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1]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2]至黯七世,世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3]以庄见惮。[4]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5]东越相攻,[6]上使黯往视之,不至。[7]至吴而还,[8]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然,[9]不足以辱天子之使。”[10]河内失火,[11]延烧千馀家,上使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12]不足忧也。臣过河南,[13]河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14]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15]臣请归节伏矫制之罪。”[16]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17]黯耻为令,病归田里。[18]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19]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20]迁为东海太守。[21]黯学黄、老之言,[22]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23]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24]黯多病,卧闺内不出。[25]岁馀,东海大治。称之。[26]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27]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28]弘大体,不拘文法。[29]
黯为人性倨少礼,[30]面折不能容人之过。[31]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32]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33]任气节,内行脩絜,[34]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35]常慕傅柏、袁盎之为人也。[36]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37]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
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38]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39]天子方招文学儒者,[40]上曰:“吾欲云云。”[41]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42]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43]群臣或数黯。[44]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45]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46]
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尝赐告者数,[47]终不愈。最后病,庄助为请告。[48]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踰人。[49]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50]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51]
大将军青侍中,[52]上踞廁而视之。[53]丞相弘燕见,[54]上或时不冠。[55]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56]黯前奏事,[57]上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58]其见敬礼如此。[59]
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60]黯数质责汤于上前,[61]曰:“公为正卿,[62]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63]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64]二者无一焉。[65]非苦就行,放析就功,[66]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67]公以此无种矣!”[68]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69]黯伉厉守高不能屈。[70]忿发骂曰:[71]“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72]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73]
