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任贤图治 

唐史纪:尧命羲和,敬授人时。羲仲居■夷,理东作;羲叔居南交,理南为;和仲居昧谷,理西成,和叔居朔方,理朔易。又访四岳,兴舜登庸。 

【解】唐史上记:帝尧在位,任用贤臣,与图治理。那时贤臣有羲氏兄弟二人、和氏兄弟二人。帝尧着他四个人敬授人时。使羲仲居于东方■夷之地,管理春时耕作的事;使羲叔居于南方交趾之地,管理夏时变化的事;使和仲居于西方昧谷之地,管理秋时收成的事;使和叔居于北方幽都之地,管理冬时更易的事。又访问四岳之官,着他荐举天下贤人可用者,于是四岳举帝舜为相。那时天下贤才,都聚于朝廷之上,百官各举其职。帝尧垂拱无为,而天下自治。盖天下可以一人主之,不可以一人治之。虽以帝尧之圣,后世莫及,然亦必待贤臣而后能成功。《书》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言股肱具而后成人,良臣众而后成圣,意亦为此。其后帝舜为天子,也跟着帝尧行事,任用九官十二牧,天下太平。乃与群臣作歌以记其盛,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所以古今称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斯任贤图治之效也。 

【注】本则出自《尚书虞书尧典》。敬授人时:慎重地教导民众按季节从事农作。■夷、南交、昧谷、朔方:分指东、南、西、北四方边远之地。东作、南为、西成、朔易:分指春、夏、秋、冬四季的农事。四岳:分管四方的部落首领。登庸:登基,皇帝即位。这里指舜被推举为尧的继承人。 

【评】 

帝尧是中国上古传说时代一个杰出的领袖人物。在他的众多政绩中,求贤若渴、任贤图治表现得尤为突出。他把自己信得过的得力助手羲仲、羲叔、和仲、和叔等人派到各地指导农业生产,还亲自走访五岳,寻找德才兼备的接班人。经过慎重的考察和试用,把帝位禅让给虞舜。虞舜继承了帝尧的良好作风,任用九官十二牧,也出现了天下太平的景象。 

天下事,可以只由一个人说了算,却不可能只靠一个人治理好。个人的能力再强,即使像尧、舜这样圣明的君主,也必须依靠贤臣的辅佐才能成功。后人常说尧、舜无为而天下治,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用人得当啊。 

02 谏鼓谤木 

唐史纪:尧置敢谏之鼓,使天下得尽其言;立诽谤之木,使天下得攻其过。 

【解】唐史上记:帝尧在位,虚己受言。常恐政事有差谬,人不敢当面直言,特设一面鼓在门外,但有直言敢谏者,着他就击鼓求见,欲天下之人,皆得以尽其言也。又恐自己有过失,人在背后讥议,己不得闻,特设一木片在门外,使人将过失书写在木上,欲天下之人,皆得以攻其过也。夫圣如帝尧,所行皆尽善尽美,宜无谏可谤者,而犹拳拳以求言闻过为务,故下情无所壅而君德日以光。然欲法尧为治,亦不必置鼓立木,徒仿其迹,但能容受直言,不加谴责,言之当理者,时加奖赏以劝励之,则善言日闻而太平可致矣。 

【注】本则出于《吕氏春秋自知》。诽谤:说别人的坏话。拳拳:恳切的样子。壅:塞,不通。 

【评】敢谏之鼓、诽谤之木,大概就是今天意见箱、信访处、投诉热线的始祖吧?在古人眼里,帝尧作为一个统治者,已经尽善尽美、无可挑剔了,而他自己却依然不满足,还要想方设法征求民众的意见,欢迎大家公开指出他的过失,这是多么难得的品质!大概只有帝尧这样的圣主才能做得到吧。由此可见,倾听下情,接受民众的建议和批评,是开明的领导者独具的宝贵品质,也称得上是历史悠久的中国传统美德之一。不过,就像张居正说的那样,真想征求意见、听取批评,也不必非要放一面大鼓,立一根木头;反之,如果只是为了摆摆样子,走走形式,挂再多的意见箱,也不见得有人买账。 

03 孝德升闻 

虞史纪:舜父瞽叟,娶后妻,生象,父顽母嚣,象傲。常欲杀舜,舜避逃,克谐以孝,瞽叟亦允若。帝求贤德可以逊位,群臣举舜,帝亦闻之。于是以二女妻舜,舜以德率二女,皆执妇道。 

【解】虞史上记:大舜的父是个瞽目人,他前妻生的儿子就是大舜。舜母故了,瞽叟又娶一个后妻,生的儿子叫做象。那瞽叟愚顽不知道理,后妻嚣恶不贤,象又凶狠无状。他三个人时常商量着要杀舜,舜知道了,设法躲避,然后得免。然终不敢怨其父母,只尽自家的孝道。久之,感化得一家人都和睦。瞽叟见他这等孝顺,也相信欢喜了,所以人都称他为孝子。当时帝尧要求贤德的人可逊以帝位者,群臣都举荐他。此先,帝尧已知大舜善处父母兄弟,是个圣人,但是不知处夫妇之间何如。于是召舜去,把两个女儿都嫁与他为妻。舜又能以德化率这二女,在他父母前尽做媳妇的道理。尧因此遂禅以帝位。自古圣贤,皆以孝行为本,然父母慈爱而子孝顺,尚不为难。独舜父母不慈,而终能感化,所以当时以为难能,而万世称为大孝也。 

【注】本则出自《尚书虞书舜典》。瞽:瞎眼。顽:愚妄。嚣:吵闹,不通事理。傲:狂妄。克谐:能够和谐柔顺。允若: 

【评】 

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有一次,舜的父亲瞽叟叫舜爬到高高的粮垛顶上干活儿,自己在下面偷偷放了一把火,想把舜烧死。舜挥动两个斗笠作翅膀,借助风的阻力从粮垛上跳下来,安全脱险;又有一次,瞽叟叫舜挖井,趁他在井下忙碌的时候,瞽叟和象用土把井填满,企图把舜活埋在井下,幸亏舜事先挖了一条侧道,才幸免于难。舜的父母兄弟如此处心积虑地害他,舜却始终恪尽孝道,还教育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帝尧的两个女儿也这样做,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古人经常通过个人品德表现来评判一个人是否胜任领导者的职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边的小事处理好了,才够资格承担更大的责任。舜在处理父子、兄弟、夫妻关系上都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所以尧放心地把帝位禅让给他。 

04 揭器求言 

夏史纪:大禹悬钟、鼓、磬、铎、■,以待四方之士,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以义者,击钟,告以事者,振铎;语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 

【解】夏史上记:大禹既居帝位,恐自家于道有未明,义有未熟,或事务有不停当处,或有可忧而不知,或狱讼之未断,四方远近的人,无由得尽其言。于是将钟鼓磬铎■五样乐器挂在外面,告谕臣民,说道:有来告寡人以道者,则击鼓;谕以义者,则撞钟;告以事者,则振铎;语以忧者,则敲磬;有狱讼者,则摇■。禹在里面,听见有哪一件声响,便知是哪一项人到,就令他进见尽言。夫禹是大圣,聪明固以过人,而又能如此访问,则天下事物岂有一件不知,四方民情岂有一毫壅蔽?此禹之所以为大,而有夏之业所由以兴也。 

【注】本则出自《鬻子》。磬、铎、■:和钟、鼓一样,都是古代的乐器。磬是一种石制的打击乐器;铎为铜制,形似大铃;■形状类似拨浪鼓,有柄,两面有环,可摇动。振:摇动。 

【评】揭器求言,是夏禹了解民情、征求意见的特有方式。 前来指教我治国之道的人,请击鼓;前来告诉我处事方法的人,请撞钟;前来向我反映情况的人,请振铎;前来向我诉说忧虑的人,请敲磬;前来告状诉讼的人,请摇韶。 和帝尧时置谏鼓、立谤木相比,分类更加细致,指向性也更加明确了。 

 

05 下车泣罪 

夏史纪:大禹巡狩,见罪人,下车而泣之。左右曰:“罪人不顺道,君王何为痛之?”王曰:“尧舜之人皆以尧舜之为心;我为君,百姓各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 

【解】夏史上纪:大禹巡行诸侯之国,路上遇见一起犯罪的人,心中不忍,便下车来问其犯罪之由,因而伤心垂泣。左右的人问道:“这犯罪之人,所为不顺君道,正当加以刑罚,君王何故痛惜他?”禹说:“我想尧舜为君之时,能以德化人,天下的人都依着尧舜的心为心,守体安分,自不犯刑法。今我为君,不能以德化人,这百姓们各以其心为心,不顺道理,所以犯罪。是犯罪者虽是百姓,其实由我之不德以致之,故我所以伤痛者,不是痛那犯罪之人,盖痛我德衰于尧舜也。”大禹不以罪人可恶,而以不德自伤如此,则所以增修其德,而期于无刑者,无所不至矣。  

【注】本则出自刘向说苑·君道》。巡狩:帝王巡行各地。顺道:遵循法律。 

【评】后人常用这个故事,说明大禹勇于自责,看到有百姓触犯了刑律,就如同自己德行有了缺失一样难过。实际上,大禹真正痛惜的,是此时的百姓已不再像尧舜时期那样,惟君主的意志是从,不再和统治者保持思想上的高度统一,而是各有各的私心,各有各的欲念,甚至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欲念,不惜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大禹为这种现象感到忧虑,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慨叹自己的德行不如尧舜,人心也不如以前淳朴了。 

用道德教化约束人民的思想,是历代统治者的一贯伎俩。  

06 戒酒防微 

夏史纪: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国者。” 

【解】夏史上记:大禹之时,有一人叫做仪狄,善造酒。他将酒进上大禹,禹饮其酒,甚是甘美,遂说道:“后世之人,必有放纵于酒以致亡国者。”于是疏远仪狄,再不许他进见;屏去旨酒,绝不以之进御。夫酒以供祭祀、燕乡,礼所不废,但纵酒过度,则内生疾病,外废政务,乱亡之祸,势所必致。故圣人谨始虑微,预以为戒,岂知末世孙桀,乃至以酒池牛饮为乐,卒底灭亡。呜呼!祖宗之训可不守哉!  

【注】本则出自北宋刘恕的《资治通鉴外纪》卷二。仪狄:相传夏禹时一位擅长酿酒的人。疏:疏远。旨:美好。燕乡:古代士大夫以上阶层人士参加的宴会,有一定的仪式。卒底:最终达到。 

【评】这是一则领导者自律的故事。大禹并不否认仪狄酿的美酒好喝,相反,他之所以“疏仪狄,绝旨酒”,就是要防止自己经不住美酒的诱惑,乱性误事。不过,他也明白   

07 解网施仁 

商史纪:汤出,见网于野者,张其四面而祝之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解其三面,而更其祝曰:欲左,左;欲右,右;欲高,高;欲下,下;不用命者,乃入吾网。汉南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一时归商者,三十六国。 

【解】商史上记:成汤为君宽仁,曾出至野,见有人四面张着罗网捕鸟雀,口里祷祝说:从天上坠下的,从东西南北四方飞来的,都要落在我网里。汤闻之不忍,叹息说:这等,是那鸟雀一个也逃不出去了,何伤害物命不仁如此!于是使从人将那网解去三面,只存一面。又重新替他祷祝,说道:鸟之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高者高,欲下者下,任从你飞翔;只是舍命要死的,乃落吾网中。夫汤之不忍害物如此,其不忍害民可知。所以当时汉江之南的列国诸侯,闻汤这一事,都称说:汤之仁德,可谓至矣,虽禽兽之微,亦且及之,而况于人乎?于是三十六国,一时归商。盖即其爱物,而知其能仁民,故归之者众也。 

【注】本则出自《史记殷本纪》。祝:大声祷告。不用命:不听从劝告。归:归附,归顺。 

【评】商汤网开三面的故事,怎么看都像一场一精一心安排的政治秀。本来鸟儿自由自在地在郊野翩翩飞翔,人却张开罗网,平白无故地去捕获它,是一件很不占理的事;可让商汤这么一鼓捣,反倒成鸟儿的生存空间都是他仁慈地赐予的,要对设网捕鸟的人感恩戴德,而那些不幸触上罗网的鸟儿,也都成了自投死路的倒霉蛋,再也怨不得别人。就这样,成汤解开了三面有形的罗网,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把整个天下都收入自己的彀中了。 

08 桑林祷雨 

商史纪:成汤时,岁久大旱。太史占之,曰:“当以人祷。”汤曰:“吾所以请雨者,人也。若必以人,吾请自当。”遂斋戒、剪发、断爪,素车白马,身婴白茅,以为牺牲,祷于桑林之野。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欤?民失职欤?宫室崇欤?女谒盛欤?包苴行欤?谗夫昌欤?”言未已,大雨方数千里。 

【解】商史上记:成汤之时,岁久不雨,天下大旱。灵台官太史占侯,说:“这旱灾,须是杀个人祈祷,乃得雨。”成汤说:“我所以求雨者,正是要救济生人,又岂忍杀人以为祷乎?若必用人祷,宁可我自当之。”遂斋戒身心,剪断爪发,素车白马,减损服御,身上披着白茅草,就如祭祀的牺牲模样,乃出祷于桑林之野。以六件事自责,说道:“变不虚生,必有感召。今天降灾异以儆戒我,或者是我政令之出不能中节欤?或使民无道,失其职业欤?或所居的宫室,过于崇高欤?或宫闱的妇女,过于繁盛欤?或包苴之贿赂得行其营求欤?或造言生事的谗人昌炽而害政欤?有一干此,则宁可降灾于我一身,不可使百姓们受厄。”汤当时为此言,一念至诚,感动上天,说犹未了,大雨即降,方数千里之广。盖人有善念,天必从之,况人君为天子,言一动,上帝降临,转灾为祥,乃理之必然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淮南子·主术训》。太史:官名,负责记录天子言行及天文历法。 

婴:缠绕。牺牲:献供的祭品。节:适度。女谒:宫廷嬖宠的女子。包苴:进贡的财物,这里指用财物行贿。昌:同“猖”,肆意妄为。方:方圆,指范围。  

09 德灭祥桑 

商史纪:有祥桑与谷合生于朝,一暮大拱,太戊惧。伊陟曰:“妖不胜德,君之政,其有阙欤?”太戊于是修先王之政,明养老之礼,早朝晏退,问疾吊丧。三日而祥桑枯死;三年远方重译而至者七十六国,商道复兴。  

【解】商史上记:中宗太戊之时,有妖祥之桑树与谷树,二物相合生于朝中,一夜之间,就长得大如合抱,中宗见其怪异,心中恐惧,以问其臣伊陟。伊陟说道:“这桑谷本在野之物,不宜生于朝。今合生于朝,又一夜即大如拱,诚为妖异。然妖不胜德,今朝中生这妖物,或君之政事有缺失欤?君但当修德以胜之,则妖自息矣。”中宗于是听伊陟之言,修祖宗的政事,明养老的礼节,早朝勤政,日晏才退,百姓们有疾苦问之,有丧者吊之。太戊有这等德政,果然妖物不能胜。三日之间,那桑与谷自然枯死;三年之后,远方外国的人,慕其德义,经过几重通事译语朝他的,有七十六国。商道前此中衰,至此而复兴焉。夫妖不自作,必有所召。然德在当修,亦岂待妖?观太戊之祥桑自枯,益信妖不足以胜德,而为人君者,不可一日不修德也。  

【注】本则出自《史记·殷本纪》。祥桑:妖桑,有凶兆的桑树。谷:楮树,叶子和桑叶相似。朝:朝堂。妖:怪异、邪恶的事物。阙:缺失。重译:经过多重翻译。 

10 梦赍良弼 

商史纪:高宗恭默思道,梦帝赍良弼,乃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启乃心,沃朕心。”说总百官,佐成商家中兴之业。 

【解】商史上记:商高宗初即帝位,在谅暗之时,恭默不言,想那治天下的道理,于是至诚感动天地。一日梦见上帝赐他一个忠臣辅佐他,醒来说把梦中所见的人,使人画影图形,遍地里去访求。至于傅岩之野,见一个人叫做傅说,在那里筑墙,却与画上的人一般模样。召来与他讲论治道,果然是个贤人,于是就用他做宰相。命他说:“你朝夕在我左右,进纳善言,以辅我之德。当开露你的心,不可隐讳,灌溉我的心,使有生发。”傅说既承高宗之命,统领百官,劝高宗从谏、好学、法祖、宪天。高宗能用其言,遂为商家中兴之主。详见《尚书·说命》三篇。 

【注】本则出自《尚书·商书·说命》。赉:赏赐。弼:辅佐。恭默:恭谨沉默。形旁: 爰:于是。立:任命。台(音“夷”):我。沃:浇灌。谅暗之时:服丧期间。 

11 泽及枯骨 

周史纪:文王尝行于野,见枯骨,命吏瘗之。吏曰:此无主矣。王曰:有天下者,天下之主;有一国者,一国之主。我固其主矣。葬之。天下闻之,曰:西伯之泽及于枯骨,况于人乎? 

