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1]名鞅,姓公孙氏,[2]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学,[3]事魏相公叔痤为中庶子。[4]公叔痤知其贤,未及进。会痤病,魏惠王亲往问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讳,[5]将奈社稷何?”[6]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公孙鞅,年虽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王嘿然。[7]王且去,痤屏人言曰:[8]“王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痤召鞅谢曰:“今者王问可以为相者,我言若,[9]王色不许我。[10]我方先君后臣,[11]因谓王即弗用鞅,当杀之。王许我。汝可疾去矣,[12]且见禽。”[13]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杀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公孙鞅也,岂不悖哉!”[14]

公叔既死,公孙鞅闻秦孝公下令国中求贤者,[15]将修缪公之业,[16]东复侵地。[17]迺遂西入秦,[18]因孝公宠臣景监以求见孝公。[19]孝公既见卫鞅,语事良久,孝公时时睡,弗听。罢而孝公怒景监曰:[20]“子之客妄人耳,[21]安足用邪!”景监以让卫鞅。[22]卫鞅曰:“吾说公以帝道,[23]其志不开悟矣。”[24]后五日,复求见鞅。[25]鞅复见孝公,益愈,[26]然而未中旨。[27]罢而孝公复让景监,景监亦让鞅。鞅曰:“吾语公以王道而未入也,[28]请复见鞅。”鞅复见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罢而去,孝公谓景监曰:“汝客善,可与语矣。”鞅曰:“吾说公以霸道,[29]其意欲用之矣。诚复见我。我知之矣。”[30]卫鞅复见孝公,公与语,不自知厀之前于席也。[31]语数日不厌。景监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甚也。”[32]鞅曰:“吾说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33]而君曰‘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34]故吾以彊国之术说君,君大说之耳。[35]然亦难以比德于殷、周矣。”[36]

孝公既用卫鞅,鞅欲变法,[37]恐天下议己。卫鞅曰:“疑行无名,疑事无功。[38]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39]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于民。[40]愚者于成事,[41]知者见于未萌。[42]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43]论至德者不和于俗,[44]成大功者不谋于众。[45]是以圣人苟可以彊国,不法其故;[46]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47]孝公曰:“善。”甘龙曰:[48]“不然。圣人不易民而教,知者不变法而治。[49]因民而教,不劳而成功。[50]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51]卫鞅曰:“龙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52]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53]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54]三代不同礼而王,[55]五伯不同法而霸。[56]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57]杜挚曰:[58]“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59]法古无过,循礼无邪。”[60]卫鞅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故汤、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礼而亡。[61]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62]孝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63]卒定变法之令。[64]

令民为什伍,[65]而相收司连坐。[66]不告姦者腰斩,[67]告姦者与斩敌首同赏,[68]匿姦者与降敌同罚。[69]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70]有军功者,[71]各以率受上爵。[72]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73]僇力本业耕织,[74]致粟帛多者,[75]复其身。[76]事末利及怠而贫者,[77]举以为收孥。[78]宗室非有军功论,[79]不得为属籍。[80]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81]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82]

令既具,[83]未布,[84]恐民之不信己,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85]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86]民怪之,[87]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88]以明不欺。卒下令。

令行于民朞年,[89]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数。[90]于是太子犯法。[91]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92]将法太子。[93]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94]明日,秦人皆趋令。[95]行之十年,秦民大说,[96]道不拾遗,[97]山无盗贼,家给人足。[98]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99]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者,[100]卫鞅曰:“此皆乱化之民也。”[101]尽迁之于边城。[102]其后民莫敢议令。[103]

于是以鞅为大良造,[104]将兵围魏安邑,降之。[105]居三年,作为筑冀阙宫庭于咸阳,[106]秦自雍徙都之。[107]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108]而集小都乡邑聚为县,[109]置令、丞。[110]凡三十一县。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111]平斗桶权衡丈尺。[112]行之四年,公子虔复犯约,劓之。[113]居五年秦人富彊,天子致胙于孝公,[114]诸侯毕贺。[115]其明年,齐败魏兵于马陵,虏其太子申,杀将军庞涓。[116]