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74]黯务少事,乘上间,常言与胡和亲,无起兵。[75]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及事益多,吏民巧弄。[76]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77]而黯常毁儒,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78]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79]以胜为功。[80]上愈益贵弘、汤。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说也,欲诛之以事。[81]弘为丞相,乃言上曰:[82]“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83]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84]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不废。
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85]然黯与亢礼。[86]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87]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88]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89]遇黯过于平生。[90]
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91]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92]
天子既数征匈奴有功,黯之言益不用。
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93]汤至御史大夫;[94]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95]黯褊心不能无少望,[96]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97]上默然。有间黯罢,[98]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99]
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100]汉发车二万乘。[101]县官无钱,从民贳马。[102]民或匿马,马不具。[103]上怒,欲斩长安令。[104]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105]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106]何至令天下骚动,罢獘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107]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馀人。[108]黯请閒,见高门,[109]曰:“夫匈奴攻当路塞,[110]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111]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112]所虏获,因予之。[113]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114]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115]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116]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无知者五百馀人,[117]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118]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119]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120]于是黯隐于田园。
居数年,会更五铢钱,[121]民多盗铸钱,[122]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123]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124]诏数彊予,然后奉诏。[125]诏召见黯,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126]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臣尝有狗马病,[127]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128]出入禁闼,补过拾遗,[129]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130]顾淮阳吏民不相得,[131]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132]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133]曰:“黯弃居郡,[134]不得与朝廷议也。[135]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136]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137]非肯正为天下言。[138]专阿主意,[139]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140]舞文法,[141]内怀诈以御主心,[142]外挟贼吏以为威重。[143]公列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144]息畏汤,终不敢言。黯居郡如故治,[145]淮阳政清。后张汤果败。上闻黯与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146]七岁而卒。