【解】 周史上记:文王初为西伯时,一日出行于郊野之外,见死人的枯骨暴露于外,因吩咐吏人以土瘗埋之。吏人对说:这枯骨都是年久死绝的 人,已无主了。文王说道:天子有天下,就是天下的主;诸侯有一国,就是一国的主。今此枯骨,我就是他的主了。何忍视其暴露,而不为掩藏之乎?乃葬而 掩之。时天下之人,闻文王这等一陰一德,都说道:西伯的恩泽,虽无知之枯骨亦且沾及,况有生之人乎?夫文王发政施仁,不惟泽被于生民,而且周及于枯骨。所 谓为人君,止于仁者,此类是也,岂非有天下者之所当取法哉?

【注】本则见于《资治通鉴外纪》卷二。瘗:音易,掩埋。一陰一德:在暗中施惠于人。 

12 丹书受戒 

周史纪:武王召师尚父而问曰:“恶有藏之约,行之行,万世可以为子孙常者乎?”师尚父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三日,王端冕,下堂南面而立。师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王遂东面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昌;怠胜敬者,亡;义胜欲,从;欲胜义者,凶。’藏之约,行之行,可以为子孙常者,此言之谓也。”王闻之而书于席、几、鉴、盥、盘、楹、杖、带、履、觞、豆、户、牖、剑、弓、矛,皆为铭焉。 

【解】 周史上记:武王即位之初,向老臣师尚父问说:“凡前人创造基业,将使后人世世守之也,而能世守者甚少。不知有什么道理,藏之简约,行之顺利,而可以为万世子孙常守者乎?”师尚父对曰:“有一卷书,叫做《丹书》,这个道理皆在其中。王欲闻之,必须重其事,斋戒而后可。”武王于是斋戒了三日,端立官冕,不敢上坐,下堂南面而立,致敬尽礼,求受《丹书》。师尚父说:“南面是君位,北面是臣位。王南面而立,则《丹书》当北面而授,先王之道至大,岂可北面而授受乎?”王遂东面而立,不敢居君位。乃述《丹书》中的言语,说道:“‘凡为君者,敬畏胜怠忽,国必兴昌;怠忽胜敬畏,国必灭亡;公义胜私欲,事必顺从;私欲胜公义,事必逆凶。’这个道理,只要在‘敬’‘公’二字上做功夫,藏之何等简约,行之何等顺利,可以为子孙万世常守者,不外乎此矣。”武王敬而信之,遂融化这四句的意思,于是凡那席上、几上、镜子上、洗面盆上、殿柱上、杖上、带履上、觞豆上、门窗上、剑弓矛槍上,一一作为铭词,不但自家随处接目警心,要使子孙看见,也都世守而不忘焉。夫武王是个圣君,能屈尊老臣受戒,作为铭词,传之后世。周家历年八百,享国最为长久,非以其能守此道也哉? 

【注】本则出自戴德《大戴礼·武王践祚》。丹书:用朱笔书写的天书。恶有:可否有。常:效法。端冕:整齐地穿戴礼服礼冠。敬:勤勉。怠:懒散。义:公理。欲:私欲。盥:洗手器。豆:古代一种食器。

13 感谏勤政 

周史纪:姜后贤而有德。王尝早卧而晏起,后乃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不才,致使君王失礼而晏朝,敢请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遂勤于政事,早朝晏退,继文武之迹,成中兴之业,为周世宗。 

【解】 周史上记:周宣王的后姜氏,贤而有德。宣王尝有时睡得太早,起得太迟,姜后恐他误了政事,要劝谏他,乃先自贬损,脱去头上的簪环,待罪于宫中长街上,使其保母传言于王,说道:“我无德,不能以礼事王,致使王耽于女色,溺于安逸,失早朝之礼,这是我的罪过,请王加我以罪。”王因此感悟说:“这是我自家怠惰,有此过失,非夫人之罪也(古时称后妃都叫做夫人)。”自此以后,宣王遂勤于政事,每日早起视朝,与君臣讲求治道,至晚方退。其致治之迹,是以上继他祖文王武王,虽其父厉王时,势渐衰弱,至此复能中兴。因宣王有这等功业,所以周家的庙号称他为世宗。古者后妃夫人进御侍寝,皆有节度,每至昧旦,女史奏《鸡鸣》之诗,则夫人鸣佩玉于房中,起而告退,以礼自防,不一一婬一一于色,故能内销逸欲,以成其君勤政之美。《鸡鸣》之诗云:“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言日将旦而百虫飞作,我岂不乐与子同寝而梦哉?但君臣候朝已久,君若不出,彼将散而归矣。岂不以我之故而使人并憎恶于子乎?姜后之进谏,古礼也。宣王中兴周业,盖得之内助为多。 

【注】本则故事出自《资治通鉴外纪》卷三。珥:用珠玉制成的耳环。待罪:等候惩罚。永巷:长街,深巷。傅母:古代帝王后妃或女儿的老师。晏:迟,晚。昧旦:天快亮的时候。《鸡鸣》:《诗经·齐风》中的一篇。

14 入关约法 

汉史纪:高祖初为沛公,入关,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苛法。”又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享军士,惟恐沛公不为秦王。 

【解】西汉史上记:高帝初起兵伐秦,那时犹号为沛公,既破了崤关,到咸一陽一地方,因呼各县里年高的父老,与那有本事的豪杰,都到面前慰劳之,说道:“秦君无道,法令烦苛,你百姓们被害久矣,‘但凡言时政的,他就说人诽谤,加以灭族之罪;两人做一处说话,他就说人有所谋为,加以弃市之刑。’其暴虐如此。众诸侯有约:先入关破秦者,王之。今我先入关,当王关中,与你百姓们做主。今日就与父老相约,我的法度,只有三条:惟是杀了人的,才着他偿命,若打伴随人及为偷盗的,只各坐以应得的罪名,不加以死。此外一切苛法,都革去不用。”又恐远处不能尽知,使人同着秦吏,遍行到各县乡邑中,将这意思都一一晓谕。那时百姓们被秦家害得苦了,一旦闻这言语,如拔之于水火之中,莫不欢喜踊跃,争持牛羊酒食,犒享沛公的军士,只恐怕沛公不做秦王。此可见抚之则后汉之所以兴也,虐之则旧秦之所以亡也。有天下者,当以宽仁为贵矣。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高祖本纪》。苛法:过于严厉的法律。族:灭族。一人犯罪,全家族处死。偶语:聚在一起说话。弃市:在闹市执行死刑,并暴尸示众。献享:奉献酒食。 

15 任用三杰 

汉史纪:高帝置酒洛一陽一南宫,曰:通侯诸将,试言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与 之,与天下同其利;项羽妒贤嫉能,战胜而不与人功,得地而不与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 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 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擒也。群臣悦服。 

【解】 西汉史上记:高帝既定天下,置酒宴群臣于洛一陽一之南宫,因问群臣说:尔通侯诸将等,试说我所以得天下者何故?项羽所以失天下者何 故?高起、王陵二人齐对说:陛下使人攻打城池,略取土地,既得了,就封那有功之人,与天下同其利,因此人人尽力战争,以图功赏,此陛下之所以得天下 也;项羽则不然,妒贤嫉能,虽战胜而不录人之功,虽得地而不与人同利,因此人人怨之,不肯替他出力,此项羽之所以失天下也。高帝说:公等但知其一,未 知其二。夫运筹策、定计谋于帷幄之中,而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事我不如张子房;镇守国家,抚安百姓,供给军饷,不至乏绝,这事我不如萧何;统百万之兵,以战 则必胜,以攻则必取,这事我不如韩信。张子房、萧何、韩信三人,都是人中的豪杰,我能一一信用他,得此三人之助,此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只有一个谋臣范 增,而每事猜疑,不能信用,是无一人之助矣,此所以终被我擒获者也。群臣闻高帝之说,无不欣悦敬服。夫用人者恒有余,自用者恒不足。汉高祖之在当时,若 论勇猛善战,地广兵强,不及项羽远甚,而终能胜之者,但以其能用人故耳。故智者为之谋,勇者尽其力,而天下归功焉。汉高祖自谓不如其臣,所以能驾驭一时之 雄杰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高祖本纪》。通侯:即彻侯,秦汉时二十等爵制中最高一级。运筹:出谋划策。帷幄:军中的帐幕。给(音几):供应。

16 过鲁祀圣 

汉史纪:高帝击淮南王黥布,还过鲁,以太牢祀孔子。 

【解】 西汉史上记:汉高帝因淮南王黥布谋反,自领兵征之,擒了黥布,得胜回还,经过山东曲阜县,乃旧鲁国,是孔子所生的地方,有孔子的坟 墓,高帝具太牢牲礼,亲拜祭之。夫孔子没后,战国之君皆不知尊信其道,及秦始皇又焚烧其书。高帝以天子之尊,方用兵征伐之际,就知崇儒垂道,且用太牢,与 社稷宗庙的祭礼一样,后世人君尊重孔子,实自高帝始。其好尚正大如此,宜其为一代创业之君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高帝纪》。太牢:并用牛、羊、豕三牲祭祀。牢,古时盛牲的食器。 

17 却千里马

汉史记:文帝时,有献千里马者。帝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五十里,师行三十里。朕乘千里马,独先安之?下诏不受。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时,有人进一匹马,一日能行千里。文帝说道:天子行幸,有鸾旗导引于前,有属车拥护于后;或巡狩而吉行,一日不 过五十里而止;或征伐而师行,一日不过三十里而止。朕骑着这千里马,独自个先往何处去?于是下诏拒而不受,还着那进马的人牵回去了。夫千里马。是良马 也。文帝以为非天子所宜用,尚且不受,况其他珠玉宝贝、珍禽奇兽、不切于人生日用者,又岂足以动其心乎?《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 用物,民乃足。正文帝之谓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贾捐之传》。却:拒绝。鸾旗:用鸟羽装饰的旗子,用于仪仗。属车:皇帝的侍从车子。吉行:太平时巡视之类的出行。师行:军队的出征行军。 

18 止辇受言 

汉史纪:文帝每朝,郎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言。言不可用者,置之;可用,采之;未尝不称善。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每出视朝,但有郎、从等官上书陈言者,虽正遇行路之时,亦必驻了辇,听受其言。纵使所言没有道理,不可用,但置之 不行而已,亦不加谴责;如其言有益于生民,有补于治道,则必亟加采择,次第行之;又每每称道其所言之善,盖不但采取而已。尝闻人君之德,莫贵于听言。自秦 禁偶语,天下以言为讳矣,是以底于灭亡而不悟也。观文帝之虚怀听纳如此,虽大舜之明目达聪、成汤之从谏弗怫,亦何让焉!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袁盎晁错列传》。郎:秦汉时负责宫廷禁卫的近侍官。从官:皇帝的侍从官员。底:至。怫:恼怒。 

19 纳谏赐金 

汉史纪: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阪,中郎将袁盎骑并车,揽辔。上曰:“将军怯耶?”盎日:“臣闻圣主不乘危,不侥幸。今陛下骋六飞驰下峻阪,有如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上乃止。又从幸上林,奏却慎夫人坐。上说,赐盎金五十斤。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到霸陵上面,过西边,欲驰车下高峻的坡阪,有随驾的中郎将,姓袁名盎,骑着马傍车而行,急忙挽住了车辔,不肯驰骤。文帝说:“将军莫非胆气怯耶?何乃惧怕如此?”袁盎说:“臣闻明圣之主,不图侥幸而免,知此身所系甚重也。今陛下驾六马之车,驰骋而下峻阪,就是无事,亦乘危而幸免耳。倘或马惊车败,卒有不测之变,悔将何及?陛下纵然自轻其身,其如高祖之付托、太后之属望何?”帝听其言,停车不下。后袁盎又随文帝往上林,帝有个宠爱的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而坐,袁盎以为非礼,奏使慎夫人退却。文帝喜其屡进忠言,赐他金五十斤。夫人臣进谏,只要其君免于危险,无有过失,非图赏也。今文帝既听其言,又加重赏如此,盖深知其言之有益,且欲以劝他人之直言耳。从善之意,何其切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袁盎晁错列传》。峻阪:陡峭的斜坡。揽辔:勒住马缰绳。六飞:六匹飞奔的马。有如:万一,倘若。  

 

20 不用利口 

汉史纪:文帝登虎圈,问上林尉诸禽兽簿,尉不能对。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甚悉。帝诏张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曰:“周勃、张相如称长者,两人言事曾不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今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恐天下随风而靡,争为口辩而无实也。”帝曰:“善!”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一日游幸上林苑,登养虎的虎圈,因问上林苑管簿籍的官说:“这苑中各样的禽兽,有多少数目?”这官人一时答应不来。有个管虎圈的啬夫,在旁边替那官人一一答应,甚是详悉。文帝喜他,遂诏侍臣张释之,说:“这啬夫有才能,可就着他做上林苑令。”释之对说:“如今朝中如周勃、张相如,这两个人是有德的长者,能任朝廷大事,然其言事皆说不出口。盖有德的人,自然器宇深沉,言语简当,岂学这啬夫喋喋然用快利乏口、便捷以辩给哉?今若因啬夫口辩,就超迁他,恐天下闻此风声而靡然仿效,都只学舌辩能言,不务诚实,则风俗薄而人心离矣。”文帝以张释之所言当理,遂止,不用啬夫。观此一事,则用人者不当,但取其言。而文帝从谏之善,亦于此可见矣。宜其为汉朝一代之贤君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利口:能言善辩。簿:登记、记录。虎圈啬夫:掌管虎圈的下级小官。超迁:破格提拔。 

