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名士风流,不逊两晋。以下名人轶事,选自近代野史笔记,略加编缀,博网友一笑。杏坡居士识。

散原老人义宁陈伯严(三立),雅望清标,耆年宿学,萧然物外,不染尘氛,溯其生平,盖以贵公子而为真名士,虽尝登甲榜,官京曹,而早非仕宦中人,诗文所谐均精,亦足俯视羣流。其所最推许者,当属通州范当世肯堂,集中投赠独繁而挚。一作云:「公知吾意亦何有,道在人羣更不喧。」又曰:「万古酒杯犹照世,两人鬓影自摇天。」此「使君与操」之胜慨也。

谭延闿死,散原为挽章云:「家训守黄门,莫问大名垂宇宙;天才追玉局,尚留遗咏桂匡庐。」上赞谭不继娶,下则美其诗才也。

张之洞督两江,陈散老以故人陈锐知县需次江南久无差缺,屡向之洞言:“陈令文学政治甚通达,佳吏也。”之洞一日传见。陈思与之洞一谈,必折服之,为最上策。之洞诗与骈文,是其所长,不如专谈古文,或攻其所短。计定入见,之洞问曰:「汝善何种文学?」曰:「古文。」又问:「古文习何文?」曰:「八大家。」又问:「八大家喜读何家?」曰:「韩昌黎。」问:「韩文最喜读何篇?」曰:「《原道》。」之洞连声曰:「《原道》、《原道》。」语未终,举茶送客,陈锐从此无见总督之望矣。之洞语散原日:「陈令不佳。」入民国,有人与散老谈及,散老曰:「陈伯弢弄巧成拙。」

辛亥革命,张勋守南京,樊樊山为江宁布政使,携印渡江潜逃。李梅庵奄时为提学使,奉张命署理藩司,盖张勋与梅庵为江西同乡,梅庵且曾誓死不走也。但布政使铜质印钤已被樊山携走,不得已,刻一木印,执行藩司职权。会张勋败走,江宁入民军手。梅庵乃将藩库存余二百余万现款点交南京绅士保管,只身来上海,易名「清道人」,鬻书自活。樊山亦避地上海。两人以前后藩司之故,铜印木印之嫌,各避不见面。两方从者,不免互为诮让之词。樊方谓李携藩库巨款来沪,李方谓樊携印逃走,且有向樊索取原有印钤之说。时湖北军政府派代表来沪,公请樊山回鄂,主持民政省长」樊山辞之。(其时禺亦为军政府邀请樊山代表之一。)李方扬言,如樊山回鄂,宜先将江苏藩司印交出。散原老人闻之曰:「清廷逊位,屋已焚折,各房犹争管家帐目耶?」乃公断曰:「铜印如存,留在樊家,作一古董;木印已灰,事过景迁,何必争论。」闻者咸谓散原老人可谓片言折狱。

梅庵鬻书画,月可售一二千金,家人数十口,赖以活命。其寡嫂欲攘夺之,得存私囊,家中违言日起,继以吵架。妇人不遂所欲,秽言蜚语,随口即是,侵及梅翁,莫由自白。此种吵架消息,传至上海,素不慊于梅翁之遗老闻之,乃广为宣传,彼此告语,积毁所至,曰「此可以报复清道人,使其无地自容矣」。攻击最力者为某氏,殆深恙梅翁夺彼笔墨之利,故造谣无微不至。散原老人闻之,怒曰:「若辈心术如此,尚可自鸣高洁耶?如不敛迹,予必当大庭广众,痛揭其钓心斗角之诡术。」一日,遗老宴会,散原忽对大众痛责其人口:「吾将代清道人批其颊。」沈子培助之。遗老有自愧者,相与逃席而去,谣咏始息。小石云:「此后吾辈见某氏,亦视若路人。」清道人挚友,祇散原与子培耳。

王壬秋最精《仪礼》之学,平生不谈《仪礼》,人有以《仪礼》问者,王曰:「未尝学问也。」黄季刚曰:「王壬老善匿其所长,如拳棒教师,留下最后一手。」章太炎与人讲音韵、训诂,不甚轩昂,与人谈政治,则眉飞色舞。陈散原与人谈诗必曰:「吾七十岁后已戒诗矣。」求其写字,虽午夜篝灯,必勤勤交卷。黄季刚曰:「是能用其所短。」

凡著述大家,皆有平生用功夹带,手钞秘本,匿不示人。毛大可夫人曰:「汝以毛三有学问乎?皆实獭祭来也。」谓从秘本脱画出之耳。

章太炎有手钞秘本数十册,蝇头小楷,极精善,皆汉、魏以前最好文调。故其作文,渊雅古茂,有本原也。一日,太炎为人作文,末有「是真命也夫,君子。」刘成禺曰:『先生虽套用四书「吾知勉矣夫,小子」,实从先生秘本中得来。』太炎怒目相视。

战前之五六年间,庐山为政治中心,四方冠盖辕集,不时亦有二三奇特之人物点缀其间。某年,蜀有王揖唐其人应召至庐,主政者将有所咨询,而王之本意实为干禄来。彼时段合肥南下不久,安福旧宦颇为中枢所注意,王复能貌饰清流、伪装风雅,在庐乃成为一时活跃之人物,诗酒之会殆无虚夕,歪诗烂唱,咸载某杂志之采风录中。某君谓此时之采风录可作政治文献读者,皆此辈为之也。惟陈散原先生深薄之。先生时亦以追暑至庐,不免被拥赴会。先生素端厚,不欲直斥其人。一日,众偶谈及庐山之石实为大观,先生喟然曰:「当然!庐山任何矮石皆高于新贵一首,非新贵皆矮于石也,新贵之首常低而庐山石之首不低也。」一席閧然,揖唐时亦在坐,踧踖而已。

故诗人陈散原先生,为中国诗坛近五百年来之第一人,不仅学力精醇,其人格尤清严无滓,足以岸视时流。寇陷北平,先生困居危城,音问断绝,而时论不翳,使在他人,且不免疑谤之交集矣。民国二十二三年,先生腰脚尚健,曾归金陵小住,有以轻车载之往游陵园者,出中山门,见道旁秧田成簇,丰腴翠美,先生顾而乐之,语其车中同伴曰:「南京真是好地方,连韭菜也长得这样齐整!」闻者大噱,以为先生故作谐语,而先生穆然,盖真「不辨菽麦」也,其心地浑厚质朴如此。

章太炎(炳麟)高文硕学,蔚为近代鸿儒。其人个性特强,有时不免流于偏执,有“章疯子”之称。癸丑(民国二年)秋间,太炎甫度蜜月未久,应共和党之招,由上海抵北京。时袁世凯以其持论侃侃,好为诋诃,固深忌之,且闻其尝与谋二次革命,尤不慊于怀,对章之来,顿兴“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之感。遂被袁世凯羁留,至丙辰(民国五年)袁死,始得恢复自由而南旋。(《一士类稿》)

袁世凯禁之都门时,太炎愤甚,于几案旁遍书“袁世凯”三字,日必击之数四。又尝书“死耳”二字为横批赠人。初,山东某氏,曾隶民党籍,自请监视先生,实阴相护持,事之颇谨,暇辄求为作字撰文,更以其先人传志请。先生曰:“尔非袁世凯门下小走狗耶?”曰:“唯。”曰:自知者明,甚善,当为尔翁作佳传以传之。”

孙岳初录民党,后附曹锟,以事南下,因谒先生沪寓小楼。刺入,先生持杖迟之楼门。孙上,乃迎击之,曰:“何物孙岳,亦北洋派鹰犬耳,何面目来此相见!”孙狼狈下。追击之,骂不止云。

方太炎被羁北京,有转求袁世凯最亲信张秘书者,为之缓颊曰:“袁总统挟有精兵十万,何畏惧一书生,不使恢复自由乎?”张瞋目答曰:“太炎文笔,可横扫千军,亦是可怕的东西!”

章氏嗜学而不好洁,说者谓有王介甫之风。其于饮食,不顾滋味之优劣,菜肴惟就近处者取食之,余纵有珍味,箸弗之及也。当被羁龙泉寺之时,拒绝官方供给,自起伙食,司庖者请示作何菜,章想得二种:一为蒸蛋糕,以鸡蛋为食品之最普通者,易于想到也;一为蒸火腿,以火腿在南中所常食,故亦思及也。二种以外,不复有第三种,于是顿顿蒸火腿,天天蒸蛋糕。

民国三年元旦,钱玄同接章之明信片一纸,开首为“此何年”三字,以下又有“吾将不复年”之句。玄同见之,以其措语不祥,虑有意外,翌日亟往省视。章氏所寓之楼为共和党本部,至则室中阒其无人,惟章氏新书之字多幅,纵横铺列,几满一室,而酒气扑鼻,盖章氏以烧酒和于墨汗中作书也。

章氏欲出京,玄同因问将何往。章氏正襟危坐,肃然而言曰:“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玄同曰:“将往天津乎?”曰:“然!袁世凯欺人,居心叵测,此间不可一日居,明日即先至天津,再由津南下。”翌日,果行,军警等随至东车站而截留之,章氏痛哭袁氏无状而已。旋有大闹总统府之事。

梁启超乙未(光绪二十一年)会试,副考官李文田极赏其卷,已议取中,卒为正考官徐桐所厄,以致摈弃。李氏于落卷批“还君明珠双泪垂”之句,以志慨惜。

柯劭忞凤荪幼读甚慧,七岁即有“燕子不来春已晚,空庭落尽紫丁花”之句。惟沉酣典籍,几于入魔。甲戌,会试落第,与李季侯丰纶同赴河南禹州投亲,已入豫境,离禹城仅九十里,坐车行至深沟,其地两面悬崖,中为大道,雨后山水陡下,季侯淹毙,柯踞车盖之上,崖上人缒而得之,竟得生。柯氏既脱险,归至遂平,叩见其父后,见案头有某书一部,亟取而阅览,于遭险之事,不语不遑提及。其父检点其行装,睹水渍之痕,询之,而柯氏方聚精会神阅书,未暇以对。其父旋于其携回之书籍中,见有《萝月山房诗集》一册,则李季侯所作也。因问及李氏,柯对曰:“死矣。”而手不释卷,神不他属。父怒,夺其书而掷诸他,诃之曰:“尔舅身故,是何等事!乃竟不一言,书呆子之呆,一至于此耶!”