卒后,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147]安文深巧善宦,[148]官四至九卿,[149]以河南太守卒。[150]昆弟以安故,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151]濮阳段宏始事盖侯信,[152]信任宏,[153]宏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154]
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155]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156]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157]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158]郑君死孝文时。
郑庄以任侠自喜,[159]脱张羽于,[160]声闻梁、楚之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161]每五日洗沐,[162]常置驿马长安诸郊,[163]存诸故人,[164]请谢宾客,[165]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166]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167]年少官薄,[168]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169]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170]至九卿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171]迁为大农令。[172]
庄为太史,[173]诫门下:[174]“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175]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176]庄廉,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177]然其馈遗人,不过算器食。[178]每朝,候上之閒说,[179]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180]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己。[181]未尝名吏,[182]与官属言,若恐伤之。[183]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184]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185]
郑庄使视决河,[186]自请治行五日。[187]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188]请治行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尝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189]及晚节,[190]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191]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192]多逋负。[193]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发其事,[194]庄以此陷罪,[195]赎为庶人。顷之,守长史。[196]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太守。[197]数岁,以官卒。[198]
郑庄、汲黯始列为九卿,廉,内行脩絜。[199]此两人中废,[200]家贫,宾客益落。[201]及居郡卒后,家无馀赀财。[202]庄兄弟子孙以庄故,至二千石六七人焉。
太史公曰:夫以汲、郑之贤,有势则宾客十倍,无势则否,[203]况众人乎!下邽翟公有言,[204]始翟公为廷尉,[205]宾客阗门。[206]及废,门外可设雀罗。[207]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208]“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209]汲、郑亦云,悲夫![210]
* * *
[1] 濮阳已见《刺客列传》校释〔102〕。
[2] 其先,汲黯的祖先。古之卫君,从前卫国的君主。卫在六国时已沦为附庸,故但称卫君,参看《孙子吴起列传》校释〔85〕和《商君列传》校释〔1〕。