21露台惜费 

汉史纪:文帝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值百金。上日:“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奉先帝宫室,常恐羞之,何以台为?”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尝欲在骊山上造一露顶高台,使工匠计算所费几何,工匠计算说:“该用百金。”文帝说:“百金之资产,若以民间中等的人家计之,可够十户人家的产业。今筑了一个台,就破费了十家的产业,岂不可惜!且我承继着先帝的宫室,不为不广,常恐自己无德,玷辱了先帝,又岂可糜费”’民财,而为此无益之工作乎?”于是停止露台之工,复不兴造。夫文帝富有四海,况当承平无事之时,财用有余,然百金之微,犹且爱惜,不肯轻费如此,虽尧舜之土阶,大禹之卑宫,何以过之哉!大抵人主爱民之心重,则自奉之念轻。夫以一台之工,遂至费百姓十家之产,若如秦皇之阿房、骊山,宋徽之龙江、艮岳,其所费又不知其几千万家矣。穷万民之财,以供一已之欲,一旦民穷盗起,社稷丘墟,虽有台池乌兽,岂能独乐哉?后世人主,诚当以汉文帝为法,毋以小小营建为费少,而遂恣意为之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孝文本纪》。露台:露天的看台。中人:生活水平中等的民户。羞:辱没。  

22 遣幸谢相 

汉史纪:文帝以申徒嘉为丞相,时邓通爱幸无比。嘉尝入朝,通居上旁怠慢,嘉曰:“陛下爱幸群臣,即富贵之,至于朝廷之礼,不可不肃,”罢朝,嘉坐府中,为檄召通,不来,且斩通。通恐,入言上。上曰:“汝第往,吾今使人召若。”通诣丞相,免冠,徒跣,顿首谢。嘉责曰:“通小臣戏殿上,大不敬,当斩。”语令吏斩之。通顿首出血,不懈。上使使持节召通,而谢丞相,嘉乃解。通还见上,流涕曰:“丞相几杀臣。”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以申徒嘉为丞相,嘉为人正直,文帝甚重之。此时有个郎官叫做邓通,得幸于文帝,宠爱无比。嘉尝入朝,见邓通在文帝旁边,狎恃恩宠,有怠慢之状,嘉即奏说:“陛下爱幸群臣,只好赏赐他财物,使之富贵足矣。至于朝廷上的礼仪,则不可不严肃。”及罢朝,回坐于丞相府中,写文书去提邓通,说道:“他若抗拒不来,便当处斩。”邓通恐惧,求救于文帝。文帝知丞相所执者是朝廷之礼,邓通委的有罪,就着他去见丞相。通到了府中,取了冠,跣足,顿首谢罪。申徒嘉责他说:“朝廷乃礼法所在,你一个小臣敢狎戏于殿上,犯了大不敬,论罪当斩。”因使吏拿出斩之。通叩头谢罪,至于出血,嘉怒犹不解。文帝料邓通已在丞相处陪话知罪了,乃使人持节召通,而致谢丞相,申徒嘉乃遣之。邓通回去,到文帝面前流涕说道:“丞相几乎杀了臣。”夫文帝宠幸邓通,致敢于怠慢,其始固不能无过。然申徒嘉正言直论,而帝略不偏护,即遣令就罪,使大臣得申其法,而嬖幸不敢狎恩。非圣君而能若是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申屠嘉传》。檄:古代官方文书用的木简,长一尺二寸,多用于征召、晓谕、申讨等事。第:但,尽管。跣:赤足。不懈:不松口,不息怒。懈,通“解”。几:几乎,差点儿。  

23 屈尊劳将 

汉史纪:文帝时,匈奴大入边。使刘礼屯霸上,徐厉屯棘门,周亚夫屯细柳,以备胡。上自劳军细柳。先驱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上乃使使节诏将军曰:“吾欲入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军士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中营,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向者霸上、棘门如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邪!”称善者久之 

【解】 西汉史上记:文帝时,北匈奴入边为寇。帝拜刘礼、徐厉、周亚夫三人俱为将军,各领兵出京,分布防守。刘礼屯霸上,徐厉屯于棘门,亚夫屯于细柳。文帝亲自到各营抚劳将士。初到霸上,棘门二营,车驾径入,没些阻挡。末后往细柳营。导驾的前队,已到营门,被军士阻住不得入。与他说:“圣驾就到,可速开营门。”那军门都尉对说:“我军中只知有将军的号令,不知有天子的诏旨。”少间文帝的驾到了,还不开门。文帝乃使人持节召亚夫说:“朕要进营劳军。”亚夫才传令开营门接驾。临进门时,守门军士又奏说:“将军有令:军中不许驰驱车马。”文帝乃按住车辔,徐徐而行。到中军营,亚夫出迎,手执着兵器,只鞠躬作揖,说道:“甲胄在身,不敢跪拜,臣请以军礼相见。”文帝听说,悚然改容,俯身式车,使人传旨致谢亚夫,说:“皇帝敬劳将军。”成礼乃去。文帝出营门,叹美亚夫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将军!恰才见霸上、棘门二营,那样疏略,如儿戏一般。万一有乘虚劫营之事,其将固可掩袭而掠也。至如亚夫这等纪律,可得而轻犯邪!”尝考古者人君命将,亲推其毂,授之以钺,曰:“阃以外,将军主之,不从中制也。”盖将权不重,则军令不严,士不用命,故穰苴戮齐王之嬖臣,孙武斩吴王之宠姬,而后能使其众,以成大功。观周亚夫之纪律严明,诚为一时名将,然非文帝之圣明,重其权而优其礼,则亚夫将求免罪过之不暇,况望其能折冲而御侮哉!后世人君御将,宜以文帝为法。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周亚夫传》。壁门:军营门。介胄:即甲胄。介是铠甲,胄是头盔。式车:手扶车前横木站在车上,表示恭敬。式,通“轼”,车前横木。成礼:完成仪式。毂:车轮的中心部分,引申为车子。钺:古代的一种兵器,形似斧而较大,常用于仪仗中,后来被当作权力象征。阃:门槛,引申为宫廷。  

24 蒲轮征贤 

汉史纪:武帝雅向儒术,以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二人荐其师申公。上使使奉安车蒲轮、束帛加璧以迎之。既至,以为太中大夫,舍鲁邸。上问以治道,对曰:“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解】 西汉史上记:武帝素喜好儒者的学术,因举用当时名儒,以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赵绾、王臧又荐举他老师申公,说他的学问更高。武帝闻说,即遣使去征聘他。又闻申公年老,恐其途中受劳,因驾一辆安车去迎接申公;又用蒲草裹了车轮;使其行路软活,坐的自在;又用币帛一束,另加玉璧,以为聘礼。申公感武帝这等尽礼,遂随聘到京。武帝授以太中大夫之职,安置在鲁王府里居住。问他治天下的道理何如?申公对说:“为治也不在多言,只是着实行将去便好。”盖议论多,则心智惑。与其托之空言,不若见诸行事之为有益也。夫天下治乱,系贤人之去留,是以古之明君,以屈己下贤为盛事,而亲枉万乘,以尽礼于衡门韦布之贱者,往往有之。汉兴以来,虽不逮古,而武帝此举,犹庶几古人之意。至于申公力行一言,则又治天下之要道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史记·儒林列传》。蒲轮:用蒲草包住车轮,使车子行进时减少颠簸。雅向:喜好,向往。束帛:古代聘问的礼物。五匹为一束。衡门:横木为门,形容居所简陋。韦布:布衣韦带,是古时贫贱者的服装。  

25 明辨诈书 

汉史纪:昭帝时,盖长公主、左将军上官桀及其子安及桑弘羊等,诈令人为燕王旦上书,言大将军霍光擅调幕府下校尉,专权自恣。书奏帝,留中。明旦,光闻之,不入。有诏召大将军,光入,免冠顿首。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调校尉未十日,燕王何以知之?”是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后桀党有谮光者,上怒曰:“大将军忠臣,先帝所属以辅朕身,敢有毁者,坐之!”桀等乃不敢复言。  

【解】 西汉史上记:昭帝年幼登极,大将军霍光受遗诏辅政。那时盖长公主、左将军上官桀与其子上官安及桑弘羊等,各以私恨霍光,而燕王旦以帝兄不得立为天子,亦怀怨恨。于是上官桀等,欺昭帝年小,设谋要排陷霍光,教人假充做燕王的人,上本劾奏霍光。说他擅自更调幕府校尉,加添人数,专权自恣,图谋不轨。昭帝览奏,留中不下。霍光闻之,待罪于外,不敢入朝。帝使人召光入,光见帝,取了冠帽,叩头谢罪。昭帝说:“将军戴起冠。朕知这本是假的。将军调校尉还未满十日,燕王离京数千里,他怎么便就得知?可见是诈。”那时,昭帝年才十四岁。左右之人,见帝这等明察,莫不相顾惊骇,那上书的人,果然涉虚逃走。以后上官桀的党类,又有谮毁霍光者,昭帝即发怒说:“大将军是个忠臣,先帝因朕年幼,托他辅朕,再有言者,即坐以重罪!”自是桀等惧怕,不敢复言。而霍光辅相昭帝,竟为贤主。若使上官桀等之谗得行,则霍光之祸固不待言,而汉家宗社亦危矣!于戏!托孤寄命,岂易事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昭帝纪》。 幕府:将帅在外的营帐。这里指京师近卫部队。留中:皇帝把臣下的奏章留在禁中,不批示,不交议,称为留中。谮:诬陷,中伤。坐:获罪。这里指惩治。  

26 褒奖守令 

汉史纪:宣帝时,极重守令。尝以为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敢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至关内侯。公卿缺,则选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汉世良吏于是为盛,称中兴焉。 

【解】 西汉史上记:宣帝选用官员,极重那知府知县两样官。尝说道:“各府太守,最是亲民之官,第一要紧。若是到任不久,就转迁去,百姓便不得蒙其恩惠,且迎新送旧,徒见劳扰。必须做得年久,然后民情土俗、百姓甘苦,他都知道,施些恩惠,行些政事,也都晓得头脑;那百姓也欺哄不得,自然顺从他的教化。”所以宣帝时做守相,食二千石俸的,都要久任。若是历任未久,就有功劳,也只降敕书奖励,或就彼加升官级,或赏赐金帛,或赐以关内侯的爵级,仍照旧管事。到做的年岁深了,遇三公九卿有缺,即把向前旌表的好太守不次擢用,如黄霸以颍川太守入为太子傅,赵广汉以颍川太守入为京兆尹。宣帝之留心守令如此,所以那时做官的,人人勤勉,好官甚多,而天下太平,中兴之美,后世鲜及焉。夫官惟久任,则上下相安,既便于民;日久超擢,则官不淹滞,亦便于官。此用人保民之善法也。后来科目太繁,额数日增;升转之期,计日可俟;席不暇暖,辄已他迁。视其官如传舍,视百姓如路人而已,其何以治天下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宣帝纪》及《循吏传》。数:音“硕”,变易。秩:官吏的职位或品级。淹滞:沉抑下位,得不到升迁。  

27诏儒讲经 

汉史纪:宣帝时,诏诸儒讲“五经”同异,萧望之等平奏其议,上亲称制临决焉。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 

【解】 西汉史上记:宣帝好文,见得“五经”所言,都是修身治天下的大道理。自经秦人烧毁一番,到今表彰之后,虽已渐次寻出,但诸儒传授互有异同,不得归一;而诸家传注,亦且各以为是,无一定之说。因此,诏诸儒臣讲究“五经”异同,如经文有不同的,便要见谁是真传、谁是错误;传注有不同的,便要见某人说的与经旨相合、某人说的与经旨相悖。又命萧望之等评论他们讲究的谁是谁非,奏闻于上,上亲称制临决,而裁决其可否。这“五经”中,定以先儒梁丘贺传授的《易经》,夏侯胜、夏侯建传授的《尚书》,谷梁■传授的《春秋》为真当。于是将这三经各立博士之官,着他教习弟子,以广其传。其《诗》、《礼》二经,盖先已有定论,故不述也。自宣帝以来,“五经”如日中天,传之万世,为治天下者准则,其功亦大矣。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宣帝纪》。五经:指《诗经》《尚书》《周礼》《周易》《春秋》,儒家传世的五部经典著作。称制:行使皇帝权力。真当:真实恰当。  

28 葺槛旌直 

汉史纪:成帝时,张禹党护王氏。故槐里令朱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曰:“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头,以励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殿槛,槛断。云呼曰:“臣得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未知圣朝何如耳?”左将军辛庆忌免冠叩头力救,上意解,得已。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葺之,以旌直臣。” 

【解】 西汉史上记:成帝时,外戚王氏专权乱政。安昌侯张禹,原授成帝经,成帝以师礼待之。禹为人有经学,但其性柔佞,又年老,要保全名位,因见王氏威权盛,遂党护之,其误国不忠之罪大矣。那时有原任槐里县令朱云,为人刚直,恶张禹如此,乃上书求见天子言事。公卿侍立在前,朱云上前直说:“愿赐尚方斩马剑与臣,斩一个佞臣的头,以儆其余。”成帝问:“佞臣是谁?”朱云对说:“是安昌侯张禹。”成帝大怒说:“小臣敢当大廷中辱我师傅,其罪该死,不可赦宥。”御史遂拿朱云下殿去,朱云攀扯殿前栏杆,死不肯放,御史拿急,遂将栏杆扯断了。朱云乃大呼说:“昔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臣今以直谏被戮,得从二臣游于地下,为忠义之鬼,其愿足矣。但惜圣朝为奸佞所误,不知后来变故何如耳?”朝班中有左将军辛庆忌,取去冠帽叩头说:“此臣素称狂直,宜赐优容。”于是成帝怒解,朱云才得免死。到后来修理栏杆,成帝说:“此栏杆不必改换新的,只把这折处葺补,留个遗迹,使人知道是朱云所折,以旌表直言之臣。”夫国家不幸有奸佞弄权,邪佞小人又从而阿附之,相与壅蔽人主之聪明,所赖忠义之士,发愤直言,以一陰一折其气而消其党,苟加之罪,则天下莫敢忤权奸,而人主益孤立于上矣。成帝既悟朱云之直,遂宥其死,且留槛以旌之,盖亦有见于此,可谓有人君之度者,故史臣记而称之。 

【注】本则故事出自《汉书·朱云传》。葺:修理。旌:表彰。党护:勾结,袒护。尚方斩马剑:即尚方剑,皇帝用的剑。因其锋利可斩马,故名。  

29 宾礼故人 

汉史纪:光武少与严光同学,及即位,思其贤,令以物色访之。有一男子披羊裘,钓齐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也?”光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旧故,相对累日。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帝笑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尔。” 

