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之礼(中)

 《汉书》:高祖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十月(汉初以十月为正)。仪(叙下仪注):先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戍卒、卫官,设兵,张旗帜。传曰“趋”(传声教入者急走也),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大行设九宾(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胪(上传告下)句(下告上)传。于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戟传警(传声而唱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肃敬,至礼毕,尽伏。

 臣按:此后世岁首行朝贺礼之始。汉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故也,武帝始行夏正而以正月为岁首,然朝贺之礼则仍其旧用十月焉,至后汉始命行朝会礼于正月。此礼三代以前虽未有其制,然岁序更端之始,万物维新,而凡为臣子者毕来朝会以致其履端之庆,亦义之当然也。

 《晋书礼志》云:魏晋冬至日受方国及百僚称贺,因令会其仪亚于献岁之旦。

 臣按:此后世冬至行朝贺礼之始。蔡邕《独断》曰:“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夏至阴气起、君道衰,故不贺。”宋人于五月朔亦贺,非是。《唐书》:玄宗以帝生日为千秋节。

 臣按:此后世人君以始生日为节而表贺之始。此前代每一君为一节,如宋太祖为长春节、太宗为乾明节之类,在我朝列圣一以万寿圣节为名,未有易也。窃惟今日承前代故事为三大节,元旦、冬至、圣诞是也。前代惟至日行礼,未有先期习仪者,有之始自我朝。盖以此礼虽非唐虞三代之制,然臣子所以致敬君上而敦其水木本源之心,以致其祝颂补报之愿者于是乎在,苟群聚于一时而不豫习于先日,则不免临期参差失误。故凡遇三大朝,若内若外先期二日于寺观演习者,谨之至也,谨之至以其礼之大。(以上朝贺礼)

 《虞书》: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民功曰庸)。

 朱熹曰:“五载之内,天子巡狩者一、诸侯来朝者四,盖巡狩之明年则东方诸侯来朝于天子之国,又明年则南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西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北方之诸侯来朝,又明年则天子复巡狩。”

 程颐曰:“敷奏以言者,使各陈其为治之说。言之善者则从而明考其功,有功则赐车服以旌异之,其言不善则亦有以告饬之也。”

 臣按:有虞之世,巡守之年四方诸侯随地各朝于方岳,巡守之后四方诸侯分年各朝于京师,盖是时封建之制行,诸侯世守其国,恐其岁月易流、人心易懈、上下易隔,故其为制如此。若夫罢侯置守之后,任用不久,迁补无常,因时制宜,惟可行三年朝觐之典、三考黜陟之法焉。本朝虽无虞朝群后四朝之制,然三年朝觐、三考黜陟盖得有虞之意于千载之下也。

 《周礼》:大行人(主宾客之官)掌大宾之礼及大客之仪以亲诸侯,春朝诸侯而图天下之事(图其可否),秋觐以比邦国之功(比其高下),夏宗以陈天下之谟(谋有是非),冬遇以协诸侯之虑(虑有异同),时会以发四方之禁(无常时相见也),殷同以施天下之政(众见曰同),时聘以结诸侯之好(时聘曰问,结其恩好),殷覜以除邦国之慝(殷覜曰视,除其恶慝),间问以谕诸侯之志(问岁一问),归脉以交诸侯之福(分祭祀之胙,同其福嘏),贺庆以赞诸侯之喜(有喜庆事则庆贺之),致禬以补诸侯之灾(禬,祈禳也。有灾则补助之)。

 臣按:先儒有言,君臣之礼不可以不接,不接则上恩不下流,下情不上达,嫌疑易以生,毁誉易以入。《易》天地不交则否,柔进而上行则锡马蕃庶,昼日三接也。先王知其如此,故制诸侯之朝,以之图事比功、陈谟协虑、发禁施政,则言何以不见纳,行何以不见知,奸邪何以介其间,左右何以塞其路,汉刺史奏事京师,其亦知此意欤?粤自秦罢侯置守,此礼不复讲,然后世所谓部使者、监司、守令即古者诸侯也,其制虽不可卒复,其意则不可以不存。盖天子奉天命以治天之民,所以致天子之命而施之民者,监司、守令也。分虽悬绝而心则不可以不亲,亲之为言亲昵恩爱之谓也。古者天子制为是礼以亲当世之诸侯,世异势殊,其礼虽不能一一行之于今,然能即前日所以亲诸侯之心以为今日所以亲监司、守令之礼,千古犹一日也。大行人所掌者,朝、觐、宗、遇、会、同六者,诸侯致觐于王者也;间问、归赈、贺庆、致禬四者,天子致爱于诸侯者也。诸侯以礼致其敬,天子以仁致其爱,尊卑之意通,上下之诚达,尚何猜疑间二之为患哉?先王所以亲诸侯也如此,后世人主其尚体古人亲诸侯之心以亲今日监司、守令乎?

