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晨章培恒、吴大逵来访,畅谈“打砸抢”。后丘雪梅来借《定国志》。午后胡士莹的公郎来访,送来火腿一只,我赠他《花关索传书影一张,并允代觅柳敬亭像。苹南送来肉月饼。

二日(星期)上午沈元山来,说明徐国民已被录取为走读生;李金山则因成绩分数较低,未被录取。我第一次出门,与希同、迎明、小芳等携小椅和手杖游复兴公园,觉颇劳累。先觉双足无力,最后觉膝盖疼痛。下午李金山、陈福康、朱建明、李宗为、林佩云来谈购买教科书和收回房屋事。

三日晨希同、小芳等与我到复兴公园练习走路,希同和我轮流坐藤椅。我和小芳到荷池旁,看到高低不平的路已经改用方块石头铺平。

四日晨希同、我和小芳到复兴公园锻炼走路。带大藤椅由小芳背负。凡停五处:售菜转角、妇女商店转角、另一售菜处、理发店、近公园处。回来时亦坐五处。到公园内则坐处较少。

五日晨希同、我和小芳到复兴公园练习走路,公园处停顿较少,仅在两售菜处和一妇女商店转角处停顿。在园内坐棕树下,时牡丹、芍药均未开,仅雏菊和小野花点缀其间而已。下午蒋凡与江巨荣来。蒋凡借去不少民间文学的书。他们俩准备参加系里的文学研究室,准备编写《中国文学批评史》。

六日晨小芳得家中来信,说是乡间要她回乡忙于夏收。一天不回罚三元,十日后一天不回罚六元。我与希同商量,只好让她回家。希同出十二元,我出六元,请足六天十八元之数,似小芳觉已取四月份工资十六元,以每天三元计,尚应补做约三天,遂决定再留做两天。上午九时半应国平来,易林遂与奚培坤到许湘家送去铁床,搬回棕绷床。下午嘱小芳到新华书店、上海旧书店和书亭为其弟买教科书,无所得。

七日徐扶明来,谈起葵南想到剧协或群众文艺馆工作,徐云可由我写信给剧协姚时晓,剧协的人事干部是范静波(女),群众文艺馆则可由我写信给任嘉禾。另外徐扶明又谈起上海昆剧团的党员领导是顾兆琳、蔡正仁、张炳荣、陈维新以及李文轩。

八日希同血压较高,170/98,是我和小芳到复兴公园的。进园门时见海棠盛开,一路颇为美丽,有蜜蜂采蜜。我们一直走到公园正门附近大树下,询问我和希同以前练“混元一气功”处,他们欢迎我们再去参加。下午蒋凡来为沈龙法求我写信。

九日(星期)晨为沈龙法查驱山铎出处,知《玉堂闲话》乃五代范资撰。在丛书中只有:《说郛》(宛委山堂本四十八页),乃罕见之书;《旧小说》第三册,较易得,共四十五则(从一千九百五十七页起);还有《玉堂闲话佚文》,或可一查,见王仁裕《经籍佚文》。我又为葵南和朱建明各写介绍信。与希同、宗茝、迎明、李慕张去时,乘小竹椅,仅在妇女商店和售小菜处停二次,烈日当空,进公园又未多坐,非常劳累。出门后几乎坐了六七处小竹椅,大都是宗茝和慕张搀着离椅的。下午朱建明送教科书来,由李中法分给先春、焕文和荣为民。同时沈龙法和蒋凡来,准备星期四再来,要我为沈说项,做研究中国文学的工作。

十日今天没有安排好,以致希同未能去验心电图和拍X光。我以为人很多,不知新买了旧货二轮车(由小五子代买,价九十元),可以赶早去。由荣妹推车,到公园门口她就回家烧饭。希同、宗茝赶来,同进公园。我泡了一杯茶,宗茝坐在我旁边。康南须喂小孩不能来。易林不知我们在何处。等到我们将出门口,方看到易林来,时近一点钟,我们只好回家。我此行几乎没有走多少路,一点也不累,由宗茝和易林把我推了回家。