其明年,卫鞅说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领阨之西,[117]都安邑,[118]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119]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120]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121]东徙,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122]此帝王之业也。”[123]孝公以为然。使卫鞅将而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击之。[124]军既相距,[125]卫鞅遗魏将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126]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127]以安秦、魏。”魏公子卬以为然。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而袭虏魏公子卬,因攻其军,尽破之以归秦。[128]魏惠王兵数破于齐、秦,[129]国内空,[130]日以削,[131]恐。[132]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献于秦以和。[133]而魏遂去安邑,[134]徙都大梁。[135]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痤之言也。”[136]卫鞅既破魏还,秦封之於、商十五邑,[137]号为商君。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138]赵良见商君。[139]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皋,[140]今鞅请得交可乎?”[141]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142]仆不肖,[143]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听君之义,[144]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145]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146]赵良曰:“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彊。[147]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148]君不若道虞舜之道,[149]无为问仆矣。”[150]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151]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152]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153]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154]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155]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156]君若不非武王乎,[157]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158]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159]‘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160]夫子果肯终日正言,[161]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162]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163]闻秦缪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于秦客,[164]被褐食牛。[165]期年,[166]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167]秦国莫敢望焉。[168]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169]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170]施德诸侯,而八戎来服。[171]由馀闻之,款关请见。[172]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173]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174]功名藏于府库,[175]德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176]舂者不相杵。[177]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178]非所以为名也。[179]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180]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骏刑,[181]是积怨畜祸也。[182]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183]今君又左建外易,[184]非所以为教也。[185]君又南面而称寡人,[186]日绳秦之贵公子。[187]《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188]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189]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190]《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191]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192]从车载甲,[193]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194]持矛而操戟者旁车而趋。[195]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196]《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197]君之危若朝露,[198]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199]灌园于鄙,[200]劝秦王显岩穴之士,[201]养老存孤,[202]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203]可以少安。[204]君尚将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教,[205]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206]秦国之所以收君者,[207]岂其微哉?[208]亡可翘足而待!”[209]商君弗从。

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210]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211]发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212]欲舍客舍。[213]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214]曰:“商君之法,舍人无验者坐之。”[215]商君喟然叹曰:[216]“嗟乎!为法之敝,一至此哉!”[217]去之魏。[218]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师,弗受。商君欲之他国。[219]魏人曰:“商君,秦之贼。[220]秦彊,而贼入魏,弗归,[221]不可。”遂内秦。[222]商君既复入秦,走商邑,[223]与其徒属发邑兵北出击郑。[224]秦发兵攻商君,杀之于郑黾池。[225]秦惠王车裂商君以徇,[226]曰:“莫如商鞅反者!”[227]遂灭商君之家。

太史公曰:[228]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229]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230]挟持浮说,[231]非其质矣。[232]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卬,不师赵良之言,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矣。[233]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234]与其人行事相类。卒受恶名于秦,[235]有以也夫![236]

* * *

[1] 卫,已见《孙子吴起列传》校释〔85〕,商君时,卫已沦为魏国的附庸了。诸庶孽公子,旁支侧出之子,在公室讲,已为疏属。会注本无“公”字。

[2] 春秋之世,国君之孙皆谓之公孙,故鞅为公孙氏(古代姓、氏有别,详《项纪》校释〔6〕)。以出于卫,故下云其祖本姬姓也。公孙鞅亦称卫鞅,以此。后封于商,号商君,故又称商鞅。

[3] 刑名之学,犹法律学。以名责实,执法相绳,谓之刑名。

[4] 公叔,氏;痤(音磋),名。蜀本、百衲宋本、黄善夫本、汲古阁本“痤”皆作“座”。中庶子本为掌公族之官。战国时,大夫之家有中庶子,有舍人,是中庶子稍高于舍人。

[5] 讳,忌讳。有如不可讳,犹言倘有不测。世俗忌言死,后竟以“不讳”代死去。

[6] 将奈社稷何,犹言国家前途将怎么样,有付托何人之意。

[7] 嘿同默。

[8] 屏读去声。屏人言,遣退左右从人,彼此作密谈。

[9] 我言若,犹言我举荐了你。

[10] 色不许我,与上“嘿然”相应,言察其神色并不应许。

[11] 我方先君后臣,言在我的立场,当先尽君上,后及臣下。

[12] 疾去矣,犹言赶快走罢。

[13] 且见禽,言不去即将被捉。见,受也;被也。禽同擒。

[14] 悖音佩,惑乱;荒谬。岂不悖哉,叹公叔痤的老悖糊涂。

[15] 秦孝公已见《陈涉世家》校释〔148〕。下令求贤详下〔17〕。

[16] 缪公即穆公任好(缪读如穆),秦国第十三君,在位三十九年(公元前六五九—前六二一)。其十五年,始见于《春秋》,为当时五霸之一。修,蜀本、百衲本并作“脩”。业,霸业。

[17] 孝公即位,下令国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约,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彊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东复侵地,欲复取河西。