 《礼记》:天子当依(上声)而立,诸侯北面而见天子,曰觐。天子当宁而立,诸公东面、诸侯西面,曰朝。

 郑玄曰:“依状如屏风,以绛为质,高八尺,东西当户牖之间,绣为斧文,亦曰‘斧’。天子见诸侯则依而立,负之而南面以对诸侯也。宁者,门屏之间谓之宁,人君视朝所宁立处,盖伫立以待诸侯之至。”

 游桂曰:“礼不可一端尽也,不有君臣相临之礼则无以见大君之尊,不有宾主相与之礼则无以见同姓异姓亲亲之恩。夫诸侯之中有伯父焉、有叔父焉、有伯舅焉、有叔舅焉、有兄弟焉、有昏姻焉,三王家天下,所恃以为天下者不独恃其形势也,天子以亲亲之恩而临诸侯,诸侯亦以亲亲之恩而报天子,上下相睦,同奖一姓,所以数百年长久安宁而无患,由此之故。且尊卑之分不统于一,圣人固以为不可,天子之尊、诸侯之卑,其自然之分固也,然诸父、兄弟、舅甥、昏姻相去之远而久不相见,于其来朝忘亲亲之恩,专以分临之,圣人之心无乃有所不安于此,此亲亲之恩、宾主之礼所以行于春朝而异于觐礼之受于庙,而臣皆北面也。此三代之至文,圣人待诸侯之礼备矣。”

 臣按:三代之时,封建诸侯以分治其民,其所以分土而为诸侯者,非王室懿亲则有功之臣及前代之后也。自秦罢侯置守,列为郡县之制,历代分封宗室及有勋庸之臣多无分地,其间亲王固有之国者,然亦有不出国门者焉。我太祖分封亲藩以大国,虽有分地而无分民,其制虽不尽合于周,然斟酌汉唐之制最得其中。制为礼仪,凡亲王来朝,在外廷则行君臣礼,于便殿则行家人礼,既有以尚亲亲之恩,又有以存君臣之义,盖得三代所以待诸侯之礼。若前代专用君臣礼则过于无恩,专用亲亲礼则过于无义,皆非中道也。(以上诸侯来朝礼)

 《周礼》:大宗伯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以飨燕之礼亲四方之宾客。

 郑玄曰:“亲者使之相亲,人君有食宗族饮食之礼,所以亲之也。《文王世子》曰‘族食世降一等’,大传曰:‘系之以姓而分别,缀之以食而弗殊,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

 王安石曰:“宗族兄弟饮食之而已,致其爱故也;四方宾客则有飨燕之礼,致其敬故也。”

 臣按:燕飨之礼不同,飨以训恭俭,燕以示慈惠,然皆所以饮食之也。

 大行人以九仪辨诸侯之命、等诸侯之爵,以同邦国之礼而待其宾客。上公之礼,飨礼九献、食礼九举;诸侯之礼,飨礼七献、食礼七举,诸伯如诸侯之礼;子、男,飨礼五献、食礼五举。

 郑玄曰:“九仪,谓命者五,公、侯、伯、子、男、也;爵者四,孤、卿、大夫、士也。”

 吴澂曰:“飨礼者设盛礼以饮宾也,公九献、侯伯七献、子男五献。食礼者以饮为主也,举者一曰举牲体也、一曰举乐也,公九举、侯伯七举、子男五举。”

 掌客掌四方宾客之牢礼、饩献、饮食之等数,与其政治。王合诸侯而飨礼则具十有二牢,庶具百物备,诸侯长(谓上公九命作伯者)十有再献。

 贾公彦曰:“鲁哀公七年,吴来征百牢,子服景伯对曰:‘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上公以九为节,则十二者是王礼之数。”

