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篇兼记礼之经、曲。经者,君臣上下吉凶朝觐之仪;曲者,饮食居处进退步趋之节。其曰「曲礼」者,惟举其细者为名,盖谦辞也。诸儒纷纷解释,俱无是处。若因「曲」字便以为有「曲」而无「经」,则春、秋止纪二时,无冬、夏矣。曲礼多精要语,上篇尤为初学切用。虽不无未醇处,及间杂后世事,然不以累全篇也。又上篇疑有窜入处,详文下。(卷一,页一-二)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夫学者如此,则可以安民矣,不必主出仕者。注疏主人君言,尤非。下同。陈氏集说载刘氏说。黄叔阳曰:「敬,不专指容貌。刘氏失之。」按:黄说亦非也。刘以曾子「动容貌」三段,分配「毋不敬」三句,固属纽合;然「敬」字,文不从心,说文「肃也」,仪文整肃之义。宋儒全认作心,谓之「主一无适」。将「敬」字说作老氏「抱一无为之旨」,使学者流入虚寂上去,最是害事。黄说盖本宋儒也,因附辨于此。(卷一,页四)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敖」,王肃音五高反,遨游也。「长」,卢植、马融并音直良反。「乐」,皇氏音岳。皆可从。「从」,胡邦衡谓如字,左传「鲁君世从其失」,亦非。然则孔子不云「从心欲」乎?(卷一,页六)

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

「安安而能迁」从来鲜有明解。郑氏曰:「谓己今安此之安,图有后害,则当能迁。」甚迂曲费解。吕与叔曰:「安安者,不能迁怀于居也。」按:「士而怀居」,以贫未能安居,故其未免求安,若己自安居,何必欲其迁乎?朱仲晦曰:「虽安安而能徙义。」增「虽」字,既非语气;又增「义」字,以孟子云「处仁迁义」也。然则记文岂歇后耶?六句中,每二句义自为对,若将「安安能迁」说入学问,则与上「积而能散」判然不侔。假使「积而能散」用字不若此之显然,恐亦要说入学问矣!宋儒解经,务求幽深,最是弊处。按:此句与易系辞「井居其所而迁」义同。「安安」者,安其所安,常若不动,而自能迁流及物,与「积而能散」正是一例语。大抵此六字,皆取人所不易能者言之。故冠以贤者,狎者不易敬,故贵敬;畏者,不易爱,故贵爱;爱者,不易知恶,故贵知恶;憎者,不易知善,故贵知善;积者,不易散,故贵能散;安安者,不易迁,故贵能迁也。(卷一,页八-九)

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疑事毋质」二句,亦从来鲜有明解。凡每节数「不可」字,数「毋」字皆一例语。若如旧解,以「疑」为心疑,「直」为直道,将二」、「分」之事,下二句必无忽说?句或合说,或分说,不知上四句言「财」、「难」、「入学问者,从此为解,所以愈不明耳。按:少仪「毋身质言语」即此义。今合两处参之,「疑事」为人所疑之事,凡为人所疑,毋亟面质于人,久之其事自直,待其直也,彼甚愧悔,仍勿自有,可也。汉直不疑为人疑盗金,正得此意。少仪「毋身质言语」,亦谓人之言语及我,毋身质之。「毋身质」,犹言毋面质也。(卷一,页一二-一三)

礼从宜,使从俗。

二「如」字一例,二「从」字一例。「礼」与「使」非一例,祗取从宜、从俗为一例耳。解者疑「礼」与「使」非一例,多作别解。疏引皇氏谓:「礼从宜,亦属出使。」郝仲与谓:「礼从宜为统语,使从俗为举一事明之。」俱非。「使」,谓出使,或谓役使人,亦非。(卷一,页一五)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徐伯鲁曰:「孔氏曰:『嫌疑、同异、是非之属,在礼甚众,今姑各举一事为证。』愚按:疏义如此,而集说引之不详,遂使读者谓此章,专为丧礼而发,误矣。」按:徐氏之说,是巳。然疏独引丧礼,误在疏而不在集说。咎集说不当引则可,柰何咎其引之不详乎?疏见集说(卷一,页一七)

礼,不妄说人,不辞费。

此二句,下三句,两举「礼」字,各一例。「礼」,不妄求说人。「辞」,即辞命之辞;不烦费以为佞,亦不妄说人之类也。胡邦衡谓「不辞烦费」,殊与圣人宁俭之旨反,且贫者不以货财为礼,不可通矣。吴幼清之祖以「说」作「税」,谓:「以物遗人。妄说人,是不当用而用,辞费是当用而不用。」益穿凿。孙文融评「辞费」二字为例字法,知言哉。(卷一,页一八-一九)

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朱仲晦曰:「此两段,其寔互明一事。取于人者,童蒙求我;取人者,我求童蒙;取于人,所以彼有来学;无取人,所以我无往教。」黄叔阳曰:「记者,两举礼闻,似不专明一事。礼闻取于人,必待君求而后出;不取于人,必不枉道以徇人;礼闻来学,童蒙求我;不闻往教,匪我求童蒙。」按:朱说合四句为一,黄说分四句为二,皆有未安。此处二「礼」字既各一例,四「闻」字又共一例,分而合者也。陈用之曰:「礼闻取于人,不闻取人,所以勉其学者;礼闻来学,不闻往教,所以戒其教者。」此说得之。(卷一,页二一)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共由之谓「道」,存心之谓「德」;「礼」之所共由处,即是「道」,「礼」之存心处,即是「德」。「道德」统名「礼」,则实有是心,而行之一端也。不得将「礼」与「道德」分别比论,况可谓「道德」由「礼」而成乎?中庸言:「亲亲为仁,尊贤为义,其等杀,礼之所生。」

是「礼」由「仁」、「义」而生,岂可谓「仁」、「义」由「礼」而成乎?孟子谓:「仁、义、礼、智根于心,而分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四端。」又岂可谓「恻隐」、「羞恶」之心,由「辞让」之心而成乎?以理按之,无一是处。(卷一,页二三)

