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春秋类,春秋阙疑>

钦定四库全书

春秋阙疑卷十一     元 郑玉 撰

二十有八年春王三月甲寅齐人伐卫卫人及齐人战卫人败绩

初王姚嬖于庄王生子颓子颓有宠蒍国为之师及惠王即位蒍国边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作乱因苏氏十九年秋五大夫奉子颓以伐王王不克出奔温苏子奉子颓以奔卫卫师燕师伐周冬立子颓二十年夏郑伯遂以王归秋王及郑伯入于邬遂入成周取其宝器而还二十一年春郑伯虢叔杀王子颓及五大夫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赐齐侯命且请伐卫至是齐侯伐卫战败卫师数之以王命取赂而还愚按子颓之事使诚有之乃王室之大变春秋何故不书齐人奉王命以讨卫不王之罪春秋亦当特书以着其美而无一辞及之何也况子颓之事乃卫侯朔之所为已历十年之久朔又死矣不应至是始命齐侯讨其子也况取赂而还亦非齐侯始霸之事皆不可信泰山孙氏曰前年公及齐侯宋公陈侯郑伯同盟于幽卫侯不至故齐人伐卫谢氏曰齐人伐卫以卫有可伐之罪也卫人有辞不服故与齐人战焉卫人力不胜齐故败绩桓公威力可谓盛矣然伐国不以道则虽小国有至举兵相敌终於卒伍败衂而後退焉者也故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桓公以仁义用兵特假之而已安能使人心服哉故齐之伐卫也上书伐下书战以着卫人无服齐之志也春秋战分主客战而为主者其罪大战而为客者其罪轻以战由主起故也齐人以兵来伐我苟直焉以义辨吾之直而勿与之校可也谨边陲严备守需其变而勿与之争可也上诉天王下告列国求为之助以解其危可也若夫不恤民命而以战为心则曲反在我而不在人罪反在此而不在彼矣然则春秋以齐人主伐而以卫人主战者以明两国之战由卫人欲战所致也战之为祸大矣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皆战之由也故仁者之兵有征无战邦国有罪以兵诛罪而已服则舍焉未尝以战为事也邦国有乱以兵定乱而已顺则止焉未尝以战为事也用兵而至於战者皆好功嗜杀而轻民命也故春秋以大罪归於首战之人

夏四月丁未邾子琐卒

秋荆伐郑公会齐人宋人救郑

楚令尹子元欲蛊文夫人为馆於其宫侧而振万焉夫人闻之泣曰先君以是舞也习戎备也今令尹不寻诸仇讐而於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御人以告子元子元曰妇人不忘袭讐我反忘之秋子元以车六百乘伐郑入于桔秩之门衆车入自纯门及逵市县门不发楚言而出子元曰郑有人焉诸侯救郑楚师夜遁秋申公鬬班杀子元鬬谷於菟为令尹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 谷梁氏曰善救郑也谢氏曰文公与诸侯同盟故荆伐郑聘称人进之也伐复称荆外之也荆人陵犯中国久矣天子不能制方伯不能却小国困于水火亦久矣方是时荆以不仁伐郑而三国能出力救之三国与郑同盟而复能与之同患小国有息肩之地矣胡氏曰桓公主兵锄强救弱之事见矣

冬筑郿

胡氏曰郿邑也凡用工大曰城小曰筑故馆则书筑台则书筑囿则书筑郿邑而书筑者创作邑也其志不视岁之丰凶而轻用民力於其所不必为也则非人君之心矣

大无麦禾臧孙辰告籴于齐

冬饥臧孙辰告籴于齐 胡氏曰麦熟于夏禾成于秋而书於冬者庄公惟台榭是崇是饰费用浸广调度不充有司会计岁入之多寡虚实然後知仓廪之竭也故于岁杪而书曰大无麦禾刘敞谓不言如齐告籴而曰告籴于齐者言如齐则其情缓告籴于齐则其情急也古者三年耕余一年之食九年耕余三年之食今庄公享国二十八年当有九年之积而虚竭如此所谓寄生之君也苏氏曰是岁未尝有水旱虫螟之灾而书大无麦禾者刘向春秋说曰土气不养稼穑不成也沈约宋志言孙皓时尝有之苗稼丰美而实不成百姓以饥合境皆然连岁不已则所谓大无麦禾也愚谓春秋书此见庄公不用心于民事岁之凶丰食之有无皆所不问及冬民饥始知大无麦禾急遣臧孙辰告籴于齐也苟非齐桓有救灾恤隣之义则鲁民之不为饥殍者几希矣他日葵丘之会申严遏籴之禁岂非自此而推之乎然则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其民无菜色者以其备之有素也有国有家者其可不知所务而预为之备乎