 臣按:古者天子之于宾客有飨、有燕,飨在朝、燕在寝,飨重而燕轻,飨则君亲献、燕则不亲献。

 《诗序》曰:《鹿鸣》,燕群臣嘉宾也。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然后忠臣、嘉宾得尽其心矣。

 朱熹曰:“雅者,正也。正小雅,燕享之乐也,欢忻和悦以尽群下之情。《鹿鸣》,燕飨宾客之诗也。盖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然一于严敬则情或不通,而无以尽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饮食聚会而制为燕飨之礼以通上下之情,而其乐歌又以鹿鸣起兴,而言其礼意之厚如此,庶乎人之好我而示我以大道也。记曰‘私惠不归德,君子不自留焉’,盖其所望于群臣嘉宾者,唯在于示我以大道,则必不以私惠为德而自留矣。呜呼,此其所以和乐而不淫也与。”

 范祖禹曰:“食之以礼,乐之以乐,将之以实,求之以诚,此所以得其心也。贤者岂以饮食、币帛为悦哉?夫昏姻不备则贞女不行也,礼乐不备则贤者不处也,贤者不处则岂得乐而尽其心乎?”

 真德秀曰:“鹿食苹则相呼呦呦焉而乐,君臣宾主之相乐亦犹是也。”

 臣按:《易》言天地交而为泰,观《鹿鸣》诸诗,天子所以燕飨其臣者如此,此泰和之治,所以后世不能及欤。《四牡》,劳使臣之来也。

 朱熹曰:“此劳使臣之诗也。夫君之使臣、臣之事君,礼也。故为臣者奔走于王事,特以尽其职分之所当为而已,何敢自以为劳哉?然君之心则不敢以是而自安也,故燕飨之际叙其情而闵其劳,言驾此四牡而出使于外,其道路之回远如此,当是时岂不思归乎?特以王事不可以不坚固,不敢徇私以废公,是以内顾而伤悲也。臣劳于事而不自言,君探其情而代之言,上下之间可谓各尽其道矣。”

 范祖禹曰:“臣之事上也,必先公而后私;君之劳臣也,必先恩而后义。”《皇皇者华》,君遣使臣也。

 朱熹曰:“此遣使臣之诗也。君之使臣,固欲其宣上德而达下情,而臣之受命,亦唯恐其无以副君之意也。”《常棣》,燕兄弟也。毛苌曰:“常棣之木,众华俱发,实靴靴而光明,故兴兄弟。”

 朱熹曰:“此燕兄弟之乐歌。故言常棣之华则其鄂然而外见者,岂不靴靴华乎?凡今之人,则岂有如兄弟者乎?”

 吕祖谦曰:“疏其所亲而亲其所疏,此失其本心者也。故此诗反复言朋友之不如兄弟,盖示之以亲疏之分,使之反循其本也。”

 《伐木》,燕朋友故旧也。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亲亲以睦,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其末章曰:伐木于阪,酾酒(以茅愊去其糟)有衍(多也)。笾豆有践(陈列貌),兄弟无远(言皆在也)。民之失德,干糇(食之薄者)以愆(过也)。有酒湑(亦酾也)我,无酒酤(买也)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朱熹曰:“此燕朋友故旧之乐歌。末章言人之所以至于失朋友之义者,非必有大故,或但以干糇之薄不以分人而至于有愆耳。故我于朋友不计有无,但及闲暇则饮酒以相乐也。”

 臣按:此诗可见人君之于其臣下,非但有大燕享,若夫闲暇之时,其于诸侯诸舅、朋友故旧亦必有燕饮以笃其恩义云。《天保》,下报上也。

 古注曰:“《鹿鸣》至《伐木》皆君所以下其臣,臣亦归美于上,崇君之尊而福禄之以答其歌。”

 朱熹曰:“人君以《鹿鸣》以下五诗燕其臣,臣受赐者歌此诗以答其君,言天之安定我君,使之获福也。”

 王安石曰:“君恩至重,臣虽有犬马之劳不足以上答,故惟称其福禄以报之,此出于欢心而不强以为者也。”

 朱熹曰:“当是时,君以《鹿鸣》《四牡》《皇华》燕群臣,以《常棣》燕兄弟,以《伐木》燕朋友,而臣之所以答其君者如此。君燕其臣,臣媚其君,此所以上下交、德业成而均享盛大悠久之福也与。”