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自「道德仁义」至「则志不慑」,凡五段,皆举「礼」字极论之,文既浅率,义亦乖舛,与前后文不类。曲礼本摭拾群言,其不加以简择,与抑后之庸妄者,有所窜入与摘出,各详其下。(卷一,页二八)

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说得圣人制礼,全是为使人别于禽兽,免为聚麀之行耳!何以麤鄙至此?(卷一,页三○)

大上贵德,其次务施报。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此全是老氏之学。孔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玉帛正是「施报」、「往来」之物,而反务之尚之乎?孟子曰:「辞让之心,礼之端也。」又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是礼者本心而具,由德而出也。德与礼不可分别为说,今将来分别上次,则是太古之时,解者谓太上为帝皇之世。原未尝有是礼,礼特起于衰世。解者谓其次为三王之世。其事不出于「施报」、「往来」,与德绝无与矣!此与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同义,又与老子「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句法相同,义亦相近。或疑「施报」是玉帛,「德」即指在玉帛之先者。不知其「往来」,即释「施报」字,而曰「礼尚」,又为「往不来」、「来不往」为非礼,则其以无礼为德,施报为礼,而分别德礼为说,明矣。且上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此云:「太上贵德,其次务施报」,亦相矛盾。或又谓老子云「上德不德」;又云「民之老死不相往来」,何也?曰「上德不德」,本为重道而言,今云「太上贵德」,未曾根「道」字,故也「老死不相往来」即「太上贵德」之义,若礼则尚往来,故非所贵耳,正是一例语。吁!言礼若此,岂得为圣人之徒与。(卷一,页三一)

富贵而知好礼,则不骄不淫;贫贱而知好礼,则志不慑。

虽负贩者,必有尊也,而况富贵乎?此二句分别「负贩」与「富贵」为说,有重「富贵」,轻「贫贱」之意,不可为训,且其语义亦未明了,一解谓「虽负贩者,犹知有所尊,况富贵乎」?一解谓「虽负贩之至贱,犹不敢慢,而必有所尊,况富贵者,人之所共敬者乎」?(卷一,页三三)

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壮,有室。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传。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与耄,虽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颐。

「艾」、「耆」,从鲁颂「俾尔耆而艾」分出;「老」、「耄」,从左传「老将至而耄及之」分出;「老,而传」,郑氏曰:「传家事,任子孙,是谓宗子之父。」按宗子在,又传子为宗子,是有两宗子矣!可乎?曾子:问「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则宗子七十犹祭,不传也。(卷一,页三六)

越国而问焉,必告之以其制。

「越国而问」,孔氏曰:「越国,犹他国也,他国问己国君之政。」按:「越」字而可训「他」字。左传云:「古者越国而谋。」当谓此老臣越他国,他国问之也。(卷一,页三八-三九)

谋于长者,必操几杖以从之。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

「操几杖以从之」,此写意法。盖以示不可与谋于敌者同耳。(卷二,页一)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争。

「在丑夷不争」,解者皆以「一朝之岔,忘身及亲」为说,未免太粗。且与冬夏晨昏居家之节不类。而「丑夷」二字亦未醒。不若取棠棣诗之义言之,一家之中,妻子兄弟,所谓「丑夷」也;好合既翕,所谓「不争」也,而父母其顺矣!(卷二,页二)

夫为人子者,三赐不及车马。故州闾乡党称其孝也,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僚友称其弟也,执友称其仁也,交游称其信也。

「三赐不及车马」,郑氏以「不及」为「不受」。按:「及」字不可训「受」,又妄援伪周礼:「大宗伯,......三命受位」之文,以「三命」为「三赐」,以「受位」为「受车马」,尤谬。且君赐安可辞?凡卿大夫有父在者,悉不得乘车马而徒行矣!必不可通。郝仲舆谓:「三赐三命,虽有车马,入里门不乘。」以「不及」为「不乘」,亦牵强。按:坊记曰:「父母在,馈献不及车马。」此处语意与同,当即是其解,但「三赐」二字,终觉鹘突,更详之。(卷二,页四)

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

此指乡里中父兄之党而言,然「父事」、「兄事」之文,不可油。王制云:「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鴈行。」「父事」、「兄事」亦即此意。观「肩随」二字,可见不然。即父兄之党而以父兄事之,不为兼爱乎?「肩随」即「鴈行」,此分长十年、五年,以为「兄事」与「肩随」,礼言之不同也。(卷二,页九-一○)

父母存,不许友以死。不有私财。

「不服闇」,谓不从事于幽暗之地,恐致跌仆或生嫌。「不登危」,即不登高之义。曲礼皆杂取古语,此两处语故上有「孝子」字也。凡跌堕毁伤肢体皆邕亲事,故云「惧邕亲」。后儒恐复上登高诸义,以「不服闇」为不欺人所不见,「不登危」为不行险以徼幸,说入「立身行己」上去,不协。「父母存,不许友以死」,父母即不存,亦可许友以死乎?此报仇之说,不可训。(卷二,页一四)

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纯素。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

无父曰「孤」。「当室」,嫡子为父后者。此人虽无丧,冠衣之纯,犹不采也。若不当室则否。盖父为长子三年,故长子亦异于众子耳!深衣云「孤子,衣纯以素」与此同。不言「当室」,略也。郝仲舆谓「纯为如字」,与深衣之文不合,不可从。且此为倒字文法,犹云「不素纯、采纯耳」。(卷二,页一五)