杭人胡光墉(雪岩)以商业称霸,名著中外,声势显赫。至光绪九年癸未所业倒闭,举国震动。据传胡之舆夫,相随既久,亦拥巨资。舆夫有家,兼畜婢仆,入夜舆夫返,则佥呼曰:“老爷回来了,快此烧汤洗脚!”

林纾平生任侠尚气,性刚毅木强,善怒,责人每至难堪,嫉恶尤严,好急人之急。其译西方说部书,多藉王寿昌、魏易、陈家麟辈口述,平生实不谙西文。惟于西方文家语气口吻,能以中土文曲曲达出。纾文事之暇,兼工技击、书画。尝于书室中设两案,一作画,一作文译书。郑孝胥尝过其寓斋,戏之曰:“此非畏庐,乃造币厂也。”

散原七十初度,时在庐山,螺江陈弢庵太傅年已八十余矣,于旧京寄诗为寿,有「为间皤阳湖上月,可能重照两龙钟」之句,散原读之曰:「吾师正念我。」即日命驾北上,敬问起居,前辈重亲师门,风谊之笃如此。散原,弢庵典试所得士也。(录自《鱼千里斋随笔》卷上,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辑本)

戊戌政变,散原实主张之,其父因以罪废,此散原最为疚心之事,故其崝庐迷哀诗,沉痛入骨,其句云「呜呼父何之,儿罪等枭境」,若非内疚,通常哭父,何得有此等语,又云「乎生报国心,祇以来赀毁,称量遂一施,堂堂待悍史,维彼苓夺徒,浸淫坏天纪,唐突蛟蛇宫,陆沈不移唇,朝夕履霜占,九幽益痛此,儿今迫祸变,苟活蒙愧趾」。

张作霖死,张学良以二万金乞为其父作墓表,而散原拒之。学良乃以一万金饷章太炎,而大炎执笔,世人于是知二人之身价矣。

林琴南清末应试,文中偶用《管子》成句,曰:“诸侯皆令已,独孤国非其国也。”张文襄之洞以淹雅称,被命为总裁,将令字下一巨点,斥曰:“不通。”后十年,林至京师,之洞忽以人介绍,与林相见,过从甚欢。一日,忽问曰:“君曾应春闱乎?”林曰:“老母见背后,遂不北来。”之洞曰:“仆为总裁时,君亦在试否?”林曰:“是科荐卷,适经相国之眼。”之洞大惊曰:“卷落矣,吾作何语?”林笑曰:“第三艺用《管子》,公斥为不通,故未获售。”之洞大踧踖,曰:“老悖,老悖!”

内务府郎中庆宽伺候慈宫,颇见信用。有一日,德宗(光绪)因慈寿要送礼,乃告庆宽曰:“我要送太后寿礼,汝为我备之。”庆乃打四个金镯式样呈进,谓皇上要送老佛爷寿礼,四个镯样,请旨要那样,就打那样。太后曰:“我四个都要。”庆举以回奏。德宗问:“四镯须价多少?”庆曰:“值四万。”德宗惊曰:“岂不是要抄我家了!”传闻德宗私蓄四万,存在后门钱铺生意,故有此说。

庚子时联军入京,有某国武员招数妓侍酒。悦一姬,而译者传语,欲留一宵,不吝缠头资。姬曰:“吾虽为妓,决不肯失身于外人。”译者以告,武员怒曰:“不从者死。”乃拔刀置案上。妓愤然夺刀于手曰:“今日必死一人!”武员惧而遣之,且曰:“吾见支那官吏多矣,不意乃有此妓。”

当雪岩方盛时,有僧以赀五百元存于杭城典肆,肆以为方外书名不便,拒而不纳,僧以木鱼敲于门外,三日三夜。光墉偶过其处,问故,许之。及败,僧至取款,不与,则敲木鱼不止。肆伙笑谓之:“和尚,汝昔以三日三夜之力而敲入,今欲以三日三夜之力敲出,不可得矣。”不得已而以妇人衣裤折价相抵。僧持泣曰:“僧携此他往,诚不知死所矣。”

大刀王五者,镖客也,素以义侠称。谭浏阳重基从与订交焉。庚子拳匪肇乱,联军入城,王五见西兵无礼日甚,辄与其徒数十人,日以杀此辈为事。某日,有石某之宅为西兵围困,五经其地,愤与之斗,手杀数十人,继以中弹过多,遂被执。西人以为义和团之余党也,枪杀之,弃其尸。明年正月,沈愚溪收五尸而葬之,且树碣志其地,今无人知其处矣。愚溪尝语人曰:“五死累月,天寒尸未腐,嚼齿怒视,目光炯炯如生,犹可想见当时愤斗之状”云。

庚子时,许景澄文肃、袁昶忠节力陈不可与列强起衅,光绪下殿执景澄手而大哭,三人团聚共泣。慈禧怒曰:“这算什么体统!”许、袁遂入狱,分系南北所。当在狱中道别,袁忠节执景澄手曰:“人生百年,终须有一死,死本不足惜,所不解者,吾辈究何以致死耳。”景澄笑曰:“死后自当知之,爽秋何不达也?”

张文襄之洞七十生辰,樊云门增祥撰骈文二千余言为寿。中多叙述文襄外任四十余年,凡所兴作,辄遭部臣齮齕,云:“不嘉其谋事之智,而责其成事之迟;不谅其生财之难,而责其用财之易。”文襄阅至此段,掀髯笑曰:“云门的是可儿!”

散原先生不喜人称以「西江派」,尝与其门故胡翔冬教授谈:「人皆言我诗为西江派诗,其实我四十岁前,于倍翁、后山诗且未尝有一日之雅,而众论如此,岂不冤哉?」翔冬乃曰:「世犹有称吾诗为学先生之诗者,若以此例之,岂不也是冤哉?」先生亦大笑。

张作霖死,张学良以二万金乞为其父作墓表,而散原拒之。学良乃以一万金饷章太炎,而大炎执笔,世人于是知二人之身价矣。

李莼客,晚号越缦老人,才而狂,著述甚富,所居在保安寺街,某岁宅门贴一联云:“保安寺街藏书十万卷,户部主事补缺一千年。”是时补主事缺甚难,有弱冠入部,迄乎老死未得补缺者。

王壬秋闿运文章尔雅,著作斐然,固为清季一大家。迨入民国,袁世凯因其有重名,特设国史馆以羁縻之。当民初,王在京见袁氏所为多不道,曾戏为联云:“民犹是也,国犹是也,何分南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时人以为祢衡渔阳三挝。

徐自华与秋瑾善。一日瑾偃卧饮泣,徐骇然问:“子有恙乎?”不答。“何忽作此态?”又不答。“思家乎?”曰:“我无家可思。”“思亲乎?”曰:“母虽老,嫂甚贤。”“忧国乎?”摇首拭泪。徐默思良久,忽悟曰:“今日三月十九,乃前明亡国之期,子得毋感触于此乎?”秋瞿然,握徐手曰:“慧哉子也!既解此,胡不与我同志?”徐曰:“子必长公子,抑费宫人转世耶!”

张勋最喜戏剧,闻其在徐州时,每届宴客,当酒酣耳热之际,兴致勃发,辄于红氍毹上,扮演《空城计》、《四郎探母》、《碰碑》、《逼宫》诸戏,自命为小叫天第二。讵日久则狃于习惯,凡语言举动,皆含戏剧之意味。即其入京谒伪帝宣统,溥仪赐坐,勋操戏白对曰:“万岁在上,安有老臣座位?”宫中侍值之人,睹其状,莫不掩笑,而勋殊不自觉耳。

陈伯严尝从王壬秋问奇字。右铭公抚湘时,壬秋尝往来署中,与伯严相为讲习。伯严一日侍父侧,右铭顾问:“王先生为何如人?”伯严对曰:“东方岁星游戏人间一流也。”右铭笑而颔之,已而作谐语告之曰:“我初不解古绝代佳人作何状,若王先生,真个一绝代佳人矣。汝幸自持,慎勿被其勾引到旧学窝中,溺而不返也。”

庚子之变,两宫回銮未数日,大臣即议筹款建正阳门楼。光绪帝曰:“何如留此残败之迹,为我上下儆惕之资。”而慈禧以诸臣之议为是。月余即召外优演剧,外城各班名伶与焉。

谭壮飞夫人李氏,幼娴内则,博极群书,谭尝叹为明达。及壮飞殉戊戌之难,夫人舆入湘抚署,跪地痛哭,袖出寸刃自刎,颈血溅陈右铭中丞衣袂而死。

章太炎绩学雄文,杰出近代。当有清光绪季叶,即自负极高。其《癸卯狱中自记》云:“上天以国粹付余。自炳麟之初生,迄于今兹,三十有六岁,凤鸟不至,河不出图,惟余以不任宅其位,繄素王、素臣之迹是践,岂直抱残守阙而已。又将官其财物,恢明而光大之,怀未得遂,累于仇国,惟金火相革欤,则犹有继述者。至于支那闳硕壮美之学,而遂斩其流绪,国故民纪,绝于余手,是则余之罪也!”