【解】 东汉史上记,光武少时曾与处士严光同学读书,到后来光武即帝位,严光逃匿不肯见,光武思念他贤,使人按他的模样去各处访求。闻说有一男子披着羊裘钓鱼于齐国之泽中,光武知是严光,乃备安车及玄■币帛遣使者聘请之,三次往返,然后肯来。到京师,光武车驾即日亲到他下处看他,严光睡着不起,光武直到他床前,以手抚摩其腹,称他的字说:“咄咄子陵,不可扶助我为治耶?”严光张目看着光武说道:“古时唐尧为天子著德,于天下隐士巢父独临水洗耳,不闻世事,尧也相容,不逼他做官,士人各有志愿,我既不愿出仕,何苦相逼迫乎。”光武知其不可屈,叹息而去。又复引严光入禁中,与他论说往年故旧之情,相对累日,因与他共睡,严光不觉以足加在光武腹上,其忘分如此。明日灵台官奏说,昨夜有一客星犯帝座星甚急,光武笑说:“这非干变异,乃朕与故人严子陵共睡耳。”光武既帝天下,则严光乃草野中之一民耳,光武只为他是贤士,又是故人,遂加三聘之礼,亲屈万乘之尊,任其张目疾言而不以为傲,容其加足于腹而不以为侮,殷勤款曲,不复知有崇卑之分,此其盛德含容为何如哉!所以先儒说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非过美矣。后来东汉二百年,人心风俗皆以节义相高。是光武之尊贤下士,有以感发而兴起之也。 

【注】本则出自《后汉书·逸民列传》。物色:形象面貌。玄熏:黑色的币帛,汉代帝王用以作为聘请贤士的礼物。咄咄:感慨声。熟视:仔细打量。  

30 拒关赐布 

汉史纪:光武尝出猎,车驾夜还,上东门侯郅恽拒关不开。上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恽曰:“火明辽远。”遂不受诏。上乃回,从东中门入。明日,恽上书谏曰:“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如社稷宗庙何?”书奏,赐恽布百疋,贬东中门侯为参封尉。 

【解】 东汉史上记,光武皇帝,一日曾出去打猎,偶至夜深方回,那时城门已闭,光武至上东门,有个守门官姓郅名恽,闭门不开,不放车驾入,光武道他不认得,着左右随从的人,见面于门间,使他识认。郅恽对说:“这等夜深,火光辽远,怎么辨得真伪。”终不开门。光武不得已,转从东中门进入回宫。至次日早,郅恽又上书谏说:“陛下以万乘之尊,远猎山林,昼日不足,以夜继之,陛下纵自轻,其如社稷宗庙付托之重何,臣诚未见其可也。”书奏,光武深嘉其言,赐布百疋,反将中东门的门官降为参封县尉,以其启闭不严故贬之。盖皇城门禁最宜严谨,深夜启闭,疑有非常。况天子以万乘之尊,出入尤当戒备,故郅恽之闭关不纳,他岂不认的是光武,盖欲因此以示儆耳。光武是创业之主,素谨周身之防,故于郅恽,不惟不罪,且加赏焉。若如后世寻常之见,则中东门侯必以顺意蒙赏,而郅恽必以忤旨见罪矣。 

【注】本则出自《后汉书·郅恽传》。社稷宗庙:社稷,是古代天子和诸侯祭祀土神与谷神的地方,宗庙,是天子和诸侯祭祀祖先的地方。二者合称,代指国家政权。儆:使人警悟。  

31夜分讲经 

汉史纪:光武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乘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颐养一精一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 

【解】 东汉史上记,光武皇帝退朝之后,常常引公卿及郎将之有经学者,与之讲论经书中的义理,至于夜半,方去歇息。皇太子见帝讲论劳苦,恐过用了一精一神,乘空进谏说:“陛下励一精一图治,固有大禹成汤之明,而形神过劳,昧于黄帝老子养性之福,愿颐养爱恤此身之一精一神,使常优游自宁,不可过于劳役。”光武说:“经书中义趣深长,我只见得这件事可乐,故常与群臣讲论,不为疲倦也。”盖治天下之道,具于经书,而天下之可乐,莫如务学。光武虽以征伐中兴,然非讲明治道,则虽有天下,未易守也。惟光武有见于此,而急于讲求,故能身致太平,而遗东汉二百年之业,其得于经理之助多矣。  

【注】本则出自《后汉书·光武本纪》。经理:经书中的道理。夜分:夜半,半夜。黄老:黄帝与老子。指主张怡养无为的道家学说。优游:悠闲自得。  

32 赏强项令 

汉史纪:光武时董宣为洛一陽一令,湖一陽一公主苍头杀人,匿主家,及主出,以奴骖乘,宣驻车叩马,以刀划地,大言数主之失,叱奴下车,格杀之。主还诉帝,帝大怒召宣,欲棰之,宣叩头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人,将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须棰,请自杀。”即以头击楹,帝令人持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帝敕强项令出,赐钱三十万,京师莫不震栗。 

【解】 东汉史上记,光武时,有姓董名宣者,做在京洛一陽一县令,帝姊湖一陽一公主有家人白日杀人,藏躲在公主家里,官府拿他不得。一日公主出行,此奴在公主车上,董宣于路拦着公主的车,叩着马不放过去,以刀划地,大言数说公主的过失,喝奴下车,亲手击杀之。公主即时还宫,告诉光武,光武大怒,拿得董宣来要打杀他,宣叩头说:“陛下圣德中兴,当以法度治天下,若纵奴杀人,不使偿命,是无法度也。家奴犯法尚不能治,将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须棰杖,请自杀便了。”即以头撞柱,光武见他说得有理,令人持定他,不要他撞柱,只着他与公主叩头谢罪就饶他,宣不肯从,光武强使人将头按下,宣只两手撑定,强直了项,终不肯叩头,光武见他耿直,反因此喜他,传旨着这强项令且出,又赐钱三十万以奖励之。于是京师内外,莫不震栗,无敢倚恃豪强,以犯法者。书曰:“世禄之家,鲜克由礼。”岂其性与人殊哉!良以习见富势之为尊,不知国法之可畏。而奴仆庄佃之人,倚强使势,生事害人,亦有其主不及知者,若不因事裁抑,示以至公,使之知儆,至于骄盈纵肆,身陷刑宪,则朝廷虽欲从宽,亦不可得矣。光武之嘉赏董宣,意盖以此。 故终光武明章之世,贵戚妃主之家,皆知守礼奉法,保其禄位,岂非以贻谋之善哉! 

【注】本则出自《后汉书·董宣传》。苍头:奴仆。汉代仆隶以深青色布包头,故称苍头。 

骖乘:坐在车头陪乘。棰:用马鞭或刑杖责打。  

33 临雍拜老 

汉史纪:明帝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辩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解】 东汉史上记,明帝初登极时,幸辟雍,行古养老之礼,辟雍即是今之国子监,古来养老,有三老五更名色。三老是年高有德的,五更是更历世事的,明帝举行古礼,以其贤臣李躬为三老,以其师傅桓荣为五更,行礼既毕,乃引桓荣等及辟雍中的生徒弟子,进入堂上,亲与他讲解经义,诸弟子亦手执经书,向帝坐前,问所疑难,其时冠带缙绅之人,罗列在辟雍桥门外,观礼听讲者,有亿万多人,其崇尚教化,而感动人心如此。  

【注】本则出自《后汉书·显宗孝明本纪》。辟雍:本为周代为贵族子弟设立的大学,汉代指京师的太学。三老、五更:本是周朝为年老德高的退休大臣设立的尊号,三公之老者为三老,卿大夫之老者为五更。汉代在太学重新恢复三老五更的称号,以向天下表示敬老孝悌之意。冠带缙绅:泛指官吏、士大夫。圜:围绕。  

34 爱惜郎官 

明帝时,馆陶公主为子求郎。帝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群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民受其殃,是以难之。” 

【解】 东汉史上记,明帝的姊馆陶公主,向明帝上乞恩,要将他的儿子除授郎官,明帝不许,以公主的份上,不好直拒,乃赏赐他铜钱一千万,以见厚他的意思。公主退后,明帝向群臣说:“天上有个郎位星,可见这郎官之职,上应列宿,出去为宰,管着百里地方,责任非轻,岂是容易做的,必得其人,方可授之,若错用了一个不才的人,叫那百姓每都受他的害,岂我为民父母之意哉!今公主之子,贤否未知,我所以不肯容易许之也。”夫朝廷设官分职,本以为民,不是可以做人情滥与人的。明帝于馆陶公主之子,宁可以千万钱赐之,以益其富,不肯轻授一职以遗害于民,诚得圣王重官爵惜名器之意,史称当时吏称其官,民安其业,有由然哉! 

【注】本则也出自《后汉书·显宗孝明本纪》。馆陶公主名红夫,是明帝的姐姐。列宿:天上的星宿。宰:主持,管理。  

35 君臣鱼水 

三国史纪:诸葛亮隐于襄一陽一隆中,有王霸大略,刘先主闻其名,亲驾顾之,凡三往,乃得见。亮因说先主以拒曹操,取荆州,据巴蜀之策。先主深纳其言,情好日密,关羽、张飞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 

【解】 三国史上记,诸葛亮初隐居于襄一陽一之隆中地方,有兴王定霸的才略,不肯出仕,人称他为卧龙。蜀先主刘备闻其名,乃亲自枉驾去见他,凡去三次,才得相见。亮以道自重,本不求仕进,见先王屈尊重道,诚意恳切如此,心怀感激,遂委质为臣,因说先主以拒曹操、取荆州、据巴蜀的计策,先主以这计策甚善,深纳其言,与他相处,情好日益亲密。当时先主有两个结义的兄弟,叫做关羽、张飞,见先主一旦与亮这等亲密,心中不喜,先主劝解说:“孤之有孔明,如鱼之有水一般,鱼非水,无以遂其生,我非孔明,无以成帝业,诸君既与我同心要兴复汉室,不可不亲厚此人也。愿诸君勿再以为言。”夫先主信任孔明,虽平日极相厚如关、张,亦离间他不得如此,故孔明得展其才,结吴拒魏取蜀,当汉祚衰微之时,成三分鼎立之势,其后又于白帝托孤辅佐后主。观其前后出师表,千古读之,使人垂涕。盖其心诚感激先主之恩遇,故鞠躬尽瘁而不辞也。后世称君臣之间相亲相信者,必以鱼水为比,盖本诸此云。 

【注】本则故事出自《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王霸:王业与霸业。指帝王之业。纳:接受。孤:古代王侯的自称。 

36梦裘示俭 

晋史纪:武帝时,太医司马程据献雉头裘,命焚之于殿前,诏中外,自今毋献奇技异服。 

【解】 晋史上记:武帝初即位时,有太医司马程据者,以雉头羽毛,织成裘袄来献,帝见其过于华丽,恐长奢靡之风,命人以火焚之于殿前,以示己之不贵异物,不尚服饰也。又诏中外,自今以后,再不许将奇异技巧之物,及华美异样的衣服来献。盖人主之好尚,乃天下观法所系,不可不慎也。晋武禅位之初,承魏氏,奢侈之后,欲矫以节俭,故不焚于他所,而焚于殿前,要令众庶共见之耳。然其意不出于至诚,故未久即变,孽后乱政,五王僭侈,而晋室南迁矣。孟子说: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正此之谓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晋书武帝纪》。雉头裘:用野鸡头上的羽毛制成的裘袄。 

37 留衲戒奢 

宋史纪:高祖微时,尝自于新洲伐荻,有衲布衫袄,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贵,以付其长女会稽公主曰:后世有骄奢不节者,可以此衣示之。 

【解】 六朝宋史上记,高祖刘裕起初微贱时,其家甚贫,常亲自在新洲上砍斫芦荻,那时穿一件碎补的衲袄,乃其妻皇后臧氏亲手缝成的,及高祖登了帝位,思想平生受了许多艰苦,创下基业,恐子孙不知,不能保守,乃将这衲袄付与他的长女会稽公主收藏,嘱咐她说:后来我的子孙若有骄恣奢侈,不知节俭的,你可把这衣与他看,使他知我平素曾穿这等衣服,不得过求华美也。大抵创业之君,亲历艰苦,知民间衣食之难,爱惜撙节,人又瞒他不得,是以取于民者有制,而用常有余。后来子孙生长富贵,若非聪明特达者,易流于奢靡;轻用财帛,而人又欺瞒得他,冒破侵修取于民者日多,而用反不足,至于横征暴敛,民穷盗起,危其国家,此宋高祖示戒之意也。继体之君,若能取法祖宗,自服御之近,以至一应费用,必考求创业时旧规,要见当初每年进出几多,后来每年进出几多,在前为何有余,后来为何不足,把那日渐加增之费一一革去,则财用自然充积,赋敛可以简省,民皆安生乐业,爱戴其上,而太平可长保矣。 

【注】本则出自《宋书徐湛之传》。新洲:在今南京北大江中,与幕府山相对,又名萍家洲。衲:补丁。 

38 弘文开馆 

唐史纪:太宗于弘文殿,聚四部书二十余万卷,置弘文馆于殿侧。一精一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一陽一询、蔡允恭、萧德言等,以本官兼学士,令更日宿直,听朝之隙,引入内殿,讲论前言往行,商榷政事,或至夜分乃罢。 

【解】 唐史上记,太宗于弘文殿内,聚经史子集书四部,有二十余万卷,又于殿旁开设一馆,就叫做弘文馆,一精一选天下文学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欧一陽一询、蔡允恭、萧德言等,各以原官兼弘文馆学士,处之馆中,还教他轮番宿直,每朝罢,便引世南等到内殿,与他讲论那书中的言语,古人的行事,或商量那时的政事该何如处,常至夜半才罢。夫太宗以武定天下而好文如此,盖战乱用武,致治以文,太宗有见于此,故能身致太平,而为一代之英主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旧唐书儒林传》。四部:经、史、子、集。更日宿值:按日轮流值班。 

 39 上书贴壁 

唐史纪:太宗谓裴寂曰:比多上书言事者,朕皆贴之屋壁,得出入省览,数思治道,或深夜方寝,公辈亦当恪勤职业,副朕此意。  

【解】 唐史上记,太宗一日向司空裴寂说道:近日以来,上书奏事者条件甚多,朕将各衙门条陈的章奏,取其言之当理者,都粘在墙壁上,庶一出一入,常接于目,便于朝夕省览。每思天下至大,治之甚难,如何才有利于民,如何才不病于国,思想起来,至不能寐,或到深夜时分才去安歇,此朕一念不敢怠荒之心也。公等为国大臣,分理庶政,亦当夙夜罔懈,恪供职事,以副朕拳拳图治之意可也。昔孔子说:为君难,为臣不易。古语说:尧兢兢,舜业业。夫以天下之广,兆民之众,若非为君者忧勤惕厉,主治于上,为臣者竭忠尽力分治于下,欲求治平,岂可得哉!观唐太宗告裴寂之言,即虞庭君臣交相儆戒之意也,其致贞观太平之盛也,宜哉!  

