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告祈祷之礼(上)

 《舜典》: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孔安国曰:“上日,朔日也。终,谓尧终帝位之事。文祖者,尧文德之祖庙。”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

 孔安国曰:“宗,尊也。所尊祭者其祀有六,谓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苏轼曰:“受终之初既有事于文祖,其势必及余庙。”

 胡宏曰:“国有大事,既告诸祖庙,然后告于天地以及群神,礼之常也。故张髦以六宗为三昭三穆,学者多从其说。”又曰:“圣人名必当物,祀上帝而谓之类者,本乎上者咸在其中也,况四时、寒暑、水旱、日、月、星辰之运即天神之奥,岂可分裂各为神乎?古者大旱,雩于上帝不曰雩于旱神,可见矣。”

 朱熹曰:“受终观象后即祭上下神祇,以摄位告也。”

 臣按:王者中天地立为神人主,是以其初即位也明则诏告于遐迩之臣庶,幽则祭告于上下之神祇。帝舜受尧之禅以有天下,受终文祖之后,遂类祭于上帝,谓之类者意其所祭者非特一帝也,凡夫后土、社稷与夫境内祀典所载者皆聚合于上帝而并祭以告之焉。始也受终于文祖,仅告于受命之祖一庙而已,兹于祭帝之次乃精意以享夫三昭三穆之宗焉,既禋祀矣于是望祀天下之山川、遍索天下之群神,盖以道里辽远,不能亲诣,望所在而遥祭之,祀典众多恐有或遗,按所有而遍及之也。洪惟我列圣登基之初,首祭告于郊庙、社稷,继遣臣僚分祭天下山川等神,盖与有虞之制越千载而符合也。或曰自汉以来解《书》者咸从《周礼注疏》依类之类、孔注祭法六宗之宗,蔡传本朱子,非苟同者而取之不以为非,曰神之大者上帝也,其次后土,其次五土、五谷之神。舜告摄位,虽山川群神咸望祭而遍及之,乃独遗后土、社稷乎?受终文祖,文祖之外岂无他祖宗若曾、若祖、若祢者而皆不使之与闻乎?胡宏取晋张髦之说,虽与周人祖有功、宗有德之制相合,然帝王异世不相袭礼,其制不必尽同也。孔注谓文祖为尧文德之祖庙,有祖斯有宗,合此六宗以为七庙,故舜始则受终于祖,继则禋享于宗焉。注家又谓四时、寒暑、日、月、星、水旱为所尊祭,故谓之宗。呜呼,后土、社稷比之六者卑耶,胡乃遗之也?况寒暑即四时之候,水旱乃雨旸之变,既祭四时则寒暑在其中矣;水乃雨之淫,旱乃旸之亢,不常有也,古有雩祭,盖有所因,摄告之际未水旱而预祭之何居?或又谓三昭三穆出于周,非帝世制也,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商初已有七庙矣,安知其非承虞夏之遗制乎?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孔安国曰:“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也。舜服尧丧三年毕,将即位,故复至文祖告庙。”《大禹谟》: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朱熹曰:“正月,次年正月也。神宗,说者以为尧庙,如帝之初,即《舜典》齐七政、修群祀等事也。”《论语》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

 朱熹曰:“汤既放桀而告诸侯也,‘曰’上当有‘汤’字。履盖汤名。用玄牡,夏尚黑,未变其礼也。”

 《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速也)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蔡沈曰:“周庙,周祖庙也。武王以克商之事祭告祖庙,近而邦甸、远而侯卫皆骏奔走执事以助祭祀。既告祖庙,燔柴祀天、望祀山川以告武功之成。”

 汉文帝即皇帝位,入未央宫。十月辛亥,见于高庙。

 马端临曰:“古之受终革命者必告于天地祖宗,尧舜之禅让、汤武之征伐,未之有改也。汉承秦后,典礼隳废,以古人所以郊祀天地者施之五畤之淫祠而未尝有祀天地之礼,高皇帝平秦灭项,诸侯推戴即皇帝位于泥水之阳,亦不闻有燔柴告天之事,于义阙矣。至文帝以后,凡嗣君即位必谒见高庙,亦受命祖宗之意。”

 光武即位于愊,为坛营于愊之阳,祭告天地,六宗、群神俱从。唐高祖即皇帝位,命兼太尉萧造告于南郊。宋太祖即皇帝位,差官告天地、社稷、群神。

 高宗即位,告于昊天上帝。

 孝宗以三十二年受禅,奏告天地、宗庙、社稷、景灵宫诸宫观、诸陵、绍兴两攒宫。光宗、宁宗亦如之。

 马端临曰:“宋朝登极告祭之礼,惟太祖创业、高宗中兴有之,此后则惟孝宗、光宗、宁宗登极有告祭之礼,而太宗以下皆无之,岂轶其礼乎?或孝、光、宁三帝以受内禅而累朝以谅闇不克行耶?”