[18] 迺同乃。

[19] 景,姓,楚族。监,阉人。景监,姓景的太监。

[20] 罢,会见退出之后,怒景监,心恼景监的错举。

[21] 妄人,大言欺人之辈。

[22] 以让卫鞅,因孝公之怒而埋怨公孙鞅。让是口责,与心恼之“怒”相应。

[23] 说音税。帝道,五帝之道,即当时尊信相传的尧、舜之道。

[24] 开悟犹领会。

[25] 复求见鞅,景监再向孝公求请进见公孙鞅。

[26] 益愈,反复前日之论,略加修正些。即由帝道渐入王道。

[27] 未中旨,未能合孝公的意旨。

[28] 王道,三王之道,即当时盛传的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之道。未入,未能投契动听。

[29] 霸道,五霸之道,即以尊王攘夷为号召的齐桓、晋文之道。

[30] 诚复见我,我知之矣,犹言果能再见我,我已知道怎样说法了。

[31] 厀,膝之本字。蜀本讹作“”,百衲本讹作“”,汲古本讹作“”;会注本径作“膝”。不自知厀之前于席,不自觉地移座挪近公孙鞅。古代的坐法,下衬茵褥(席),以两膝据席,全身端直,臀部安于足跟之上,与今日本人的坐法正同。膝之前席,移两膝向前,近于坐席的边缘,凑着对话的人。故古人叫登门拜访做“造膝”,叫移座靠拢做“前席”。

[32] 中吾君,犹言被吾君所看中。同欢。

[33] 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言欲孝公采用帝王之道与三代相比。三代指夏、商、周。

[34] 邑邑与悒悒同,心不安貌。

[35] 大说之说,读如悦,与前面好多“说”字读税音的不同。

[36] 难以比德于殷、周,与上“比三代”相应,言难与殷、周比量德行的。

[37] 孝公欲用卫鞅的建议而变更法度,恐人家议论他,故卫鞅有疑行无名……之谏。那么欲变法之上的“鞅”字当系承上而误衍。

[38] 疑是游移不定。疑行无名,疑事无功,言没有坚定的行为,就搅不出什么名堂;没有明确的设施,就建不成什么功业。

[39] 且夫(音扶),推进一层用的提示语助词。有高人之行者固见非于世,言行事过人的人,本来是被世俗所非难的。

[40] 敖同謷,訾毁;讥讪。有独知之虑者必见敖于民,言思虑独到的人,必被一般人所讥毁的。

[41] 同暗。于成事,言对已成之局尚不能了了。

[42] 知同智。见于未萌,言事端尚未发露,已能觉察到它。

[43] 虑始,商量新事物的创造。乐成,安享现成事物。

[44] 论至德者不和于俗,讲究大道理、大原则的,不能迎合旧习俗。

[45] 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建立非常之功的,不能同众人商量。

[46] 不法其故,不必要按照老例,依从旧习的。

[47] 不循其礼,不必要悉遵旧规,拘守老法的。

[48] 甘,姓;龙,名。孝公之臣。当时军国大事,多付群臣廷议,故甘龙等得各抒所见,互相争论。

[49] 不易民而教,不能变更民俗而另施教化。不变法而治,不能悉改成法而更求致治之方。

[50] 因,因循;随顺。因民而教,承“不易民而教”言,谓当顺民之俗而利导之,故能不劳而成功。

[51] 缘,沿袭;依照。缘法而治,承“不变法而治”言,谓当依从现行的成法来处理事务,故能吏习(习惯)而民安(安受)。

[52] 溺,沉浸。溺于所闻,局限于自己的见闻,好像陷溺在深渊之中,不能见到外面的事物。

[53] 两者指“因民而教”,“缘法而治”言。居官守法犹言奉公守法。换句话说,就是循规蹈矩,谨守职任。

[54] 非所论于法之外,言不配讲到常法之外的制法原则。

[55] 三代不同礼,夏、商、周三代迭兴,并不全袭前世的礼法。所谓夏尚忠,殷尚质,周尚文是也。王与霸对举,“王”谓统一中国,“霸”则偏霸一方。

[56] 五伯之伯读如霸,汲古本径作“霸”。五伯所指不一,要以齐桓、晋文、宋襄、秦穆、楚庄五君为最著。不同法,言所持的策略并不完全相同。

[57] 智者作法……不肖者拘焉,言贤智之人制作礼法制度,而愚不肖者只能奉行遵守,反而拘牵旧制,使新事不得推行。

[58] 杜挚亦孝公臣。

[59] 利不百……不易器,言利有百倍,乃可变旧法;功有十倍,乃可换新器。

[60] 法古无过,言效法古先,可以无过失。循礼无邪,言遵依礼法,可以无邪恶。

[61] 汤、武,谓商汤与周武王。夏、殷,指夏桀与殷纣。

[62] 不可非,不可以非难它或看轻它。不足多,不值得看重它或称扬它。多,重也;厚也。

[63] 左庶长,秦第十等爵,列第十一级。按秦爵凡二十等,由下而上:一,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公大夫;七,官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马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自彻侯以次,左庶长恰列在第十一级。