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负剑辟咡诏之,则掩口而对。

「负剑」,郑氏谓:「负,为置之于背;剑,为挟之于旁;辟咡诏之,谓倾头与语。」按:古文用字,虽间有奇险,然未有称「挟之于旁」为「剑」者,且亦扶挟小儿于胁下而行者。胡邦衡引欧阳氏阡表「剑汝立于旁」为证,不知彼正循郑之误解耳!且少仪云:「有问焉,则辟咡而对。」是「辟咡」者,本教童子对问之理,今属长者言,是反教长者以语童子之礼矣!不可通。孔氏曰:「亦令见长者所谓,而复习之。」此曲说也。且以扶持之婴儿,不知诏之何语?欲令其对何语,而能遽教其为掩口之礼乎?孔氏又曰:「童子虽未能掩口而对,长者教其为之,以为后法。」此亦曲说也。黄氏谓:「长者之身或负剑者,将诏告幼童,不便于屈身俯临,而语之辟咡者,偏就近耳而诏之也。」此本说童子对问之礼,郄说长者负剑,无谓。刘孟冶谓:「长者或从童子背后而俯首与之语,则童子如负长者然;长者以手挟童子于?下,则如带剑然;长者俯与童子语,有负剑之状,非真负剑也。」此以童子为如负长者,以长者挟童子为如带剑,尤足发哂。徐伯鲁谓:「长者负小儿于背,如负剑然。史记:『左右谓秦王曰:王负剑。』负剑,即其证也」。按:彼负剑实是剑,据此负剑是负小儿,乌足为证?愚按:曲礼杂取古语,「负剑辟咡」本古语,乃是二事,谓童子当为长者负剑,犹操几杖之意;对长者问,当辟咡也。记者恐人未解「辟咡」二字,故复释之曰:「诏之,则掩口而对」,与少仪「有问焉,则辟咡而对」同。(卷二,页一七-一八)

从长者而上丘陵,则必乡长者所视。

曲礼皆杂取古语,凡其所言「先生」、「长者」、「君子」,皆不必分疏。(卷二,页二○)

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人者,阖而弗遂。

疏引熊氏曰:「少仪云:『排闼脱屦于户内者,一人而己矣!』一人之屦在户内,其户外有二屦,则三人也。下文云:『离坐离立,毋往参焉。』则知户内二人不得参之;故知户外二屦,当有三人。」按:户外二屦,亦祗户内二人耳,不必与少仪之文关会。此等执礼解礼最为穿凿。礼言本不同,故难执礼解礼。其间有切合者,引之可也,然甚少;其余不合者,必强合之。则横生枝节,断乎不可,后放此。下文「离坐离立」,谓两人并在一处坐立,不得相参,又别一义。非从户外来,本欲入户之说也。今如其说,将户内二人,言闻亦不可入矣,不与本文之义戾乎?「奉扃」,未详。孔氏谓:「凡当奉扃之时,必两手乡心而奉之,今人户虽不奉扃,其手若奉之者然」。甚迂曲。陆农师谓「小启之两手奉户志扃处」。此说姑存之。(卷二,页二二)

毋践屦,毋踖席,抠衣趋隅。必慎唯诺。

「踖」,蹴也,即「践」;意谓不蹴他人之席,与不践他人之屦。系一例语,而与玉藻「登席不由前,为躐席」义异。「躐席」,乃超躐之意,即学记「学不躐等」之「躐」也。(卷二,页二四)

大夫士出入君门,由闑右,不践阈。

此本论语「立不中门,行不履阈」为说。「由闑右」,即释所以「不中门」之意也。下云:「主人入门而右」。(卷二,页二五)

主人与客让登,主人先登,客从之,拾级聚足,连步以上。上于东阶则先右足,上于西阶则先左足。

「肃客」,成十六年左传云:「三肃使者。」杜云:「肃,手至地。」盖犹今之俯手拱也。「拾级」:「拾」,更也。主先登一级,然后客等一级,自此主客更迭皆然。射者,拾发;投壶者,拾投;踊者,抬踊,皆同此义。郑氏谓「读为陟」,非。(卷二,页二七-二八)

并坐不横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解礼不可执礼。如此云:「堂上接武,堂下布武。」「接武」者,足相接也;「布武」者,布散其武,不相接也。玉藻云:「君与尸行接武,大夫继武,士中武。」则彼「接武」者,是每移足,半蹑之;「继武」者,是足相接,即此处之「接武」也;「中武」者,是迹间容足,即此处之「布武」也。盖作者非一人,又「武」名,此处二,彼处三,所以不同,不得比合而言也。郑氏于此处「接武」,解为「每移足,半蹑之」,以合于玉藻之「接武」;于此处「布武」,解为「每移足,各自成迹,不半相蹑」,以合于玉藻之「继武」。不知此处但言凡人行堂上堂下之礼,非指君与尸,及大夫行之礼。凡人行堂上,既非君与尸,若每移足,半蹑之,不亦缓乎?堂上不趋,则堂下宜趋,可知若仅以足相接,尤非所宜。而于「布」字义,亦不协。至于玉藻之「中武」又当施之何所乎?所谓不可执礼解礼者,如此类是矣!(卷二,页二九-三○)

奉席如桥衡。

曰「桥」,郑氏谓「桔?」,未知是否?陈可大以「桥梁之桥」,成容若驳之,谓:「古称梁,不称桥」是也。(卷三,页三)

请席何乡,请衽何趾。席:南乡北乡,以西方为上;东乡西乡,以南方为上。

「请衽何趾」,玉藻云:「寝恒东首。」此与之违。(卷三,页四)

主人不问,客不先举。

此一节,教弟子布宾主相见之席法,其下因详宾主相见之仪也。「若非饮食之客」,则客之非饮食者,是但为相见之客耳!盖「饮食之客」,其席宜密迩,方足酬酢尽欢。若宾客相见,其席务须开广容丈,方足周旋揖让于其间,而不至于相亵也。此即下「虚坐尽后,食坐尽前」之意。郑氏以记云:「若非饮食之客」,遂杜撰为「讲问之客」。盖执文王世子「凡侍坐于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之文,而附会之也。即云「讲问之客」,亦与「侍坐于大司成者」绝不类。国子于大司成尊卑分严,故必须间三席,若为平常讲问,自宜稍近,何必亦如大司成之远乎?下云:「侍坐于所尊敬,无余席。」如其解,则曲礼自为矛盾矣!此「席间」之「间」,如字。文王世子「远近间三席」之「间」,去声。二「间」字,亦不同。郑于文王世子「间」字,亦为如字,作「容」训。尤谬。说详本篇。夫来讲问者,非弟子于师,即卑幼于尊长,不当称客。今俨然主客相敌,而雍容揖逊,至于主人跪而正席,在教者不应过贬若是也。郑又曰:「虽来讲问,犹以客礼待之,异于弟子。」其辞遁可见。又客既来问,何为反待主人先问,其非讲问之客为尤明。后世踵郑之误解,称师席为函丈,若是,则师亦当跪而正弟子之席矣!可为发噱。执礼解礼之误如此。「跪」,即两膝着地之跪。「坐」,通名跪;「跪」,不通名坐也。(卷三,页五-六)

