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豹人悔学富家儿

三原孙枝蔚豹人,客广陵学贾,三致千金,顿自悔曰:“丈夫处世,不能舞取金印如斗大,则当读数十万卷书耳。何龌龊学富家儿?”乃僦居董相祠旁,名其居曰“溉堂”,后举词科。

——见阮文达《广陵诗事》。

康祺每见国初诸名人集,多与豹人相往来倡和,其试鸿博,未终幅而出,圣祖雅闻其名,予以荣衔。曰“溉堂”者,盖寓西归之意,不忘本也。

吴志伊精通绝学

王晫《今世说》云:“吴志伊志行端悫,博学深思,兼精天官奇壬之术,又精乐律。尝于市上见编钟一枚,曰:‘此大吕钟也。’后涤视欵识,果然。”

康祺案:吴任臣《十国春秋》一书,已是不朽奇作,不意精通绝学复如此!昔张敞识美阳周鼎,王肃辨子尾齐尊,博物如君,何让古人耶?

可惜一日虚度

亭林先生每见朋辈或宴饮终日,辄为攒眉。客退必戒曰:“可惜一日虚度矣。”其勤励如此。

——见王宏撰《山志》。

仁宗赐诗戴衢亨

大庾戴文端公以大魁起家,洊登首辅,为本朝西江一人。当公辅政时,仁宗尝制五言一章,亲书以赐。诗曰:“知遇先皇早,欣看晚器成。予申三锡命,汝矢一心诚。凤阙随双彦,鳌头冠众英。荷天作霖雨,江右灿台衡。”公感荷圣恩,摹勒丰碑,树之会城宅第,翼以巨亭,行路荣之。发逆之变,江西省城幸以坚守获完。惜公子孙衰落,昔所谓状元宰相两宅,久已蛛网蟏巢,门题卖帖。

而奎章灿耀,乃迁置于市街嚣杂之区,过其旁者,辄悕叹不已。

虽遇而终竟不遇

吾浙乡先辈以博闻绝学,身跻华要,如乾隆间天台齐少宗伯者,所遇不可谓不顺。然公值上斋时,归澄怀园,忽马惊,触大石上,脑破几绝。虽以蒙古法医治得苏,公自后步履蹒跚,且忘所记,书不能握笔,遂请养回籍。是公即文章报国,亦未能尽其用也。

又公族有周华者,素不良,遁海外三十年。忽因浙抚熊学鹏廵城,遮道献所著逆书,揭公十大罪。熊奏闻上,诛周华、削公职。公亦媿愤,疾暴作,遽卒。

造物者果何所恶于博闻绝学之士,必使之一阨再阨,抑塞以终,虽遇而终竟不遇也?悲已!

梁章巨闻海警狼狈仓黄

梁茝邻中丞抚江苏时,闻英人入寇,乞病开缺,后往扬州。适扬州商人醵赀买城,中丞极口称赞,余已于《郎潜初笔》中斥之矣。后阅胡文忠公书牍,称梁中丞一闻海警,客坐装风,口吐白沫,诋之甚丑。且言其抚粤西也,流连诗酒,游览山林,点缀风雅,不治政事。

顷又观《归田琐记》中《致刘次白抚部书》,持论非不侃侃,而自述其卸篆逃难之情形,狼狈仓黄,几乎自呈供状。以儒臣而迹同巧宦,吾甚为贤者惜之!

郑祖琛炮击英人

郑梦白中丞抚粤西,慈柔佞佛,贻误边疆。及洪、杨事起,时论均指为首祸。

顷见长乐梁氏《归田琐记》载:

道光乙未春夏之交,英人垂涎武夷茶山,曾以两大舟停泊台江,别驾一小船由洪山桥深入水口,时郑梦白方任闽藩,乞假卸事回籍,遇之竹崎江,密令所过塘汛兵弁,开炮击回。是官止监司,身已乞病,尚肯勇往任事,不畏督抚议其侵权,其人非全无肝胆可知。

何一抚粤西,猥琐至此?岂劫运将至,为大吏者,亦随之转移与!