复辟之谋,张勋曾对其曹氏言之,妇辄以为不可。迨所谋已遂,且加封亲王,妇大骂其夫无良,谓:“民国待汝不为不厚,今冒天下之大不韪,汝纵不为一身计,独不为子孙计乎?今虽封忠勇亲王,吾恐汝他日将为平肩王矣。”张问平肩王何说,妇大声曰:“汝将来首领必不保,一刀将尔头砍去,汝之颈不与两肩一字平么?”

袁世凯迁居三海,即密谋帝制。每庖人烹鱼,袁命姬妾收藏鳞片之较大者,云以制药。后创浴池于居仁堂侧,入浴后,从者刷池,辄见巨鳞数片杂垢腻皮屑中,相传以为真龙。其变诈皆此类也。

王湘绮尝与曾文正论事,其时曾坐案前,耳听王言,手执笔写。曾因事出室,湘绮起视所写为何,则满案皆“谬”字。曾复入,湘绮论事如故,然已知曾不能用。

左文襄公平回疆后,勋望益崇。一日谓人曰:“君视我何如骆文忠(秉章)?”其人对曰:“不如也。”文襄曰:“何以知之?”曰:“骆公幕府人才有公,公幕府人才乃不复有公,以此观之,殆不如也。”文襄大笑曰:“诚如子言!诚如子言!”

义和团之变,诸国联国入都,两宫西幸,诏李合肥鸿章议和。及和议定,公合肥疾笃,临终无他语,但曰:“未知两宫肯回銮否?”遗疏略言:“今日中国譬如人有重病,必静养元气,始可渐复,倘更跳踉大叫,其毙也速矣。”及鸿章死,侯官严几首(复)联云:“使当日尽用公言,成功必不止此;若晚节无以自见,士论又当如何?”

吴妍人为粤之佛山人,故自署曰“我佛山人”。有某小报与之笔战,误以“山人”二字等诸山樵、山民之类,致将“我佛”二字连缀成文,登诸报纸。吴见狂笑不已,翌日兴师问罪,谓“我系佛山人,故曰:‘我佛山人’,何得竟施腰斩之罪。佛说‘未免罪过’,善哉是言!”

光绪戊申八月,为袁世凯五十生辰,在东安门外北洋公所大开寿筵,且演佳剧。时有某名士欲谄袁,献一寿联云:“戊戌八月,戊申八月;我佛万年,我公万年。”前联谓袁于戊戌八月政变得势,后联兼颂西太后。至十月,慈禧薨,袁亦随之罢职。有好事者为易此联数字云:“戊戌八月,戊申十月;我佛今年,我公明年。”

张勋既拥废帝复辟,宣言于众曰:“今后凡京中各部衙门,所雇用之侍从人等,悉以有辫者充之。”于是京中引车卖浆者流,苟有豚尾者,无不踊跃投效,张来者不拒,优给雇资。其部下六千辫子军,利其值,有脱军衣释枪械改易名姓、厕身其间者,勋不知也,喜谓左右曰:“我说人心不忘故主,今日果应其言。不然,那里来这许多有辫子的人呢?”言讫,掀须狂笑,乐不可支。

翁叔平同禾、张孝达、端午桥辈,颇好古学,喜收藏,一时都中古籍、金石、碑刻搜罗殆尽。外省属吏欲藉内僚为援引,往往以金石书翰代土仪,颇投时好。闻某太守至京师,携《钦定四库全书提要》一部送某相国,外自署“宋板四库全书”六字,付琉琉厂装潢。及呈时,某相国笑曰:“《提要》为本朝著作,君从何得此宋板也?此乃无价瑰宝,实不敢收。”某大惭而出。

叶志超兵败平壤,逛奔以还,惶遽中失履,以袜行。蒯礼卿京卿笑云:“所谓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八国联军入都后,李鸿章为全权大臣,入都议约。每一条例,皆几经商酌而后定。及全文录出,示意吾国,其言曰:“但得谕旨照准,现时撤兵,节令正好。若交炎夏,便不能行,须迟至九、十月以后。迟一日,则多费百万,秋后须多一百余兆”云。李为代奏,奉旨俞允。建德周玉山制军时为直隶布政使,叹曰:“谁为全权大臣者?直画诺大臣而已!”

京师舆夫四名,谚云:“头一个洋洋得意,第二个不敢泄气,第三个浑天黑地,第四个不知那里。”谈者比以军机大臣。

张勋复辟,康有为奉诏,以一品服色往,见者知其未脱草野之气,莫不匿笑。当道不得已,赐以头品秩,有为奔走经年,他无所得,仅顶带荣身而已。梁启超云:“将帅则乌云瘴气、几榻烟霞;谋臣则巧语花言,一群鹦鹉。”不为有为稍留余地。

石达开孑身就俘,就死之日,骆文忠秉章言曰:“石某,今日就戮,为汝想,亦殊值得。计自起事以来,蹂躏数省,我方封疆大吏,死汝手者三人。今以一死完结,抑何所恨!”石笑曰:“是俗所谓成则为王,败是为寇也。今生你杀我,安知来生我不杀汝耶?”下阶,步略缓,其两属下之亦被俘者左右侍立,且曰:“仍主帅请前。”遂就戮。

光绪渐行新政,合肥李文忠公(鸿章)洞悉东西各国情形,然其督直隶,于新政则若不甚措意。南皮张文襄公(之洞)督两湖,则百端具举,惟所办又未尽惬人意。有评两公者曰:“张南皮闭目而奔,李合肥张目而卧。”又西林岑云阶制春煊,与项城(袁世凯)、南皮同负时望,有评三公者曰:“南皮有学无术,项城有术无学,西林不学无术。”人亦多推为确论。

常熟翁叔平(同禾)相国,被黜编管后,在籍深自韬晦,年七十余,卒于家。易箦之际,口占绝命词示后嗣曰:“七十年来事,苍茫到盖棺。不将两行泪,轻为汝曹弹。”无限深情,令人读之,有“江上峰青”之感。

陕西北一带多流沙,随风迁移,聚散无定,民间田庐,往往被其湮没,且至成灾者。樊云门(樊山)先生官陕西布政时,有某县禀报沙灾,其事由数语最奇特。语云:“禀为县境忽来流沙一股,始则没城足,旋即齐城腰,继且跨城肩,热将来城顶,请派兵两营,前来拿沙由。”云门得此禀,援笔批云:“沙可拿乎?此创闻也。”作《拿沙赋》以当批,有四句云:“似此狂沙,非拿不可,通禀拿沙,沙何处躲?”

梁任公亡命日本,尝题神户中华会馆联云:“擅方壶圆峤之奇,海气百重,此间自辟神仙府;继舜水梨洲而至,齐烟九点,终古无忘父母邦。”

清德宗(光绪)聪颖好读书,尤留心外事,顾受制于慈禧,计不得逞。翁常熟、孙寿州同为师傅,谂帝有改革政治之决心,频以强邻阴谋、生民疾苦上达睿听。光绪长太息曰:“朕岂为亡国之君哉!朕岂为亡国之君哉!”

翁叔平相国(同禾)书法冠绝一时,居京师,索书者户限为穿,相国苦之。某京卿持团扇乞书,相国大书“山穷水尽”四字,某惭而毁之。盖其人久无差缺,境况萧条,方以事干求。

张幼樵佩纶以马尾之败褫职,李合肥雅重其才,延之入幕。有爱女年近不惑,犹闺中待字,因使执贽焉。女公子诗文俱佳,师生时有唱和。一日合肥诣书斋,张对之曰:“女公子不栉进士也。”合肥笑容满面曰:“师誉弟子逾量,吾女曷敢当此?”时张年将花甲,续弦之念甚炽,同事于晦若侍郎,以蹇修自任,致词合肥,合肥欣然诺。张乃剃须纳采,由西席为东床。好事者以联嘲之曰:“老女配幼樵,无分老幼;东床即西席,不是东西。”

丁未,徐锡麟刺杀皖抚恩铭,满大臣如惊弓之鸟,谈虎色变,胥有戒心,端方为甚。其有金陵,提学使陈伯陶以事进谒。时天气燥热,陈俯身向靴囊取折扇,端方惊起,狂呼曰:“子励(陈字)胡为者?”陈抽扇出,徐曰:“持此取凉耳,帅座曷惶恐乃尔?”方郝然复坐,不能出一词。

赵次珊(尔巽)待属吏素严劾,某撰一联讽之曰:“尔小生,生来刻薄;巽下断,断绝子孙。”次珊见之,易曰:“尔小生,生来秉性;巽下断,断不容情。”

张季直(謇)好作谐语,出言成趣。科举时,戏对其西席某曰:“君名场蹭蹬,盖屁股未尝红肿耳!”某大骇,面有不豫色。季直曰:“君毋骇。君不闻板子头上出状元之语耶?予髫龄,好登山远眺,竟日始归。师以逃学严责,必令露体受笞。予仿佛忆之,其数不在庚子赔款下也。”某适午餐,而饭喷矣。

季直尝为袁项城(世凯)师。尺笺往来,项城向以“夫子”称之。既显贵,改称“季老”。迨为元首,更易称为“季兄”。先生以书诘之曰:“公之地位逾高,对某之称谓迹逾卑。师降为老,老易为兄,不知兄又将变为何?”项城不能答。

曹锟性躁急喜怒,一言不合,便至动手。其任第三镇统制时,有人密告某军械官舞弊营私,曹大怒,立缚之,自打军棍数十。旋悉事莫须有,遂升某为管带,且慰之曰:“吾轻信人言,打尔屁股,良用歉然!今尔屁股已消肿否?谚云:‘越打越发’,已升尔官矣。”

王壬秋好诙谐,主讲长沙某书院时,有浏阳某增生,释浏字义曰:“浏与快通。”先生援笔批曰:“浏与快通,则浏阳可作快阳矣?快阳有此增生也,何患不快中哉!”