 臣按:古者人君以嘉礼宾之者有四焉,宗族兄弟也、朋友故旧也、孤卿大夫士也、公侯伯子男也;其礼之行也有飨焉、有食焉、有燕焉。然其燕也,有因祭而馂、有因劳而劳、有因闲暇而会。所谓飨者,烹太牢以饮宾,几设而不倚,爵盈而不饮,以训恭俭也。食者,是于飨礼之中举乐以荐牲体焉。燕则异于飨食之礼,示以慈惠,其乐无算也取其而已,其爵无算也取其醉而已。至若《中庸》曰“燕毛所以序齿”、《坊记》曰“因其酒肉聚其宗族以教民睦”则是祭毕而燕,《四牡》《皇皇者华》所歌则是因劳而劳,《伐木》之乱所谓“迨我暇矣,饮此湑矣”则是因闲暇而时会也。噫,三代盛时上下之情相亲相爱有如此者,后世人主之于臣下以势临之而已,以利啖之而已,以法驱之而已,无复三代和合亲比气象,凡其所以岁时燕飨之者,一惟按故事而姑为之礼焉耳,若夫朝夕所以相与燕好而饮食者,不出乎宫闱永巷之中、左右便辟使令之人,治欲复古,得乎?

 《蓼萧》诗之首章曰:蓼(长大貌)彼萧(艾也)斯,零露湑(湑湑然萧上露貌)兮。既见君子(指诸侯言),我心写(输写)兮。燕(谓燕饮)笑语兮,是以有誉(善誉也)处(安乐也)兮。

 朱熹曰:“诸侯朝于天子,天子与之燕以示慈惠,故歌此诗。言蓼彼萧斯则零露湑然矣,既见君子,则我心输写而无留恨矣,是以燕笑语而有誉处也。其曰既见,盖于其初燕而歌之也。”

 臣按:先儒谓诸侯来朝天子,天子见之而得以输写其心而无所留隐,相与燕饮,笑语和悦,则上下可以保有声誉与和乐也。苟上之于下也有所疑而不敢尽其情,下之于上也有所畏而不敢申其意,则是上下不交,否之时也。祸端乱萌皆由于此,尚何保有其安乐于长久乎?

 《湛露》,天子燕诸侯也。其诗曰:湛湛(露盛貌)露斯,匪阳不晞(干也)。厌厌(安久足也)夜饮(和燕),不醉无归。湛湛露斯,在彼丰(茂也)草。厌厌夜饮,在宗(宗室路寝之属)载考(成也,在宗室而成燕礼)。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明)允(信)君子(指诸侯为宾者),莫不令(善也)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垂也)。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朱熹曰:“此亦天子燕诸侯之诗。言湛湛露斯非日则不晞,以兴厌厌夜饮不醉则不归,盖于其夜饮之终而歌之也。令德,谓其饮多而不乱,德足以将之也。令仪,言醉而不丧其威仪也。”

 臣按:先儒谓此诗前两章厌厌夜饮所以道其情之相亲也,后两章言令德令仪又美其德将而无醉也,是诗盖于褒美之中而寓规戒之意。

 《左传》:昭公五年,楚■启强曰:“圣王务行礼,朝聘有圭,享(飨也)覜(见也)有璋,小有述职(诸侯适天子),大有巡功(天子巡守),设几而不倚,爵盈而不饮(言务行礼),宴有好货,飧有陪(加也)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

 臣按:设几而不倚、爵盈而不饮,即《聘仪》所谓酒清人渴而不敢饮、肉干人饥而不敢食也。宴有好货,即《诗序》所谓《鹿鸣》燕群臣嘉宾,既饮食之又实币帛筐篚以将其厚意也。古者人君之于臣下有享礼以严其分,有燕礼以通其情,此上下所以交而为泰也欤。

 汉高祖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贺,礼毕置法酒(犹言礼酌不饮至醉),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抑,屈也),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