 臣按:国家之事孰有大于受终继体者哉?继天命以出治,承祖宗而践阼,必行告祭之礼,自尧、舜、禹、汤、周武皆然,自秦汉以来礼文苟简,乃有行不行者,创业之君出于草创,继世之君拘于谅闇,遂无一定之制,宜以唐虞之世为则。盖舜受尧禅以姓言则舜与尧异,以位言则舜受之尧,盖兼创与继也,方其摄位之初,既以告于文祖而遍祀群神矣,及夫尧丧既毕之后而复至于文祖庙而告之焉。窃意,告祭之礼宜于嗣统之初遣礼官告即位于郊庙、社稷、群望,分遣近臣遍祭于天下群神,迨夫丧毕之后特于常祀之外如舜格文祖之比,择日躬诣郊庙行礼,庶几合于舜典之义。(以上告即位仪)

 《舜典》: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泰山也),柴(燔柴)望(望而祭之)秩(牲帛、祝号之次第)于山川。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归格于艺祖(即文祖),用特(特牲也)。

 朱熹曰:“古者君将出必告于祖祢,归又至其庙而告之,孝子不忍死其亲,出告、反面之义也。”

 《诗序》:《时迈》,巡守告祭柴望也。《般》,巡守而祀四岳河海也。

 《王制》:天子将出,类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诸侯将出,宜乎社,造乎祢。

 陈澔曰:“类、宜、造皆祭名,后章言天子将出征,则此出为巡守也。”(以上巡守出告仪)

 《召诰》: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大保先周公相宅,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则经营。位成,周公朝至于洛,则达观于新邑营。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孔安国曰:“成王从镐京至于丰,以迁都之事告文武庙。”

 蔡沈曰:“周,镐京也,去丰二十五里,文武庙在焉。成王至丰,以宅洛之事告庙也。卜宅者,用龟卜宅都之地。既得吉卜则经营规度其城郭、宗庙、郊社、朝市之位。位成者,左祖右社、前朝后市之位成也。周公至,则遍观新邑所经营之位。郊,祭天地也,故用二牛;社,祭用太牢礼也,皆告以营洛之事。”

 臣按:成王欲迁都于洛,告于祖祢则躬行祭祀,告于郊社则命周公于新邑行礼,注家并无成王遣祭之文,则似以为周公自祭,恐无此理。盖成周初营洛邑,非惟告于郊社以迁都之故,且用以告上帝及社稷之神俾安其位也,然无告庙之祭者,意是时宗庙犹在于丰,庙宇虽成而未迁主乎?(以上营都邑仪)

 《洛诰》:王在新邑烝祭,岁。文王辛牛一、武王辛牛(赤色)一。王命作册逸(史佚也)祝册,惟告周公其后。王入大室(清庙中室),祼(灌地降神)。王命周公后,作册逸诰。

 孔安国曰:“成王居洛邑,始于新邑烝祭,古者褒德赏功必于祭日,示不敢专也。特加文武各一牛,告曰尊周公立其后为鲁侯,王为册书,使史逸诰伯禽,封命之书皆同在烝祭日。”

 蔡沈曰:“成王在洛举烝祭之礼,曰岁云者岁举之祭也。逸祝册者,史佚为祝册以告神也。”

 臣按:《洛诰》篇末记祝册事既曰“惟告周公其后”,又曰“王命周公后”,孔疏以为尊周公立其后为鲁侯,蔡传以为命周公治洛留守其后。考之经文无留守意,而礼有赐爵禄于太庙、史由君右执策之文,意者成王以周公有大功,以治洛功成,遂因时祭而作册告神,以封其后欤?