二十有九年春新延厩

公羊氏曰新延廐修旧也修旧何以书凶年不修谷梁氏曰冬筑郿春新延廐以其用民力为已悉矣临江刘氏曰延廐者天子之廐非诸侯之廐也高氏曰鲁侯僭乘天子之车备十二闲之马圣人不敢斥言之是以特因其修旧而书以讥之且去冬大无麦禾今又新延廐所谓廐有肥马民有饥色何以为民父母乎谢氏曰廐以安马而已亦恶旧而新之庄公好治宫室可知也冬方告籴春又兴工民困之不忧廐陋之为恤与孔子问伤人不问马异矣

夏郑人侵许

许氏曰许以近楚自齐之霸未会诸侯故郑侵之自是而後许从中国矣

秋有蜚

公羊曰记异也何氏曰蜚者臭恶之虫南越盛暑所生非中国之所有书有言本无也家氏曰洪范五行传云蜚荒徼之物越之所生其为虫臭恶能害人独刘原父云蜚状若牛而白首一目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国大疫与传注所言盖两物也高氏曰此亦远人乱中国之象自此中国不以为怪故一书而不复书如鸜鹆之类中原皆有之故始于春秋之时自春秋以来鄋瞒陆浑杂居中原岂此数物为之兆乎古者橘逾淮而化枳今淮宋之间橘大如柑乃知物理之变殆不可测後世之事古人不能知者衆矣

冬十有二月纪叔姬卒

高邮孙氏曰内女归为诸侯夫人无他恶行即书卒犹不书葬其贤行之着者则书卒书葬以旌之异于他女也纪叔姬为纪侯之媵法不当书而春秋书归于纪归于酅而卒葬皆详书之者特贤之也胡氏曰纪已灭矣其卒之何见纪侯去国终不能自立异于古公亶父之去故特书叔姬卒而不卒纪侯以明其不争而去则可能使其民从而不释则微矣家氏曰以此防民犹有俪体宸居国亡不能死委身於仇讐如晋之惠后者可为痛哭流涕矣

城诸及防

谢氏曰诸防二邑诸役才已防役又兴书及着其不恤民力也凡土工苟害于民虽时勿兴可也

三十年春王正月

夏师次于成

谷梁氏曰次止也有畏也欲救鄣而不能不言公耻不能救鄣也赵氏曰鲁盖欲会齐围鄣至成待命闻鄣已降故不行耳然疑事无质但当存而勿解 愚谓是时齐桓正霸齐鲁方睦决无争鄣之事当以赵说为是然不可考矣

秋七月齐人降鄣

公谷皆以鄣为纪之遗邑杜氏以为纪之附庸啖氏曰鄣自是小国尔 愚按纪亡已久遗邑将安所属以至于今啖氏之说近是齐人降鄣於以见桓公霸业之成兵威之盛也降者有以得其心而使之屈服诗云我心则降是也古之善为兵者不陈善陈者不战今齐人临鄣兵刃未接而能使之屈服服则舍之而不复加之以罪亦可谓善为兵矣五霸桓公为盛岂不信哉先儒以为齐恃强凌弱使之降故书齐人降鄣以罪齐者过矣

入月癸亥葬纪叔姬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

冬公及齐侯遇于鲁济

谋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 杜氏曰济水历齐国界在齐界为齐济在鲁界为鲁济 愚按济之遇左氏以为谋伐山戎然伐戎之役鲁实不与独高氏以为齐将伐山戎道由鲁济公于是乎出迓之故书曰遇若邂逅相值理或然也

齐人伐山戎

胡氏曰齐人者齐侯也其称人讥伐戎也自管仲得政至是二十年未尝命大夫为主将亦未尝兴大衆出侵伐故鲁庄十一年而後凡用兵皆称人者将卑师少尔今此安知其非将卑师少而独以为齐侯也以来献戎捷称齐侯则知之矣夫北戎病燕职贡不至桓公内无因国外无从诸侯越千里之险为燕辟地可谓能修方伯连帅之职何以讥之乎桓不务德勤兵远伐不正王法以讥其罪则将开後世之君劳中国以事边陲舍近政而贵远略困吾民之力争不毛之地其患有不可胜言者故特贬而称人以为好武功而不修文德者之戒高氏曰以此为防而後世犹有开边拓境好大喜功如秦皇汉武甘心徼外者实万世之龟监也

