中兴,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未有径除三字者。”

十二月戊辰,省札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拜受讫,就都堂给笔札,令条具时弊,仍各谕其官属次第,以闻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逐具奏闻。

己巳,景灵宫行香,御笔督条对,史参乞少宽之,务令详尽。上亲批数十语,大略谓:“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今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若徇人情,朕所不取。”史参又奏:“陛下固欲知时弊,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按仁宗给札故事,退而条具,上乃从之。

乙酉,微雪。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

已丑,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退入幕次,俟丁时神主于别庙。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予奏云:“荐享为祖宗,故不以钦宗余服而废乐,虽别庙亦可就用。今安穆乃钦宗侄妇,不可用乐。”周元特亦论之,诏可。

庚寅,秘书少监陈棠卒。棠字德邵,常州人,年六十二。近秘阁柱裂,有大声,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正月癸巳,晴。虏人陷水洛城,城在德顺军秦州之间。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一旦焚寨引去,挺不疑其伪遁也,不为备。虏自间道径趋水洛,断我师归路,而城中兵甚少,故陷之。

丙申,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徒穆,故泗守也。自失其地,即寓宿州,睥睨故疆而不可得,既陷虹县,遂称泗州居之。

庚子,宣麻,史浩拜右仆射兼枢密使,张浚拜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昨日,拟定魏公除目,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止升都督。今早执政奏事,闻之,请如初议,而制已付阁门,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是日,锁礼部贡院,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兵部侍郎周葵、中书舍人张震同知,以免解就试人众,增参详官二人,点检官四人,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

戊午,贡院言承指挥比前举取过人数,其添取一百人,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而去年覃恩免解徐鼎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国学一千三百四人,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洪州二百三十八人,宣州二百七人,已上其二千八百三十八人。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留三十人,充未到合取之数,从之。贡院言: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酒二百石,今官吏增多,乞增钱六千贯,酒一百八十石,诏给半。

二月甲子,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吴挺弃德顺间道归。

丁卯,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予谓有二说: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一则落训初,如所谓访予落止者,义见《尔雅》,盖取菊之初英食之。

戊寅,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向起胜军,皆自德顺拔归,胜军颇多亡失,我师焚秦州,退保皂郊。”

三月壬辰朔,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其式云:志宁白宣抚执事。书词大略谓:“向者新主初立,即舍淮南地,先遣信使,而宋国袭我归师,稍侵吾疆,今得来书,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固争旧礼,不议他事。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将士或执或死,其数甚多,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不顺天意,不惜人命,以致此也。志宁材虽不武,被命分阃师之进止,得以专之,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今则按兵不动,以俟来音,宜深思熟虑,毋贻后悔。”初,魏公以其拒我使者,邀索旧礼,尝移书开谕之,故复用此意来答。

甲寅,夜与共甫宿省中,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

乙卯,雨作,寒,引试七人“礼义积而民和亲论”。初,秦氏以子侄窃高科,而诸将亦行赂效之。桧死,议者请按乾德、咸平故事,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其有服亲登第皆令覆试,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众疑其假手也,欲验之,而赓果托疾不来。

四月壬戌,奉祠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