[64] 变法之令,变更旧法的新令。

[65] 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令民为什伍,编制居民,或为十保,或为五保,犹后世的保甲。

[66] 收,纠也。司,伺也。收司,谓相纠发。什伍之中,一家有罪,其馀诸家当连名举发。若不纠举,则其馀九家或四家须连带课罪,故云连坐。会注本从单索隐本,并依王引之说,收司作“牧司”,意谓监牧伺禁,亦通。

[67] 姦同奸。不告姦即隐匿罪犯,不来告发。腰斩,拦腰截断的酷刑。

[68] 当时新令,告姦一人,赐爵一级;斩敌首一颗亦赐爵一级。故云告姦者与斩敌首同赏。

[69] 新令,隐匿(藏)姦人的人,本身处刑,家口没入官中,收为奴婢。按律,降敌者诛其身,役其家。故云匿姦者与降敌同罚。

[70] 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民间有丁男二人以上而不分居另外干活的,一人须出两课(两份赋税)。

[71] 有军功者与下“为私斗者”对举,显示他们是勇于公战的。

[72] 率音律,有标准、规格、条件等意义。各以率受上爵,各照规格的高下,升爵受赏。蜀本“率”讹作“卒”。

[73] 各以轻重被刑大小,按照私斗情节的轻重,分别处以大小不同的刑罚。

[74] 僇力亦作戮力,共同努力之意,参看《项纪》校释〔173〕。

[75] 致,得也;献也。粟帛多,承上“耕织”言。

[76] 复,免除。复其身,免其本身的徭役或豁除其本身的赋税。

[77] 事末利谓从事商贾之业,与上耕织本业对举,古以农桑为本业,商贾为末业。百衲本“末”讹作“未”。怠而贫者,因懒惰不事事而致贫困的人。

[78] 收孥,没收妻子,没为官奴婢。举以为收孥,悉数把事末利及怠贫之人和他们的妻子没收以为官中的奴役。

[79] 宗室,国君的亲属。非有军功论,没有军功可以记录论叙的人。

[80] 属籍,公族宗正所掌的簿籍,犹后世皇家的玉牒。不得为属籍,不许他载入谱牒,认为宗室。

[81] 以差次,与以家次对言。差犹等也。次,次第。名,占也。言宗室及有功勋之人,其占有田宅、侍从、服御等等,须各随其家爵秩的班次,不得僭侈逾等的。

[82] 芬华犹尊荣。无所芬华,言没有地方可以显示他的尊荣。

[83] 令既具,变法之令既已准备就绪。

[84] 未布,尚未公布。

[85] 古代国都建制:前朝,后市,左祖,右社。市亦有经界门阈。国都市南门,指都城后面市场的南门,并非都城的南门。

[86] 募,征求。用钱招雇亦叫募。徙置北门,移放于市场的北门。予,给与。十金,当时货币的数量;后世以一两银为一金,若以此为衡,那么相当于十两银子了。

[87] 怪之,诧怪徙木可得十金的这件事。

[88] 辄,专擅。引申有轻忽随便之义。辄予五十金,即便给与五十金的重赏。

[89] 朞年,一周年。朞音基。

[90] 之国都,来至秦都咸阳。言初令之不便者,声诉新令不便的人。以千数,以千为单位来计数,想见人数之多。

[91] 于是,当此时,指秦民竞言新令不便的时候。太子名驷,后嗣位为秦第三十一君。在位二十七年(公元前三三七—前三一一)。十四年上更为元年,称王,是为惠文王,再经十四年乃死。犯法,犯新令。

[92] 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言在上的人自己先犯此法,那么就不能责望在下的人普遍执行此法了。所谓“法行自近始”。

[93] 将法太子,将依法处治太子。

[94] 公子虔、公孙贾都是秦的公族,时为太子师傅之官(参看《留侯世家》校释〔221〕、〔222〕),故云其傅、其师。刑,动词,指加刑于公子虔。若以后文“劓之”来参详,则此时当系泛指加刑,不知究竟处的何种刑罚。黥为刺面之刑。指刺公子贾之面。

[95] 趋令,遵照新令执行。秦人皆趋令,与上“秦民言初令不便”相应,坐实“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一语。