壬秋入都见项城,呼之曰:“老弟。”项城以壬老称之,先生不悦,尝对人曰:“项城称余曰壬老,不知其祖端敏公甲三与余交綦笃,不称太世叔,而曰老,非礼也!”闻者唯唯。

汪逆精卫盘踞沪西时,穴居如鼠,而其人雅慕袁世凯,屡以为言。遂亦有人制一联嘲之:“国祚不长,八十几日袁皇帝;封疆何仄,三两条街汪政权。”

王小航,名照。戊戌政变前,以礼部主事资格条陈新政,劝光绪出洋游学。其提倡白话文,据其自言,约早于胡适之二十年,尝以旧作《廉孝子传》授予副刊发表,记其中有数语曰:“孝子每日对父遗像,依时进盘?茶饭如生时,呼曰:爸爸吃饭啊!爸爸洗脸啊!”以此文体为人作传,当时已目为革命之新兵矣。

梁鼎芬与章太炎共谈,评可当世之维新人物,梁曰:“康有为霸气纵横,不失为一佳士,惟深沉不可测,传其颇有做皇帝之野心,君识其人,亦谓可信否?”太炎大笑答曰:“君误矣,皇帝人人可做,康有为如仅图为皇帝,尚不足为异,最荒谬者,则其人竟妄想欲为教主也!”

郭沫若、郁达夫所为文热情奔放,达夫好于文中连用“啊啊”二字,沫若则善用“哟”字,如“妻哟”、“仿吾哟”之类,取二君作品验之,几无页不可得其例证。又吴老稚晖笔调甚辣,亦有一习惯,喜于文中连用“呸呸呸”三字,读时遂益觉声容并茂。有好事者乃作一诗调侃三公,末二语云:“各有新腔惊俗众,郁啊郭哟稚晖呸”也。

蔡孑民(元培)门生满天下。先生性和易,少言笑,而有时作语极风趣,北大同学会曩在京中,每逢五月四日必盛宴同学而捧先生为上座,年年如此,先生颇惫苦之,一次戏语邻席曰:“吾辈此日真成吃‘五四’饭矣!”一座哑然。

林畏庐门下有二士,皆权热不可一世,一为徐又铮(树铮),一则梁逆鸿志。梁逆与其兄白原同纳贽林门,而畏翁不喜之,偶见梁作诗有“渐老从亡妾,还翻未读书”句,以为峻刻过甚,非端士之吐属,梁逆亦不甚过从。又铮虽拜门少晚,而执礼甚恭,尝牵引畏翁少子出为小官,畏翁溺爱此子,不能禁也。安福系盛时,或问畏翁:“二门生如何孝敬?”畏翁苦笑曰:“我有一子,一门生教之做官,一门生教之嫖妓而已。”

太炎先生晚年,性气稍和而态甚庄肃,一日与黄季刚同坐闲话,忽发问曰:“季刚汝试答我,妇人身上诸物,以何物为最美乎?”季刚忍俊不禁,则徐徐答曰:“未知也,先生之见何如?”太炎先生欣然曰:“以我观之,妇人之美,实在双目。”季刚大笑起曰:“人谓先生痴,据此以观,先生何当痴也?”

章太炎初为俞曲园弟子,后既向心革命,对学术之认识亦一变,遂作《谢本师》之文,否认此一重师弟关系,文载《章氏文钞》中,谲丽可诵。

周树人、作人旅东京时,从太炎学古文,崇拜先生甚至,作人以古文译欧人名作甚多,即系受太炎之影响,后虽参加陈(独秀)、胡(适之)文学革命之壁营,渐与其师异趣,然师生之谊未绝也。迨太炎依附孙传芳,投壶复古,作人乃仿太炎谢俞氏之例,亦作《谢本师》文,载《语丝》周刊,大诋太炎。

抗战发动以后,北平群鬼幢幢,作人亦被累于日妇,不能自衤暴其清白,舆论甚不恕之,于是北大某生尝从作人习文艺者,亦作《谢本师》之文,以作人施于太炎者施之作人焉。

袁世凯既为总统,复谋称帝,欲网罗全国士俊为己助,至少求其不为梗。章太炎先生以此因缘,被征入都。某日行过新华门,忽自拭其目,大声读曰:“新莽门!”同行者皆失色。

壬寅年,张文襄督鄂时,举行慈禧太后万寿,各衙署悬灯结彩,铺张扬厉,费资钜万。邀请各国领事大开筵宴,并招致军界、学界,奏西乐,唱新编爱国歌。辜鸿铭时在座陪宴,谓学堂监督梁某曰:“满街都是唱爱国歌,未闻有人唱爱民歌者。”梁某曰:“君胡不试编之?” 

辜略一伫思,曰:“余已得佳句四句,君愿闻之否?”曰:“愿闻。”辜曰:“天子万年,百姓花钱;万寿无疆,百姓遭殃。”座客哗然。

郭筠仙侍郎,名嵩焘,出使西洋,见各国风俗之齐整,回国语人曰:“孔孟欺我也。”

有客问辜鸿铭曰:“张文襄学之不化,于何处见之?”曰:“文襄帅天下以富强而富强未见,天下几成饿殍。此盖其知有国而不知有身,知有国而不知有民也。即此可见其学之不化处。”

陈立秋侍郎名兰彬,出使美国。有随员徐某,夙不谙西文。一日,持西报展览颇入神,使馆译员见之讶然曰:“君何时已谙悉西文乎?”徐曰:“我固不谙。”译员曰:“君既不谙西文,阅此奚为?”徐答曰:“余以为阅西文固不解,阅诸君之翻译文亦不解。同一不解,固不如阅西文之为愈也。”

张之洞胞弟之渊,为候补道,办大厘金、粮台,亏空巨帑,廷寄派大员查办;之渊畏罪,吞金死。梁节庵(名鼎芬)胞弟鼎□,为湖北知县,亦办大厘金,亦因大亏空,吞金自杀。之洞与节庵话及家世,流涕不置,白日看云,无弟可忆也。时有县丞禀见,名梁鼐芬者,之洞持手板,连呼梁鼐芬者三四,不问一语而入,见节庵曰:“汝今有弟矣,梁鼐芬也。”

张之洞曾谓王湘绮云:“我为博学,君为鸿词,合为一人,始可应博学鸿词考试。”湘绮答曰:“若必如此,又从何处得同考之人?

王湘绮长公子名伯谅,性极迂拙。其弟子张正阳,则貌愚而心实巧。一日,侍坐湘绮楼,湘绮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是为王伯谅。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是为张正阳。孔子以为难者,我皆教之,难矣!”

萧少玉为湘绮弟子,尝随湘绮至鄂,便谒张之洞,即为湘绮呈名片。阍者问曰:“老者何人?汝又何人?”少玉答曰:“请谒者王举人,传帖者萧举人。” 之洞俱延入,以上宾礼之。

湘绮先生在船山时,湖南巡抚陆春江赴衡拜谒,先生不纳。陆去半日,先生买小舟追百余里回拜。或以问,答曰:“前之不纳,示不敢当,后之远追,又以示敬。”

湘绮先生在船山时,湖南巡抚陆春江赴衡拜谒,先生不纳。陆去半日,先生买小舟追百余里回拜。或以问,答曰:“前之不纳,示不敢当,后之远追,又以示敬。”

某次课期,王湘绮先生出赋题,某生赋中有“船中一枝曲,曲中是何人”二语。先生批曰:“是耒阳人。”或问其故,答曰:“耒阳驶船人喜吹小笛,此生殆写实非用典。”

袁氏称帝时期,革命党与反对帝制派,群集上海;而复辟党与清室遗老,亦以上海为中心地,宴会来往,俨然一家,其反对袁世凯则两方一致也。临川李梅庵瑞清曰:“昔赵江汉与元遗山,相遇于元都,一谈绍兴、淳熙,一论大定、明昌,皆为之呜咽流涕,实则各思故国,所哀故不相侔。吾辈麕淞沪,复辟排满,处境不同,其不为李骞期则同,皆不赞成袁氏帝制自为也,吾辈其金、宋两朝人乎!”

洪宪推翻,黎元洪继任,樊增祥(樊山)以同乡老辈资格,遗书元洪,求为大总统府顾问之流,呈一笺曰:“大总统大居正位,如日方中,朱户重开,黄枢再造,拨云雾而见青天,扫欃枪而来紫气,国家咸登,人民歌颂。愿效手足之劳,得荷和平之禄。如大总统府顾问,谘议等职,得栖一枝,至生百感。静待青鸟之使,同膺来凤之仪。”元洪接此函,遍示在座诸人曰:“樊樊山又发官瘾。”

某进士公见人读《史记》,问为何人所著,答曰:“太史公。”进士曰:“太史公是那科翰林?”