治河名手常出布衣小吏

永安河在高邮州北,旧名清水潭。康熙中,淮水溃高堰三十六处,成河九道,东注于此,尽坏堤防,激旋成渊,数十里无畔岸,漕艘至此多漂没,运道中阻。费百万筑之无效。

时河帅靳文襄公,老于河务,亦束手愁叹。幕客钱唐布衣陈天一先生,名潢,方客帅幕,创议以十万金塞之。监司以下无一人任者,先生乃自请治河。先筑高堰缺口,使淮水出清口,俾上游势缓。又察潭中已成深渊,不可径直筑堤,乃环潭而堤之,工以底绩。文襄治河之功,多用先生言,兹河尤一手所办也。

后有以其事上闻者,遂以布衣赠佥事道衔,配食文襄祠。先生名位未显,史馆例无专传,异日《河渠志》中,固当不没其劳勚也。而文襄知人之明,用人之专,亦于此益见。

(按:二笔所纪乾隆间老坝工一役,郭大昌佐河督吴公嗣爵治河事,可与此并传。奈何河工人才,常出布衣小吏中耶!)

韩愈籍贯传误千年始得确论

唐韩文公《唐书》以为昌黎人,《新唐书》以为邓州南阳人。至朱子始引董逌说,谓公籍河内之南阳。又引公自言“归河阳省坟墓”及《女拏圹铭》、张籍祭公诗以辨之,其论确矣。然朱子作考,仍以南阳为河内之修武,所以修武、昌黎二县志,皆引公为乡人,彼此坚持而不相下。明万历间,韩昶自为墓志铭忽于盂县北二十里苏村出土、韩氏裔孙得之,藏于家。至国家雍正四年,河南廵抚田文镜,以盂县即古河阳地,为文公故里。因饬郡县访查后裔入告,请袭五经博士。

其时公裔孙法祖,以其七代祖以下《宗图》呈阅,并称户编儒籍,世耕祀田,官支祭银,更有家藏昶志石刻可据。廵抚据以具题,后经部议以引例失当,未得准行。至乾隆元年,法祖复具呈,请照周、程、朱、张之例,准袭博士。经廵抚富公再奏,仰蒙高宗俞允,钦赐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大儒苗裔,奕叶清华,可谓荣已。窃谓文公闲邪卫正,力障狂澜,其有功吾道,似不在有宋五子下,乃籍贯差讹传误千载。而贞珉一片,忽预显于韩氏祖茔之前,俾公之子孙得以遭遇。

圣朝世膺清秩,天子尊儒重道,而海内正学昌明,夫岂韩氏一家之私幸哉?墓石今嵌县城南门内文公祠壁。出土之苏村,即古尹村,有韩王垄。

乡试副榜充贡定例

乡会试之有副榜,考之前代,名曰“激赏”,一作“给赏”,盖慰其佹得而失之也。本朝顺治五年戊子科,诏天下廪生中副榜者,贡至吏部谒选。人最者,以推官用,次知县,次州郡佐。增广附学中副榜者,入成均读书,满一年送吏部历事考用,如廪生。此恩诏不为例。八年辛卯,顺天副榜第一张叔泰,上疏乞如戊子科。得旨下部议。时礼部尚书陈之遴,以次子容永,适在是科副榜前列,引嫌逡廵未定。

明年,给事中王桢具疏,谓“诸生以一、二字之疵,或限于额,有毫厘千里之叹,诚可悯恻,乞以前十名充贡。”疏上,再下礼部,而满、汉尚书遂议:自后直隶大小省,或二十名、十名、八名、五名前准贡,诏着为令。以原文有“自后”二字,于是辛卯科副榜仍罢为诸生,而十一年甲午、十四年丁酉、十七年庚子三科,均如议行。嗣康熙二年癸卯、五年丙午、八年己酉,复不许立副榜名色。至十一年壬子,国子监复请举行如甲午例,得旨俞允。嗣后大小省乡试副榜,遂有定额,且不论名次之高下,出身之增附,俱准充作贡生矣。