 臣按:此后世大朝贺宴会之礼所由起。自汉行岁首庆贺礼,魏晋以后又有贺冬至礼,唐中叶又有所谓贺生日礼,皆于是日行礼毕设大宴以享百官。我朝礼仪视前代为备,文臣四品以上及诸学士、武臣都督以上皆宴殿上,经筵官及翰林讲读官、尚宝卿、六科都给事中暨文臣五品堂上官、武臣都指挥以上官宴中左、中右门,翰林院、中书舍人、左右春坊、御史、钦天监、太医院、鸿胪寺官及五品以上陪祀官宴于丹墀。是日行礼毕,该宴官更衣立殿外,俟上至升座乐作,入拜进花进酒,跪俟上饮讫乃起,即席簪花啐酒,酒凡九进,汤五进,群臣则杀其二。每岁三大朝贺及郊祀礼成,行庆成礼凡四举焉,遇有故则赐钞以代宴,惟庆成则否。臣窃以谓正旦、长至遇故免宴可也,惟万寿圣节天下藩服重臣亲赍表贺有自万里而来者,无不望一沾醉酒饱德之恩,请命礼官举行之。

 《宋志》:宴飨之设,所以训恭俭、示惠慈也。宋制,常以春秋之季仲月及诞圣节、郊祀、藉田礼毕,巡幸还京,凡国有大庆,皆大宴群臣于集英殿,次宴紫宸殿,小宴垂拱殿。有司预于殿庭设山楼排场,为群仙队仗、六番进贡、九龙五凤之状。宰相率百官入,宣徽、合门通唱,致辞谢,宰相升殿进酒,各就坐,酒九行(曲宴七行或五行)。每上举酒,群臣立侍,次宰相、次百官举酒,或传旨命釂,即皆搢笏起饮,再拜(曲宴多不拜)。或上寿、更衣,赐花有差。其郊祀、藉田礼毕皆设大宴。上元观灯及苑囿、池籞、观稼、较猎,游幸所至,亦常以暮春召近臣赏花、钓鱼于苑中,其或两府使相赴镇还朝,咸赐宴。

 臣按:此宋朝赐宴之仪。臣闻国朝洪武、永乐、宣德中时有赐宴,近年以来,虽三大朝贺盖久不举,而所谓曲宴者益稀阔矣。窃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人臣终岁勤劬职业,幸而得一日醉饱之欢,是乃君上莫大之恩泽。古之人君所以致其臣庶竭忠尽力,以至于殉国以身,此亦其一机也,但不可施诸非其人而流于亵耳。

 宋太宗时,直史馆陈靖言:“古之宴飨者所以省祸福而观威仪也,故宴以礼成,宾以贤序,《风》《雅》之作,兹为盛焉。伏见内殿赐宴,群臣拜舞方毕,趋驰就席,品列之序纠纷无别,及至尊举爵,群臣起立先后不整,俯仰失节。欲望令有司预依品位告谕,其有逾越班次、拜起失节、喧哗者并令纠举。”

 至道中,御史中丞李昌龄言:“广宴之设以均饫赐,供事禁庭,当定员数,籍姓名以谨其出入。酒殽之司或亏精洁,望分命中使巡察。”从之。

 真宗咸平三年,学士梁颢请以春秋大宴、小宴、赏花、行幸为四图,颁下合门遵守。从之。

 臣按:人君赐宴于臣,人臣受宴于君,非徒饮之食之而已也,内则以广恩惠,外则以观威仪,施恩者固当以礼,受赐者尤当以敬,苟进退拜起之无节,固臣之罪矣。若夫酒瑽之或亏精洁,礼度之或至简略,亦岂人君礼待其下之道哉?李昌龄请命中使巡察,梁颢请以所宴为图,在今日亦所宜行焉。(以上燕飨)

 《虞书》:岁二月(当巡守之年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泰山),柴(燔柴祀天),望(望祭山川)秩(牲币祝号次第)于山川,肆觐东后(东方诸侯),协时(四时)月(月之大小)正日(日之甲乙),同律(十二律)度(分、寸、尺、丈)量(龠、合、升、斗、斛)衡(铢、两、斤、钧、石),修五礼(吉、凶、军、宾、嘉)、五玉(三圭二璧)、三帛(纁、玄、黄)、二生(羔、雁)、一死(雉)贽(贽所执以相见者),如(同也)五器(五礼之器),卒(毕也)乃复。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衡山),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华山),如初。十月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恒山),如西礼。归,格(至于)于艺祖(即文祖),用特(一牛)。五载一巡守。

 朱熹曰:“卒乃复者,举祀礼、觐诸侯、一正朔、同制度、修五礼、如五器数事皆毕,则不从东行而遂南向且转而南行,故曰卒乃复。二月东、五月南、八月西、十一月北,各以其时也。古者君将出必告于祖祢,归又至其庙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亲,出告反面之义也。”