孙文与人言反清复明,尚有不了解者,孙文即举示制钱正面之“某某通宝”,问曰:“汝等识此字乎?”曰:“能识。”又举反面满洲文示之,则曰:“不识。”

欧洲大战初起,德国雄风一世,威震世界。世凯乃一切师承德制。其练兵也,军中步法,令改用德御林军步伐。其训将也,选将皆用留德陆军学生。其选制服也,先由家庭改革,诸子皆着德国亲王陆军制服,照相颁示。其教子也,圈出荫昌为诸子德语教师。其每日呈进居仁日览,亦译奉《德皇威廉本纪》一纸。乃至于蓄须,府中文武军官,咸模仿世凯嗜好,蓄威廉二世八字牛角须。醉心德制,无所不至,心感德皇助成帝制也。

章太炎民元往北京,一见参谋次长陈二庵,即曰:“此中国第一等人物,然他日亡民国者,必此人也。”闻者以为妄,而二庵恨之刺骨。其串通共和党胡、郑诸人诱章入京,安置龙泉寺,软禁北京,皆二庵所为也。太炎死,二庵曰:“太炎云殁,世间无真知我陈某为何如人者。太炎真知我,我亦真知太炎。彼陆朗斋谓得章太炎作一篇文字,胜过用十万兵马,犹轻视太炎耳;我则谓太炎一语,足定天下之安危也。”乃亲作挽联,寄往苏州,联云:“囊括大典,整齐百家,否岁值龙蛇,千载修名君比郑;人号三君,国推一老,抗颜承议论,世间北海亦知刘。”未联即指章太炎人物月旦语。

陆朗斋,名建章,为袁世凯军政执法处处长。太炎被囚龙泉寺时,朗斋送之入寺,骑马前导过市。人问陆何故尊重太炎若此,陆曰:“他日太炎为我草一檄文,我可少用十万兵马,安得不尊重?我对太炎曲尽礼貌,自为表示,不与陈二庵同流也。”

黄季刚与人争论音韵,击案怒辩,忽来巨雷,震屋欲动,季刚不知何往,寻之,则蜷踞桌下。咸曰:“何前之耻居人后,而今之甘居人下也?”季刚摇手曰:“迅雷风烈必变。”

季刚少溺女色,晚更沉湎于酒,垂危呕血盈盆,仍举酒不已。醉中狂骂,人不能堪。人常规之曰:“学者变化气质,何子学问愈精,脾气愈坏,不必学汪容甫也。”季刚曰:“予乃章句之儒。”

吴兴沈尹默与刘成禺、汪旭初善,一日语二人曰:“汝与我及汪旭初,他日落泊,有一合伙生意可做;三人同往苏州玄妙观,汝高坐当门说书,我东列书案卖字,旭初西列画案卖画。汝以说书召集顾主,说至重要神妙处,暂休息,予与旭初开场卖书画。卖毕再说,说停又卖,可成三人佳话。”

戊戌难时,谭嗣同、康广仁(康有为之弟)、林旭及杨深秀等,悉见捕,以八月十三日弃市。就义之日,观者万人。壮飞颜色自若,临决呼刚毅前曰:“吾有一言。”刚不顾,遂就戮。春秋三十有三。

浏阳谭壮飞嗣同之未见捕也,有某国公使,劝其出游以避祸。壮飞笑谢曰:“东西各国之倡革命、肇新国者,莫不从流血而成,而我国无闻焉。此革命之所以终不成欤?有之,请自嗣同始。”卒不去,遂及于难。

秋瑾被收,无供词,仅书“秋雨秋风愁煞人”七字。

光绪晚年,有经济特科之试,盖等于清盛时之博学鸿词。由三品上京堂及各督抚保荐,不拘资格,考取第一名为梁士诒。或有谮之孝钦者曰:“此人粤籍而梁姓,盖康有为之弟子而梁启超之兄弟也。”孝钦甚怒,梁闻而逃之香港。

科举既废,湖南王壬秋闿运年已七十矣,忽被荐入都,特赏检讨。同时出洋游学生毕业回国者方与考试,有牙科徐景文者亦得授馆职。壬秋戏为诗云:“愧无齿录称前辈,幸有牙科步后尘。”

珍妃不为孝钦所悦,既贬长门,庚子变起,孝钦仓卒召之出,推入古井,命宫监推垣一堵以覆之。次年夏,始起而殡焉,貌如生。迨崇陵成,复起金棺,附于德宗、孝定之旁。

宣统之登极也,其父摄政王抱之而升,净鞭甫鸣,宣统大啼,摄政王慰之曰:“皇帝别哭,一会儿就完了。”后三年清祚遂终,人谓摄政王一语成谶。

段祺瑞组阁,电招郑孝胥入阁长交通,郑复电曰:“家有小事,弗克应召。”

江杏村(春霖)躬耕深山中,乡邻有伯仲争田产,持械互斗殴,江亲调解之,不听,乃长揖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奈何勿省悟?”争者弃械,叩首谢罪。

黄季刚流窜东瀛,以不得返乡里上先人冢墓为憾,宵中魂梦绕母丘墓。既寤,悲伤至于吻旦。其师章炳麟称季刚念母若与阮籍同符。

章枚叔炳麟流居海外,教授诸留学者以国学。睹国事败坏,大愤,思适印度为浮屠,资斧困绝,不能行。寓庐至数日不举火,日以百钱市麦饼以自度,衣被三年不浣,困厄如此而德操弥厉。

蔡松坡鄂为云南都督,治军严肃。民怀其德,醵资建生祠、铸铜像。蔡谢曰:“彰人之功,不若拯人之命。”滇人贤之。

刘申叔师培随端方入蜀,端遇害,刘闻风逃沪,仇党欲杀之,章太炎为之鸣冤曰:“今者文化陵迟,宿学凋丧,一二通博之才如刘师培辈虽负小疵,不应深论。杀一人无益于中国,而文学自此扫地,使禹域沦为夷裔者,谁之责耶?”刘因得免。

民国成立,百度维新,于晦若拟一联悬于户曰:“男女平权,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阴阳合历,你过你的年我过我的年。”见者以为隽语。

柯凤孙辞参政,人问之,柯曰:“政出多门,何参之有?”

袁世凯屡征康南海,康坚不起,袁以词致之曰:“京洛故人,河汾弟子。咸占汇进,宏济艰难。爱国如公,宁容独善?”康答曰:“问道求贤,三征未已。猥以衔恤,未酬隆情。情岂忘于忧国,而创深巨于思亲。”

梁星海鼎芬以书报吴子修云:“门外大雪一尺,门内衰病一翁。寒鸦三两声,旧书一二种。公谓此时枯寂否,此人枯寂否?”吴曰:“趣人趣语。”

客问李季皋经迈曰:“迩日往来者都是何等人?”李曰:“闭门谢客,拥书自乐久矣,朝夕往来于室者,一猫、一犬耳。”

王湘绮性强直,人靡不惮之,群相语曰:“见湘绮畏其严责人,既殁,又思之弗止。”

于晦若温和谨厚,与人异趣,久为卿贰而草冠布衣,挟诗书数册日走什刹海、陶然亭诸名胜,埋头吟诵,见者不知其为朝贵也。

清道人(李瑞清)未达时,武陵余某测其必显贵,以长女字之,未婚卒,复字以次女,又卒,更字以三女名梅者。既婚,数年逝。清道人感其风义,因自号曰“梅痴”,终身鳏居不更娶。

梁燕孙士诒童年读于塾,课余,师对诸生曰:“盍各言尔志。”一生答曰:“弟子他日倘得入翰苑,一麾出守,作良二千石足矣。”次及梁,梁曰:“大丈夫生天地间,不为英雄,便当为流寇。”师咋舌久之,退而告其父曰:“哲嗣将来名位,上可方周、召,下亦不让萧、曹,公宜及时勒抑之,使不入邪途。”其父曰:“师言过誉矣,但求其能自立亦大幸也。”

袁世凯称皇帝,改元洪宪,爵封内外百官,康南海(有为)箴之曰:“公在先朝为重臣,倒清建共和,自为元首,人犹有谅之者,今竟自为帝,是不忠;公先人在日,知蓄有异志,尝诫不可存非分之念,今竟自为帝,是不孝;公对往日同僚誓言,既为总统,夙愿已偿,决无他志,今竟自为帝,是不义;人民憔悴于虐政,膏血已尽,公方吸取财帛以筹办大典,是不仁。”

陈散原(三立)赴友宴会,席间召妓天香阁,乞为撰一联,陈援笔立题曰:“天壤有情终负尔,香尘扬海渺愁予。”以视诸客,四座惊赏。

易中实、樊樊山共游西山,樊对易曰:“西山爽气扑人眉宇,雅人韵士时常眺望其间,独不见君抱琴至,何也?”易曰:“岂能对牛弹琴?”

于晦若好诙谐,某君美风仪,诣之,言至款杂。及出,于对人曰:“此君语言无味,面目可爱。”

黎宋卿尝语人曰:“项城深沉过人。”闻者曰:“过人者何在?”黎曰:“与之周旋两三年,未曾说要做皇帝。”

光绪被禁瀛台,郁郁独处。常独自坐地作玩耍,尤好于纸上画成大头大身各式鬼形无数,仍拉杂扯碎之。有时或画成一龟,背上填写项城(即袁世凯)姓名,粘之壁间,以小竹弓向之射击,即复取下剪碎之,令片片作蝴蝶飞,盖其蓄恨于项城至深。

左文襄与曾文正言事有异同,文正出句云:“季子自鸣高,与我心期何太左?”文襄对曰:“藩臣身许国,问君经济有何曾?”

同治末,有某伶者,相传曾为上所幸。伶生于二月初旬,而死于三月中。或挽之云:“生在百花先,万紫千红齐俯首;春归三月暮,人间天上总消魂。”

清道人(李瑞清)未达时,武陵余某测其必显贵,以长女字之,未婚卒,复字以次女,又卒,更字以三女名梅者。既婚,数年逝。清道人感其风义,因自号曰“梅痴”,终身鳏居不更娶。

李瑞清(1867-1920),字仲麟,号梅庵,晚号清道人,江西临川人。光绪十九年举人,二十一年进士,官至江宁提学使,任两江师范学堂监督。近代著名书法家、画家,也是我国师范教育的创始人。

八国联军至京,深恨吾国攻击使馆之不道,有言立曲阜衍圣公为主者,有言立明后者,究以不当事情而旋止。瓦德西至,见吾国无衅可乘,使德璀琳谓文忠(李鸿章)曰:“各国军舰百余艘,拥公为帝,可乎?” 