此亦科举掌故之一,时代未遥,规制屡改,恐今之身为副榜,昧厥渊源者多多也,故详述之。

以明遗钱营建崇祯陵

本朝入关定鼎,首为崇祯帝、后发丧,营建幽宫,为万古未闻之义举。

《桃花扇传奇》,记此项出自户部库中崇祯遗钱。建是议者,可云斟酌尽善矣。新朝肇建,圜法未行,而部库旧钱又未便任其弃置。以胜国之遗藏,备故君之典礼,思陵有知,亦当瞑目。

《桃花扇》采掇前闻,尚无曲说,况云亭撰着,距易代不远,其言当可据依也。

龚鼎孳爱才若命

合肥龚尚书鼎孳,爱才若命,通儒老学,俱从之游。尚书临没,犹以吴江徐检讨釚属梁真定曰:“负才如徐君,可使之不成名耶?”时检讨仅一诸生,后开大科,梁果以徐荐,试列上等,授清班。

按:合肥出处多可议,其好士之诚,实出肺腑,非寻常贵人所能及,不止此一人一事也。

彭孙遹才学

彭羡门侍郎为康熙鸿博科首选。其《松桂堂集》,《提要》称其才学富赡,词采清华,馆阁诸作,尤瑰玮绝特。可谓定评矣。

相传公七八岁,即开口咏凤凰,至十五六,已斐然成帙。(见《徐孝穆笔记》。)尝步萧寺,二僧方制琉璃长明灯,请为赋。公诺之,僧煮茗以饷,茗未熟而赋就。(见《浙江通志》。)生应昌期,冠伦魁能,洵非偶然。

(又按:公少工诗词,与新城尚书齐名,时号“彭王”。)

高宗右文礼士旷典迭加

乾隆元年丙辰会试,以士子入闱遇雨,各赐银三两。又以会试遗卷内尚有佳卷,应如何加恩增中之处,命大学士鄂尔泰、朱轼,尚书傅鼐会同议奏。

又于各省会试举人内,有年岁七十、八十以上者四十余人,命大臣查取落卷,续中五人,其余分别赏给职衔。

又命云、贵、川、广、福建举人,未经中式者,照雍正十一年例拣选。时高宗初登极,右文礼士,旷典迭加,洵振古希逢之时会也。

拔贡定制之始

康熙三十六年,命直隶各省选拔文行兼优之士,府学起送二名,州、县学各起送一名,满洲、蒙古各起送二名,汉军起送一名,为拔贡生赴国子监,此我朝设立选拔贡生,定为制科之始。

考乡试分省取中,各州郡文风不齐,往往一州一县,屡科无人入彀,以致寂寂数十年,迢迢数百里,无一身登仕籍之人,风气日形朴僿。自拔萃设科,而下邑偏隅,遂莫不醲恩普被矣。

(按:是时会试中卷,尚未分省定额,是以康熙四十二年癸未会试,广东举人未经取中。爰定脱科省分,于揭晓后补行取中之例。此亦科场旧典,所当知者。)

高廷瑶以大挑得通判

高太守廷瑶,字青书,贵筑人。以乾隆丙午举人,嘉庆辛酉大挑二等。仁宗以其抚定苗乱有功,曾赏六品顶戴,至是遂奉旨加一级,以通判用。

后历仕安徽、广东、广西,俱着声绩。大挑例用知县,得通判者,太守一人而已。

张恶子为文昌帝君

蜀梓潼神,姓张名恶子,居七曲山,仕晋战没,人为立庙。唐、宋累封至英显王。自道家谓梓潼掌文昌府及人间禄籍,入元遂加号为帝君,岁以二月三日致祭,详见《明史·礼志》。

嘉庆六年,大学士朱珪以《文昌化书》进御,始奉旨各省皆立文昌庙。于是颁乐章,升中祀,与孔子并尊矣。朱文正不愧贤相,其生平崇信玄学,未免为儒者所訾。呈进《化书》,尤过举也。

汪懋麟纵马察案

汪蛟门懋麟官刑曹时,以主事入史馆充纂修。君才通敏,不敢托史事自佚。城南武某以一车一马贩米于南花园,宿董之贵家。董利其赀杀之,夜以车载尸鞭马曳之他去。武父得尸于道,得车马于刘氏之门。讼之官,谓刘杀其子。君曰:“杀人而置车马于门,非情也。”