 吕祖谦曰:“巡守而归,苟民物有一不得其所,其见祖庙有愧必矣。想舜归格之时,此心无愧对越,在庙慰惬可知也。”

 臣按:先儒有言,巡守所以维持封建。后世罢封建以为郡县之制,万方一国,四海一家,如肢体之分布,如心手之相应,万里如在殿廷,州县如在辇毂,挈其领而裘随,举其纲而纲顺,政不必屈九重之尊、千乘万骑禁卫、百司庶府之扈从以劳民而伤财也。苟虑事久而弊生,而欲有以考察而振作之,遣一介之臣、付方尺之诏,玺书所至,如帝亲行,天威不违,天颜咫尺,孰敢懈怠哉?然则帝舜巡守非欤?臣故曰巡守所以维持封建也。

 大行人,十有二岁,王巡守殷国。

 王安石曰:“王巡守则诸侯各朝于方岳,王不巡守则会诸侯而殷见,或巡守或殷国,其出而省焉一也。”

 吕祖谦曰:“巡守之礼,此乃维持治具,提摄人心,圣人运天下妙处。大抵人心久必易散,政事久必有阙,一次巡守又提摄整顿一次,此所以新新不已之意。然唐虞五载一巡守,周却十二年,何故?盖周时文治渐成,礼文渐备,所以十二年方举巡守之事,此是成王知时变、识会通处。”

 臣按:吕氏谓舜五载巡守,周十二年巡守,为成王知时变、识会通,臣窃以谓在虞时则可五载,在周时则可十二年,在后世罢封建立州郡之时,守令不世官,政令守成宪,虽屡世可也。在今日时变会通之要,所以提摄整顿之者,诚能择任大臣,每五年一次分遣巡行天下,如汉、唐故事,虽非古典,亦古意也。

 《孟子》:天子适诸侯曰巡守,巡守者巡所守也;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今也不然,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肙肙胥谗,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饮食若流,流连荒亡,为诸侯忧。从流下而忘反谓之流,从流上而忘反谓之连,从兽无厌谓之荒,乐酒无厌谓之亡。

 朱熹曰:“巡所守,巡行诸侯所守之土也。述所职,陈其所受之职也,皆无有无事而空行者。而又春秋循行郊野,察民之所不足而补助之,故夏谚以为王者一游一豫皆有恩惠以及民,而诸侯皆取法焉,不敢无事慢游以病其民也。”

 臣按:天理人欲同行异情,游豫为诸侯度天理也,流连为诸侯忧人欲也。孟子言古之帝王与今之诸侯,其游豫虽同而其所以游豫者,一则为诸侯之法,一则为诸侯之忧,天理、人欲之异也。

 秦始皇二十七年,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

 臣按:有虞之时五年一巡守,周十有二年王乃时巡,所以省方观民,非为游乐也,然又必以四岳为底止之地,出必有期,行必有方。未有频年出行游荡如始皇者也,今年巡陇西、北地至回中,明年上邹峄,继是渡淮浮江至南郡,登之罘刻碣石门,至云梦,上会稽,直至沙丘崩而后已。其后汉武、隋炀亦效尤焉,汉武幸而不败,然海内虚耗,所损亦多矣,炀帝南游竟死于江都。说者谓二君者假望秩省方之说以济其流连荒亡之举,千乘万骑无岁不出,遐方下国无地不到,至于民怨盗起,覆祚殒身曾不旋踵。虽秦、隋所以召亡者固非一端,然傥非游荡无度,则河决鱼烂之势亦未应如是其促也。

 《文中子》:叔恬曰:“舜一岁而巡五岳,国不废而民不劳,何也?”曰:“无他,道也。兵卫少而征求寡也。”

 臣按:时异世殊,上古之时风气淳朴,人用未滋,故人君所以奉身用度者未至于华靡,故其巡行兵卫可以不备,而征求不至于过多。后则不然,虽时君有仁爱之心、恭俭之德,然兵卫少则不足以防奸,征求寡则不足以备用,不若深居九重,求贤审官,内委任大臣以帅其属,外分命大臣以治其方,则垂拱仰成,不出国门而天下治矣。(以上巡守)

 以上论王朝之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