[3] 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汉景帝时,汲黯因父亲的馀荫为太子洗马之官。汉制:凡职位在二千石以上的官吏,任职满三年的,都得保举自己的同胞兄弟或自己的儿子一人为郎。此项出身资格统称“任子”。任即保举。太子洗马,太子宫中的官属,秩比谒者(六百石),太子出,乘马先驱。洗读如先,《汉书·百官表》径作“先”(注云或作洗),后世沿作洗马。其实并不是洗涤马匹之役。
[4] 以庄见惮,因为行事严肃,颇为上下所敬惮。庄,端肃;威严。惮,有所顾忌而不敢放肆。见,被也。
[5] 谒者已见《张释之冯唐列传》校释〔8〕。
[6] 东越指当时的闽越和瓯越。参看《项纪》校释〔393〕。武帝初,闽越发兵攻东瓯,东越求救于汉廷,故云相攻。其后汉灭闽越,而徙东越之民于江、淮间,东越之地遂虚。《史记》有《东越列传》。
[7] 不至,没有到东越地方。
[8] 至吴而还,仅到了会稽郡界便还去了。当时会稽郡治吴县,又为故吴王濞封地,故概称作吴。
[9] 固其俗然,本来他们的习俗是这样的。
[10] 不足以辱天子之使,不配烦劳天子的使者。辱,烦扰;屈辱。
[11] 河内,汉所置郡,即殷国司马卬故地。参看《项纪》校释〔385〕。
[12] 家人失火,一般人家不慎而致失火。屋比,房屋毗连。比通毗,紧接;牵连。
[13] 河南也是汉所置郡,已见《项纪》校释〔381〕。河南郡在河内郡的西南,从长安去河内当先经河南,故云过河南。
[14] 伤水旱,为水灾、旱灾所创伤。
[15] 谨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为权宜起见,已凭着所持的使节把河南郡官仓储积的米粟发放出来,赈济当地的贫民了。节是符节,已见《张冯列传》校释〔151〕。振通赈,救济。
[16] 请归节伏矫制之罪,请即缴还符节,因假托了皇上的命令,愿受应得的处分。皇帝的命令叫“制”,矫制犹矫诏(俗谓假传圣旨)。
[17] 荥阳令,荥阳县的县令。当时的县制,人口在万户以上的置令;不及万户的置长。参看《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86〕。荥阳是著名繁剧的大县,故其长官称令。
[18] 耻为令,以县令伺候上司为耻辱。病归田里,托病退归本乡。
[19] 中大夫已见《张冯列传》校释〔45〕。
[20] 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因为常常向武帝切直谏奏,所以不得久留在朝内做官。数读入声。
[21] 迁为东海太守,外调为东海郡的太守。东海郡,汉初就秦郯郡改,其境约当今山东省南部毗连江苏省邳县以东至海滨一带地。治郯县,故治在今山东省郯城县西南三十里(郯音谈)。
[22] 黄、老之言即道家言,参看《陈丞相世家》校释〔202〕和《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72〕。
[23] 择丞史而任之,选择郡丞或能干的书史把郡中的事务都委托他。丞是太守之副。史是掌文书的掾吏。任,信托;委任。
[24] 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他的治理郡政,仅仅责望所委任的人完成大纲要目罢了,不去苛求他们那些细碎的小节的。指通恉,意图;宗旨。大指就是主要的意图。
[25] 闺,内室。闺,内寝之门。本门旁小户,音各,也通作阁。
[26] 称之,治行出色,大家都称道他。
[27] 主爵都尉已见《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246〕。在汉初,以奉常(后改太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后改大理)、典客(后改大行)、宗正、治粟内史(后改大司农)、少府为正九卿,中尉(后改执金吾)、主爵都尉、内史准照九卿待遇。故下云“列于九卿”。
[28] 治务在无为而已,他的治理右扶风(主爵都尉管辖的地面),只求省事,不去多管。无为,道家的主要精神,就是纯任自然,化于无形,绝不矫揉造作的意义。
[29] 弘大体,不拘文法,意与“责大指,不苛小”略同。弘有宽大含容的意义。大体,会注本作“大礼”,显然与下面的“性倨少礼”冲突,恐误。不拘文法,不拘执着文书法令等形迹。
[30] 性倨少礼,秉性倨傲,绝少世俗的礼数。
[31] 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当面指摘人家,不能容忍人家的过失。折是摧折,引申有指摘严斥的意义。
[32] 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者不能忍见,与自己合得来的,很好地对待他们;与自己合不来的,连接见他们一面也容忍不了。
[33] 游侠,好交游任侠,详后《游侠列传》。汲古本“侠”讹作“狭”。
[34] 内行脩絜,操守整饬而廉洁。絜同洁(潔),汲古本径作“洁”。
[35] 数犯主之颜色,常常触犯君主的面子。颜色,容颜色采,即世俗所谓“面子”。
[36] 傅柏,梁人,为孝王将。袁盎已见《季布栾布列传》校释〔81〕。傅、袁两人在当时都因伉直出名,故汲黯常羡慕他们的为人。
[37] 宗正,九卿之一,掌宗室亲属的政令。刘弃当是汉宗室,《汉书·汲黯传》作刘弃疾,《公卿表》作刘弃,蜀本、百衲本、汲古本“弃”都作“棄”。
[38] 中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职位在中二千石以上的官(指九卿)来谒见田蚡,都行拜礼,田蚡却傲不答礼。
[39] 未尝拜,常揖之,汲黯见田蚡不曾行过拜礼,经常长揖而已。
[40] 文学儒者指司马相如、庄助等文学之士和赵绾、王臧、董仲舒、公孙弘等儒者。
[41] 吾欲云云,吾要这样那样。云云犹如此如此。荀悦《汉纪》卷十《孝武皇帝纪一》记此事云:“帝问汲黯曰:‘吾欲兴政治,法尧、舜,如何?’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如何欲效尧、舜之治乎!’上大怒。”是云云者即“兴政治,法尧、舜”一语也。