乃微行南城外,纵其马,马至之贵门,辄跳跃悲鸣,冲户以入。君即令收之,讯得实,置之贵于法,刘得释。都人为作《马讼图》,赋诗者甚众。

阎循琦与工部相始终

国家任官惟贤,凡六部司员,有以散曹洊陟正卿,终其身不离一署。即偶绾他职守,不过假为登进之阶梯,而圣心所属,以一部之事,责之一人,专而且久者,康、雍至今,项背相望。若乾隆间,昌乐阎恭定公循琦之于工部,亦其一已。公自庶常散馆,改主事,历员外郎。

中凡四司、三厂、库局任几徧,前后大、少司空无不倚重。有所察举必首公,上问人才,必以公对。中间擢言路者十余年,掌铨政直阁务者一年,均蒙高宗谕兼旧官,不令一日去工部。偶以事被议,解任数日,事寻释,仍用原衔留部。擢侍郎三年,遂长冬官。

盖公之功名出入,实与工部相始终。前尚书李公元亮,公为其属久,最相器。尝因论河道事,言过剀切,李起指坐曰:“此位终当属君。”人以是叹李之明。而公之忠诚特达,圣天子之知人善任,明良相孚,非偶致也。

欧谱联芳

锡山邹宗伯,供奉内廷。应制画牡丹三十二种:一曰姚黄,二曰魏紫,三曰潜溪绯,四曰一捻红,五曰玉兔天香,六曰鹅儿黄,七曰状元红,八曰飞燕妆,九曰葛巾紫,十曰汉宫春,十一曰绣衣红,十二曰臙脂界粉,十三曰舞青猊,十四曰朝天紫,(词有《朝天子》,陆游谱谓本花名。“子”,其紫之讹也。)十五曰醉玉环,(即醉杨妃。)十六曰金系腰,(即金带围。)十七曰万卷书,十八曰绿华,十九曰祥云红,二十曰淡藕红,二十一曰蹙金缕,二十二曰玛瑙盘,二十三曰碧玉楼,二十四曰烟笼紫,二十五曰醉仙桃,二十六曰碧天一色,二十七曰庆天香,二十八曰紫袍金印,二十九曰银红球,三十曰鹿胎红,三十一曰瑞露蝉,三十二曰海天霞。幅用生绡,横一尺,纵倍之,写用五色笔,体法用恽南田,渲染绵致,折枝生动,悉人间未见奇种。盖取诸欧阳子《牡丹谱》,标题即用其语。

公自用小楷分系七言近体如数。当时公以正本入内廷,其副本藏于家。名人题咏极伙,册首董文恪宗伯篆书“欧谱联芳”四字。每幅左方如陈文勤、刘文正二相国,汪文端、裘文达、沈归愚三尚书,及孙虚船通政、陈句山太仆诸公序跋、诗词,美不胜收。论者谓宗伯以画学最蒙宸赏,储在禁轴特多,而此卷尤臻神逸。公家副本后为驵侩所赚,公族孙某理还之,复加什袭。翁覃溪为赋《古歌行》,赵鹿泉大理佑亦记其事。

(按:邹公为南田草衣之甥,故画没骨花卉,尤有师法。)

子贱后裔渐慎行

氏族姓谱诸书,无以“贱”为姓者。赵鹿泉大理《清献堂集》:乾隆间,山东济宁州有渐慎行者,居仲家浅之三十里,地名渐家浅,多渐姓。慎行为之长,博学知《易》,熟《乾坤凿度》、《太玄经》、《参同契》、《道藏》诸书,力能挽强,百步命中,而不求仕进。

年三十余,未尝入城市,有田二顷,与其弟躬耕养母,怡然一室。弟于客前,非兄命不敢坐也。教其子,甫及岁,能诵七经,不令为举子业。独好客,善饮弈,客至,辄留款极欢。大理尝亲访之,叩其姓源,则先贤子贱之裔,以字为氏。宋时迁豫章,姓随音呼,改为渐。后还居东,数百年无通显者,故知者寥寥也。

康祺按:慎行经明行修,不求闻达,无媿圣贤后人。其先世改贱为渐,殆恶其为厮养卑下之称。然缘兹祖泽益晦,致圣世襃崇贤裔,转不能预其光荣,殊为可惜。而慎行亦正不可及矣。