十一日因为昨天拿回的一星期前王医生所查的血糖超出四十,所以晨八时一刻医生为我再行抽验血糖。昨晚大雷雨,四楼线装小说面上大都潮湿,珍本受损。宗有的同事还来《世界文学史话》。易林为我找出几本鲁迅的书。今日未到复兴公园,因公园路湿。宗有将为我写给任嘉禾的信给我看过。晚间汪道新医师来,云我乃“小中风”,须服地巴唑,并打针剂乙酰谷酰胺三盒。

十二日昨晨杜河清还来《世界文学史话》。顾伦和金名来访,问起蔡东藩历朝史演义的价值。顾伦还谈到上海文艺出版社的领导与总编辑有:杜淑贞(女,正社长)、王种芝(女,副社长)、贺宜(副社长兼总编辑)、郑锽(袁雪芬爱人,副总编辑)以及范政浩(副总编辑)。顾伦又谈起历史演义。下午写回信给李宗有和先春,共三页。徐扶明问起葵南工作问题,中法重写给任嘉禾信已写好,拟迟发。我还补写了十天的日记。(三日至今日)

十三日上午古籍出版社(绍兴路五号)竺少华和任亚民来访,说是《英烈传》要重版了,问我是否需要增删,月底来取。接着朱尧文来访,谈起每月下半月第一个星期二上午八到十时茶叙,风雨无阻。倘天不下雨,我想参加。他问起了魏良辅的问题。下午写了《昆剧演出史稿》序。沈龙法和蒋凡来,嘱我写了一封信给杨恺。黄强送《参考消息》和《文选》第三册来。

十四日太仓路二一六号“绍兴妈妈”开始在我家做上半天工作,她是自己有粮票的。由于天雨,拣了菜,做了杂事就回去了。葵南、慧英、小陈、陈嘉送苹果来。留吃馄饨。培坤和康南来共谈搬到公寓去住的打算。

十五日晨雨,绍兴阿姨剥胡桃肉并铺厨房的路。雨止后,她和易林、希同为我推车到复兴公园练习走路。午后复陆树、张懋森、徐小芳信。

十六日(星期)晨朱建明带教科书来,嘱我看他的《唐寅生活小辩》,我替他再写了一封信给李俊民,并说明他还要写一篇小文谈关汉卿窦娥冤》。陈福康来还《鲁迅与李小峰》。葵南来,去看徐扶明。徐嘱她慢慢来。下午我就介绍邵曾祺,要他与姚时晓联系,说葵南可以代替李瑛,在凤凰、刘某之上。复胡从今、郁念纯信。[1]

十七日晨任亚民来谈。他细心地改正了《英烈传》古白话“恰”、“却”等词之别。我将我所改正的序文中混淆古今的一段话交给他。郑溥霖来,我将陆萼庭的《昆剧演出史稿》十二册连带不到一千字的序还给她。并云,这序是根据陆萼庭信上的话写的,以后当修改补充。希同心脏病发。她在街道医院验了心电图和X光,昨日验白血球不多。十五日量血压是170/90,量体温是38.3度,再量是38.15度。晚间小便多次。晚李宗茝和李宗发来,算清什么书给什么人。我与易林打了两个邮包,准备将教科书挂号分别给李先春和熊为民。易林抄了日记五天(指十三日至今日),还初步整理了中国古典小说。

十八日今天本想到复兴公园与曲友聚会,因天雨,希同病未愈,就将替朱尧文找到的魏良辅资料寄给他,又托他转一篇常州滩簧给张万良。下午尔辛来得较早,匆匆替我开药方,连腿也没有量。徐扶明来谈,已探明文化局人事科,剧协编制是十五人。晚间闵潄石替希同诊病。

十九日晨因阴雨未到复兴公园锻炼走路。我在家填写“复旦大学教师登记表”,下午易林替我抄了两份。葵南去访问徐扶明。小颖将来沪,小苹来催李宗发回家,宗发本在我家,就匆匆回去了。