[42] 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内心包蕴着很多的嗜好和欲望,而外面却装作施行仁义的样子。
[43] 戆同憃,去声,有愚蠢、急直诸义。此处当为急直义,即所谓戆直。戆,蜀本、汲古本都讹作“戅”。
[44] 群臣或数黯,群臣中偶有一人责怪汲黯的戆直。或,没有确指某一个人。数,数责;埋怨。
[45] 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天子置公卿之官就是要求他们匡正救过,岂能一味奉承捧场,使主上堕落到不合正道的地步么!辅弼,帮助;纠正。从谀,一味谄媚,从读如纵。承意,迎合意旨。陷,陷害;堕落。不义,不正当;不合理。百衲本“辅”讹作“”,“陷”讹作“”。
[46] 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既已位居公卿,即使爱惜自己的身体,怎么可以糟蹋国家的职位啊!纵,即使。爱身,意即贪生恋位,不肯尽职。辱是污辱。朝廷指国家的行政机构。
[47] 上尝赐告者数,武帝屡次准许他在家养病。告是休假。汉制,职官病满三月当免官,赐告则出自特许,可以不去官而家居养病的。数读入声。
[48] 庄助为请告,庄助替他请假。庄助,吴人。武帝初立,郡举贤良对策,擢为中大夫,后为会稽太守。淮南王安入朝,厚赂助,私相交议。及安反,相连坐诛。
[49] 任职居官,无以踰人,当官行事没有什么超过别人的地方。踰,跨过;超越。
[50] 至其辅少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至于论到他辅助年少的主上,却能坚定立场,别人要引诱他或驱迫他都不会动摇,虽有人自以为有贲、育那样的勇力也不可能移夺他的志节的。守城当如《汉书·汲黯传》作“守成”,“城”字疑后人传写,因下文“深坚”而误。招之不来,呼召不肯来。麾之不去,挥遣不肯去,麾同挥。贲、育,古勇士孟贲、夏育。
[51] 社稷之臣,与国家共同患难的忠臣,参看《项纪》校释〔181〕。至如黯,近之矣,至于像汲黯那样,近乎是社稷之臣了。
[52] 大将军青即卫青,已见《李将军列传》校释〔118〕。侍中,入侍宫中。(进宫去奉侍武帝。)
[53] 上踞廁而视之,武帝正如廁,就踞在廁上召见卫青。一说,廁当作厕(通侧),谓御床的边侧。古时天子见大臣,当从御坐起立,此云踞厕,则仅移坐床侧而已,正是轻视的表现。
[54] 丞相弘即公孙弘,已见《李将军列传》校释〔142〕。燕见,平常因事进见(燕,私也,别于正式朝会,故云燕见)。
[55] 上或时不冠,武帝有时不及整冠也就见了。那时不冠见人也是失敬的。
[56] 当时天子御殿,帐帷四围陈设五兵(矛、戟、钺、楯、弓矢),以示威武而备非常,叫做武帐。
[57] 前奏事,走上前去面奏公事。
[58] 使人可其奏,派近侍的人传言,准许他的奏事。可,许可;批准。
[59] 其见敬礼如此,汲黯的受人敬礼就像这样的。此与前“以庄见惮”相应。
[60] 张汤,杜人(杜,古杜伯国,秦置杜县。汉因之,后改杜陵。故城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南)。以善治狱(务为深文刻酷),武帝时拜太中大夫,历廷尉,与赵禹更定律令,为帝所宠信。后拜御史大夫,为朱买臣等所陷,自杀。事迹详《史记·酷吏列传》。律令,刑律法令的总称。廷尉,已详《张冯列传》校释〔1〕。
[61] 数质责汤于上前,常常在武帝面前向张汤责难。质是质问。责是责怪。
[62] 廷尉是正九卿之一(参看上〔27〕),故云公为正卿。
[63] 褒,发扬。抑,遏止。
[64] 安国富民,指发扬先帝之功业。使囹圄空虚,指遏止天下之邪心。囹圄(音灵语),监狱。
[65] 既不能安国富民,又不能使囹圄空虚,是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也,故云二者无一焉。
[66] 非苦就行,不管事情做错(非),害人家受痛苦(苦),只要逞你的心去干(就行)。放析就功,不管搅得如何混乱(放析),只想成就你的事功。放析,散乱;破坏。
[67] 何乃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何以竟敢把高帝的旧章也乱改呢!约束指前定的律令。纷更之为犹言“为之纷更”。纷是纷乱。更是变更。
[68] 公以此无种矣,你将因此遗祸给子孙了。无种犹言无遗类,参看《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34〕。
[69] 汤辩常在文深小苛,张汤辩论的要点常在文字上故意推究,或在小节上故意苛刻。辩,汲古本作“辨”。
[70] 黯伉厉守高不能屈,汲黯的持论,直爽严肃而把握原则,以此也不肯为张汤的苛论所屈伏。伉,伉直。厉,峻厉。守高犹言掌握最高原则。不能有不肯相下的意义。
[71] 忿发,发怒。
[72] 果然,肯定之辞。参看《项纪》校释〔354〕。
[73] 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一定要照张汤的苛法行开去,将使天下人路也不敢走,眼也不敢看了。重足而立,两脚并拢来站住,形容不敢跨步。重,重叠;复合。读平声,引申有并拢的意义。侧目而视,斜着眼睛偷觑,形容不敢正眼看。
[74] 是时汉廷为了对付匈奴,派人跟大宛等西域诸国打交道,既而又先后平定了东越、南越、西南夷等地,故云招怀四夷。招是招徕。怀是安定。
[75] 黯务少事,……无起兵,汲黯专为省事起见,每趁武帝有可以进言的机会,便劝说既与匈奴和亲,无须与兵征伐。乘,蜀本、百衲本、黄善夫本、汲古阁本都作“承”。
[76] 吏民巧弄,官吏舞文弄法,百姓取巧规避。
[77] 上分别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武帝要用法来分别处理这巧弄的吏民,张汤等人便常常兴起大狱,把罪案奏上去迎合他。分别文法,援用新定的律令来分别科罪。谳音孽,判决的罪案。以幸,借此迎合取信。幸,宠任;偏信。