[96] 说读如悦,参看上〔35〕。

[97] 道不拾遗,言道路上偶有遗落的东西,没有人敢拾取了自己藏起来。

[98] 给,足也。家给人足,言家家都够用,人人都满足。正因这样,虽在深僻的山区也都能各自干活,故上云山无盗贼。

[99] 乡邑大治,不论乡村或城市,都能保持良好的治安。

[100] 初言令不便者,即从前“言初令之不便者”。此处的初字作本初解,有往昔义,为时间副词。前面“初令”的初字作更始解,有新行义,则为“令”的形容词。二者不可不辨。

[101] 乱化,梗乱教令。

[102] 尽迁之于边城,尽把来言令便、令不便的人谪(降罚)徙到边境去,责令他们当戍守之役。

[103] 莫敢议令,不敢再说令便、令不便。

[104] 大良造,据《索隐》云,即秦之第十六爵大上造。那么这时他已由十一级之左庶长升为第五级之大上造了。

[105] 围魏安邑降之,按《六国年表》及《魏世家》,惠王十九年,筑长城塞固阳。二十年,秦商鞅围固阳降之。即指此事,则安邑当作固阳。固阳即今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盟的固阳县。降音杭,投顺;屈服。降之,使魏邑降服于秦。

[106] 作为,造作营为。犹言大兴土木。冀阙即魏阙,宫殿朝廷前面的城楼和阙门。咸阳已见《项纪》校释〔208〕。

[107] 雍,秦之故都,在今陕西省凤翔县南。

[108] 同室内息即不分居。为禁,则所罚决不止倍其赋了。参看上〔70〕。

[109] 集,合并。都、乡、邑、聚,城乡各区的基层行政单位。集小都乡邑聚为县,把零星的小单位集中起来,分成若干县区。下云凡三十一县,则当时仅并境内为三十一县,并非全国都改县制。

[110] 令为一县的长官,丞乃县令的副手。

[111] 阡、陌(音千麦)即纵横交错的田塍(音乘,或叫田岸,或叫田埂),南北纵行的叫阡,东西横通的叫陌。封是聚土作成的标志。疆是划定的境界。开阡陌封疆,言撤除原有的田塍境界,许人承领认垦。当时井田之制渐废,百姓转徙失业的或弃其原耕之田而不治,有馀力的又不得兼并过来代耕这弃田,于是田多荒芜而生产力日绌,公家应收的赋税也因而失却平衡了。商君许人认垦,则荒田自然减少,公家的赋税所入也自然相应地增加,故云赋税平。

[112] 桶音统,量器名,相当于斛。权是秤锤。衡是秤杆。平斗、桶、权、衡、丈、尺,即划一度、量、衡制度。

[113] 劓,读倪去声,割鼻之刑。劓之,割去公子虔的鼻子。

[114] 天子指周显王。致胙,以祭馀的胙肉赐与他,在当时为天子尊显诸侯的特典。

[115] 毕贺,皆来秦庭称贺。

[116] 齐败魏兵……杀将军庞涓,已详《孙子吴起列传》。

[117] 领与岭通。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会注本都径作“岭”。领阨,谓山岭险阨之地,指今山西省永济县以东中条山一带。

[118] 安邑本夏禹故都。战国时为魏都。汉置安邑县。故城在今山西省夏县北,并非今之安邑县。

[119] 与秦界河,与秦隔河为界。独擅山东之利,言魏国独能收揽河山以东的地利。此山东即指中条山以东地。

[120] 利与病对举。条件有利,可以西向侵秦;反之,亦可东向发展,故云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

[121] 不支秦,抵挡不住秦兵东伐。东徙,离去领阨之西而往东迁避。

[122] 东乡以制诸侯,东向以监伺诸侯的动静,而设法控制他们。

[123] 帝王之业,谓并吞诸侯,详参《陈涉世家》论赞。

[124] 公子卬(昂),魏之公族。将而击之,将兵迎击卫鞅。

[125] 相距,前锋互相接近,尚未正式交战也。

[126] 同欢,谓交好。

[127] 盟,谓商量条件。乐饮而罢兵,欢宴之后,彼此各自撤兵。

[128] 尽破之以归秦,悉破魏兵,而且把公子卬捉了,送到秦都献俘。

[129] 数破于齐、秦,屡被齐、秦击破。即指马陵之败和卫鞅赚擒公子卬诸役。

[130] 国内空,国用暗耗,日渐支绌。

[131] 日以削,一天削弱一天。

[132] 恐,惧怕而恐慌,因魏在当时东西受敌。

[133] 河西之地即西河,详《孙子吴起列传》校释〔120〕。

[134] 此时方离去安邑,那么前面“围安邑降之”必然有误。参看前〔105〕。

[135] 大梁即今河南省开封市,参看《孙子吴起列传》校释〔29〕。

[136] 恨不用公叔痤之言,就是悔当时没有杀掉卫鞅。

[137] 封之於、商十五邑,以於、商等十五邑封卫鞅。今陕西省商县东九十里有故商城,其西二百馀里有故於城。

[138] 怨望,望义同怨。

[139] 赵良,秦国有贤名的隐士。见商君,介见(托人介绍求见)于商鞅。

[140] 从孟兰皋,鞅自言得见赵良,由于孟兰皋的介绍。那么兰皋也是有贤名的人。

[141] 请得交可乎,犹言彼此结交朋友好么?