三十有一年春筑台于郎

胡氏曰天子有灵台以候天地诸侯有时台以候四时去国筑台于远而不缘占候是为游观之所厉民以自乐也厉民自乐而不与民同乐则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其能独乐乎

夏四月薛伯卒

高邮孙氏曰薛伯卒经无其名旧史失之

筑台于薛

杜氏曰薛鲁地

六月齐侯来献戎捷

谷梁氏曰军得曰捷公羊氏曰献戎捷威我也左氏曰凡诸侯有四夷之功则献于王王以警于夷中国则否诸侯不相遗俘高氏曰始伐称人此其称爵者方其伐戎过我固已贬之此献捷而称人则疑若微者故特书爵以诛齐侯矜功威鲁之罪谢氏曰军以捷为功故胜敌为捷诗曰一月三捷是已以功告上为献献臣子之礼也诗云在泮献馘是已齐之克山戎也齐侯躬以戎捷耀鲁将以震动小国而威之也春秋退抑齐侯而书曰来献黜其强也黜其强者不与大国以威诸侯也齐大国也来献戎捷卑者之事也以卑者屈辱齐侯而春秋抑强扶弱之心见矣夫构祸邀功使生民陷于荼毒以好战者为之患也沮直害忠使柔良困于沉溺以恃强者为之患也故春秋纪兵不美战功其为道也不与强凌弱 愚谓春秋之所谨王霸中外之辨也书齐侯来献戎捷所以抑霸也书楚人使宜申来献捷所以抑戎也是举也自齐侯夸示则为荣自圣人书之则为辱妍丑见监而後明轻重经衡而後定也舜之告禹曰女惟不矜天下莫与女争能女惟不伐天下莫与女争功固圣人之明训及观夫子称孟之反不伐抑齐侯之献捷则人之处军旅之间胜败之际亦有道矣

秋筑台于秦

谢氏曰害民以兴土功耗财以供不急放心以事盘游作非法以遗後世乃一岁三筑台而不已庄公之过也张氏曰一岁筑三台正所谓及时般乐怠傲者则其治国治家之当务荒废多矣高氏曰当是时庆父执国政而通乎夫人故数筑台于远地以为公游观之娱公亦为其所惑而不自知也可为後世戒

冬不雨

程子曰一岁三筑台明年春城小谷故冬书不雨闵之湥也不雨亦旱也谓之不雨者远近傒雨咨嗟之辞也高氏曰一时不雨未为灾也书之以见公暮年兴役不已而灾异数至也高邮孙氏曰易之象隂阳和者曰雨暌之上九曰往遇雨则吉其不和者则曰不雨小过之六五曰密云不雨然则凡雨皆隂阳和也不雨者皆隂阳不和也书不雨记隂阳不和之异也人与物在天地间仰隂阳以生也隂阳不和则所以仰之者不遂矣故春秋之法一时不雨亦书不以其为灾不灾也

三十有二年春城小谷

为管仲也 高氏曰小谷鲁邑今曲阜西北有小谷城先儒以为齐邑鲁为管仲城之若然圣人亦当异其文而系之齐矣且公虽感齐侯之私岂肯为管仲城邑乎彼殆见昭十一年传云齐桓城谷而寘管仲焉故有此说殊不知齐自有谷如文十七年公及齐侯盟于谷宣十四年公孙归父会齐侯于谷此齐谷也非鲁之小谷薛氏曰庄公自六年之後无麦苗大无麦禾螟麋蜚相继而有大水者三中君之性尚当少警而公之侈心日起因娶而观社丹楹刻桷告籴之後有筑郿之役次年新延廐城诸防去年不雨而三筑台今岁又城小谷平岁犹曰不可况荐饥而轻用民力乎

夏宋公齐侯遇于梁丘

齐侯为楚伐郑之故请会于诸侯宋公请先见于齐侯夏遇于梁丘 高邮孙氏曰宋公序齐侯上者宋为之志也高氏曰梁丘宋地宋序齐上者地主也

秋七月癸巳公子牙卒

初公筑台临党氏见孟任从之閟以夫人言许之割臂盟公生子般焉公疾问後於叔牙对曰庆父材问於季友对曰臣以死奉般公曰乡者牙曰庆父材成季使以君命命僖叔待於鍼巫氏使鍼季酖之曰饮此则有後于鲁国不然死且无後饮之归及逵泉而卒立叔孙氏 高氏曰传载季友杀叔牙之事考之於经全不寓微意且公既有子何必问後而叔牙辄以庆父对若公以为不当立则自不立矣何至於杀叔牙耶杀叔牙而反使庆父执国政此又何理耶况此去公薨尚远岂公临终之事耶公羊氏以为将弑庄公此又无谓之甚者以此言之公子牙盖自卒耳高邮孙氏曰季友遏恶于未萌乃春秋之所重春秋既不以骨肉相残责之当变文以见意不当但书卒也二传但见公子牙鲁之大恶者而卒于庄公之前又季友方用事于鲁疑其为季杀之尔且当据经为正