[78] 面触弘等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当面戳穿公孙弘等人只会装点门面,随顺君主来求取自己地位的稳固。面触犹面折。已见上〔31〕。徒,一味;只有。怀诈饰智,内挟欺诈,外露智巧。阿,迁就;阿顺。取容,托庇;投靠。
[79] 刀笔吏指张汤等。深文巧诋,陷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歪曲了法律的条文,很巧妙地诋毁人,陷害他们抵罪,使他们不得伸冤(回复他实际的真相)。陷,百衲本讹作“”。
[80] 以胜为功,言公孙弘、张汤等都是求胜于民(敌视人民),自以为功的。
[81] 弘、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说也,欲诛之以事,公孙弘、张汤心里很恨汲黯,虽武帝也很不高兴,都要想找些事故来陷害他。疾,忌恨。唯用同虽。说读如悦。诛之以事犹以事诛之,借端害他。诛,戮辱;杀害。
[82] 乃言上,于是向武帝进言。
[83] 右内史后改京兆尹,为京师地面的长官。参看《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246〕、〔247〕。界部中,所辖治的地面。
[84] 非素重臣不能任,不是平素著名的重臣不能胜此重任的。这分明是公孙弘设计陷害的巧饰之辞。
[85] 是时陈后被废,卫青之姊卫子夫立为后,故云姊为皇后。
[86] 亢礼也作抗礼,平等相见,只长揖不拜。
[87] 欲群臣下大将军,要群臣都屈降在卫青之下。
[88] 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邪,以大将军之尊而门有长揖之客,这表明他能降贵礼贤,岂不见得他更好么!
[89] 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常常把国家朝廷的疑难大事来向他请教。
[90] 遇黯过于平生,看待汲黯超过了平常往来交游的一切人。
[91] 难惑以非,难用不正当的理由来诱惑他。非,是之反。
[92] 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至于要游说公孙弘,那真容易得像揭开一个盖儿,摇落几片枯叶罢了。发,揭露;掀开。蒙,罩盖;掩覆。振,摇动;攀援。落,坠落;下跌。
[93] 公孙弘为相,封平津侯,故云封为侯。
[94] 御史大夫已见《项纪》校释〔495〕。
[95] 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从前汲黯属下的佐贰之官,到这时都升起来跟他居同等的地位,而且竟有人被重用得超过了他。丞相史,《汉书·汲黯传》作“丞史”,会注本亦无“相”字,该是对的。
[96] 褊,褊急。褊心犹言狭窄的心肠(汲黯不能容人之过,故这样说)。不能无少望,不能没有些许不满之意。望,怨恨。
[97] 陛下用群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你用人像堆柴垛那样罢了,后来的都堆在上面了。耳,蜀本讹作“且”。
[98] 罢,退去。
[99] 观黯之言也日益甚,体念汲黯的这番话,他的戆而无学,一天天加剧了。观,玩味;体察。那时武帝正心向儒术,尊公孙弘,而汲黯常毁儒,面触弘等,故帝以为黯毁儒无学,因而讥笑他说,人果不可以无学。
[100] 浑邪王与休屠王(邪音耶,休屠音朽除),都是匈奴右地的名王,屡被霍去病所破,亡失数万人,单于大怒,欲召诛之。浑邪与休屠谋降汉,休屠后悔,浑邪乃于元狩二年(公元前一二一年)秋,袭杀休屠,并其众降于汉。故云率众来降。
[101] 发车二万乘,征发车辆二万乘前往接运降人。
[102] 县官无钱,从民贳马,国库没有许多钱供应,只得向民间借马。县官,当时天子的代称,后世亦称官家,引申有公家府库的意义。贳音世,赊贷;借用。
[103] 民或匿马,马不具,民间偶有把马匹藏起来的,于是预定征调的马匹便不能足数了。不具,不能凑足。具,齐备。
[104] 长安县是当时内史所属的首县,办差供应,首当其冲,因征发民马不能足数,武帝认为办差不力,故欲斩其令。
[105] 独斩黯,民乃肯出马,只要把我杀了,民间就能献出马匹的。汲黯那时正做右内史的长官,是长安令的上司,民间不肯出马,他该首先负责,不能嫁祸给属下,所以他这样说。
[106] 徐以县次传之,由沿路各县慢慢地挨次传送这批匈奴的降众。
[107] 何至令天下骚动,罢獘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何至于使全国惊扰,竭尽了自己百姓的力量来伺候这批匈奴的降人呢!罢读如疲。中国指本国的人民。事有伺候奉承的意义。令,汲古本讹作“今”。
[108] 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馀人,中国商人与匈奴降人往来买卖的,因为出售违禁品而得到死罪处分的有五百多人。
[109] 黯请閒,见高门,汲黯请得接见的机会,在未央宫内的高门殿见到武帝。閒,百衲本、汲古本都作“間”。
[110] 当路塞,当匈奴入侵中国之路的边疆要塞。
[111] 费以巨万百数,耗费的钱财要好几百个亿。巨万,万万,也作钜万。巨万百数,就是数百个巨万。
[112] 从军死事者家,服军役而死于战事者的家属。
[113] 所虏获,因予之,破敌后缴获的财物,也便分给死事者的家属。
[114] 塞百姓之心,安慰了百姓的心。塞,满也,有安慰满足的意义。
[115] 今纵不能,……譬若奉骄子,现在即使不能这样做(把俘虏和财物赐给死事者的家属),难道反而亏空了国库的储藏,打发许多好百姓去侍养浑邪带来的数万降人,如同供奉宠儿那样么!虚,亏空;耗竭。
[116] 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一般百姓哪知什么是禁令,随便买卖一点当地的东西,而执法的官吏就用走私出关的罪名来处分他们么!绳是纠正约束,引申为处分。当时的法律:与胡人通市不得持兵器出关,虽在京城地面买卖也作出关论。没有凭照出入叫阑。阑出财物于边关就是走私偷运。
[117] 微文,犹言区区的法律条文。