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屦,视日蚤莫,侍坐者请出矣。

「撰」,治具之意。郑氏谓「犹持也」,非。(卷三,页一一)

侍坐于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闲,愿有复也;则左右屏而待。

「间」,去声,隙也。郑氏以为「空间」,音「闲」。非。(卷三,页一二)

乡长者而屦;跪而迁屦,俯而纳屦。

郑氏曰:「就屦,谓独退也;乡长者而屦,谓长者送之也。朱仲晦曰:「长者送之,非是,但谓虽降阶出户,犹乡长者不敢背耳!」按:郑谓「长者送之」,固未然,然郑分为两时事解,则是。不然既云「跪而举之」,不当又云「跪而迁屦」矣!此疑两处之文。(卷三,页一五)

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父子不同席。

若后人行文,第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云云足矣!必连姑与女子子言者,以出嫁有此三等也。此古人迂执处,更不补兄弟之子与父耳。(卷三。页二○)

故日月以告君,齐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以厚其别也。

按:取妻日月告君,此疑春秋时制,亦属有位者言,非庶民也。周礼「凡取判妻入子者,皆书之」。正袭此,不得引以为证。齐戒以告鬼神,左传郑公子忽取于陈,陈针子讥其先配而后祖,以未告鬼神也。(卷三,页二二)

取妻不取同姓,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

按:丧服小记云:「复与书铭,......妇人......如不知姓则书氏。」盖姓与氏别,常有氏之传远寖微,而昧其姓者,若今人不分姓氏,统名为姓,则岂有不知姓之人哉!说详丧服小记下。(卷三,页二三)

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与为友。

此谓寡妇之子,非有先见于我,我则弗与为友。盖我若先往见,恐致嫌也。郑氏曰:「有谓其奇才卓然,众人所知。」若是寡妇之子,其得齿于人者,鲜矣!幼既无父,天又不授以奇才异能,使其不得齿于人,数而无与为友,岂不可哀哉!(卷三,页二四)

名子者不以国,不以日月,不以隐疾,不以山川。

左传鲁申繻所言,较此无「不以日月」,多「不以官」、「不以畜牲」、「不以器币」。(卷四,页一)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女子许嫁,笄而字。

内则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则十五以后,二十以前,皆笄之时,故不言年数,可与内则互相备。

曲礼诸文,每段皆取文义相生,委委属属,若断若连,极为有致。如此节,本言男女之字,因男子之字,遂及君父前名之义,以之厕于中间,何其绝去板腐比偶之迹。善读书者,兼以此意处处检校,最得古文之妙。因叹后儒将礼记割裂分类,岂非夏虫之见耶!(卷四,页二-三)

主人未辩,客不虚口。

仪礼、曲礼古人各自为书,未尝相通。郑氏执礼解礼,牵强附会,反使本文诸义皆误,最为害事。如「葱?处末」,则曰:「殊加也。」盖因公食礼,正馔惟有「葱酰」无「葱?」,故云「殊加」。不知既谓此为士大夫与宾客燕食之礼,何为反殊加于公食大夫礼乎?一也。于「酒浆处右」,则曰:「此言若酒若浆耳!两言之,则左酒右浆。」盖因公食礼,设酒于豆东,又设浆饮于稻西,郑氏注云:「酒在东,浆在西,所谓左酒右浆是也。」今以但云「酒浆处右」,不合「左酒右浆」之说,乃以为若酒若浆之一,记文明言二,郑言一,何耶?且据彼处右者浆也,若酒亦处右,不仍不合其「左酒右浆」之说乎?二也。于「主人未辩,客不虚口」。则曰:「虚口,谓酳也。」据「酳」是食竟饮酒荡口之名,今以虚口为「酳」也,盖因公食礼:「宾三饭,......宰夫执觯浆饮,......宾坐祭,遂饮。」是彼三饭竟,饮浆而漱,故谓此三饭竟,饮酒而酳,以见其事相当;而彼为漱,此为「酳」,又以见私客异于公食之礼也。不知虚口者,是为主人食殽未?,客不敢先虚其口以示食竟,所以俟主人也。今以虚口为饮酒荡口,迂妄无稽。三也。(卷四,页七-八)

共食不饱,共饭不泽手。

「泽」,沾渍也。古之饭者,以手着盛器中,故与人饭,手须洁净,不可用汗污沾渍其手也。玉藻「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存焉尔」。「泽」字与此同。(卷四,页九)

毋●羹,毋絮羹,毋刺齿,毋歠醢。客絮羹,主人辞不能亨。客歠醢,主人辞以窭。濡肉齿决,干肉不齿决,毋嘬炙。

古人取饭以手着器中,故有「抟饭」之说。「放饭」,孟子赵注曰:「大饭是也。」少仪「毋放饭」,下曰:「小饭而亟之。」则「放饭」为「大饭」可知。「大饭」谓含餔多,「小饭」谓含餔少也。郑氏曰:「放饭,弃手余饭于器中,人所秽」。孔氏曰:「手取饭若黏着手,不得弗放本器中,当弃于篚;无篚弃于会;会簋盖也。」郑注既迂,孔疏尤凿。弃于篚与会,已固不食之矣!然则终弃之乎?抑使仆隶贱人食乎?既在篚与会,是不终弃,而与仆隶贱人食明矣!彼亦人子,其能堪耶!「絮羹」,「絮」字如澡絮之「絮」,谓以箸旋转之也。此共十五「毋」字,一「不」字,「不」字指齿决干肉。孟子曰:「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可见「毋」字重,「不」字轻,古人用字,不苟如此。(卷四,页一一)