【注】本则出自《贞观政要》卷二。比:近来。恪:谨慎。夙夜罔懈:从早到晚不可懈怠。拳拳:恳切。 

40 纳箴赐帛 

唐史纪:太宗即位,张蕴古上《大宝箴》,其略曰:今来古往,俯察仰观,惟辟作福,为君实难。圣人受命,拯溺亨屯。归罪于己,因心于民。大明无私照,至公无私亲,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勿谓无知,居高听卑;勿谓何害,积小就大;乐不可极,乐极生哀;欲不可纵,纵欲成灾。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勿内荒于色,勿外荒于禽。勿贵难得货,勿听亡国音。勿谓我尊而傲贤慢士,勿谓我智而拒谏矜己。安彼反侧,如春一陽一秋露;巍巍荡荡,恢汉高大度。抚兹庶事,如履薄临深,战战栗栗,用周文小心。诗云:不识不知。书曰:无偏无党。众弃而后加刑,众悦而后行赏,勿浑浑而浊,勿皎皎而清,勿汶汶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日,而视于未形,虽缯纩塞耳,而听于无声。上嘉之,赐以束帛,除大理丞。  

【解】 唐史上记,太宗初登极时,有一书记官张蕴古上《大宝箴》一篇。大宝是人君所居的宝位,箴是儆戒之辞,人臣不敢直说是箴规天子,故以大宝名箴,这箴中的言语,字字真切,句句有味,从之则为尧舜,反之则为桀纣,人君尊临大宝,须把这段说话常常在目,做个箴规,方可以长保此位,所以名大宝箴。太宗深以蕴古之言为善,赐他束帛,升他做大理寺丞。观太宗纳善之速如此,其所以为唐之令主而成贞观之治者,盖得于是箴为多。 

【注】本则出自《旧唐书》卷190。惟辟作福:出自《尚书洪范》,意为只有天子造福。辟,天子、诸侯的通称。亨屯:谓解救危难。亨,通顺;屯,艰难。大明:指太一陽一。汶汶:昏愚不明貌。察察:苛察小事自以为一精一明。缯纩:黄色的丝绵。古代帝王戴冕,两旁各带一小团黄绵,表示不听无益之言。 

41纵鹊毁巢 

唐史纪:太宗时,尝有白鹊构巢于寝殿之上,合欢如腰鼓,左右称贺。上曰:我常笑隋帝好祥瑞,瑞在得贤,此何足贺。命毁其巢,纵鹊于野外。  

【解】 唐史上记:太宗时,尝有白鹊结窝于寝殿之上,其巢两个合而为一,有合欢之形,又两头大,中腰小,恰似那乐器中腰鼓的模样,左右侍臣都说道:凡物相并,则不能相容,今两鹊为巢,合而为一,形状殊常,实为稀有,此盖天地和气所钟,主上圣德所感,理当称贺。太宗说:不然,昔隋帝不好贤人而好祥瑞,至于亡国,我尝笑他,以我看来,只是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这才是真正的祥瑞,至于珍禽奇兽,不过一物之异耳。何足为瑞而称贺哉!遂令人毁其窝巢,而纵放白鹊于野外。夫天地之间草木鸟兽,形质间有殊异者,皆气化偶然,不足为奇,人主不察,遂以为瑞,于是小人乘机献谄,取悦于上,至有以孔雀为鸾凤而诬上行私者矣。人主好尚,可不谨哉!唐太宗纵鹊毁巢,诚为超世之见,而瑞在得贤,尤万世人君之龟鉴也。  

【注】本则出自《旧唐书五行志》。祥瑞:吉祥的征兆。龟鉴:借鉴。龟背可用于占卜,鉴就是镜子。 

42 敬贤怀鹞 

唐史纪:太宗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魏征来,匿怀中。征奏事故久不已,鹞竟死怀中。 

【解】 唐史上记,太宗一日得个极好的鹞子,心上喜爱,亲自在臂膀上驾着,魏征平日好直言极谏,太宗尝敬惮他,当驾着鹞子的时节,恰好魏征走来奏事,太宗恐怕他看见,将鹞子藏在自己怀里,魏征晓得太宗怀着鹞子,故意只管奏事不止,那鹞子藏的时候久了,毕竟死于怀中。夫太宗尊为天子,偶有臂鹞之失,见了正直的臣,便惭沮掩蔽,如害怕的一般。盖他本是个英明之主,自知所为的非礼,故深以为歉,宁坏了所爱的物而不恤也。臂鹞是他差处,匿于怀中,是他明处。 

【注】本则故事出自刘 《隋唐嘉话》。此事发生于贞观二年(628)。惭沮:惭愧泄气。 

43 览图禁杖 

唐史纪:太宗览《明堂针炙图》,人五脏之系,咸附于背。诏自今毋得笞囚背。 

【解】 唐史上记,太宗一日看《明堂针灸书》,这书是医家针灸治病的方法,内有个图形,说人腹中心、肝、脾、肺、肾,五脏的系统,皆附贴于脊背,太宗观览此图,思想起来,打人脊背,则五脏震动,或致伤命。遂下诏,令天下问刑衙门,自今以后不许笞杖罪囚的脊背。盖五刑各有差等,而笞罪为轻,彼罪当处死者,固自有应得之条矣。而于轻罪者复笞其背,使或至于死,诚为不可。太宗天资仁恕,耳目所接,无一不念在生民,故一览医方,而不忍之心遂萌,此诏一出,民之免毙杖下者,不知其几矣,传称太宗以宽仁治天下,而于刑法尤谨,信哉! 

【注】本则出自《新唐书刑法志》。此事发生于贞观四年(630)。明堂针灸图:古中医书名。咸:都。笞:用竹板或荆条打犯人的背部或臀部,是唐律笞、杖、徒、流、死五种刑罚中最轻的一种。 

44 主明臣直 

唐史纪,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乃悦。 

【解】 唐史上记,太宗曾一日朝罢还宫,忽发怒说:少间定要杀了这个田舍翁。时长孙皇后问说:陛下要杀谁?太宗说:是魏征,此人不知忌讳,每每当着众臣僚攻击我的过失,羞辱我,我十分忍受不得,所以要杀他。长孙皇后贤德,知道魏征是个忠臣,乃退去,穿了朝贺的袍服,来对太宗说:妾闻古云,上有明哲之君,则下有鲠直之臣,今魏征之直言不阿,由陛下之圣明,能优容之故也,君明臣直,乃千载难逢,国家盛事,妾敢不称贺。太宗闻皇后之言,其心乃悦。尝考自古创业守成之令主,虽圣明天挺,然亦有内助焉。观长孙皇后之于唐太宗,虽夏之涂山,周之太姒,无以过之矣。太宗外有忠臣,内有贤后,天下安得不太平。 

【注】本则也是出自《隋唐嘉话》。会须:应当,一定。田舍翁:犹言乡下人、庄稼汉。天挺:天资卓越。挺:突出,杰出。 

45 纵囚归狱 

唐史纪:太宗亲录系囚,见应死者悯之,纵使归家,期以来秋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纵遣,至期来诣京师。至是九月,去岁所纵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无人督率,皆如期自诣朝堂,无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解】 唐史上记,太宗尝亲自审录罪囚,见那该死的囚犯,心里怜悯,不忍杀他,都放他回家,看父母妻子,限到明年秋间,着他自来就死。因此又敕令法司,将天下死囚也都暂放还家,亦限至明年秋里自来赴京。及至次年秋间,前时所放的罪囚,共三百九十人,都感太宗不杀之恩,不要人催督帅领,个个都照依期限,齐到朝堂听候处决,没一个逃亡隐匿下的。太宗见这些囚犯依期就死,终不忍杀,尽皆赦之。夫死者人之所甚惧,而犯死之人,必天下之恶人也。人君一施恩德遂能感激至此,使其死且不避,则人之易感者可知,而凡可报君之德者,必无所不用其情矣。然则,人君之治天下,其必以恩德为务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新唐书刑法志》。此事发生于唐太宗贞观六年(632)。录囚:审查记载囚犯罪行的卷宗。 

46 望陵毁观 

唐史纪:太宗葬文德皇后于昭陵,上念后不已,乃于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征同登,使视之,征熟视之曰:臣昏毛,不能见。上指示之,征曰: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故见之矣。上泣,为之毁观。 

【解】 唐史上记,太宗贞观十年,皇后长孙氏崩,谥为文德皇后,葬于昭陵,太宗因后有贤德,思念不已,乃于禁苑中起一极高的台观,时常登之以望昭陵,以释其思念之意,一日引宰相魏征同登这层观,使他观看昭陵,魏征思太宗此举欠当,他的父亲高祖葬于献陵,未闻哀慕,今乃思念皇后不已,至于作台观以望之,是厚于后而薄于父也。欲进规谏,不就明言,先故意仔细观看良久,对说臣年老眼目昏花看不能见,太宗因指昭陵所在,教征看,魏征乃对说,臣只道陛下思慕太上皇,故作为此观以望献陵,若是皇后的昭陵,臣早已看见了。太宗一闻魏征说起父皇,心里感动,不觉泣下,自知举动差错,遂命拆毁此观,不复登焉。太宗本是英明之君,事高祖素尽孝道,偶有此一事之失,赖有直臣魏征能婉曲以进善言,太宗即时感悟,改过不吝,真盛德事也。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194。层观:多层的高台。昏毛:眼花。故:原,旧。 

47 撤殿营居 

唐史纪:太宗以魏征宅无堂,命辍小殿之材以构之,五日而成,仍赐以素屏褥几杖等,以遂其所尚。征上表谢,上手诏曰:处卿至此,盖为黎元与国家,何事过谢。 

【解】 唐史上记,太宗时的大臣,只有个魏征能尽忠直谏,太宗也极敬重他,一日闻魏征所住的私宅,止有旁屋,没有厅堂,那时正要盖一所小殿,材料已具,遂命撤去,与魏征起盖厅堂,只五日就完成了。又以征性好俭朴,复赐以素屏褥几杖等物,以遂所好尚。征上表称谢,太宗手诏答曰:朕待卿至此,盖为社稷与百姓计,何过谢焉。夫以君之于臣,有能听其言,行其道,而不能致敬尽礼者,则失之薄;亦有待之厚,礼之隆,而不能谏行言听者,则失之虚。又有赏赐及于匪人,而无益于黎元国家者,则失之滥。而人不以为重矣。今观太宗之所以待魏征者,可谓情与文之兼至,固宜征之尽忠图报,而史书之以为美谈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旧唐书魏征传》。辍:停止。尚:喜好。黎元:黎民百姓。 

48 面斥佞臣 

唐史纪:太宗尝至树下,爱之,宇文士及从而誉之不已,太宗正色曰:魏征尝劝我远佞人,我不知佞人是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士及叩头谢。 

【解】 唐史上记:太宗一日退朝之暇,曾闲行到一树下,见其枝叶茂盛,心颇爱之。是时宇文士及在旁,要阿奉太宗的意思,就将那株树称誉不止,太宗,觉得士及是个便佞的人,心里厌他,因正色面斥之,说道:往日魏征劝我斥远佞人,我不知今朝中那一个是佞人,但心里也疑是你,自今观之,一树之微,何足称誉,其曲意承顺如此,所谓佞人,非汝而谁,平日所疑,果不谬也。士及惶恐叩头谢罪。尝观孔子有言曰:恶利口之覆邦家,又曰:远佞人。盖便佞之人,专一窥伺人主的意思,巧于奉承,哄得人主心里喜悦,就颠倒是非,变乱黑白,贼害忠良,报复仇怨,如费无忌、江充之伦,把人家君臣父子都离间了,终至于骨肉相残,国家倾败而后已。是以圣人深以为戒,如饮鸩毒,如避蛇蝎,不敢近他,如唐太宗之面斥宇文士及,可谓正矣。然终不能屏而远之,则亦岂得为刚明之主哉。然佞人亦难识,但看他平日肯直言忠谏的,就是正人,好阿谀奉承的,就是佞人,以此辨之,自不差矣。 

【注】本则故事出自《资治通鉴》卷196,是贞观十六年(642)发生的事。便佞:花言巧语,阿谀奉承。 

49 剪须和药 

唐史纪:太宗时,李世绩尝得暴疾,方云须灰可疗。上剪须为之和药。世绩顿首出血泣谢。上曰:朕为社稷,非为卿也,何谢之有? 

【解】 唐史上记:太宗时,有功臣李世绩得个暴病,医方上说用人须烧灰,可治此病。太宗只要世绩的病好,遂将自己的须剪与他合药,世绩病愈,感帝之恩,叩头出血,涕泣而谢。太宗说:朕赖卿以安社稷,卿安则社稷安矣,朕剪须以治卿病,乃是为社稷计,不为卿一人之私也,何谢之有?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太宗忧世绩之病,至亲剪其须以疗之,诚不啻若手足之爱矣。为之臣者安得不竭忠尽力,奋死以图报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旧唐书李绩传》,是贞观十七年(643)发生的事。方:医方,药方。 

50 遇物教储 

唐史纪:太宗自立太子,遇物则诲之。见其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见其乘马则曰:汝知其劳而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见其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见其息于木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解】 唐史上记:太宗自立晋王为太子,凡遇一物一事,必委曲诲谕之,以启发他的意志。如见太子进膳,就教之说:农夫终岁勤苦,耕耘收获,种得谷成,方有此饭,汝若用饭之时,即念稼穑艰难,此饭不容易得,推此心去体恤农夫,节省用度,则上天必监汝有惜福之智,而多降天禄,使汝常得用此饭矣。如见太子乘马,就教之说:马虽畜类,亦具知觉之性,所当爱惜,汝若乘马之时,即念此马之劳,驰驱有节,不尽其力,则上天必监汝有爱物之仁,而贵畀万乘,使汝常得乘此马矣。如见太子乘舟,就教之说:水本以载舟,故舟藉水以运,然而水亦能覆舟,则舟不可倚水为安,那百姓每就譬之水一般,为君上的譬之舟一般,君有恩德及民,则民莫不戴之为君,若是暴虐不恤百姓,则人亦将视之为寇仇而怨叛之。譬之于水,虽能载舟,亦能覆舟,不可不惧也。如见太子息一陰一于木下,就教之说:木生来未免有弯曲处,惟经匠氏绳墨,则斫削的端正,可为宫室器物之用。人君生长深宫,未能周知天下之务,岂能件件不差,惟虚心听从那辅弼谏诤之臣,则智虑日明,历练日熟,遂能遍知广览而成圣人矣。这是书经上的说话,不可不知也,唐太宗之教诲太子,用心谆切如此。盖太子乃天下之本,欲成就其德,惟在教诲周详,所以唐太宗特加意于此,其深谋远虑,真可为万世法矣。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197,是贞观十七年(643)的事。 

51 遣归方士 

唐史纪:太宗时,天竺方士娑婆寐,自言有长生之术,上颇信之,发使诣婆罗门诸国采药,药竟不就,乃放还。高宗即位,复诣长安,上复遣归,谓宰相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汉武求之,卒无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绩对曰:此人再来,容发衰白,已改于前,何能长生。竟未及行而死。 

【解】 唐史上记:太宗时,西域天竺国有个方外的道士,叫做娑婆寐,自己说他有长生不老的药方,太宗初信其言,发人去往婆罗门诸国采取药物,着他制药,竟不能成,乃遣他还归本国,及至高宗即位,这方士又到京师,以其方术见上,高宗不纳,仍复遣还,因与宰相说道:自古生必有死,神仙之说都是虚诞,昔时秦始皇汉武帝为求神仙,费了一生心力,到底没一些效验,若使世界果有长生不老之人,今皆何在?李绩对曰:此人这一番来,容貌衰老,发尽皓白,与前次不同,他若有仙方,何不自家服食延年,而衰老如此,其妄诞可知矣。后果不及还家而死。由此观之,神仙之说,原是谄谀之人于求恩宠,见得天子之富贵已极,无足以动其意者,惟有长生一事,不可必得,遂托为渺茫玄远之说,以歆动人主之意,是以为秦皇求仙药者,有徐福辈,入海不返,为汉武求仙方者,有栾大等, 无功被诛:即此二事,可为明验,然惟清心寡欲,节慎于饮食起居之间,自可以完固一精一神,增益年寿,如五帝三王,享国长久,垂名万世,不亦美乎。 