文忠曰:“予今年七十有九,明年八十,且死尔。观吾子,有似乎皇帝者耶?”笑而遣之。

徐荫轩为守旧党首领,平生最恶外人,而家居东交民巷之中,近于各国使馆,朝夕所经,触目皆是。每出门入市,辄闭其眼,曰:“山鬼伎俩有限,老僧不见不闻。”

及拳民纵火,守卫西兵燃枪拒敌,行人不通。徐相前门被塞,乃启后户走,向西绕正阳门逃出。都人嘲之曰:“山鬼小施术,老僧由窦遁矣。”

拳匪始于毓贤,成于载漪、刚毅,人所习闻。及毓贤处斩,甘(肃)督李廷箫奉诏,先怀金往示。毓贤知其意,曰:“我有罪,宜明正典刑,奈何自经沟渎!”

毓贤受戮,甘省地方驾远,刽子无能手,斩之不死。其仆某曰:“奈何苦吾主。”夺刀刭之,亦自刎。

光绪往请西后安,后方食汤圆,问汝已食乎?不敢云已食,朗谨跪对曰:“尚未。”后即赐食若干枚,问已饱乎?不敢云已饱,亦谨对曰:“尚未。”乃更赐食。如此者数四,腹胀不能尽食,乃尽以私匿之于袖口中。归而汤圆满袖。

陈右铭中丞(宝箴)之未达也,以举人留京师。倜傥好奇计,人以为狂。庚申之变,咸丰出狩,圆明园被焚。右铭方一人饮酒楼上。酒酣,忽见圆明园火起,抚膺大恸,楼下人悉骇。

李鸿章使英,至伦敦,于英故将军戈登之纪念碑下表敬意,戈登之遗族感激之,以极爱之犬为赠。不意数日后,得李氏谢柬,中有云:“厚意投下,感激之至,惟是老夫耄矣,于饮食不能多进,所赏珍味,咸欣得沾奇珍,朵颐有幸。”云云。

梁任公(启超)早慧,7岁时,有客来访出上联“饮茶龙上水”,梁对以“写字狗扒田”。

袁项城死,几上发现亲书二语曰“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此殆留以自挽者欤?

苏曼殊,以诗人致力革命,所著诗文小说脍炙人口。母为东瀛产,而生平恶日人如寇仇,侨居数稔,不肯操日语,宁辗转觅舌人,不惮烦也。尝病,友人访之,讶曰:“胡不就医?” 曰:“倘不以通事为劳,将从君请。” 

乃相偕赴医院,医者叩所苦,曼殊无语,友代告。俄顷,失曼殊所在,还询其家,曼殊在焉。友让之曰:“去而忽返,不谋之于我,何也?”曼殊曰:“君传语乖误,疾病岂可乱施药剂耶?”友赧然曰:“然则君自言之,奚害?”曼殊曰:“君忘吾不操日语乎?”

曼殊性脱略,无人己之界,囊空如洗,不称贷友人,有周济之者,受而不谢,亦不复偿欠。尝断炊数日,偃卧呻吟,自忘所苦,友至,叹曰:“吾迟来一步,君为饿殍矣。”为之具饭食,馈百金而去。越数日,复往视之,偃卧呻吟如前状,骇曰:“君欲绝食自毙耶?”曼殊喃喃曰:“吾曩得君钱,腹饥顿解。欣然行于市,见自动车构制绝精美,好之,购置家中。又遇乞人,不食三日矣,倾余囊以献。”友曰:“君未习乘坐法,购车奚为?”曼殊曰:“无他,从心所欲而已。”

王壬秋女皆不栉进士。长女遣嫁日,彩舆在门,王令背诵《离骚》,讹数字,以指叩其额。

王壬秋次女适黄十一,南坡后人也。黄诫之曰:“汝来吾家,不准看书写字,敢违吾令,挞楚随之。”未弥月,备受凌辱,女不能堪,密函乃父,洋洋数万言,诉所苦,王执笔批曰:“有婿如此,不如为娼。”

袁世凯征王壬秋为国史馆长,治装待发,阻之者曰:“公以八三高年,为民国官吏,似不值得。”王曰:“吾少壮时,遨游公卿间,或主书院,不愁无啖饭处。今老愦,百事莫办,惟作官能藏拙,是以愿往。”闻者默然。

曾重伯(广钧)垂髫时,数以僻典窘绮湘(王壬秋),退而诘人曰:“壬老殊易诓。吾偶阅《策府统宗》,见有西洋名词,如所谓克虏伯者,戏而询焉,壬老瞠目无以应。”闻者为之捧腹。

辜鸿铭任五国银行团翻译,开价6000 元。尝感叹曰:“银行家是在天晴时硬把雨伞借给你,而在下雨时收回的人。”

1919年学生运动,蔡元培辞职。辜鸿铭大发妙论,挽留蔡元培:“蔡元培者,北大皇帝也,所以应挽留。”

辜鸿铭见张作霖,张曰:“吾在军中杀人如麻,汝辈书生见之,吓欲死矣。”辜闻言,拂袖去。 

辜鸿铭字汤生,尝曰:“吾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乃东南西北人也。”

庚子拳乱,两宫巡狩西安,李中堂鸿章电奏中有“毋听张香涛书生见解”之句。张闻知,怒曰:“我是书生,他是老奸巨猾。”辜鸿铭曰:“知己之论也!”

载沣监国,裁撤汉臣,起用满官,并询张香涛(之洞)意见。对曰:“舆情不属,必激变。” 载沣曰:“有兵在。” 香涛退,叹曰:“不意闻此亡国之言!”

辛亥革命风起云变,亲贵遗臣纷纷出都,津、沪租界房价为之骤升。有好事者书一联曰:“君在,臣何敢死?寇至,我则先逃。”

盛昱颇负才名,好延揽名士,终以言事太直,为时所忌。卒后一年而庚子乱作,夷兵入其室,见图书狼籍满地,一老妪守之,喟然曰:“此读书人家也。”掩门叹息而去。

左宗棠抚浙时遗诸子书,自言非宴客不用海菜,穷冬犹衣缊袍。阎敬铭、陶模、李秉衡皆以清操自励。敬铭初入政府,有布衣脱粟多风,或馈之馔,必留以待客。客至,经宿味变,相率阁箸不敢言。敬铭饮啖自如,弗觉也。模鳏居十余年,既升甘肃臬司,其夫人始来省视,不一月即遣送回家。随身食者只幂宾二三年而已。秉衡既罢官家居,躬自灌园,夫人操作如灶下婢。后再起巡抚山东,山东人闻其将至,酒馆衣庄同时歇业者凡十余家。大抵国愈穷则愈奢,愈奢则官常愈败。袁世凯侍姬甚众,每幸一姬,辄赏金珠多品。吃余烟卷抛弃在地,仆人拾之,转鬻洋行改造,获利不下数千。唐绍仪肴馔之丰,每膳必杀双鸡、双鹜,具鲜肉多筋,金华腿一具,取其汗以供烹调,骨肉尽弃去。

张亨嘉以光禄寺卿充大学堂监督。或问中西学优劣,亨嘉曰:“中国积弱至此,安有学?”

袁世凯忌张之洞誉望出己上。尝语人曰:“张中堂是读书有学问人,仆是为国家办事人。”之洞闻而恶之。

辛亥科,张謇、唐绍仪附于袁世凯,欲罗致辜鸿铭入党,因设宴款之,且引孟子“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数语以动之。鸿铭曰:“然则汝两人者,一为土芥尚书,一为犬马状元乎?”掷巵去。

光绪中,朝士多讲金石,潘文勤尤笃好之。既薨,家人相聚而泣曰:“先尚书身后一无所有,只无数破铜烂铁,堆积书房,不能易盐火也。”

某巡抚入京陛见,过天津,李鸿章宴之。谈及边事,因问北洋战兵可得几何?鸿章笑曰:“苟延之局,何必认真?”既而引酒自酌曰:“失言,失言!罚酒一巵。”

庚子之变,毓贤初拟遣戍,行至兰州,有旨令就地正法。甘肃布政使李延箫先任山西,贤旧僚也,劝令自裁。贤曰:“我大臣也,今有旨诛我而不延颈受刃,是朝廷之法不能行于臣下也。”遂受戮。

阎敬初,字丹初,张之万,字子青,同入军机。张年七十四,阎年六十八,人以杜句咏之云:“丹青不知老将至。”

宝佩蘅与恭亲王善,闲谈常杂以谑语。一日将散值时,先往出恭,恭王待之久,及见面,嘲之曰:“往何处撇宝去(撇宝二字,京中谑语也)?”宝曰:“那里,是出恭!”又一日,恭邸自太庙出,旨庙碑下赑屃,谓宝曰:“汝看怎个宝贝?”盖贝佩二字音相似也。宝应之曰:“这也是龙生九子之一。”(《春明梦录》)

注:赑屃bìxì,传说中的一种动物,像龟。旧时大石碑的石座多雕刻成赑屃形状。

光绪癸丑正科,江南副主考续昌试毕,谒刘忠诚坤一祠,题一联云:“因保半壁地,用妥九庙灵,君子欤?君子也;可托六尺孤,并寄百里命,如其仁,如其仁。”下署头品顶戴、外务部郎中、江南副主考某敬献。有改之者云:“本是外务部,来作副主考,头品欤?头品也;因题一副联,擅改四子句,笑杀人,笑杀人。”

莲溪方伯(继昌)之父某观察,性情乖执。光绪元年,诏方伯曰:“今年恩科,汝不得举,则我死。如中式,我当三叩首酬汝。”会揭晓,中庭设宝剑、麻索、毒药各一,复诏方伯曰:“期至矣,汝侍我饮,将践约。”俄而捷报至,果振衣叩首三。方伯战栗坐受,不敢辞。

张文襄奖新学而喜旧文,一日见某君拟件,顿足骂曰:“汝何用新名词耶?”某曰:“名词,亦新名词也。”文襄既惭且怒,竟日不语,遍翻古书,欲有以折之,卒不可得。

京师韩家谭,声伎之所萃,某部曹介居其间,自题门联曰:“老骥伏枥,流莺比邻。”

某学使以“西子”命题。一生文曰:“夫东门则有东郭偃焉,南门则有南宫适焉,北门则有北宫敬叔焉,西门独无其人乎?两目而望之,两手而招之,曰:‘西子来矣!西子来矣!’”学使仿之曰:“夫一等则有一等人焉,二等则有二等人焉,三等则有三等人焉,四等独无其人乎?一笔而勾之,一牌而挂之,曰:‘秀才去矣!秀才去矣’!”