和珅亦少有诗才

和珅相业不足言,其人亦少有才。诗颇清婉,所著《嘉乐堂集》,其子驸马公丰升殷德刻以赠人。驸马亦工诗、古文。

严分宜《钤山遗集》、赵慈溪《蓉江文集》,今尚播流,《嘉乐》一编,他日或当并传也。

钱沣典衣为陆耀治丧

钱南园通副提学湖南时,吴江陆中丞方抚楚。中丞居官清正,遇事谘商,与通副最称水乳。会中丞卒官,身后萧瑟,几不能庇其丧。通副亟典衣装得二百金为赙,率诸生俱白衣冠,步行往吊,俯伏恸哭曰:“公生平不名一钱,愿公受之毋却也。”

洵不愧古人交道矣。

钱沣骨鲠直陈

乾隆间,甘肃冒赈狱成,钱南园侍御奏:“冒赈折捐,固由王亶望骫法营私,但毕沅近在同城,岂竟毫无闻见?虽未必利令智昏,甘受所饵,惟瞻徇不举发,甚非大臣居心。”奏入,上是之,夺沅爵三级,已见二笔矣。

比年山西大旱,赈事方殷,署藩司王定安,贪冒库帑至数十万之多。事发遣戍,论者谓不足蔽辜。其抚臣亦近在同城,且定安即其所力保,以捐职道员即真,超权藩篆,其滥保匪人之咎,已无可辞。况抚藩陋规,名为裁减,实则增加,抚臣亲为饰词陈奏,狼狈为奸,确有实据。其为利令智昏,甘受其饵,更何待言?乃一时言官竟无如南园之骨鲠,侃侃直陈者,吁可叹也!

(按:二笔据《朱克敬笔记》,以山西振荒归功大吏。顷读南皮中丞奏折,知其时抚藩方借此奇灾,剥民剥国,并剥通省属吏以自肥。其积薪祷雨,盖仍军营粉饰故智也。猫鼠同眠,獬豸失职,故重述南园旧事,为今之居言路者,加责备焉!)

毕沅勇于任事

毕秋帆尚书抚河南,乾隆五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夜,湖北荆州府江水暴涨,堤溃城决,淹没田庐,人民死者以数十万计。七月朔,襄阳报至,公于即日先发藩库银四十万两,星夜解楚振济,一面上闻。高宗大加奬赏,以为不媿封疆。越数日,擢授两湖总督。

是举也,虽由遭遇圣明,亦可见公之勇于任事矣。

毕沅自比文天祥

无锡钱泳梅溪,为秋帆尚书客,其所著《履园丛话》,称和公相年四十,毕公将赋诗赠物为寿,泳讽以《冰山录》,公乃终身不交和相。二笔中已辨其言之失实矣。

梅溪又云:“公家蓄棃园一部,公余,便令演唱。余少戆直,一日同观剧,谓之曰:‘公得毋奢乎?’公笑曰:‘吾尝题文文山遗像,有云:自有文章留正气,何曾声妓累忠忱。所谓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余始服其言。”

按:秋帆安得比文山?惟起家状元,及性爱声伎二节或相肖耳。

学政铨选屈为知州

嘉庆间,陕甘学政吴荫暄,经吏部选补直隶州知州。盖其时上以编检七品官外擢知府四品,阶级悬殊,遂定开坊翰林外放知府,编检得京察专用同知直隶州之例。而铨曹拘守成规,乃并衔,命典学之儒臣,亦骤屈以风尘末吏。

至十五年,仁宗召见广东学政程国仁,天语垂询,知程系截取御史,业经保送知府。始谕部,嗣后应行外选人员,有简任学差者,停其铨选。

而道、咸以来,同知直隶州两班,或由推升,或由捐纳,亦无复以编检铨补者矣。

三等状元与五人郎署

翰林以大考降黜者,指不胜屈,惟鼎甲则希闻。状元改部,仅嘉庆乙丑殿撰彭浚一人。是年大考已开坊翰林,因名列三等,改部郎者五人,惟白小山镕得免。时有戏作对联者云:

三等状元苦矣,老彭辞柱下;