卒食,客自前跪,彻饭齐以授相者,主人兴辞于客,然后客坐。

「齐」,酱齐也。按:「齐」与「?」同。?葅之属,菜肉通称。内则所引为曲礼之文,非内则。曰:「献孰食者操酱齐。」此不言「酱」,但言「齐」,略也。郑氏以为「酱属」,混。此一节若在「口不虚客」之下为顺,但记者于中间杂入「侍食礼」及「零星食礼」,讫,然后以「卒食之礼」终之,下另言「侍饮之礼」,此与前「男子二十,冠而字」一节相似。记中此类甚多。徐氏集注载张氏说,谓此为错简,当在「客不虚口原作「口不虚客」,今径改。」之下。按:礼记传于汉世,未经壁藏火焚,安得有错简。凡集注中所载张说错简者,皆妄也。今集注之书重刻盛行,恐人惑其说,故辨之,后仿此。(卷四,页一二-一三)

侍饮「饮」字,原作「食」,依今本改。于长者,酒进则起,拜受于尊所。长者辞,少者反席而饮。长者举,未釂,少者不敢饮。

礼言不同。此节注疏执礼解礼之谬有二:「拜受于尊所」,郑氏执燕礼曰:「燕饮之礼,向尊。」然遗「拜受」之义。孔为之说曰:「燕礼、大射设尊在东楹之西。......尊面有鼻,鼻向尊,示君有此惠也。乡饮酒及卿大夫燕,则设尊于房亡户间,......宾主得夹尊,示不敢专惠也。今云『拜受于尊所』,当是燕礼。燕礼不云『拜受于尊所』,乡饮酒亦无此语,宜是文不具耳!」孔欲牵合此文,反疑彼文为不具,一也。「长者举,未釂,少者不敢饮」。郑氏执燕礼曰「君卒爵,而后饮」,孔氏曰:「此与燕礼合,而与士相见及玉藻违。」孔盖以士「士」字,原作「是」,今径改。相见及玉藻皆云:「卒爵而俟君卒爵」故也,于是谓此为燕饮正礼。玉藻及士相见为私燕之礼,其偶合者,合之;其不合者,则加以武断,二也。郝仲舆曰:按「玉藻及士相见礼皆云:君赐爵卒爵而俟君卒爵。」是以先饮为礼也。故礼不必强同,敏于从尊者之命,先饮可也;让以待尊者之命,后饮亦可也。解者谓公私不同饮,岂私燕遂无导饮之礼乎?此说调停二礼之异,亦可通,附载之。(卷四,页一三-一四)

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上言「侍食」、「侍饮」,下言「赐果」、「赐余」,则此「赐」,当亦指饮食也。苟不明此义,启「少」、「贱」贪得之心也。(卷四,页一七)

御食于君,君赐余,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

郑氏谓:「溉为陶梓器,若萑竹器则不溉。」殊杜撰。凡器无不可溉涤,岂萑竹之器便不可溉涤乎?且即陶梓器不溉,遂呼以为溉,尤不可通。按:「溉」即「既」字,史五帝纪「溉执中而?天下」,徐广注:「古既字,作水旁。」说文:既,小食也,「既」与「饩」、「气」通。中庸「既禀称事」,又「气」与「既」通,论语「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写」即「泻」事,此谓惟气之小食,在正馔之外者,不泻于他器,其余皆泻于他器,而后食也。释礼者于「溉」字有边旁,不知即古「既」字;于「写」字无边旁,不知即今「泻」字,其不谙字义如此。(卷四,页一七-一八)

馂余不祭。父不祭子,夫不祭妻。

陈可大曰:「此谓助祭执事,或为尸而所得馂之余肉以归,则不可以之祭其先。虽父之尊,亦不以祭其子;夫之尊,亦不以祭其妻。」此说本朱仲晦。是盖承上「馂余不祭」言,且合孔子:「君赐食,先尝不祭,惟腥,则熟以荐也。」郝仲舆曰:「子生则馂父之余,子死则父不得以所食之余祭之;妻生则馂夫之余,妻死则夫不得以所食之余祭之。」此说亦可存。孔氏曰:「馂者,食余之名。祭,谓祭先也。......凡食余悉祭,......若父得子余,夫得妻余,不须祭者,言其卑故也。」按此谓豆间之祭者,古人每食必祭,不分卑者之食,况父得子余,夫得妻余,此事不当有,太迂曲。熊氏谓:「年老传家事于子孙,子孙有宾客之事,故父得馂其子余;夫得馂其妻余者,谓宗妇与族人妇燕饮,有余,夫得食之。其迂曲如此。且于文义亦不甚协。陈可大又一说,曰:「此祭是每食必祭之祭,食人之余,及子进馔于父,妻进馔于夫皆不祭而食。」按:妻主中馈,凡夫之食皆妻为之,及其年高为子所养,若是,则人一生每食终无祭之日矣!尤难通。(卷四,页一九)

御同于长者,虽贰不辞,偶坐不辞。

「偶坐不辞」,另为一义,不连「御同于长者」。(卷四,页二一)

为天子却瓜者副之,巾以絺。为国君者华之,巾以绤。为大夫累之,士疐之,庶人龁之。

尝疑却瓜细事,当日礼记及此,不知何故?「四析」「半剖」奚与尊卑,「横断」「中裂」宁皆犯礼,故孔氏为之说曰:「非为平常之日,当时大会公庭之时也。」此说虽于庶人有碍,庶人不当有公庭会食之事,然不得不作如是解耳!黄、郝二氏极驳疏义之非,谓:「礼不可欺于暗室,公庭有礼,平日岂遂无礼?」求之太深,正不必耳!(卷四,页二二)

父母有有疾,冠者不栉,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变味,饮酒不至变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疾止复故。

「言不惰」,对医及问疾者言,必勤恳。「变味」,谓兼味也,顺对下「变貌」为言。古人之文随意不拘如此,然以「兼味」为「变味」,亦殊可会。(卷五,页一)