【注】本则出自《旧唐书西戎天竺国传》。婆罗门:印度四大种姓之首。也被用作古印度的代称。歆动:触动,打动。 

52焚锦销金 

唐史纪:玄宗以风俗奢靡,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毋得服珠玉锦绣,天下更毋得采珠玉、织锦绣等物。罢两京织锦坊。  

【解】 唐史上记:玄宗初年,因见当时风俗奢侈华靡,心甚恶之,欲痛革其弊,乃诏:凡上用服御器玩,系是金银装饰打造的,令有司尽行销毁。却将这金银就充朝廷军国的费用,其内府所积珠玉锦绣,都取在殿前用火烧了,以示不用。又以后宫不先禁止,外面人未免效尤,乃诏后妃以下,勿得用珠玉锦绣为服饰。又诏天下官民人等,再不许采取珠玉织造锦绣等物。两京旧日,有织锦坊,也命撤去了,不复织造。盖珠玉锦绣,徒取观美,其实是无益之物,人君喜好一萌,必至征求四方,劳民伤财,无所不至。又且天下化之,习尚奢侈,渐至民穷财尽,贻害不小。玄宗初年刻励节俭如此,所以开元之治,大有可观,到后来还不免以奢取败。可见靡丽之物,容易溺人,而人主持志不可不坚也。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211。制:唐玄宗刚即位时,尊睿宗为太上皇。太上皇发布的文命称诰,皇帝的文命称制、敕。有司:有关主管部门。两京:唐初以长安为京城,洛一陽一为京都。并称两京。溺:淹没,沉湎其中。 

 53 委任贤相 

唐史纪:玄宗初即位,励一精一为治,以姚元之为相,每事访之,元之应答如响,同僚皆唯诺而已,故上专委任之。元之尝奏请序进郎吏,上仰视殿屋,再三言之,终不应,元之惧,趋出,罢朝,高力士谏曰:陛下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当奏闻共议,郎吏卑秩,乃以烦朕耶?会力士宣事至省中,为元之道上语,元之乃喜,闻者皆服上识人君之体。 

【解】 唐史上记:玄宗即位之初,励一精一图治,知道姚元之是个贤臣,以他为宰相,每事必访问他,元之素有才能,练达政事,随问随答,如响之应声,同僚官皆不能及,但从后唯诺而已。于是玄宗专意委任之。一日元之面奏,请以次序升转郎官,玄宗不答应他,只仰面看着殿屋,元之又再三奏请,玄宗终不答应,元之只说玄宗怪他,恐有得罪,不敢再奏,趋走而出。及朝罢,内侍高力士谏说:陛下新总万机,宰相奏事,宜面定可否,何故只仰看殿屋,通不礼他?玄宗说:我将国家的事,都付托与元之,委任至重,惟大事当奏闻,我与他商议。今郎吏小官,也来一一奏请,岂不烦黩耶。这是玄宗专任宰相的意思,元之却不知,心怀疑惧,适遇高力士以传奉旨意事到中书省中,将玄宗的言语,备悉说与元之。元之心上才喜,群臣闻之,都说玄宗不亲细事,而委任贤相,得为君之体也。然人主须是真知宰相之贤,乃可以委任责成,不劳而治,若不择其人,而轻授以用舍之柄,将至于威权下移,奸邪得志,其为害又岂浅也哉。故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而治乱之机。惟视其所任,人主不可不慎也。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210。序进:按程序晋升。万机:各种繁杂事务。机,同几,微小。 

54 兄弟友爱 

唐史纪:玄宗素友爱,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共寝,饮食起居,相与同之。薛王业有疾,上亲为煮药,火燃上须,左右惊救之,上曰:但使王饮此药愈,须足惜。 

【解】 唐史上记:玄宗与他兄弟诸王,极相友爱,到做了天子,也不改变,初登宝位,即制为长枕大被,与诸兄弟们一处宿歇,饮食行坐,都不相离。少弟薛王名业,曾染疾病,玄宗自己替他煎药,垆内火被风吹起来,烧着玄宗的须,左右惊慌上前救之,玄宗说:但愿薛王服药,病得痊可,我之须何足惜。其友爱之切如此。夫兄本是同胞所生,故大舜待弟,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至于一忧一喜,莫不与共。玄宗身为天子,能这等于友爱,亦可谓贤君矣。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111,是开元二年(714)发生的事。 

55 召试县令 

唐史纪:玄宗悉召新除县令至殿庭,试理人策,惟韦济词理第一,擢为醴泉令,余二百人不第,且令之官,四十五人放归学问。又敕京官五品以上外官刺史,各举县令一人,视其政善恶,为举者罚。 

【解】 唐史上记:玄宗以县令系亲民之官,县令不好,则一方之人皆受其害,故常加意此官,是时有吏部新选的县令二百余人,玄宗都召至殿前,亲自出题考试,问他以治民之策,那县令所对的策惟有韦济词理都好,取居第一,拔为京畿醴泉县令,其余二百人,文不中第,考居中等,姑令赴任,以观其政绩何如。又四十五人,考居下等,放回原籍学问,以其不堪作令,恐为民害也。又敕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及外面的刺史,各举他所知的好县令一人,奏闻于上,既用之后,遂考察那县令的贤否,以为举主的赏罚,所举的贤,与之同赏,所举的不肖,与之同罚,所以那时县令多是称职,而百姓皆受其惠,以成开元之治。今之知县,即是古之县令,欲天下治安,不可不慎重此官也。 

【注】本则出自《旧唐书韦思谦传》。除:拜官授职。理人策:即理民策,治理民众的策略。唐避太宗李世民讳,改民为人。 

56 听谏散鸟 

唐史纪:玄宗尝遣人诣江南,取■■■■等,欲置苑中,所至烦扰。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今农桑方急,而罗捕禽鸟,陆水转送,道路观者,岂不以陛下为贱人而贵鸟乎。玄宗手敕谢之,纵散其鸟。  

【解】 唐史上记:玄宗尝遣使臣往江南地方,采取■■■■等水鸟,畜养于苑中,以恣观玩。时使臣所到的去处,百姓每不胜扰害,有汴州刺史倪若水上书谏说:如今江南百姓衣食不足,饥寒过半,方务农采桑,以耕织为急,而朝廷之上,乃使之罗捕禽鸟,水陆转运,远至京师,负累小民,一騷一扰地方,那路上人看见的,岂不说陛下轻视民命,重视禽鸟,为贱人而贵鸟乎。何故为此不急之务,好此无益之物,以亏损圣德也。玄宗一闻若水之言,深合于心,即发手敕一道谢之。因纵散其鸟,不复采捕。尝闻召公之训武王曰:不贵异物贱用物,民乃足。又曰: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人主之好尚,不可不审也。玄宗爱鸟,近于禽荒,一闻若水之言,即命散之,可谓从谏如流矣。然不但禽鸟一事,但凡人主喜好那一件物,即为地方之害。盖官吏奉承,指一科十,半入公家,半充私橐,甚至严刑峻罚,催督苛扰,百姓每至于鬻儿卖女,倾家荡产,其害可胜言哉。惟人主清心寡欲,一无所好,只着百姓每纳他本等的赋税,则黎元皆得休息,天下自然太平矣。  

【注】本则出自《旧唐书倪若水传》。鹪靓:水鸟名,即池鹭。犀利:水鸟名。形似鸳鸯。 

57 啖饼惜福 

唐史纪:肃宗为太子,尝侍膳,有羊臂■,上顾太子使割,肃宗既割,余污漫刃,以饼洁之,上熟视不怿,肃宗徐举饼啖之,上大悦,谓太子曰:福当如是爱惜。 

【解】 唐史上记:肃宗为太子时,曾在宫中亲侍他父皇玄宗进膳,盖问安侍膳,乃太子之礼也。那席间有一块羊臂■(臂小节间肥肉也),玄宗欲食之,顾视肃宗,着他亲自割切,肃宗承命,就用刀割切了。因刀刃上有些羊脂污漫,取一块饼,将刀揩得洁净,玄宗见饼乃食物,而以之拭刀为可惜,注目看着他,有不悦之色,肃宗从容举起那饼,放在口中吃了,不敢抛弃,玄宗方才大喜,遂对肃宗说道,凡人福禄有限,应当如此爱惜。大抵自天子以至庶人,福分虽有大小,然皆以撙节爱惜而得长久,暴殄糜费,必致短促。譬之井泉,徐徐吸取,则其来无穷,用之不尽,若顿行打汲,则顷刻之间,立见其乾竭矣。所以自古圣贤之君,虽尊居九重,富有四海,而常服浣濯之衣,不食珍奇之味,减省服御,爱养民力,故得寿命延长,国祚绵远。彼齐后主、隋炀帝之流,竭万民之膏血,以供一人之欲,如恐不足,一旦福穷禄尽,身丧国亡,岂不可悲也哉。唐玄宗惜福二字,诚万世人主之龟鉴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唐李德裕次柳氏旧闻》。臂脑(音闹):牲畜前体的中下部。肩下谓之臂,臂下谓之脑。 

58 烧黎联句 

唐史纪:肃宗召处士李泌于衡山,至,舍之内庭。尝夜坐地炉,烧二梨以赐李泌,颖王恃宠固求,上不许曰:汝饱食肉,先生绝粒,何争耶?时诸王请联句,颖王曰:先生年几许,颜色似童儿。信王曰:夜枕九仙骨,朝披一品衣。一王曰:不食千钟粟,惟餐两颗梨。上曰:天生此间气,助我化无为。后肃宗恢复两京,泌之策为多。至德宗时拜相,时人方之张子房。  

【解】 唐史上记:处士李泌有道行,隐居嵩山,曾侍肃宗于东宫,及肃宗即位,遣人各处求访,得之于衡山,既到,待以宾友之礼,就着他在内殿居住,便于谘访。曾一寒夜,肃宗坐地炉,自烧两个梨以赐李泌,颖王年幼,倚着肃宗宠爱,要这烧的梨吃,肃宗不肯与他,说道:你终日饱食肉味,先生休粮绝粒,不吃烟火食,故我以此梨赐之,如何来争。颖王乃止。此时诸王因请联诗以赠李泌,颖王先倡一联云:先生年几许,颜色似童儿。说李泌年纪多少,而颜色美好,只如童子一般,此美其有道养形,异于常人也。信王接一联云:夜枕九仙骨,朝披一品衣。说李泌夜间则枕九仙的骨睡着,昼则穿一品极贵的衣服。此美其以隐逸而兼尊贵也。有一王又接一联云:不食千钟粟,惟餐两个梨。说李泌固辞相位,不肯受千钟俸禄,惟今夜二梨之赐则受而食之。此美其高尚之志也。于是肃宗凑成末联云:天生此间气,助我化无为。说李泌非是凡人,乃上天间气所生,以助我成无为之化也。其后肃宗收复两京平安史之乱,李泌之谋策居多。至德宗时为宰相,功业尤著。时人把他比汉时张子房,为神仙宰相也。夫李泌一山人尔,而肃宗乃呼为先生,称为间气,至烧黎以赐之,此所谓以天子而友匹夫者也。  

【注】本则出自唐李繁《邺侯家传》。绝粒:道家所说的辟谷法,一段时期内不食五谷。间气:即闲气。古时以五行附会人事,正气为帝,闲气为臣。方:比。 

59 不受贡献 

唐史纪:宪宗初即位,升平公主献女。上曰:上皇不受献,朕何敢违!遂却之。荆南献毛龟。诏曰:朕永思理本,所宝惟贤,至如嘉禾神芝,珍禽奇兽,皆虚美尔,所以《春秋》不书祥瑞。自今勿复以闻,其有珍奇,亦毋得进。 

【解】 唐史上记,宪宗初即帝位,升平公主献妇女五十人进宫答应。宪宗说道,我父皇在时,不受人的贡献,朕何敢违其教,遂却而不受。又荆南地方献两个绿毛龟,宪宗又下诏书却之,说道:朕长思治道之本,惟贤人为可宝,取其能安国家,利百姓也。至如嘉禾、灵芝、珍禽奇兽,徒为耳目观美,都是无用之物,何足宝乎!所以孔子作《春秋》之书,并不曾记一件祥瑞,正以其无益也,自今以后,天下有司,再勿以祥瑞奏闻,其有珍禽奇兽,如毛龟之类者,亦不许进献。盖天下之物,恒聚于所好,而声色、祥瑞、珍奇三件,尤人情所易溺者,人主一有所好,则邪佞小人,蓬得以乘其隙而投之,欲端一开,辟之堤防溃决,不可复塞,终至于心志蛊惑,政事荒怠,亡身复国而不悟,可悲也哉!今宪宗即位之初,即能一切拒绝如此,其高识远志,诚超出乎寻常万万矣!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236。理本:治道的根本。嘉禾神芝:嘉禾,生长得格外茁壮的禾稻。神芝:灵芝。嘉禾神芝,古代视作吉祥的象征。 

60 遣使赈恤 

唐史纪:宪宗四年,南方旱饥,命左司郎中郑敬等为江淮、两浙、荆湖、襄鄂等道宣慰使,赈恤之。将行,上戒之曰:朕宫中用帛一匹,皆籍其数,惟周救百姓,则不计费。卿辈宜识此意,勿效潘孟一陽一饮酒游山而已。 

【解】 唐史上记,宪宗四年,南方大旱,百姓饥荒。宪宗命左司郎中郑敬等为江淮、两浙、荆湖、襄鄂等处各道宣慰使之官,分头去赈济饥民。郑敬等奉命将行,辞朝。宪宗戒谕他说:朕于宫中用度,虽一帛之微,必登记其数,惟恐浪费,独于周济百姓,则不计所费,虽多弗惜,盖以民命为重,必使百姓受惠,而库藏盈缩,所以不暇计也。卿等此行,宜体朕此意,凡所至饥荒之处,务要量其轻重,备查户口,逐一散给,必使百姓每个人都沾实惠才好。若前此所遣潘孟一陽一出去只饮酒游山,而以赈济委之他人,全不体朝廷爱民之意,深负委托,卿等切勿效之。盖国依于民,而民依于食,使民有饥荒,而不为赈恤,则死者固多,而民心亦离散矣! 将何以为国乎?宪宗有见于此,故薄于自奉,而厚于恤民,可谓知用财之道,得保邦之本矣!宜其为有唐之令主也欤! 

【注】本则故事出自《资治通鉴》卷236、237。潘孟一陽一事发生在永贞元年(805)宪宗刚即位时。潘孟一陽一以度支、盐铁转运副使的身份宣慰江淮,私带仆从三百多人,所到之处大会宾客,流连倡乐,卖官纳贿,给朝廷声誉带来很坏影响。 

61 延英忘倦 

唐史纪:宪宗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恐上体倦,求退,上留之,曰:朕入宫中,所与处者,独宫人近侍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  

【解】 唐史上记,宪宗四年,南方大旱,百姓饥荒。宪宗命左司郎中郑敬等为江淮、两浙、荆湖、襄鄂等处各道宣慰使之官,分头去赈济饥民。郑敬等奉命将行,辞朝。宪宗戒谕他说:朕于宫中用度,虽一帛之微,必登记其数,惟恐浪费,独于周济百姓,则不计所费,虽多弗惜,盖以民命为重,必使百姓受惠,而库藏盈缩,所以不暇计也。卿等此行,宜体朕此意,凡所至饥荒之处,务要量其轻重,备查户口,逐一散给,必使百姓每个人都沾实惠才好。若前此所遣潘孟一陽一出去只饮酒游山,而以赈济委之他人,全不体朝廷爱民之意,深负委托,卿等切勿效之。盖国依于民,而民依于食,使民有饥荒,而不为赈恤,则死者固多,而民心亦离散矣! 将何以为国乎?宪宗有见于此,故薄于自奉,而厚于恤民,可谓知用财之道,得保邦之本矣!宜其为有唐之令主也欤!  