五人郎署危哉,小白射钩边。

联语谐谑不足道,同居劣等,而白独幸全,其福泽,殆过人矣。后果官至尚书。

鲍树堂高义归友榇

张船山太守自莱州引疾,侨寄吴中。未三年,卒于虎邱山塘之客馆。身后萧条,赖鲍树堂太仆远赙巨赀,始获扶榇还蜀。故吴山尊题《船山集》有云:“身后更传元伯梦,石交肯让古人先。”自注:“君卒后,见梦于树堂,树堂以千金归君榇。”

读此知太守灏气奇才,一灵不泯,而太仆高义,洵无媿东京范巨卿矣。

阮元言二通

阮文达公尝言:少年科甲,往往目无今人,胸无古人,最是误事。但既登馆阁,又不能重入家塾。为枕经胙史之功计,惟留意“二通”,庶知千百年来理乱之原,政事之迹,可备他日出为世用。“二通”者,《资治通鉴》、《文献通考》也。

文达蚤岁巍科,体用优备,其立言乃平易浅近至此。然果如公言,亦可令名始终,免备官未闻之诮已。

仁义将军王进宝

奋威将军王进寳,武关之战,所向无前,直抵保宁。王屏藩自缢死,麾下剧贼数十人,尚拥兵观望。将军免冑卸甲,单骑直入,大呼曰:“我仁义将军,降者待以不死。”贼将卒皆罗拜归命。复入伪帅府,解屏藩悬,哭之。众大喜过望,遂定阆中。

初,汉、羗、川、蜀称进寳为仁义将军,故贼闻之皆悦服,无复反侧也。

厉鹗

樊榭先生没后,葬于西溪王家坞。守墓无人,化为榛莽。后四十余年,邑后辈何君春渚,游西溪田舍,见樊榭及姬人月上栗主,偃卧草堆,因拂拭取归,邀同人送于武林门外牙湾黄山谷祠,别扫一室以供之。王述庵司寇撰“丈室花同天女散,摩围诗共老人参”句为楹联。湖上诸君相约岁时荐酒脯焉。

湖山俎豆,桑梓渊源,词客有灵,其亦酌寒泉而双笑否乎?

人名两联工巧绝伦

嘉庆末,京师有联语云:“姚文田字秋农,彭邦畴字春农,两个农夫空想田畴之乐;帅承瀛号仙舟,何凌汉号仙槎,一行仙吏同登瀛汉之天。”时四君皆官清显,人以为工切。光绪五、六年,阎敬铭丹初,张之万子青,均以畺臣在告。忽蒙内召,二公年皆七十矣。

嗣皆以尚书掌大枢入纶阁,京师有举“丹青不知老将至”之句以相谑者,苦无其对。适侍郎乌拉布、孙毓汶奉谕往□□查案,乌字筱云,孙字莱山,皆初次奉使外出,遂有人以“云山经用始鲜明”为前联之对。两皆成语,均切合时事,又稍涉俳谐,可谓工巧绝伦矣。

宋元说部,所记巧对,不及此者甚多,尚为后世传诵,故破例录之。

王世芳淡视声色货利寿逾百龄

前编纪台州王世芳寿逾百龄,迭邀恩宠。兹阅徐一麟《牧斋杂记》:世芳生时,父梦一老人自南来,故号南亭。少入天台山,遇道士授水二瓢,一凉一热,世芳饮其热者,自是精神焕发异常。时尝独行,见虎伏桥上,世芳叱之,弭首前行。又尝见大鱼暴江岸,抱而投诸水,斯须云雾晦冥,化为龙而去。

又云:世芳年百十有二岁,赴京祝万寿,加少司成衔,宠以御制诗章。辇下诸巨卿,无不延致,其揖让进退雍容,如五六十岁人。尝语人曰:“吾少也贱,而丁多艰,惟视声色货利淡然而已。”

康祺案:寿星降精,异人授水,救神龙于江浒,驯猛虎于危桥,事近诞诬,恐由傅会。惟世芳自言“少丁多艰,淡视声色货利”数语,则是骨力坚强,志趣凝静,身劳心逸,实足以葆固其先天。其享希有之寿而迓不世之恩,宜也,非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