[142] 推贤谓推荐贤能。戴谓爱民好治(见《谥法》)。不肖,贤之反。王则天下归往之义。推贤而戴者进,言推荐贤能则爱民好治者自进。聚不肖而王者退,言小人盈庭则言王道者自去。

[143] 仆不肖,赵良自谦之辞。其意若曰,小人冒进,必然会牵累王者之政的。

[144] 听君之义,接受你的厚谊。

[145] 闻命即听命,为上面“受命”的变文,意义是相同的。

[146] 子不说吾治秦与,犹言你不乐意吾的治理秦国么?说读如悦,乐意。

[147] 反听、内视都是自己省察之意。自胜犹言克己。

[148] 尚,尊也。自卑也尚矣,言卑下自守的反而得到尊重,所谓“谦尊而光”也。

[149] 道,经由。道虞舜之道,由“自卑也尚矣”这话去寻思。

[150] 无为问仆,犹言无须问我。

[151] 始秦,戎、翟之教,言本来秦的习俗是与戎、狄相同的。

[152] 营如鲁、卫,言经营缔造得同于中原的先进之国了。与上“戎翟之教”相应。

[153] 孰与五羖大夫贤,犹言跟五羖大夫比,谁强。五羖大夫即秦穆公贤相百里奚(羖音古,黑色的牝羊。奚事详后)。奚之相业,声称于当世,垂名于后代,故商鞅取以相比。

[154] 掖同腋。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言羊皮千张不抵一领狐腋之裘那么的可贵。

[155] 诺诺,随声附和。谔谔,正色直言。

[156] 墨墨与嘿嘿同。武王谔谔以昌,言周武王以左右多直言之臣而昌盛。殷纣墨墨以亡,言殷纣拒谏饰非,举朝不敢直言,而致灭亡。

[157] 君若不非武王乎,犹言你倘使不反对武王那样行为的话。

[158] 诛,责怪。无诛犹言不见怪。

[159] 语有之矣,犹言老古话已有这样的说法了。

[160] 貌言,饰辞;华也,是虚浮的。至言即正言;实也,是真诚的。苦言,苦口危言;药也,是可以医病的药石。甘言,媚辞;疾也,是病痛。这些语句,就是所引用的古话。

[161] 时鞅以师友之道尊赵良,故呼之为夫子。

[162] 鞅将事子,言鞅将师事你;子又何辞焉,犹言你又何必推辞呢!两子字俱是“夫子”的简称。

[163] 荆,楚也。百里奚,虞人,事虞公为大夫。虞亡,秦缪公将以为媵臣(陪嫁之奴)。奚耻之,南走宛,为楚鄙人(边邑之人)所执。缪公闻其贤,令人以五羖羊皮赎之,举以为相,因号五羖大夫。秦人以其赎自楚鄙人,故云荆之鄙人也。

[164] 粥读如鬻(音育),售卖。自粥于秦客,指从楚自卖于秦人。

[165] 被同披。褐,粗布短衣,当时为贱者之服。食读如饲,喂也。被褐食牛,穿着粗布短衣替人家喂牛。

[166] 期年即朞年,已见前〔89〕。

[167] 举之牛口之下,加之百姓之上,谓提拔百里奚为秦相。举是提升,加是安放,这两字下面的之字都指百里奚。

[168] 望是怨望。百里奚被用为相,人心悦服,故云秦国莫敢望焉。

[169] 东伐郑,指缪公三十三年(公元前六二七)袭郑而有殽之役。三置晋国之君,指缪公九年(公元前六五一)纳晋惠公,二十二年(公元前六三八)晋怀公自秦逃归立为君,二十四年(公元前六三六)纳晋文公。俱见《春秋左氏传》。一救荆国之祸,指缪公二十八年(公元前六三一)会晋救楚朝周事。见《史记·十二诸侯年表》。但首尾跨连二十三年,与相秦六七年不合。盖事后传述,每多约略之语;记在册籍,或举成数而言。此与前面变法之令“行之十年秦民大说”的十年正复相类。