张煊,字培风,常熟人,以新闻记者为张学良垂青。壬戌奉直之战,煊持白布黑字旗潜入敌军中演讲,人无知其来历者,事毕从容而归。学良闻而笑曰:“此疯子之所为也。”于是疯子之名大著。于卯春,积劳殁,学良凄然曰:“安复得疯子如某者!”

鹿文端公传霖与张文襄公之洞为内外兄弟,而政见不合,时起口角,互詈不稍让,退值则又相视而笑。一日,文襄指文端曰:“蠢鹿无知觉,不足以语人事!”文端报之曰:“獐吃人,真可杀耳!”不欢而散。厥后鹿夫人归宁,文襄笑语其姊曰:“弟乃一獐耳!”夫人亦笑曰:“我岂鹿之妇,而獐之姊耶?”

陈寅恪王国维、梁启超具授课清华。一日授课,忽对众生云:“吾送尔一联:‘南海圣人再传弟子,大清皇帝同学少年’。”众闻而大笑。盖梁为康南海弟子,而王国维为溥仪老师故也。康昔倡言孔教,以长素为教皇,自目为南海圣人,谓不及十年,当有符命。

王敬义与梁实秋善,每访梁,必窃溲其门而后归,梁伪不知。某日,王自曝其短曰:“吾每归,必溲君门,君知之乎?”梁微笑曰:“君不溲,安知吾家所在?”

沈从文首登大学讲台,慕名听课者甚众,沈大窘,瞠目不能言者良久。及课授毕,才过十分钟耳,乃板书曰:“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有言于胡适之,适之笑曰:“上课讲不出话来,学生不轰他,即是成功。”

齐璜(白石)未达时,以文诗为贽晚王湘绮门。湘绮自书于日记曰:“文则尚可,诗则似薛蟠体。”

伍廷芳与黎黄陂(元洪)相见,黄陂问外交人才,伍以子朝枢对。黄陂微笑曰:“君不及他人而先举令嗣,得毋有私乎?”伍曰:“昔者晋侯求贤,祁奚举其子午,讵今人之不逮古人耶?”黄陂颔首。

杨星川寡交游,客讶问之,杨曰:“交不贵多,得一人可胜千百人。予生平知己,杨季子一人而已。”

梁卓如辞币制局总裁,人问其故,曰:“以不才之才为无用之用。”

袁项城既杀王治馨,会将军陆朗斋入谒,袁问曰:“尊容何故消瘦甚?”陆对曰:“兔死狐悲,唇亡齿寒耳。”袁色变。

陈师曾以极雄丽之笔,郁为古拙块垒之趣,诗与书画下笔纯如。以书画赠人,不计值。齐白石鬻画为生,尝悬润笔单于室中曰:“卖画不论交情,君子有耻,请照润格出钱。”

齐白石初入京卖画,苦不售。陈师曾戒之曰:“画吾自画自合古”,白石悟,声名达于中外。及师曾卒,白石曰:“微师曾,无我今日之名。”

王壬秋身材短小,及卒,沪报有滑稽挽诗云:“学富文中子,形同武大郎。”

陈寅恪晚年盲目膑足,而与夫人晓莹女士伉俪情深。及晓莹病,陈预撰挽联云:“涕泣对牛衣,卌载都成断肠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蔡孑民出洋未匝旬,其夫人殁京邸,遗子女各一,曰威廉,曰柏林是也。北京大学教职员全体学生,祭蔡夫人文一篇,用白话文,赵伯苏为之评注。文曰:哦(要用西洋人唱歌的嗓子来念)!夫人死了(谁的夫人,真莫名其妙。西洋学家,不是常骂中国祭妇人文,不从本姓为不合乎!或者蔡夫人不在此例)。在吾国妇女解放运动的时代死了;在威廉、柏林孩童的时代死了;在蔡先生离国四天就死了(亏他算得多么清楚,一点不含糊)。引起了我们和他们无穷的哀悼(祭文不见得哀悼。他们一)。他们失却他们最诚恳的指导者(好长句子,勉强讲得过去。他们二,他们三)。他们失却他们最慈爱的母亲(何必说。他们四,他们五)。谁能帮助他们(有蔡先生在。他们六)?谁能教育他们(有北大教育在。他们七)?蔡先生忽然长别了他的最忠实的同伴(同伴二字,西语固指夫妇,中文则友亦可作同伴讲,不知何指),谁能助成他未了的事业和日进的德行(何必你们担忧)?哦(又是一声)!夫人死了(洋气味又来了)。引起他们和我们无穷的哀悼(他们我们,上下一掉,好文法。他们八。好一篇祭他们文)。

抗战时,陈寅恪赴渝,出席中央研究院会议。蒋介石宴请,寅恪与焉,深觉其人不足为,归而赋诗云:“食蛤哪知天下事,看花愁近最高楼。”

陈师曾,散原老人陈三立元配罗氏所出也。方五岁时,母罗氏卒,散原继娶俞明诗。师曾事俞氏至孝若生母,及俞氏寝疾,驰还金陵调药。俞氏卒,师曾哀劬触宿痞,又冲雨市棺,寝苫侵地气,寻亦卒。

甲午战败,丧师辱国,淮军诸将叶志超、龚照玙拿交刑部治罪,一被斩,一系狱中,至庚子联军入京,始乘乱逃出。狱卒言龚在狱中,放纵邪僻,骇人听闻。初入狱时,赂狱中上下逾万金,自管狱郎中以下,皆成感恩知己。家中侍妾八人,轮流至狱中当夕,稍不如意,辄加以鞭挞,凡分三等,最轻者自执鞭条挞之,较重者褫下裳,笞其臀。最重者,裸而反接,令马弁以马鞭挞之。狱囚每闻妇人哭号声,辄动色相告,曰:“龚大人生气,打姨太太了。”

龚照玙既脱狱南归,某日过寿,其邑人张陆先生者,忽肃衣冠而入,长揖曰:“六哥今日乐矣!容弟一言乎?”龚曰:“请见教,实愿闻之。”曰:“弟近看新书数本,始知国民乃国家之主体。弟亦国民也,则中国土地之存亡,应负一分之责任,请问六哥前年将弟之旅顺,送向何日去也?今日能见还乎?”龚大窘,狂呼逐客。

郑孝胥谈富国强兵之计,曰:“极简单,两字妙诀,‘借款’而已。”闻者不解,郑私语曰:“我国借了外国人的款子,外国人穷了,我们便富了!”

黄季刚授课,有三不到:天下雨不到,奇寒不到,盛暑不到。学生每逢此类天气,辄戏言曰:“今天天气黄不到!”

“二十一条”成,陆徵祥、曹汝霖、施履本亲送至日本公使馆。曹归言曰:“余心感凄凉,若有亲递降表之感。”

“三一八惨案”万人公祭,蒋梦麟发言云:“我任校长,使人家子弟,社会国家之人材,同学之朋友,如此牺牲,而又无法避免与挽救,此心诚不知如何悲痛。”说至此,潸然涕下,全场学生相向而泣,门外皆闻哭声。

西安事变,蒋介石被监。时方读《圣经》,其妻宋美龄忽至禁所,蒋喜且惊,示所读《圣经》。云:“耶和华将会有新作为,将令女子护卫男子。”

汪精卫貌美,胡适曾过访之,归而语人曰:“我见犹怜。”

陈独秀死,王森然曰:“以先生之学历,若求高名厚利,与世人争一日长短,将何往而不自得耶?吾不反为先生惜,吾惊为民族哭矣。”

道光晚年,以文宗(咸丰帝奕詝)长且贤,恭亲王奕訢明而敏。会校猎南苑,诸皇子皆从,恭亲王奕訢获禽最多,文宗未发一矢,道光问之,对曰:“时方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道光皇帝大悦,曰:“此真帝者之言”。遂密定储于文宗。论者以为可惜。

《辛丑条约》成,慈禧降“罪已诏”,云:“今兹议约,不侵我主权,不割我土地,念列邦之见谅,疾愚暴之无知,事后追思,惭愤交集。”又云:“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王国维死,陈寅恪撰《王观堂先生纪念碑》云:“士子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为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又云:“思想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

黄季刚睥睨学术界二三十年,目空一切。马寅尝过访而谈《说文》,黄不理。再问,刚曰:“你还是去弄经济吧,小学谈何容易,说了你也不懂!”

罗志希(家伦)北伐时为军中少将,娶妻妇,后任清华校长。尝视陈寅恪,送其所编《科学与文学》。陈随手翻一翻,云:“志希,我送你一联如何?”当即诵出:“不通家法科学玄学,语无伦次中文西文。”横额“儒将风流”。

刘文典请陈寅恪拟国文试题,陈出对对子“孙行者”一题,一时舆论大哗。有考生以“胡适之”对之,即招入学。

吴昌硕人极矮小,至死84岁,头上仍盘一小髻,故治有“无须道人”一印。有人请吃酒席,逢请必到,到必大吃不已,归则腹痛。朱疆邨乃集成语赠之曰:“老子不为陈列品,聋丞敢忘太平年。”

左宗棠奉旨赴福建督师,尝议军务于曾国荃处。谈毕,左问:“老九一生得力何处?”曾曰:“挥金如土,杀人如麻”。

刘铭传任台湾巡抚,曾登沪尾炮台,东望日本,感慨不已,“即今不图,我为彼虏矣!”未几,醇亲王薨,李鸿章孤立,户部忽奏请:“天下海军,十年内毋增舰炮。”铭传喟然叹息:“人方惎我,我乃自抉其籓,亡无日矣!”上疏求去,去四年而朝鲜之难作。

卫汝贵帅军赴敌,其妻与夫书云:“君起家戎行,致位统帅,家既饶于财,宜自颐养,且春秋高,望善自为计,勿当前敌。”汝贵遂溃。

彭家珍绝命书云:“共和成,虽死亦荣,共和不成,虽生亦辱,与其生受辱,不如死得荣!”

