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早年回忆》中,叙述了自一八九二年我生于天津到一九〇二年全家回到江苏常州,我第一个九年的大略情形。我觉得我第二个九年自成一个单位,因为在这九年间我虽然经常迁移,可是主要住所仍是祖籍的家乡。以后,我要叙述自一九一〇年到一九二〇年我在美国的十年。

心理学家说,一个人的性格在早年便已形成,或许在学习说话之前。我并非心理学者,可是据我记忆,在我第二个九年当中,我自己以及围绕我四周的人们,改变得较我一生其他时期都要多。在这几年期间,我周围人讲的不再是官话,而是常州话。我从家中私塾第一次改入“洋学堂”,不同家庭的子弟一同上学。一年之内,我父母双亡,我被送往苏州在大姨妈也是我的大寄娘家度过一年。在我留在常州的最后三年,我第一次离开家庭——任何人的家庭——到南京上中学,只在假期回到常州。这几年是我的少年时代,具有那种年龄惯有的压力和放纵;由于我的环境的外在改变,事实上我经历的压力和放纵要比通常为多。最后我参加利用退还庚子赔款去美留学考试,在录取的七十二名学生中我名列第二,于一九一〇年被送往国外。现在我一一分别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