[170] 发,施行。教,德化。发教与下“施德”意义相同。封内即境内。巴为古国,在秦南鄙之外,参看《项纪》校释〔367〕。致贡,献送贡品。

[171] 八戎,泛指四境的戎族。八戎来服,犹言八荒来朝,参看《陈涉世家》校释〔150〕。

[172] 由馀,西戎之贤臣,其先本是晋人。戎王闻秦缪公贤,使由馀到秦国来观察一下。缪公同他交谈后,以为他是贤人,因此留住不放。叫人送一班女乐给戎王,因而离间他。由馀返戎,屡谏不听,乃去戎降秦。事见《史记·秦本纪》。款,叩也。款关请见,犹言叩门投奔。

[173] 古代的车都是立乘的,惟安车(尊礼耆老所用)始设坐。盖,掩覆在车上的帷幔,与伞相类,用来遮太阳的。劳不坐乘,言虽感辛劳,也不肯乘坐安车的。暑不张盖,言虽当盛暑之时,也不肯张用帷幔自图舒服的。

[174] 不从车乘,不用随从的车辆。不操干戈,不带防卫的武器。

[175] 功名谓勋业。古时记功于竹帛,藏于府库之中,以备查考。犹后世官中大库所存的档案。

[176] 歌与谣(音摇)本有别,合音乐的叫歌,随口唱(徒歌)的叫谣。混言之,歌唱而已。童子不歌谣,言童子虽幼,也知道哀感而不作歌唱的游戏了。

[177] 舂,捣米。相读去声,助也。杵音处,捣米的家具。舂米时曼声(延长了声调)而呼,与杵声相应,用以助势而舒劳,谓之相杵。舂者不相杵,言舂米的人也因为默哀而不复出声曼呼了。

[178] 因嬖人景监以为主,依靠左右宠幸的太监做荐主。

[179] 出身不由正道,不足以慰民望,故云非所以为名也。

[180] 大筑冀阙,在人民原无好处,是不以百姓为事,故云非所以为功也。

[181] 骏通峻,骏刑谓严峻的刑罚。

[182] 畜同蓄,积聚。

[183] 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效上也捷于令,古之成语。教谓率先躬行。命令同义。效,摹仿;遵照。蜀本、百衲本、汲古本并作“効”。此二语就是说以身率先之教,较号令为深切;而民间遵仿君上的所为,也较号令为快速啊。

[184] 左谓失正,外谓失中,故事乖常理叫“左道”,也叫“外道”。左建外易,言其建立威权与变革法度都是与道理相乖违的。

[185] 非所以为教也,与上“教之化民也……”相应,言失却率先躬行的正道,实在是不足为训的。

[186] 南面而称寡人,说他封於、商之地为封君。

[187] 绳,纠正;约束。引申有困辱、逼迫诸义。日绳秦之贵公子,言天天以新兴的法令来困迫秦国的贵族。

[188] 相鼠有体,……何不遄死,出《诗·鄘风·相鼠篇》第三章。相鼠,鼠之一种,见人则交前足而拱,故又称做礼鼠。体谓体仪(犹礼貌)。礼谓做人的道理。遄音川,速也。诗意犹言:相鼠尚有礼貌,人反没有做人的道理;人既失却做人之道,为什么不快快死呢!

[189] 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言照这诗句看来,竟不能恭维你了。

[190] 公子虔杜门……黥公孙贾,历指日绳贵公子之事以见积怨畜祸之所由。公子虔不出,耻失其鼻。祝懽盖亦太子的师傅。

[191] 得人者兴,失人者崩,言得人心的自会兴盛,失人心的必然崩坏。这话大概出于逸《诗》(相传为孔子删馀之《诗》)。

[192] 后车十数,随从的车辆,数以十计。

[193] 从车载甲,从行的车辆都用战时的装备。

[194] 骈音便,并连。旧说以肋骨相连,并成一片为骈胁。其实肌肉发达的壮汉,胸肌丰满,看不出肋骨之间的条痕,故望去像相连的一片。骖乘,左右警卫之士,已见《项纪》校释〔321〕。

[195] 音吸。戟,交戟。旁读上声,并拢;靠近。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执长矛和交戟的武士夹护着商鞅所乘的车子并驰前进。

[196] 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言以上“后车十数……”各物,倘使缺少一件,你本来是不敢出行的。这样地盛设车从,可见深防积怨之人的发作,正与五羖大夫“行于国中”作一强烈的对照。