有忧者侧席而坐,有丧者专席而坐。

此承上节,则「有忧」单指亲疾也。「侧席」,席不正也。「专席」,不与人共也。郑氏以「侧」为「特」,「侧」与「专」同义,于是训「专」为「单」,皆牵强。(卷五,页二)

。?水潦降,不献鱼

「水潦降」,疏引左传:「水潦方降,以为豊足,故不献。」二说正相反,未知?难得,故不献。」又谓:「或谓鱼?天降下水潦,鱼孰是也?方孕,故不取以?徐氏集注引张氏谓:「水潦降时,鱼易得,故不献」。皆非。?献。」胡邦衡以「水潦降为水涸,鱼(卷五,页三)

献田宅者操书致。

「献田宅者操书致」,知在阡陌之后,汉儒之言也。(卷五,页五)

凡遗人弓者:张弓尚筋,弛弓尚角。右手执箫,左手承弣。尊卑垂帨。若主人拜,则客还辟,辟拜。主人自受,由客之左,接下承弣;乡与客并,然后受。

「尊卑垂帨」,郑氏曰:「授受之仪,尊卑一。」诸解皆承之,非也。此句单承「客授」而言。凡敌者曰「予」,上遗下曰「赐」,下予上曰「献」。此本言敌者相遗之礼,今特与尊卑而言,以该敌者,凡馈物必拜送,今左右皆有执持,凡于尊卑一皆磬折垂帨而已,不拜送也。故下节云:「若主人拜,则客还辟,辟拜。」虽主人拜受,亦不答拜也。下文方言主人受之礼,曰:「主人自受」,极然后受也。若上节言主人受而亦垂帨,失文理矣!(卷五,页六-七)

进剑者左首。

「剑首」,琫也。小雅「鞞琫有珌」。少仪云:「泽剑首」,即泽此也。孔氏谓「拊环」,非。(卷五,页八)

饰羔鴈者以缋。

「饰羔鴈者以缋」,郑氏谓:「诸侯大夫布,天子大夫以画。」此本士相见礼「下大夫以鴈,饰之以布」为说也。不知此第论「缋」,非论「布帛」,「布」独不可「缋」乎!(卷五,页九-一○)

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吕与叔曰:「欢,谓好于我也;忠,谓尽心于我也。好于我者,望之不深;尽心于我者,不要其必致,则不至于难继也。」此说是。刘执中谓:「人致其欢与忠于我,而益加恐惧谦晦,不敢竭尽人之欢与忠焉。」此说虽工,却于全交之义不协。方性夫谓:「竭尽人之欢与忠,则人之所以施我者,厚矣!我或无以报之,则人将这我,而交亏矣!」此说逆料人施而望报,非也。(卷五,页一三)

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几。

「君知所以为尸」者,此句重拈有意。盖为尸者,皆君之臣,君知所以为尸,则弗臣矣!郑氏谓:「幼不能尽识,有告者乃下之。」迂甚!(卷五,页一五)

居丧之礼,毁瘠不形,视听不衰。升降不由阼阶,出入不当门隧。

「升降不由阼阶」,孔氏据士虞礼「士虞礼」,原误作「士于周礼」,今径改。「祔祭称孝子」,同于吉,得升阼阶。案:圣人制为三年之丧,以立其大防,其小者,如升阶出入之类,皆后之推人子之心为言,所以佐礼所未逮,亦以听人子之自尽而已。孔氏必为之定其不由阼阶休止之日,其执礼解礼,不迂且凿乎?杂记上云「孤子降自阼阶」,与此不同。说见杂记。(卷五,页一六-一七)

生与来日,死与往日。

凡殡、殓、葬、卒哭、虞、祔、祥、禫等期,在生者皆为来日,在死者皆为往日;故曰生与其为来日,死与其为往日,而其使孝子尽礼于来日,追丧于往日之意,自在言表,其义不过如此。郑氏曰:「生数来日,谓成服杖,以死明日数也;死数往日,谓殡殓,以死日数也。此士礼......丈夫以上,皆以来日数。士丧礼曰:『死日而袭,厥明而小殓,又厥明大殓而殡。』则死三日,而更言三日成服杖,似异日矣!丧大记曰:『士之丧,二日而殡,三日之朝,主人杖。』二者相推,其然明矣!」按:郑谓士死殡殓,与生者成服杖不同日,故纽合成服杖,以死明日数,为「生与来日」;殡殓,以死日数,为「死与往日」。然丧大记云:「士之丧,二日为殡。」则是死之第三日也。仍是以死明日数,何得为「死数往日」乎?且以「成服仗」释「生」字、以「殡殓」释「死」字,以「数」字释「与」字,以「死明日」释「来日」,以「死日」释「往日」,当日记者,岂皋如许字义不发,但为此浑沦之辞,以待后人释乎?吾不敢信也!(卷五,页一八-一九)

知生者吊,知死者伤。知生而不知死,吊而不伤;知死而不知生,伤而不吊。

此谓礼贵乎诚,不容伪也。然亦惟古礼为然。若今世与人之子为友,其父死,不能不伤其死矣!与人之父为友,父死,而于其子不能不吊其生矣!又古云生者为吊,死者伤;今人谓生者为伤,死者为吊。正相反。然于死者,伤吊亦得通称。(卷五,页一九-二○)

赐人者,不曰来取;与人者,不问其所欲。

「赐人者,不曰来取;与人者,不问其所欲」。王介甫谓「为人养廉」。得之。朱仲晦分君子、小人说,乃承方性夫解玉藻「赐君子与小人,不同日」之误也。(卷五,页二一)

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

「相」,诗歌名;荀卿有成相篇,汉志有成相杂辞。意古舂者,或歌之。郑氏以「相」为送杵声,无据。(卷五,页二二)

适墓不歌。哭日不歌。送丧不由径,送葬不辟涂潦。临丧则必有哀色,执绋不笑。

讲义谓:「送丧则知生者,送葬则知死者。」陆农师谓:「送丧有服者,送葬不必有服。」皆似凿。按:「送丧」,言其在途;「送葬」,言其在墓。(卷五,页二二)