【注】本则故事出自《资治通鉴》卷236、237。潘孟一陽一事发生在永贞元年(805)宪宗刚即位时。潘孟一陽一以度支、盐铁转运副使的身份宣慰江淮,私带仆从三百多人,所到之处大会宾客,流连倡乐,卖官纳贿,给朝廷声誉带来很坏影响。 

62 淮蔡成功 

唐史纪:吴元济反淮西,宪宗命发兵讨之。是时诸道节度使及宰相李逢吉,皆与元济交通,多请罢兵,惟裴度力主讨贼之议。上曰:吾用度一人,足破此贼,遂以度为相。师累岁无功。度请自诣行营。上许之。度陛辞。言曰:臣若灭贼,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上为之流涕,解通天御带以赐之。度至淮西,身督战。由是诸将效力。李塑夜袭蔡州,擒元济,淮西遂平。韩愈奉诏撰平淮西碑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 

【解】 唐史上记,淮西节度使吴元济造反,宪宗命将发兵,去征剿他。当时诸道节度使,多有元济的党羽。朝中宰相李逢吉,也与元济交通,多替他游说,奏请罢兵。惟有御史中丞裴度,晓得淮西决然可取,力劝宪宗讨贼。宪宗说:我只消用裴度一人,就足以破此贼,决不罢兵,遂用裴度做宰相,讨贼甚急。出兵已经二年,还未见成功。裴度自愿亲往淮西营里督战。宪宗大喜,就命他充淮西宣慰招讨使。裴度临行辞朝,面奏说,臣此去若能灭贼,才有回来朝见之期。若此贼不灭,臣义在必死! 终无归阙之日矣! 宪宗听说,不觉为他流涕。因解自家束的通天犀带一条赐他,以宠其行。裴度既到淮西,宣谕朝廷的威令,催诸将进兵讨贼。于是,诸将人人效力,每战有功,遂擒元济。淮西用兵,凡累年而不克。群臣请罢兵者甚众。若非宪宗之明,独断于上,裴度之忠,力赞于下,则淮西几无成功矣。所以韩愈奉诏撰平淮西碑纪功,其词有云:凡此蔡功,惟断乃成。盖美宪宗之能断而成功也。然则人君欲定大事,建大功,岂可以不断哉!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240。陛辞:辞别天子。陛下是秦以后对帝王的专称。 

阙:指皇帝居住的地方。断:决断,明断。 

63论字知谏 

唐史论:穆宗见翰林学士柳公权书,独爱之,问曰: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 

【解】 唐史上记,穆宗性好写字,见翰林学土柳公权写的字好,爱之。问说,卿写的如何能这等好?公权对说,写字虽在手,用笔实在心。心里端正,则笔画自然端正。公权是个贤臣。因穆宗问他书法,就说在心上。见得凡事都从心里做出来。况人君一心,万化本源。若不是涵养的十分纯正,发出来的政事,岂能一一停当合理。这正是以笔讽谏。穆宗是个聪明之君,就知他是以笔谏。闻之,默然改容起敬。可谓善悟矣! 若能体贴此言,真真实实务正其心,常用着柳公权这样人做辅弼之臣,少有阙失,随事箴规,岂不成一代之明君乎!  

【注】本则出自《新唐书柳公权传》。柳公权是唐代大书法家,与颜真卿并称颜柳。官至太子少师。 

 64 屏书政要 

唐史纪:宣宗尝以太宗所撰《金镜书》授翰林学士令狐■,使读之,至乱未尝不任不肖,治未尝不任忠贤,上止之,曰:凡求致太平,当以此言为首。又书《贞观政要》于屏风,每正色拱手而读之。 

【解】 唐史上记,宣宗有志法祖图治,他的祖、太宗曾将前代治乱兴亡的事迹,编成一书叫做《金镜书》。宣宗一日将这部书授与翰林学士令狐■,着他在面前诵读。这书中有两句说道:乱未尝不任不肖,治未尝不任忠贤。说古来天下因甚么就乱亡?只为朝廷错任用了那不好的人。他心心念念罔上行私,行的都是蠹国殃民的事。用了这样人,天下安得不乱。天下因甚么就平治?只为朝廷能任用着那忠良之臣,他心心念念,竭忠事主,行的都是要富国利民的事。若常用这样人,天下安得不治。宣宗听得令狐■读到这两句言语,喜其切中事理,就止住他,且莫读。说道,大凡人君要求致太平,须要把这两句说话做第一件紧关的事,着实审察,辨别其孰为君子?孰为小人?果然是奸邪的小人,就当斥远了他;果然是忠贤的君子,就当专心信任他。天下岂有不太平的道理?又见他先朝有《贞观政要》一书,是当年史臣吴兢编载太宗与贤臣魏征等图治的事迹,遂把来写在屏风上,常时正色拱手,一一诵读。盖以为师法而效仿之也。夫观宣宗留心法祖图治,其切如此,真近代帝王盛事。所以当时称为小太宗,岂虚也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资治通鉴》卷248。拱手:双手抱拳,表示恭敬。 

65 焚香读疏 

唐史纪:宣宗乐闻规谏。凡谏官论事,门下封驳,苟合于理,常屈意从之。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而读。 

【解】 唐史上记,宣宗励一精一求治,乐闻臣下箴规谏诤之言。凡谏官议论政事,及门下省给事中等官,遇诏敕之出,以为不可而论驳封还者,苟所论所驳有合于理,则自己虽以为是,亦每屈己意以从之,未尝偏执。每得大臣所奏的章疏,必焚香洗手,致其诚敬,而后展读。 

夫忠言逆耳,庸主所不乐闻。然使规谏尝闻,则政事无缺,实可乐也。宣宗乐于闻谏,屈己从人,可谓明矣!至于大臣涉历既多,虑事尤熟,又非庶官之比,故读其章疏,必加诚敬。盖诚敬则一精一神收敛,一精一神收敛则意见一精一详,可以察其言之当否,以为施用非徒敬其章疏而已也。宣宗图治若此,故大中之政,人思咏之,以为继美太宗,岂不足为贤君哉! 

【注】本则出自《资治通鉴》卷858。谏官:掌管谏诤的官员。唐设谏议大夫、补阙、拾遗等谏官。门下封驳:唐朝设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同为宰相。中书出令,门下封驳,尚书行政。门下省为宰相议政决策之所。门下省长官为侍中,掌献纳谏诤等事,有封驳之权。对诏敕认为不当者,驳正封还。盥手:洗手。以手承水冲洗为盥。 

66 敬受母教 

宋史纪:太祖尊母南郡夫人杜氏为皇太后。太祖拜殿上,群臣称贺。后愀然不乐。左右进曰:臣闻母以子贵,今子为天子,胡为不乐?后曰: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忧也。太祖再拜,曰:谨受教。 

【解】 宋史上记,太祖既即帝位,尊母杜氏为皇太后。太祖拜上尊号,群臣皆称贺。太后愀然有忧愁不乐之色。左右之人问说:臣闻母以子贵,今子既为天子,太后天子之母,其贵无以加矣!何故反有不乐?太后说:吾闻古人说为君难。盖为天子者,置其身于亿兆众庶之上,若治之有道,则民皆爱戴,而尊位可以常保;倘或治失其道,以致兆庶离叛,则虽求为匹夫,亦不可得矣!今我子虽为天子,吾方忧天位之难居,岂可以为乐乎!太后这说话,虽是告群臣,实有儆戒太祖之意。故太祖即再拜谢。说:谨当受教。自是,即位之后,夙夜畏惧,窒欲防非,重道崇儒,缓刑尚德,以忠厚立国,推赤心置人。故能削平僭乱,创业垂统。于戏,若宋太祖者,可谓大孝矣! 

【注】本则出自《宋史》卷242。愀然:忧惧的样子。兆庶:百姓。兆,一百万。极言其多。窒欲:杜塞情欲。于戏:即呜呼。 

67 解裘赐将 

宋史纪:王全斌之伐蜀也,属汴京大雪,太祖设毡帏于讲武殿,衣紫貂裘帽以视事。忽谓左右曰:我被服如此,体尚觉寒。念征西将士,冲冒霜雪,何以堪处?即解裘帽,遣中使驰赐全斌。仍谕诸将曰:不能遍及也!全斌拜赐感泣,故所向有功。  

【解】 宋史上记,太祖遣大将王全斌帅师征蜀。时冬月天寒,京城大雪。太祖设毡帏于讲武殿中,身穿着紫貂裘,头戴着紫貂帽,临朝视事。忽然谓左右说,我穿戴这般样温暖的物,身上尚觉寒冷!想那西征的将士,冲冒霜雪,又无有这样衣服,怎么当得这等寒冷!即时将所服裘帽解下,遣中使马上赍去,赐与全斌。又晓谕他部下的将士,说:诸将寒苦,朝廷无不在念,奈裘帽有限,不能人人遍及也。于是全斌拜受赐物,感激泪下。诸将皆感激,相与戮力图报,故所向皆捷,卒能平定蜀。  

夫宋太祖有解衣之恩,及于将帅,遂能得其死力,成功如此。可见人主要边将成大功,不可不体其情,厚其赏,以劝之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5。属:恰好遇到。毡帏:兽毛制成的毡片帐幕。被服:穿,着。冲:冒。 

68 碎七宝器 

宋史纪,太祖尝见蜀主孟昶宝装溺器,命撞碎之。曰:汝以七宝饬此,当以何器贮食?所为如是,不亡何待!  

【解】 宋史上记,太祖平蜀之后,曾见蜀主孟昶有一个溺器,是七样宝贝装成的。太祖见了大怒,命左右打碎之。说道:七宝是珍贵之物,就做饮食之器也是奢侈不该的! 汝却把来装饰溺器,不知又用何等的器皿去盛饮食?其侈用暴殄,一至于此。欲家国不至败亡,岂可得乎?夫太祖为创业之君,其言真足以垂戒万世!人君推此,件件都该崇尚朴素,乃为爱惜福禄,保守国家之道也。  

【注】本则出自《宋史太祖本纪》。溺器:小便器。暴殄:任意糟践、浪费。 

69 受言书屏 

宋史纪,太祖征处士王昭素为国子博士。召见便殿,年七十余矣。令讲乾卦,至九五飞龙在天,昭素援引证据,因示讽谏微旨。太祖大悦。问治世养身之术。对曰: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太祖爱其言,书于屏几。 

【解】 宋史上记,太祖之时,有个处士姓王名昭素。太祖素知他有学行,征聘他来做国子监博士。既至,召他进见于便殿。此时昭素年七十余岁矣。太祖命他讲《易》经的乾卦,至第五爻飞龙在天,乃是人君之象。昭素讲论君道,援引古时帝王以为证据,遂一陰一寓讽动劝谏之意。太祖见他忠直,大喜悦他,就问他治天下与养身的道理。昭素对说,治天下,莫如爱恤百姓;养身体,莫如寡少嗜欲。盖民为邦本,本固则邦宁。故治国之道,莫如爱民也。欲为身之害,害少则身安。故养身之道,莫如寡欲也。太祖爱他说得有理,将这两句言语,书于屏风及几案上,欲时时警省,不致遗忘也。然寡欲爱民,固皆致治之要,而寡欲一言,又为爱民之本。盖自古百姓不安,皆因人主多欲。或好兴土木,或恣意声色,或妄开边衅,或求珍奇玩好之奉,或耽驰聘游幸之娱,此等事,皆不免伤民之财,劳民之力。上之所欲无穷,下之所需难继,以致海内一騷一然,百姓怨叛,而君身不可保矣! 以是知人主必爱身,乃可以爱民。而安百姓,亦所以安其身也。 

【注】本则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处士:未出仕或不肯出仕的读书人。 

70 戒主衣翠 

宋史纪:永庆公主尝衣贴绣铺翠襦入宫中。太祖谓曰:汝当以此与我,自今勿复为此饰。公主笑曰:此所用翠羽几何?太祖曰:不然。主家服此,宫闱戚里必相效。京城翠羽价高,小民逐利,展转贩易,伤生浸广,实汝之由。汝生长富贵,当念惜福,岂可造此恶业之端?公主惭谢。 

【解】宋史上记,太祖的女永庆公主,曾穿一领贴金铺翠的襦入宫中。太祖嫌其奢侈,向公主说道,汝可解此襦与我。自今以后, 再不要如此装饰。公主笑说,此襦所用翠羽几多,而官家以为过费。太祖说道:我之意非专为汝一襦而惜也。主家既穿此衣,宫中妃嫔,及皇亲贵戚每看见,必都相仿效,所用翠羽必多。京城中翠羽之价必贵。 百姓每逐利,见此物可以取利,必然都去捕捉那翠鸟,展转贩卖,杀生害命,皆汝此衣有以致之。其罪过多矣。汝生长富贵,不知艰苦,须当思爱惜受用,以图长久。岂可造此恶业之端,自损己福耶! 公主见太祖说得激切,乃惶恐谢罪。 

夫宫闱之好尚,系四方之观法,古语说道:宫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宫中好广眉,由方且半额;宫中好大袖,四方至匹帛。 言好尚之不可不慎也。 若宫闱之中,服饰华丽,用度奢侈,则天下化之,渐以成风,坏风俗,耗财用,折福损寿,其害有不可胜言者矣,岂但如宋祖所谓戕害物命而已哉!大抵创业之君,阅历艰辛,惟恐享用太过。后世子孙,且有鄙而笑之者矣!吁!可不戒哉! 

【注】本则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永庆公主,是宋太祖的三女儿。襦:长不过膝的短衣。主家:公主的古称。 

71 竟日观书 

宋史纪:太宗勤于谈书,自巳至申,然后释卷。诏史馆修《太平御览》一千卷,日进三卷。宋琪以劳瘁为谏。帝曰:开卷有益,不为劳也。朕欲周岁读遍是书耳。每暇日,则问侍读吕文仲以经义,侍书王著以笔法,葛湍以字学。 

【解】 宋史上记,太宗勤于读书,每日从巳时看书起,直到申时。然后,放下书卷,诏史馆儒臣,采辑古今事迹,纂修成一书,叫做《太平御览》,共有一千卷。每日进三卷。太宗观览,日日如此。其臣宋琪以看书勤苦,恐劳圣体为劝。太宗说:天下古今义理,尽载书卷中,但开卷观看,就使人启发聪明,增长识见,极有进益。虽每日读书,自是心里喜好,不为劳苦也。朕要一年之内,读完这一千卷书,故须一日三卷,乃可读完耳。每遇闲暇无事日还不肯错过。就召翰林侍读吕文仲,问他以经书上的义理,召侍书王著,问他以写字的笔法,召葛湍问他以字学训解。 

夫自古圣人虽聪明出于天赋,莫不资学问以成德。盖古今治乱兴衰,天下民情物理,必博观经史,乃可周知;必勤于访问,乃能通晓。故明君以务学为急,正为此也。观宋太宗勤学好问,不以为劳。若此,其能为太平令主,而弘开文运之盛,有由然哉! 