[197] 恃德者昌,恃力者亡,言依凭正道的自会昌盛,专靠强力的必致灭亡。相传此为孔子删馀的《周书》之语,但晋孔晁序录的《周书》(亦称《逸周书》)中并无此文。

[198] 朝露,早晨的露水,见日即干,喻消逝之速。危若朝露,言他所处的地位,竟像早晨的露水那样容易消亡啊。

[199] 归十五都,以於、商等十五邑归还秦国。

[200] 灌园于鄙,是劝他退位韬晦。鄙本是边邑,此谓僻静之处。灌园,谓整治园圃,种些菜蔬瓜果,亲自来灌溉。

[201] 秦王指秦孝公,当时孝公未称王,系史臣追书之辞。此下“秦王一旦捐宾客”及“惠文王车裂商君”之王皆与此同例。显,尊荣。岩穴之士,隐居山林的贤人。

[202] 存,存问;抚恤。存孤,优抚无父无兄的孤儿。

[203] 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都系施惠于民之道。凡此皆所以为商君作弥缝善后之策。

[204] 商君若能速图善后,或可稍纾祸难,故云可以少安。

[205] 宠秦国之教,言专揽秦国之政教以为一己的宠荣。

[206] 捐宾客,谓谢绝宾客,意即捐弃人事而死去。当时讳言死,故云谢绝宾客而不立朝(犹不在位)。一旦犹言一朝,有说不定那一天的意义。

[207] 收,拘捕;报复。

[208] 微,少也,轻也。岂其微哉,言要收捕你的人岂在少数,而且所发必然不轻的。

[209] 翘音,鸟尾之长羽。尾长则必高举,故凡言高举皆曰翘。翘足,举足。可翘足而待,喻其速,言一举足之顷便可等待到来的。

[210] 太子立,太子驷嗣位为秦君。

[211] 告商君欲反,告发商君将要造反。说他欲反,尚没有造反的事实可知,这明明是希图报复的诬告。

[212] 关下,泛指秦国边境的关隘。

[213] 客舍即旅店。其上之舍是动词,止宿。

[214] 客人,客舍之人。会注本客下正有舍字。

[215] 舍人,谓留宿客人,舍亦动词。验,凭证。谓路引护照之类。无验者坐之,没有路引而留人,即以被留人所犯的罪名连坐客舍之人。

[216] 喟然,副词,叹息貌。喟音快。

[217] 敝,害也。为法之敝一至此哉,犹言作法的遗害竟至于如此么!

[218] 去之魏,潜离秦境,奔往魏国。

[219] 欲之他国,请魏人听他离魏而往别国去。

[220] 秦之贼,犹言秦国的逃犯。

[221] 弗归,犹言不送还。

[222] 内同纳。内秦,纳之于秦,就是把商君送入秦境。

[223] 走音奏,趋向。商邑即商君之封邑,已见前〔137〕。

[224] 徒属,封邑中的部属。北出击郑,向北出兵攻击郑地。郑为周厉王少子友(郑桓公)初封之邑,本名棫林,故城在今陕西省华县西北,正在商邑的北方。

[225] 按《六国表》:“秦孝公二十四年,商君反死彤地。”今华县西南有故彤城。益秦兵至郑,破商邑兵,商君走至彤,乃被擒见杀。疑黾池为“彤地”之讹。

[226] 秦惠王即惠文王。车裂,残酷的极刑,以被刑者的四肢及头系缚在五匹马的身上,然后鞭马四出,分裂其尸。以徇,用这样的酷刑来示众。

[227] 莫如商鞅反者,示众之语,言不要像商鞅那样的造反。汲古本无反字,则谓不要像商鞅,其意已足,亦通。

[228] 太史公曰,蜀本连书不提行,与他篇不一律,该是错的。

[229] 天资犹言天性。刻薄,残忍寡恩之谓。天资刻薄,言其残忍,不仁出于他的天性。

[230] 迹谓按查行迹,犹言考验。干,求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言考验他欲用帝道、王道来游说孝公的事实。

[231] 挟持浮说,言其初时说孝公的“帝王之道”只是拾取来的浮说。

[232] 质,实也。

[233] 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坐实“天资刻薄”一语。

[234] 《商君书》,《汉书·艺文志》云二十九篇,《隋书·经籍志》云五卷。今本二十六篇,佚其三篇。第三篇名《农战》,第七篇名《开塞》,史公云余尝读商君开塞耕战书,盖指此。开谓严刑则政化自然开行。塞谓布恩则政化反为杜塞。耕谓开阡陌封疆则农自力耕。战谓斩敌首赐爵则士卒勇于公战。书中大意如此,足见商君之为人矣,故下云与其人行事相类。

[235] 受恶名于秦,谓见诬被杀,反得叛逆之名。

[236] 有以,自有因由。也夫(音扶),语末助辞,较单用“夫”字的语气舒长些,参看《孙子吴起列传》校释〔168〕。有以也夫,叹其卒受恶名,自有他的缘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