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儒》书成,祇印二百部储存。欲俟五六年内,《易经新疏》、《周官经检论》写定,方可聚而公之于世,此余之本愿也。故下卷初秋印就,犹未作发行计。不意秋后,忽患脑空,脑内似极亏乏而不安,时以手抚摸,不得运思,不耐看书,吾时呼脑空。今夏,沪上酷热,报载为百年来所未有。余方念及《易疏》,种种思想,自由活动于脑际不可抑止,未几而疾作矣。 心脏病复厉。余自度来日无多,遂决定以《原儒》再印发行。冬来脑空患稍减,而心脏病似少转机。汉儒庐植欲着礼书而竟不就,余今之厄,适与彼同。此亦无可奈何,安之而已。《大易》之道,通内圣外王而一贯,广大如天地无不覆载,变通如四时迁运无穷。大哉《易》乎!斯为义海。《周官经》乃《春秋》拨乱之制,所以为太平世开辟洪基,其化源在礼乐。乐本和而忘人我,仁也;礼主序而人我有别。然治人必先治我,义也。礼乐修而仁义行,万物齐畅其性,方是太平之鸿休,人道之极盛。若其制度,则依于均与联之两大原理。且先言均。均者平也。自然界可谓平乎?天险不可升,地险不可通,不平极矣。惟人克尽人能,人能见《易大传》。 铁轨敷山,潜艇入海,而地失其险;飞机翔空,而天失其险。如是,则天地皆除其大不平,而底于平矣。人事之不平远过于自然,贫富智愚强弱种种区别,富夺贫,智欺愚,强侵弱,不平惨状无可形容。老子故有“天地不仁”之叹也。若非改制、更化,削除其不均不平而归于均平,人道之惨,其有止息之一日乎?次言联。人群涣散,各自私而不相为谋。既导之以建立新制,必勉之以互相联比,比者,互相亲辅义。 方绝大多数弘其天地一体之量,天地一体,晚周惠子语。 方可登人类于康衢。故均与联相辅而行也。均平之制本乎人情之公;联比之法本乎人性之正。故领导人群者,虽不能无机权,要当以仁义为本。《周官》崇礼乐之化,其旨深远极矣!余于《大易》、《周官》二经怀无量义,惜乎衰病,不堪作述,后有达者,倘成吾志,余亦可无憾耳。《原儒》初次印数极少;今虽再印而始以行世,当以此次为初版。又初次印存之上卷,稍有错误及遗字处,此次悉改正。夏历丙申年仲冬,公元一九五六年十二月吉日,漆园老人记于上海淮海中路苍莽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