【注】本则出自。竟日:终日。字学:文字学。 

72 引衣容直 

宋史纪:寇准为枢密直学士,尝奏事殿中,语不合,太宗怒起。准辄引帝衣,请复坐,事决乃退。太宗嘉之曰:朕得寇准,犹文皇之得魏征也。 

【解】宋史上记,宋太宗以寇准为枢密院直学士。寇准为人忠直敢言。一日奏事殿上,不合太宗的意思,太宗发怒起去,欲罢朝回宫。寇准即上去扯住太宗的袍服,请太宗复还御座,决断其事,务要听其言才罢!太宗见他这般鲠直,反嘉美他说道:朕得寇准,如唐太宗之得魏征也。 

夫人臣奏事忤旨,至于牵引上衣,以尽其说。为君者若不谅他忠直之心,必以为不敬而怒斥之矣! 今太宗不惟不斥,且叹美之。其容人之度如此,所以能使臣下尽言,政事少过,而为宋之贤君也。如太宗者,真无愧于文皇矣! 

【注】本则出自〈宋史寇准传〉。文皇:指唐太宗李世民。 

73改容听讲 

宋史纪:仁宗初年,宰相王曾,以帝初即位,宜近师儒,乃请御崇政殿西阁,名侍讲学士孙■、直学士冯元讲《论语》。初诏双日御经筵。自是虽只日,亦召侍臣讲读。帝在经筵,或左右瞻瞩,及容体不正,■即拱立不讲。帝为竦然改听。 

【解】 宋史上记,仁宗初年,宰相王曾以帝新即位,当亲近师儒之官,读书勤学,以涵养圣德。乃请临御崇政殿西阁,召侍讲学士孙■、直学士冯元进讲《论语》。起初,定以双日御筵,后来以学问不宜间断,虽是单日也召侍臣讲读。帝在经筵讲读时,或偶然左右观看别处,或容体少有不端,孙■即端拱而立,停住不讲。盖恐帝心不在书上,虽讲无益也。仁宗见■这等诚恳,那怠惰的意思,即时收敛,为之竦然改听。 

夫仁宗天资本是粹美,又有贤宰相辅导向学,当时讲官复尽心开发,一些不肯放过。仁宗能敬信而听从之,所以养成盛德,恭俭仁恕,始终如一,而为有宋一代之贤君也。 

【注】本则故事见〈宋朝事实类苑〉卷4。只日:单日。端拱:敛手躬身。 

 74受无逸图 

宋史纪:龙图阁学士孙■,尝画《书无逸》为图以进。上命施于讲读阁。及作迩英、延义二阁成,又命蔡襄写无逸篇于屏。 

【解】 宋史上记,仁宗时,有龙图阁学士孙■,日侍讲读。每至前代治乱,必反复规讽。尝取《书经》无逸篇中所载古帝王勤政恤民的事迹,画作一图,叫做无逸图,进上仁宗,欲其知所法也。仁宗喜之,命挂在讲读阁里,日日观览。其后,新造迩英、延义二阁成,又命馆阁校勘蔡襄,把无逸一篇写在二阁之屏上,使随处皆得观览。 

夫无逸一书,乃周公告成王的话,大意欲成王知稼穑勤政事。兢兢业业,不敢自安。 能如此,则福祚绵长。不如此,则寿命短促。因举商中宗、高宗、祖甲、周太王、王季、文王以为法,商纣以为戒,其言深切恳至,实万世人言之龟鉴也。仁宗既受孙■之图,又命蔡襄书之,盖必有味其言矣! 则其观后苑之麦、忍中夜之饥,孰非自此书中得来,所以明君以务学为急。 

【注】本则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0。龟鉴:意即借鉴。古时烧龟甲占卜吉凶。鉴是铜镜,能辨美恶。味:体会。 

75不喜珠饰 

宋史纪:仁宗宫中颇好珠饰。京师珠价腾涌,上患之。一日上在别殿,妃嫔毕集,所幸张贵妃至,首饰皆珠。上望见,举袖掩面,曰:满头白纷纷的,没些忌讳。贵妃惭,起易之,上乃悦。自是禁中更不戴珠,珠价大减。 

【解】宋史记,仁宗时,宫中人好以珠为首饰,采买者多。因此京师中珍珠登时涨起价来。仁宗恐宫中相尚不已,风俗趋于侈靡,思量要革他。一日在别殿上游赏,诸妃嫔们都在左右。有个宠幸的张贵妃到来,头上的头饰都是珍珠。仁宗望见,故意把袖子遮了脸不看他,说道,满头插得白纷纷的,近于不祥之象,好没些忌讳。张贵妃惭愧,慌忙退去,摘下珍珠首饰,换了别样首饰来,仁宗方才喜悦。从此宫中人只说仁宗厌忌此物,再不敢戴他。京师里珠价登时大减。 

夫珠王珍宝,饥不可食,寒不可衣,而铢两之间,其价不赀。糜费民财以供一时之玩,何益于用?故明君贵五谷而贱珠玉,盖不以无益害有用也。然亦系人主之好尚何如。 观仁宗一言,而珠价顿减,岂待于法制禁令哉? 

【注】本则故事出自宋马永卿编〈元城语录解〉卷中。铢两:形容极轻微的分量。不赀:无法计量。 

76纳谏遣女 

宋史纪;仁宗时王德用进二女,王素论之,上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旦子,有世旧,非他人比,德用实进女,然已在朕左右,奈何?”素曰:“臣之忧正恐在陛下左右耳。”上动容,立命宫官遣女。素曰:“陛下既不弃臣言,亦何遽耶?”上曰:“朕若见其人留恋不肯行,恐亦不能出矣。”顷之,宫官奏宫女已出内东门,上乃起。 

【解】 宋史上记仁宗时,王德用判定州,曾取两个女子献入后宫,以悦仁宗之心,仁宗就收留在后宫,这是仁宗差处。那时谏官王素闻知,即奏此女不可收留,劝仁宗去之。仁宗笑对王素说:“朕乃真宗之子,卿乃宰相王旦之子,卿父辅佐我父皇,君臣相得,则朕与卿有世好之旧,与别的群臣不同,只得实与卿说,这两个女子委的是王德用进的,但朕已误纳,现在左右服事了,如何去得?”王素奏说:“陛下以此女在左右为不可去,不知臣之所忧,正恐此女在陛下左右蛊惑圣心,有累圣德,所以劝陛下去之耳。”仁宗一闻此言,遂自悟其失,竦然动容,即时命宫官打发二女出宫。王素奏说:“陛下既已听臣言,少待陛下还宫从容遣之亦无妨,何必如此急遽。”仁宗说道:“待我还宫时,万一此女有留恋不肯去的意思,我那时为情所牵,恐也遣他不成了,不如趁今遣之为易。”少时,宫官来奏,二女子已出内东门去讫。仁宗方才退朝。夫宫禁之事,乃人主之所讳言,而房帷之爱,又人情之所牵恋。今仁宗既纳二女,已经进御,一旦闻王素之谏,即开诚直告,略无回互,割舍所爱,不少迟留,可谓从谏之速而改过之勇矣。此真盛德事也。 

【注】本则故事出自王巩闻见近录〉等书。世旧:世交,几代人的交情。 

77天章召见 

宋史纪:仁宗幸龙图天章阁,以手诏问辅臣及御史中丞以上时政阙失,皆给笔札,令即坐以对。时翰林学士张方平条对四事,帝览奏惊异,诘旦更赐手札,问诏所不及者。侍御史何郯乞诏两制臣僚,自今有闻朝政阙失,并许上章论列,帝嘉纳之。 

【解】 宋史上记,仁宗曾临幸龙图天章阁,召见辅弼大臣,及御史中丞以上,因此手诏,问诸臣以时政欠阙差失处,都给与纸笔,着他就坐上开写以对,当时诸臣皆有奏答,唯翰林学士张方平,条答汰冗兵、退剩员、慎磨勘、择将帅四事,帝见其所言,切于治道,深加惊叹。明日早,又赐手敕,询问他昨日诏书上所不及的事,着他一一奏来。又有侍御史何郯上言,翰林管内外制文的诸臣,原是为备顾问而设,乞诏谕他,今后但是朝政有阙失,得于见闻之真者,并许他上疏论列,直言无隐,以助圣化。仁宗因何郯说的有理,也欣然从之。盖仁宗求治之心甚切,故引见群臣面加咨询,使之条对,惟恐忠谋谠论不得上达。及闻张方平等直言,又复虚心延访,嘉奖听受,所以那时朝政修举,海内治平,为宋朝守成之令主也。 

【注】本则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63。两制:内、外知制诰。磨勘:宋代升转官员的一种考察方式。谠论:忠直的言论。 

 78夜止烧羊 

宋史纪:仁宗尝语近臣,昨因不寐而饥,思食烧羊,曰:“何不取索?”曰:“恐遂为例。可不忍一夕之饥而启无穷之杀。”或献蛤蜊二十八枚,枚千钱,曰:“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 

【解】 宋史上记,仁宗一日对近臣说,朕昨夜因睡不着,腹中觉饥,想些烧的羊肉吃,近臣因问说,何不令人取进,仁宗说,恐膳房因此遂为定例,夜夜要办下烧羊,以备取用,则伤害物命必多,岂可咨口腹之欲,不忍一夕之饥,而忍于戕害无穷之生命乎!因此遂止。又一日有献蛤蜊二十八枚者,说一枚价值钱千文,仁宗说,这一下箸之间,就费了二万八千文钱,似此享用无度,我岂能堪,遂不受其献。仁宗在宋朝最为仁厚之主,观其不忍害物如此,则其不忍于伤民可知。故能致治升平,而享祚悠久也。 

【注】本则出自北宋魏泰〈东山笔记〉卷一。享祚:享用皇位。祚,皇位。 

79后苑观麦 

宋史纪:仁宗幸后苑,御宝岐殿观刈麦,谓辅臣曰:朕作此殿,不欲植花卉而岁以种麦,庶知稼穑之不易也。 

【解】 宋史上记:仁宗留意农事,宫中后苑里有空地,都使人种麦,又于其地建一小殿,名叫宝岐殿,麦一茎双穗谓之岐,此丰年之祥,最宜宝重,故以为殿名。每年麦熟时,仁宗亲自临幸后苑,坐宝岐殿看人割麦,谕随驾的辅臣说道:“宫殿前似当栽植花卉,以供赏玩,今朕造此殿,独不种花卉,但年年种麦,此是何故?盖以我深居九重,无由知稼穑之艰难,所以种麦于此,要看他耕种耘锄,庶几农家之苦,时时在吾目中也。”大抵四民中,惟农为最苦,春耕夏耘,早作暮息,四体焦枯,终岁勤动,还有不得一饱食者。古人有诗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可谓格言矣。古之贤君知此,所以极其悯念民力为赈恤,而民卒受其福,后世人主生长富贵,不知稼穑为何物,荒一一婬一一佚乐,惟恐不暇,而何暇恤农也。仁宗以天子之尊,亲临农民之事,知拳拳于稼穑如此,则其恭俭仁恕,卓越近代,不亦宜乎! 

【注】本则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66。辅臣:辅佐天子的大臣,一般指宰相。  

80轸念流民 

宋史纪:神宗时东北大旱,诏求直言,郑侠上流民图,疏奏,帝反复观图,长吁数四,袖以入内,是夕寝不能寐。翌日遂命开封体勘新法不便者,凡十有八事罢之,民间欢呼相贺。是日果大雨,远近沾洽。 

【解】 宋史上记,神宗时,行了王安石的新法,扰害百姓,民不聊生,到熙宁七年间,天又大旱,年岁饥荒,东北一带的百姓都流移转徙,死亡离散,其艰难困苦之状,实为可怜,那时有一个官是光州司法参军,叫做郑侠,因考满赴京,在路上看见那流民的模样,心甚不忍,说道:小民这等穷苦,朝廷如何知道?乃照那样子画一本图形,叫做流民图,其中有采树叶、掘草根充饥的,有衣衫破碎,沿途讨吃的,有饿死在沟渠的,有扶老携幼流移趁食的,有恋土不去,被在官公人比较差徭拷打枷锁的,有拆屋卸房鬻儿卖女变价纳官的,一一都画将出来。至京之日,将这图本进在御前,奏说:只因新法不善,致得百姓这等,伤了天地的和气,所以久旱不雨。如今要天降雨,需是把新法革去不行才好。神宗将此图反复看了几遍,才晓得新法之害与民间之苦如此,甚是感伤懊悔,长叹数回,袖了入宫,一夜不能睡着。到明日,传旨着在京开封府官,查那新法为民害者共有一十八件,都罢革不行。当时京城内外的百姓,听说如此,以为从此得生,人人欢呼相庆。即日天果大雨,处处田苗俱各沾濡充足。夫人君一去敝政,便能感动天地如此,可见为民祈祷者,在实政,不在虚文,而祖宗旧法慎不可轻变也。 

【注】本则出自〈宋史·郑侠传〉。体勘:体察查看。沾洽:雨泽普及的意思。沾是分沾,洽是满足。

81烛送词臣 

宋史纪:苏轼为翰林学士,尝宿禁中,召见便殿,太皇太后问曰:“卿今何官?”对曰:“待罪翰林。”曰:“何以遽至此?”对曰:“遭遇太皇太后皇帝陛下。”曰:“非也,此先帝意也,先帝每诵卿文章,必叹曰:'奇才奇才。’但未及进用卿耳。”轼不觉哭失声,太皇太后与帝亦泣,左右皆感泣。已而命坐赐茶,撤御前金莲烛送归院。 

【解】 宋史上记,苏轼在神宗时被小人排抑,一向贬谪在外,至哲宗登极,才取他做翰林学士。宋朝翰林院设在禁中,每夜有学士一员轮流直宿,以备不时顾问。有一夜遇苏轼该直,哲宗的祖母太皇太后与哲宗同御便殿宣苏轼入见。太皇太后问苏轼:卿如今做什么官,苏轼对说待罪翰林学士,谓之待罪者,说他不称此官,惟待罪责而已,谦词也。太皇太后又问,学士是美官,卿一向流落江湖,怎能勾到此地位,苏轼乃归恩于上,说道:臣幸遭遇太皇太后及皇帝陛下见知,故得到此耳。太皇太后说:非我用卿,乃先帝神宗意也。先帝每读卿的奏疏文章,必赞美说,奇才奇才,不久先帝遂晏驾,故未及用卿耳。今我用卿为此官,实承先帝之意也。苏轼因此追感先帝知遇,不觉痛哭失声。太皇太后与哲宗也相向而泣。那时左右内臣,也都感伤流涕,太皇太后赐苏轼坐,又赐他茶吃,将退时,撤御前的金莲烛送他归院。看那时人君接见臣下,问答从容,礼数款洽,蔼然如家人父子一般,所以为臣的感激主恩,不觉悲泣。君臣间是何等景象,史称宋家以忠厚立国,又言其竟得尊贤敬士之报,岂不信矣。  

【注】本则出自〈宋史·苏轼传〉。先帝指宋神宗。太皇太后是宋英宗的皇后,宋神宗的母亲,哲宗即位时年仅8岁,由太皇太后垂帘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