八月癸亥公薨于路寝

子般即位次于党氏 谷梁氏曰路寝正寝也寝疾居正寝正也谢氏曰公薨必书其所谨凶变也遇弑则不地故也庄公宣公成公薨于路寝正也僖公薨于小寝文公薨于台下襄公薨于楚宫定公薨于高寝不正也隐公闵公不地以明不得其死也桓公薨于齐以明遇祸于齐也昭公薨于乾侯以明客死于晋也赵氏曰君必终于正寝以就公卿也大位奸之窥也危病邪之伺也若蔽于隐是使小人女子得行其志也故宗嗣素定之兵权散主之闺闱严饰之小人女子不尸重任贤良受托鼎足交辅则簒弑之祸曷由而至哉胡氏曰庄公以世嫡承国不为不贵周公之後奄有龟蒙不为不强即位三十有二年不为不久薨于路寝不为不正而嗣子受祸几至亡国何也大伦不明而宗嗣不定兵权不分而主威不立得免其身幸矣

冬十月己未子般卒

共仲使圉人荦贼杀子般于党氏成季奔陈立闵公公羊氏曰此其称子般卒何君存称世子君薨称

子某既葬称子踰年称公子般卒何以不书葬未踰年之君也高氏曰子般卒三传皆以为庆父所杀考之于经全不寓微意而所书正与襄三十一年子野同若以子般为被弑则子野亦岂被弑乎惟文十入年书子卒而不名者乃被弑也何则既书子卒即书夫人姜氏归于齐盖文公既薨子赤为宣公襄仲所杀而弑君之贼又自立矣姜氏不能容自归于父母之国圣人不名子赤者以其被弑不忍名之与成君同也若书其名则与自卒者无别矣或以为先君未葬则名文十八年书子卒而不名者以先君既葬故尔是不然景王既葬矣王子猛之卒何为而名乎岂有天子未踰年则名之而诸侯反不名乎以此验之子般子野皆非被杀而子般特以哀姜庆父之故疑若为其所弑耳

公子庆父如齐

高氏曰若以庆父弑君而出奔则圣人岂不着其出奔之罪乎乃知此非出奔也盖庄公既薨子般又卒继嗣未定庆父虽有侥幸之心而身为国卿加以公子之贵寜无嫌疑之避於是如齐告难盖桓公始霸谋定其君及自齐归鲁已立闵庆父始有簒弑之意故明年齐侯使仲孙湫来省难而仲孙谓不去庆父鲁难未巳也 愚谓圣人书子般之卒子野之卒无异文而不同于子赤讳名之例则般以正卒明矣书庆父如齐异于庆父弑闵奔莒之文则般之死非庆父所杀亦明矣况以事言之是时齐桓方霸专以诛叛讨逆为事庆父既弑其君安敢奔齐以自投于宪网齐桓闻之必执以为已功矣故弑闵公之後则不敢奔齐而奔莒也岂当时见庄公既薨子般又死故以疑似而有是说耶抑因庆父弑闵之後遂傅会以成其文耶子旧读而疑之及观高氏之说湥有契于予心最为得经之旨故特取之以明弃经任传之弊学者于此等处所宜潜心详玩参考互订以明其是非曲直而不为传注所惑庶于经有得也

狄伐邢

高氏曰此为齐侯救邢而书亦见中国之衰张氏曰狄北狄前此虽未见于经然自伐邢而灭卫三年之间涂炭两国首以伐书着其强也小东莱吕氏曰桓公始霸之初狄灭卫又伐邢见得当时中国衰微至于如此之甚向非桓公封卫迁邢则诸姬之尽岂独在汉阳矣此孔子作春秋所以於齐桓公之霸多与辞也许氏曰春秋戎先见荆次之狄又次之而荆暴于戎狄又暴于荆当惠王世戎狄荆楚交伐诸夏使无齐桓攘服以定之岂复有周天子哉

春秋阙疑卷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