礼不下庶人。

「礼不下庶人」,此语若鹘突,赖有注疏为之斡旋。郑氏曰:「为其遽于事,且不能备物。」孔氏曰:「酬酢之礼,不及庶人。」皆是也。黄敏求疑庶人不可无礼,乃谓其文连续上文,为乘车之礼,不为庶人而下。凿甚。陈氏集说引之,不可从。(卷五,页二四)

刑不上大夫。

「刑不上大夫」,郑氏执周礼之说谓:「在八议轻重,不在刑书。」夫议其轻重,非即刑书乎?又引周礼:「掌囚:......凡有爵者,与王之同族,奉而适甸师氏,以待刑杀。」夫既云刑杀,何云刑不上大夫乎?愚按:其解莫备于贾谊之说矣!曰:「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厉橱臣之节也。......其在大谴大诃之域者,闻谴诃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寝室而请其罪耳!上弗使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盩而加也。其有大罪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行之也。」今家语亦有此,乃撮取贾文耳!此正释「刑不上大夫」之义,颇为明白正大,何必引周礼不经之说,而且与本文仍无交涉者哉!(卷五,页二五)

史载笔,士载言。前有水,则载青旌。前有尘埃,则载鸣鸢。前有车骑,则载飞鸿。前有士师,则载虎皮。前有挚兽,则载貔貅。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载笔」,载言春秋会盟之事。「骑」始见于春秋,渐行于战国,皆后世之说也。以四兽为招摇,星画旗,尤纬稗之说,无与礼事,可删也。(卷六,页一)

父之雠,弗与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交游之雠不同国。

此亦衰世之习,非先王之法也。圣人「以直报怨」之旨谓何?「交游之雠」更入游侠,尤不可训。(卷六,页四)

凡祭于公者,必自彻其俎。

疏言谓「士」,非。(卷六,页六)

夫人之讳,虽质君之前,臣不讳也;妇讳不出门。大功小功不讳。

「卒哭乃讳」,古礼与今异,今生时己讳矣!「二名不偏讳」,或云「偏」当作「?」,如是文义更明。「不逮事父母,则不讳王父母」,其言亦有渗漏处,若不逮事父母,而王父母抚之者,亦将不讳乎?郑氏以其未可通,谓此为「庶人适士以上,庙事祖,虽不逮事父母犹讳祖。」又非。按:中下士祖祢共一庙,庶人祭寝,亦共事祖祢,岂以有庙无庙而分讳不讳乎?此何礼也!君所无私讳,则公讳自可知;大夫之所有公讳辟君讳。,则私讳亦可知也!此古人立言之妙。或因有「大夫」字,遂于玉藻「士于君所言,大夫没矣」之文,谓言公讳,则君与大夫凡所当讳者,皆在其中。此不谙文义而作为支蔓也。凡讳,至期而止,大功、小功不讳是也。杂记下云:「王父母兄弟,世父、叔父,姑、姊妹。子与父同讳。」按:「王父母」于父为祖,于己为曾祖,服小功;于父为兄弟,于己为世父、叔父、服期;于父为世叔、叔父姑,于己为从祖、从姑,服小功;于父为姊妹,于己为姑,服期与大功,则是大小功皆讳矣!繁缛难行,礼言之不同也。马彦醇执杂记之文为杂记言,以父之讳而讳之,是大功小功有所谓讳也。「大功小功不讳」,言其不与父同讳者而已。按:此但言大小功不讳,未尝有所分别,如上文「逮事父母」、「不逮事父母」之例,何必强为纽合乎?皆执礼解礼之谬。(卷六,页八-九)

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

「刚日」,谓甲丙戊庚壬。「柔日」,谓乙丁己辛癸。郑氏谓「出郊为外事」。是「郊」亦为外事。春秋传曰:「甲午治兵」。孔氏谓:「外事,郊外之事。」俱是已。然郊特牲曰:「郊之用辛」,又春秋凡郊皆用辛,何也?孔氏谓:「内事,郊内之事。」社稷是郊内是巳。然郊特牲曰:「祀社,日用甲。」书召诰曰:「戊午,社于新邑。」何也?孔又谓:「郊、社尊,不敢同外、内之义。」此自谓郊、社之外他礼,然则果何礼乎?此一说之不可通也。崔氏以其不可通,谓外事指用兵之事,内事指宗庙之祭。「用兵之事」谓诗「吉日庚午」。春秋「壬午,大阅」。「甲午,治兵」是已。然春秋「乙卯,战于邲」。「己巳,战于城濮「濮」字,原阙,今补。」、「辛巳,战于殽」之类何也?「宗庙之事」谓:「少牢馈食,用丁巳」。春秋「己卯,蒸」。「乙酉,吉禘于庄公」。「丁丑,作僖公主」。「辛巳,有事于大庙」是已。然洛诰「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岁」。崔氏谓:「告祭非常礼。」此曲说。士虞礼「始虞用柔日。......三虞作哭,俱用刚日」。何也?此又一说之不可通也。陈可大谓:「巡狩、朝聘、会盟,皆外事;冠、昏皆内事。然春秋盟会多柔日,何也?「丧」、「祭」鬼事或用柔日,「冠」、「昏」人事用柔日,何也?女昏或称内,男冠称内,何也?此又一说之不可通也。然则内、外事必当属何等事耶?郝仲舆曰:「其说附会,小雅吉日诗未足凭。」或有然。(卷六,页一○-一一)

凡卜筮日:旬之外曰远某日,旬之内近某日。丧事先远日,吉事先近日。

礼文本明,大半为注疏解坏,其尤误世者,多在强分天子、诸侯、大夫、士也。如既文曰「凡」,则天子至士皆在其内矣!孔曰:「以旬之外曰远某日,为大夫礼,旬之内曰近某日,为士礼。」执仪礼少牢、特牲以证,无论少牢非专言大夫礼,特牲非专言士礼,而凡卜筮日之非专言祭日也。即下云:「丧事先远日,吉事先近日。」岂大夫惟丧事?士惟吉事乎?不可通矣!乃又谓:「丧事先远日,虽士亦应今月下旬,先卜来月下旬。」则亦不能坚持其「旬外远某日」为大夫礼之说矣!「丧事先远日」,本宣八年左传云:「礼,卜葬先远日,辟不怀。」(卷六,页十二)