二十日晨因上午有时有雨,厨房难走,未赴复兴公园。写信复徐重庆和胡忌。下午王文梅和王永芝二位持林毓霞信,同我详谈“文化大革命”我受审查之事。王文梅特别问起张家良和倪玉卿要我和希同承认与李宗发策反和他是否参加农工民主党之事。我查了传记、传记资料四牛皮纸包也没有查到有关此事的记载。李宗发与王治平的事我是有所闻的,忆曾说过你们俩是左右逢源的玩笑话。李宗发实际后来并未参加农工党,我当时也不懂“轮流执政”,我胆小怕事,绝不敢反对毛主席的。三人密谈,绝无此事。

廿一日上午我又上四楼数次,查检传记牛皮纸包;又查练习本包,将日记取出;还查了笔记小本,毫无所得。就这样用掉一个上午。下午看陶黎的小说,似开场出现人物过多,难于记忆;又看湛江郑增发的新诗,倒还写得不坏。沈剑明的信倒也的确写得不坏。还有一位马美信是要求到上海来考的。有人说考元明清文学史的人一个也没有,光是我这里就有四个人了。晚间李宗发和李葵南来。我替她写信,让她直接去看姚时晓。葵南写了一首新诗,颇为稳妥,朗诵起来也许是好的,但无新的思想和技巧。

廿二日上午希同为了要我高兴,她竟不再量寒热,再叫易林、绍兴妈妈,推车第二次赴复兴公园。见淡红牡丹盛开。暖房内的紫、黄、粉红、玫瑰红、大红牡丹,品种颇多。虽然上身受了一些冷,总算此行不虚。易林路上遇见李师傅,就一同去。李师傅教给我怎样上下车,须先将手按住把手,先坐上车,再用脚踏在板上。下午写了一点,回答复旦组织部所问的问题,将近写完。王运熙和蒋凡来看我。沈龙法运气真不好,我则写信给杨恺,杨恺却到北京开全国教育会议去了。王运熙带给我一本于在春的《清词一百首》。

廿三日(星期)上午与希同、易林、焕文、绍兴妈妈再到复兴公园训练走路,遇见陈学磐。看牡丹花,并与希同做“混元一气功”的前半动作。嘱易林寻出复旦中文系一九七七年三月文艺理论组编的《几个文艺理论问题的讨论稿》。下午就看了这讨论稿的第一、二章。侯肖梅和顾履洁送来春卷和香雪酒。宗发、宗茝、培坤共商还是明天在成都饭店替我做生日。焕文的几位同学替我将二楼用黄粉刷好,并将书架摆好,整整搞了一天。今后我要找书就比较方便了。现在整理书籍,可以说四楼、三楼、三楼亭子间、二楼都已经开架了。章冰清带陶苹来看顾迎明,顾不愿回密云去。

廿四日上午与希同、绍兴阿姨坐车到复兴公园前门旁大树下做“混元一气功”,上半已将做完,我和希同做了下半七节,她已相当劳累;我由绍兴阿姨牵我后面的衣角,倒不很累。下午我剃须。五时许与希同、迎明、焕文、慧英外婆、小陈和陈嘉,乘大汽车到成都饭店,另有良玉妹夫周礼杲、宗茝、蒋家淼、葵南、易林、宗发、良玉、李禾、培坤、康南、宗宪、小颖、宗奋等。他们替我做生日。我因不吃甜食,所以未饮啤酒和橘子水,带了一包龙井茶,葵南替我倒了三杯。回家时坐两部三轮车,康南护我,宗茝、迎明护希同。菜是李禾去定的,味道相当好。

廿五日上午写《关于三人密谈》。据十一号文件,右派一律摘帽。那么,我曾自称为“漏网的右派”,落实政策的人,应该照党的政策办事,应该看到两面。一九六七年我不是右派,一九六八年“大跃进”,我做了不少宣传工作。如以前只有教授教书,我却主张青年上讲台。在李庆云鼓励下,我还主张“厚今薄古”,薄古不是非古,是要用马列主义对待古典作品。一九五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复旦》刊有我打擂台的照片,青年教师都记笔记,刊有照片。后来好多青年都上了讲台。我还宣传总路钱,在街头拉洋片,曾在各报刊载我的照片。看人要看两面,一分为二。最近我还用昆曲歌颂了十一大。