[118] 庇其叶而伤其枝,当时流行的成语,用来比喻轻重倒置。
[119] 今又复妄发矣与上“甚矣汲黯之戆也”,“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诸语相应,都反映出武帝虽敬惮汲黯,终不肯听从他的话。
[120] 坐小法,会赦免官,犯小法当坐罪,恰逢大赦,仅得到免去右内史本官的处分。
[121] 中国古代的币制,周、秦之际即已使用铜钱。但铸造的式样和分量的轻重,变迁很多。汉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一一八年)因时行的钱太轻,改铸五铢钱(一铢当二十四分之一两)。故云会更五铢钱。汲黯罢官家居在元狩四年(见《汉书·百官公卿表》),此云居数年,当有误。
[122] 盗铸,私铸。
[123] 汉初分颍川郡置淮阳国,治陈,即今河南省淮阳县。楚地之郊,谓淮阳地面当故楚国的交通要道。那时郡国并列,国相之职等于郡守,故下面直云“淮阳太守”。
[124] 伏谢不受印,在家不出,辞谢不肯接受淮阳太守的印信。
[125] 诏数彊予,然后奉诏,武帝屡次下诏,强制地把印信给汲黯,汲黯不得已只好接受他的命令。彊,蜀本、汲古本都作“强”。
[126] 填沟壑,谦辞,喻死去,意谓没有葬地,把尸骨填塞在荒沟或坑谷里罢了。填,充塞。壑音郝,坑谷。
[127] 狗马病亦谦辞,犹言犬马之疾。
[128] 中郎,郎中令属官,与议郎、郎中之职相同,掌宿卫侍直,守门户,出充车骑。此则泛指近侍之官。
[129] 出入禁闼,补过拾遗,经常在皇帝的左右,好替皇帝补救过失或提示疏忽的事项。禁闼(音挞),宫廷的门户,出入禁闼便是常在左右的意义。
[130] 吾今召君矣,吾不久就要召你回来的。今,不久之辞,有马上、立刻等意义。
[131] 顾淮阳吏民不相得,但因淮阳地方官民不能融洽。顾,但也。
[132] 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吾只要借你平日的威望,你在那边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去治理的。重,威信;德望。
[133] 大行,九卿之一,本典客改名,掌归义蛮夷,后又改名大鸿胪,其实只是当时的外交官。李息,郁郅(北地郡属县,即今甘肃省庆阳县。郅音窒)人。武帝时三为将军,皆无功,其后常为大行。事迹附见《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后。
[134] 弃居郡,被弃降谪到外郡去。弃,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棄”。
[135] 不得与朝廷议,不能参加朝廷大事的议论。与音预,参预。
[136] 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他的智巧很够拒绝人家对他的批评,他的诡计很够掩饰他自己的错误。谏是诤劝;批评。非是过失;错误。
[137] 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专门弄一套对上则软媚取巧,对下则强辩指摘的辞头。佞是谄媚。数是挑剔。
[138] 非肯正为天下言,不肯主持正义替天下人说话。
[139] 专阿主意,一味迎合君上的意图。
[140] 好兴事,喜欢兴风作浪,多生事端。
[141] 舞文法,搬弄法律条文。
[142] 内怀诈以御主心,他本身藏着奸诈来迎合上意。内指本身。御,迎也。
[143] 外挟贼吏以为威重,他周围利用那班贪酷的官吏来抬高自己的尊严。外指身外。挟有借重、利用等意义。百衲本讹作“狭”。
[144] 公与之俱受其僇矣,你将要跟他同样地受到罪罚了。僇同戮,罪刑。
[145] 居郡如故治,在淮阳处理政事,仍同从前治理右内史的作风一样。
[146] 以诸侯相秩居淮阳,在淮阳太守任内支诸侯王相的俸给。当时的制度,诸侯王相秩真二千石,月支俸钱二万;郡守秩二千石,月支俸钱一万六千。汲黯为淮阳太守,支诸侯王相的俸给,是明示优待。
[147] 姑姊子,姑母的儿子。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司马安年轻时与汲黯同为太子洗马之官。
[148] 文深巧善宦,心计工巧,善于做官。宦,仕宦,即做官。
[149] 官四至九卿,他的官位爬到了九卿四次。
[150] 以河南太守卒,死在河南太守任上。河南已见前〔13〕。
[151] 昆弟以安故,同时至二千石者十人,司马安的兄弟们因为他的关系,同时做到二千石级职位的有十个人。
[152] 段宏之段,蜀本、百衲本都讹作“叚”。盖侯信,武帝王皇后之兄王信,已详《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92〕。
[153] 任,保举。
[154] 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濮阳(原卫国)同乡出来做官的都很敬惧汲黯的为人,不敢冒在他的上面。这与篇首的“以庄见惮”相呼应。
[155] 陈,淮阳郡治所在的陈县,参看前〔123〕。郑当时者,蜀本、百衲本、黄本、汲古本都提行书。此本与会注本都连书不提行。
[156] 其先郑君,郑当时的祖先某人。因不知其名,故径称郑君。
[157] 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汉帝命令这班项氏的旧臣,称及项氏,都要直呼项籍。当时以犯名讳为大不敬。
[158] 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下诏把那些肯呼项籍名讳的都拜为大夫,而驱逐独不奉诏的郑君。
[159] 以任侠自喜,喜欢把能够任侠来自豪。任侠已见《季布栾布列传》校释〔1〕。
[160] 脱张羽于戹,解救张羽于患难之中。脱,解脱;营救。张羽,梁孝王之将。戹同厄,困厄;患难。
[161] 太子舍人,太子属官,位次最末,在门大夫、庶子、洗马之下。
[162] 每五日洗沐,当时官吏办公,每五天例得休假。