胡适之与同乡梅光迪善,以兄弟相称。适之倡言全盘西化,而光迪不悦,创《学衡》以抗之。尝引古人语言于适之曰: “子能覆楚,我必复之。”

徐志摩与其原配夫人离异而与陆小曼结合,友好多不以为然。梁任公,徐之师也,贻千言书责云:“呜呼,志摩!世间岂有圆满之宇宙?”徐复书云:“呜呼,吾师!吾唯有于茫茫人海中求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耳!”梁乃知徐意不可回。

傅(增湘)沅叔精于版本、目录、校勘之学。尝赴北京图书馆校书,住馆106日,校书342卷,至闭馆方辍,可谓一痴。王国维叹谓:“此间无书,有则必为沅叔所得,虽书肆不能与之争。”

梁启超多变,人曰:“康有为太有成见,梁启超太无成见。”尝自言曰:“不惜以今日之我,难昔日之我。“

李达任教湖南,一日忽得毛润之书云:“吾兄乃本公司发起人之一,现公司生意兴隆,盼兄速来参与经营。”明年,达乃促装北上。

恭亲王与慈禧争辩。慈禧曰:“汝事事抗我,汝为谁耶?”王曰:“臣是宣宗第六子。”慈禧曰:“我革了你!”王曰:“革了臣的王爵,革不了臣的皇子。”慈禧无以应。

当倭寇之据北平时,欲诱吴佩孚出山。佩孚撰长联曰:“得意时清白乃心,不怕死,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入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

丁文江厌竹,其言曰:“竹似伪君子,外坚中却空。成群能蔽日,独立不禁风。根细成攒穴,腰柔惯鞠躬。文人多爱此,声气想相同。”

飞来峰下有冷泉亭,亭悬一联云:“泉是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或批其旁曰:“仰钱塘县查报。”联遂撤去。

或载章炳麟携妻女游飞来峰,指此联作问,妻曰:泉从禹时冷起,峰从项上飞来。女曰:泉从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

德宗(光绪)居南海瀛台,三面皆水,隆冬冰坚结,常携小奄踏冰出,为门者所阻。尝至一太监屋,几有书,取视之,《三国演义》也。阅数行,掷去,长叹曰:“朕不如汉献帝也。”

章太炎居东京,陈独秀造访。时钱玄同、黄侃在座,闻客来,避去。主客谈汉学甚欢,独秀忽曰湖北未尝出大学者,太炎惟惟。黄侃隔墙语曰:“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未必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也未必就是足下。”独秀闻之大窘。

胡适与黄侃同宴,偶谈墨学,黄侃骂道:“今之讲墨学者,皆混账忘八。”胡嘿然无语。顷之,黄又曰:“就是胡适之尊翁,亦是混账忘八。”胡适大怒,谓其辱及先人。黄侃乃大笑曰:“且息怒,吾试君耳!吾闻墨子兼爱,是无父也,今君有父,何是以言墨学?余非詈君,聊试之耳。”举座哗然。

冒孝鲁为人狂傲,逾于老父,每读父诗文,必指摘之,连呼不通不通。

袁世凯往访荣禄,言及立宪、练兵诸事。袁氏归,荣禄语于同僚曰:“此人有大志,吾在,尚可驾驭之。”

王照尝语人云:“中国之大,竟寻不出几个明白之人,可叹可叹!”

林纾曰:“古文之不当废,吾知其理,而不能言其所以然。”

梅贻琦就职清华大学,曰:“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蔡锷死,临终遗言曰:“锷以短命,未克尽力民国,应行薄葬。”

王国维死,陈寅恪挽之云:“十七年家国久魂消,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造命倍伤神。”

厚黑教主李宗吾死,任瑞如挽联云:“教主归冥府,继续阐扬厚黑,使一般孤魂夜鬼,早得升官发财门径;先生辞凡尘,不再讽刺社会,让那些污吏劣绅,做出狼心狗肺事情。”

慈禧70大寿,章太炎愤天下之不完也,乃书联讽之,传诵一时:“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叹黎民膏血全枯,只为一人歌庆有;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邦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辜汤生鸿铭主纳妾,其说云:“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只见一个茶壶倒多个杯里,未见多个茶壶往一个杯里倒水。”一时天下哗然。徐志摩欲娶陆小曼,陆语之曰:“你不是我的茶壶,你是我的牙刷;茶壶可以公用,牙刷不能公用。”

张之洞督两江,陈散老以故人陈锐知县需次江南久无差缺,屡向之洞言:“陈令文学政治甚通达,佳吏也。”之洞一日传见。陈思与之洞一谈,必折服之,为最上策。之洞诗与骈文,是其所长,不如专谈古文,或攻其所短。计定入见,之洞问曰:「汝善何种文学?」曰:「古文。」又问:「古文习何文?」曰:「八大家。」又问:「八大家喜读何家?」曰:「韩昌黎。」问:「韩文最喜读何篇?」曰:「《原道》。」之洞连声曰:「《原道》、《原道》。」语未终,举茶送客,陈锐从此无见总督之望矣。之洞语散原日:「陈令不佳。」入民国,有人与散老谈及,散老曰:「陈伯弢弄巧成拙。」

这一段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说陈伯弢弄巧成拙呢?跟韩愈的原道有什么关系呢?小的不太明白,劳烦讲解一下。多谢了。

其实这一则我也有些疑惑。想来,可能《原道》是韩愈复古崇儒、攘斥佛老的代表作,但对晚清当时的现实政治没有什么针对性,而张之洞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有着强烈的现实目的。散原说陈锐“文学政治甚通达”,但陈锐起码在谈话中没有对政治发表什么有价值的意见,因此张之洞认为“陈令不佳。”

杨虎城将军因西安事变而遭囚禁,以生龙活虎之人,在花朝日夕之时,处穷乡僻壤之地,苦闷无聊。左右因便进言:何不以习字为功课!习字能养性,得静中之乐也。将军深嘉纳之。于是集白羊之毫,折九宫格子,日书百十字。初患格小字大,字正格斜;积旬日,及稍稍有规矩,颇以自喜。左右有谀之者曰:佳哉,将军几入格矣!将军闻言,大怒,裂其纸,并墨砚而碎之,慨然云:“我人已在格子里,愁苦不可解,今并我字亦入格耶?我固有罪,我之字无罪也,我何必使字失自由?”自此将军不复习字。

于立忱回国后自缢身亡,绝命书曰:“如此国家,如此社会,如此自身,无能为力矣!”

陈独秀客死四川,临死前为乞食曾为一地主抄家谱。王康参观陈之旧居,叹曰:“都称缔造者,孤魂自飘零,为人作家谱,痛煞后来人。”

于右任之居台湾也,未尝一日不思大陆。易箦时,做《国殇》,其诗云:“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林徽因既逝,金岳霖挽之曰:“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胡绳暮年自述曰:“吾十有五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惑,惑而不解垂三十载。七十、八十稍知天命,二十一世纪略窥门庭,九十无望,呜呼哀哉,尚飨。”

穆彰阿问曹振镛以为官之道,曹大笑曰:“此亦无他,唯多磕头,少说话而已。”

严又陵译《天演论》,辜汤生曰:“‘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古圣八字可了,徒费唇舌!”

清道人未捷南宫时,夜读中寒,遂致阉疾。或以书、画、不娶为其三绝嘲之。食量过人,尤喜持螯,因自戏号“李百蟹”。

戊戌时,有宦官寇连材者,初为西后服役,西后深喜之,因派令侍光绪,盖欲其窥探皇上之密事也。寇连材深明大义,窃忧时局,一日忽涕泣长跪于西后之前,极言皇上英明,请太后勿掣其肘,又言国帑空虚,请太后勿纵流连之乐,停止园工,并参劾西后信用之大臣。西后大怒,即日交内务府慎刑司下狱,翼日不待讯鞫,即行处斩。帝闻之,为之掩泪。

六君子被逮,临刑,光第太息曰:“吾属死,正气尽。”广仁语嗣同曰:“今八股已废,人才将辈出,我辈死,中国强矣。”

张南皮阅经济特科卷,见有用“臣尝采风泰西”字样者,掀髯笑曰:“此必宋芸子(宋育仁)!”拔居第五。迨复试,宋又用“臣尝采风泰西” 字样,张怫然曰:“这就太贱了。”遂摈之。

《楚学报》第一期出版,属太炎撰文,太炎乃为《排满论》凡六万言,文成,抄呈总办。梁鼎芬(节庵)阅之,大怒,口呼“反叛反叛,杀头杀头”者,凡百数十次。急乘轿上总督衙门,请捕拿章炳麟,锁下犯狱,按律制罪。

太炎被执,王仁俊谓梁节庵曰:“章疯子,即日逐之出境可也。”之洞语节庵,快去照办。梁怒无可泄,归拉太炎出,一切铺盖衣物,皆不准带,即刻逐出报馆,命轿夫四人,扑太炎于地,以四人轿两人直肩之短轿棍,杖太炎股多下,蜂拥逐之。陈石遗《诗话》某卷第二段,曾言太炎杖股事,故太炎平生与人争论不决,只言“叫梁鼎芬来”,太炎乃微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