曰:「为日,假尔泰龟有常,假尔泰筮有常。」卜筮不过三,卜筮不相袭。

「卜筮不过三」,因鲁四卜郊,春秋讥之而云。「卜筮不相袭」,因左传晋献公卜取骊姬,不吉。公曰:「筮之」而云。注说不误。表记亦有此文,郑又曰:「袭,因也。大事则卜,小事则筮。」分大事、小事非也。然不相袭之义,于洪致「谋及卜筮。......龟从,筮从」之说,未免不合。诸家以其不合,多曲为之说,吕与叔曰:「凡常事,卜,不吉,则不筮;筮,不吉,则不卜。若大事,则先筮而后卜。此周礼说。洪致龟、筮并用,故知不相袭者,非大事也。」陆农师曰:「大事先筮而后卜,筮,不吉,虽卜,可也。非所谓袭,谓若卜筮不吉,又卜筮之。」方性夫曰:「三卜之矣,而又卜之,是卜与卜相袭也,筮亦然。」马彦醇曰:「大事有时曰,而用卜,小事无时日而用筮,天子无筮而以卜为主,诸侯有守筮而以筮为主,以故不相袭也。」按:吕说分「常事」「大事」,记文无此义;陆说亦迂折;方说仍是「卜筮不过三」之义;马说即表记之文,分「大事」「小事」「天子」「诸侯」,记文皆无此义。大抵古人之言,多有不合者,如曲礼与洪致正不为之隐避耳。(卷六,页一二-一三)

君车将驾,则仆执策立于马前。已驾,仆展軨效驾,奋衣由右上取贰绥,跪乘,执策分辔,驱之五步而立。君出就车,则仆并辔授绥。左右攘辟,车驱而驺。至于大门,君抚仆之手而顾,命车右就车;门闾沟渠,必步。

「效」,犹前文「效马效羊」之「效」,谓进献也。郑氏谓「白巳驾」。此臆解。「奋」,说文「翚也,大飞」。「奋衣」,谓衣如飞鸟鼓趐,此古人用字之妙。郑谓「振去尘」,何其迂执乎?「驺」、「骤」通。马疾行曰「驰」,不驰而小疾曰「骤」,缓行曰「步」,上文「五步」,下「步路马」,皆此义。故天子车驾出行因曰「步」。洛诰所引为武成文,作洛诰,误。「王朝步自周」是也。「门闾沟渠,必步」,谓君车所过,凡道有门闾●隘,则不可疾行,沟渠高下,疾行恐致倾覆,仆御者法当以步也。「门闾,必步」,即下「国中以策彗恤勿驱」及「入国不驰」之义,「步」字与上「骤」字相应,此句不蒙上「顾,命车右就车」,另为一义。郑、孔误连上文作解,谓:「君子不诬十室,过门闾必式,则臣下步行;沟渠是险阻,恐有倾覆,故勇士亦须下扶持之。」此车右勇士之礼。按:君式贤人之礼则有之,从无?式庶民门闾之事,若然,何独曰「式某贤之闾」乎?下「君子入里必式」,谓入乡里始式,则其余不式。可知人君岂反?式乎?必不然矣!所谓「不诬十室」,此即论语「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之说,曲引无涉。「车右」,君车之右,即所以扶持君车也,岂必下车步行?始必扶持乎?以诏仆御之礼而谓之诏勇士之礼,皆迂拙之甚者也。(卷六,页一○-一八)

客车不入大门。妇人不立乘。犬马不上于堂。故君子式黄发,下卿位,入国不驰,入里必式。

「卿位」,郑氏谓「卿之朝位」,则是人君下臣之虚位,必无此理。吕与叔谓:「卿立于位,以候君过,君过之则下,非卿之虚位也。」亦迂折,且如是何不避之,无使君劳乎?愚按:此「君子」,指人臣而言。故下曰:「入国」、「入里」,谓凡为大夫、士者,必下卿之位,贵贵也,此「位」字,亦不必定于朝位。(卷六,页二○)

君命召,虽贱人,大夫士必自御之。

「御」,郑氏训「迓」,自当如是解。但前后言「御车」,此独以「御」为「迓」,终可疑。(卷六,页二一)

介者不拜,为其拜而蓌拜。

「蓌」从,似谓尨茸,不谓顺之象。唐陆氏、孔氏谓:「挫也,挫损其威。」恐非古人用字之义。郑氏谓「犹诈也」。益属臆说。字书竟以「蓌」字义为「诈」,且音「诈」,可笑也。(卷六,页二一)

国君不乘奇车。

「奇」,读如奇耦之「奇」,犹郊特牲云「鼎俎奇」。「奇车」,犹后世言单车。君行必有陪乘,谓之副车,上文之「乘君乘车」是也。所以备非常,故国君不乘单车而出。郑氏释为奇正之「奇」。非。(卷六,页二二-二三)

国中以策彗恤勿驱。尘不出轨。慧音遂。徐,虽醉反。恤勿旧读窣没,今如字。

「策彗」,策之如彗者;「彗」,帚也。「恤」者,少少不加深策也;「勿驱」,所以明其恤也;「尘不出轨」,所以状其勿驱也;「勿驱」,犹入国勿驰。郑氏读「恤勿」谓「搔摩」,杜撰。(卷六,页二四)

乘路马,必朝服载鞭策,不敢授绥,左必式。步路马,必中道。以足蹙路马刍,有诛。齿路马,有诛。

「国君下齐牛,式宗庙」,熊氏谓:「宜云:下宗庙,式齐牛。」是也。「以足蹙路马,皆有诛」,即以「诛」训「这」,然亦过严,非先王之典礼也。(卷六,页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