廿六日上午写《落实政策与一分为二》,就是按昨天的日记铺叙的。大约我是一九七二年五月以后解放的,只查到五月曾请假四天,最迟不会在八、九月以后,就是查不到,也就算。岩城秀夫没有看到我,却寄来了《中国戏曲演剧研究》,引用了我文章十次。大约“剧末楔子说”是靠不住的,不过是玩笑的插科曲子罢了。徐扶明也指摘了这一点。得陈洁信。收到吉林大学所赠的《鲁迅的生平和思想》,其中有我的鲁迅回忆,另外还送了一本《鲁迅年谱简编)。下午思索二楼书架安排情况,写了一个表给易林,要他按照我的表照样安放书籍,特别是书架上的线装书。

廿七日晨与希同、绍兴阿姨到复兴公园学“混元一气功”,蒙发明者张文祥赠送说明书一份,十六节都有标题。十时后回家,与易林共同将六个书架的线装书都安好。夏宗仪来,并赠糖果。丁锡根来,他写了《鲁迅与中国小说史研究》,要在下月在复旦作科学报告。下午看了数十页丁著。沈祖安来,嘱题大幅画。我写道:“高梅朱竹多坚节,海堂劲松天下绝。三友岁寒傲雪霜,蚊蝇闻此徒哀泣。”我用湖笔写不惯,徒然沾污了他的画,颇为抱歉。他与胡忌都写昆剧《秋瑾传》,他准备加强贯串线,以免单线冷落,要多写秋瑾的爱人;胡忌则向徐希博讨教剧情——以后看他们俩各显神通吧。

廿八日复旦王文梅来。我将廿五日所写的《关于三人密谈》和补充的《落实政策与一分为二》给她看。她表示要落实政策,将我过去的定案推翻,这对于我的家属都有好处。我和希同听了都很高兴。以前的定案,我是瞒着希同的。我连忙写回信给陈洁,告诉他我还不及他愉快,没有得到正式通知。下午在理书时找到朱自清的《经典常谈》和数学书一本,忙用平邮寄给徐重庆和李先春。又继续看了丁锡根的著作数十页。我欣赏他敢于实事求是地批评鲁迅的错误,写他后来又是怎样的进步。当然他是取尊敬的态度。

廿九日上午继续看丁锡根的《鲁迅与中国小说史研究》。我希望他讲时四大段都要有个小标题,要使听者摸得清头绪。讲时倘是一个人讲一上午,就不妨多讲些,否则就压缩一些。经他对比以后,他现已看出西安讲学又比北京讲学要稍进一步,而不是差不多了。刘庆曾来。下午章培恒来,谈起他还在《辞海》,工作未结束。理书时发现《广播英语》(一至三)共三册,就连同数学书一并寄给徐小芳;又发现《语文掇拾》和《新诗杂话》,就将这两本书寄给徐重庆。可惜《论雅俗共赏》竟没有找到。这本书本来放在桌上的,一忽儿就看不见,不知到哪里去了,真是奇妙得很。

三十日上午天晴,与希同、焕文、迎明、绍兴阿姨到复兴公园去练“混元一气功”,焕文说我手豁得不开。做得很累,十时半就回家来,与易林一同整理二楼前楼的书。下午继续理书,有客人屠良钊来,他是中华工商学校的学生,这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他是党员。我要他将同学八人和他的表妹乌亦真的地址写下来。许铁生来借《皇宋中兴两朝圣政》等书。替葵南写介绍信给姚时晓。沈澧来,说她现任浦东校英语主任兼管图书馆等事,甚忙。班友书和程必来,与焕文谈绘画。今天中午很劳累,又是一个半加号。丁锡根来取他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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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①以下一天的日记开始,常在日期旁附上小标题。例如:“十七日修改《英烈传》”、“二十日二王复查”等等,是为了先父自己查看方便。本书为前后统一起见,小标题一律取消,依旧只写日期。——易林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