[163] 常置驿马长安诸郊,于休假之日常在长安四郊设置马匹,以备传送。驿马,往来传送的快马。
[164] 存诸故人,存问那些平日交厚的老友。存,慰问;探望。
[165] 请谢宾客,访候或答谢宾客。请,谒候。谢,答拜。
[166] 不遍,不周到。
[167] 其慕长者,如恐不见,郑当时的爱慕前辈,常常汲汲地奔走拜望,好像怕来不及见到他们的样子。
[168] 他年辈较后,而官位又仅居太子门下的末秩,故云年少官薄,薄犹卑也。
[169] 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但他所往来交好的知友都是他祖父一辈的人。行音杭,行辈;班列。
[170] 稍迁,渐渐升迁。鲁中尉,鲁国的中尉。(鲁国,今山东省曲阜县。中尉,掌武职。)济南太守,济南郡的太守。(济南郡治东平陵县,在今山东省济南市东七十五里。)江都相,江都国的国相。(江都国治广陵县,故城在今江苏省扬州市东北。)
[171] 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窦婴、田蚡廷辩时,郑当时初以窦婴为是,后不敢坚对(详《魏其武安侯列传》),武帝降他为詹事。贬秩,降职。詹事,已见《魏其武安侯列传》校释〔4〕。
[172] 大农令本即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掌全国谷货之政。景帝后元年(公元前一四三年)更名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一○四年)又改名大司农。
[173] 太史,太常的属官,与太乐、太祝、太宰、太卜、太医并列。按“庄为太史”《汉书·郑当时传》作“当时为大吏”,是承上文内史、大农令而言,意甚明白。如作太史,与下文当时“以其贵下人”的身份不甚合,张文虎以为“太史疑内史之讹”,该是对的。
[174] 诫门下,警告门下执事的人。
[175] 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有客到来,无论是贵是贱一概立刻通报,要做到门口没有停留等候的人。
[176] 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不论来宾的贵贱,都恭敬地执行宾主相接的礼节,把自己的高贵地位谦逊自抑。
[177] 仰奉赐以给诸公,全靠应得的俸给来供应接待宾客。奉同俸。诸公指宾客。指望依靠叫仰给。
[178] 不过算器食,仅仅几个竹制的食盒而已。
[179] 每朝,候上之閒说,每遇朝见,总争取机会向君上进言。閒,当儿。百衲本作“間”。
[180] 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不曾忘了举荐天下的贤人。
[181] 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己,他举荐一般人士和他自己的属吏,都那么亲切有味地陈说,常常推重他们的才德,以为都胜过他自己。推毂参看《张释之冯唐列传》校释〔121〕。贤,胜也。
[182] 未尝名吏,从来不曾直呼属吏的名讳。
[183] 若恐伤之,好像怕触伤他们似的。
[184] 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听到了人家一句好话,马上推荐上去,只怕落后耽误了。
[185] 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东方人士中的长者们因此都毫无异议地称赞郑庄。当时习惯,对年长的人称“公”,对年轻的人称“卿”。翕音吸。翕然,和同貌。
[186] 郑庄使视决河,郑当时奉使视察黄河的决口。
[187] 自请治行五日,自己申请给假五天,整治行装。
[188] 行千里不赍粮,言交游广,虽身行千里,也不必自带粮食。赍音剂,携带;装送。
[189] 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随顺迎合,不敢明确地决定是非。趋和犹迎合。引,决也。当否,当与不当;换言之,就是“是”和“非”。
[190] 晚节,犹言晚年。
[191] 匮,空虚;耗竭。
[192] 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郑当时所保举的人和他的宾客等有充当大农令辖下的承揽运输之役的。僦音辏,雇佣。僦人,承雇服役的人。任人,指所保举的人。宾客与任人对举,只是交往的熟人,未必都由他保举。
[193] 逋负,亏欠款项。逋音哺。
[194] 发其事,举发了这件事(郑当时所保的人拖欠公款)。
[195] 以此陷罪,因任人、宾客的牵累,也就陷入了罪网。陷,百衲本讹作“”。
[196] 顷之的顷,蜀本讹作“”。守长史,暂权丞相长史之职。暂时兼管叫“守”。
[197] 汝南,汉所置郡,治平舆县,故城在今河南省汝南县东南六十里。
[198] 以官卒犹言卒于官,就是死在汝南太守任上。
[199] 絜同洁。
[200] 中废,中经罢官家居。
[201] 落,衰落。
[202] 赀,蜀本作“货”。
[203] 有势、无势的势(编者按:繁体写作“勢”),汲古本都作“埶”。
[204] 下邽翟公,下邽(音圭)人翟(音宅)某。以失其名,故云翟公。下邽,汉陇西郡属县,故城在今陕西省渭南县东北五十里。有言,有这样几句话(就是下面接着引用的话)。
[205] 《汉书·百官公卿表》元光五年有“廷尉翟公”,是其始为廷尉时。后来复为廷尉在何时则无从查考了。
[206] 宾客阗门,宾客往来极盛,好像把大门都塞住了。阗音田,充满。
[207] 门外可设雀罗,大门以外可以张设捕雀的网罗。那么寂静无人往来的光景自可想象得出了。
[208] 大署其门,在门上用大字题写着。署,书写。
[209] 一死一生,……交情乃见,用死生、贫富、贵贱对比,显出炎凉世态,为的要使那班崇拜势利的宾客自己惭愧。
[210] 汲、郑亦云,悲夫,汲黯、郑当时的遭遇,也可用翟公署门的话来同发一叹,能不悲哀么!夫音扶,表示感叹的语末助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