 《诗大雅江汉》篇曰:王命召虎,来旬(遍也)来宣(布也)。文武受命,召公(康公奭也)“维翰(谷也)。无曰予小子(王自称也),召公是似。肇(开也)敏戎(汝也)公(功也),用锡尔祉。厘(赐也)尔圭瓒,鬯一卣(尊也)。告于文人(先祖之有文德者),锡山土田。于周(岐周)受命,自召祖(穆公之祖康公也)命。虎拜稽首,天子万年。”

 朱熹曰:“诗言王命召虎来此江汉之浒,遍治其事,以布王命而曰昔文武受命,惟召公为桢干。今女无曰以予小子之故也,但自为嗣汝召公之事耳。能开敏女功则我当锡汝以祉福,如下所云也。故又序王赐召公策命之词,言锡尔圭瓒鬯者,使之以祀其先祖。又告于文人而锡之山川土田,以广其封邑。盖古者爵人必于祖庙,示不敢专也。又使往受命于岐周,从其祖康公受命于文王之所,以宠异之。而召公拜稽首,以受王命之策书也。”

 臣按:先儒有言,锡山川土田必使虎受赐于岐周,用文武封康公之礼以待之。此时此意,赏非宣王之赏,如禀命于乃祖文武也;功非召虎之功,如受教于乃祖康公也。三代令王不责臣子以事功,惟勉臣子以忠孝,本于人心天理而感动之也,呜呼至哉!

 《祭统》: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禄有功,必赐爵禄于太庙,示不敢专也。故祭之日一献,君降立于阼阶之南,南乡,所命北面,史(掌书者)“由君右执策命之,再拜稽首,受书以归而舍(释也)”奠于其庙。

 孔颖达曰:“君尊上爵赏于庙,不自专,故民知施必由尊也。”

 陈祥道曰:“施爵赏者必于太庙,示其不敢专,所以明父祖之尊也。受爵禄者舍奠于庙,示其有归美,所以明父子之贤也。”

 汉武帝元狩六年,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闳之策曰:“呜呼,小子闳,受兹青社(燕王曰玄社,广陵王曰赤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燕王北土,广陵王南土),世世为汉藩辅。”

 臣按:先儒谓古者封国必告于庙而册之,示不敢专也。汉制未闻,《史记三王世家》武帝从大司马去疾之请,册立齐、燕、广陵三王,策书有庙立之文,盖当时必有告庙之礼云。(以上庙封之仪)

 《汤诰》曰: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后土也),请罪有夏,以与尔有众请命。蔡沈曰:“玄牡,夏尚黑,未变其礼也。”

 《泰誓》曰:予小子夙夜祇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冢土,以尔有众,底(致也)天之罚。

 蔡沈曰:“冢土,大社也。言予小子畏天之威,早夜敬惧不敢自宁,受命于文王之庙,告于天地神祇,以尔有众,致天之罚于商”。

 《武成》曰: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将有大正于商。”

 孔颖达曰:“名山谓华,大川谓河,盖自丰镐往朝歌必道华涉河也。曰,举武王告神之语。”

 《周礼》:大祝,大师宜于社,造于祖,设军社,类上帝。国将有事于四望及军归献于社,则前祝。郑玄曰:“将有事于神则大祝居前,先以祝辞告之。”

 贾公彦曰:“王出六军亲行征伐,故曰大师。宜于社者,军将出,宜祭于社,即将社主行,不用命戮于社也。造于祖者,出必造即七庙俱祭,取迁庙之主,行用命赏于祖也。设军社者,社在军中。非常而祭曰类。将有事于四望者,军行所过山川,造祭乃过也。献于社者,征伐有功献捷于社也。”

 《王制》: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祖,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

 陈澔曰:“祃者,行师之祭也。受命于祖,卜于庙也。受成于学,决其谋也。”

 《曾子问》:曾子问曰:“古者师行必以迁庙主行乎?”孔子曰:“天子巡守以迁庙主行,载于齐(斋)车,言必有尊也。”

 吴澂曰:“迁庙主,谓祔祢时所迁昭穆最上之庙一主也,在昭庙穆庙之上最尊最亲者也。君将出行时遍告有庙之诸主,又特告此无庙之一主而载之以行也。”

 臣按:先儒谓齐车示有斋敬之心焉。

 曾子问曰:“古者师行无迁主(谓未有当毁之庙、可迁之主),则何主?”孔子曰:“主命。”问曰:“何谓也?”孔子曰:“天子诸侯将出必以币帛皮圭告于祖祢,遂奉以出载于齐车以行,每舍,奠焉而后就舍,反必告,设奠卒,敛币玉,藏诸两阶之间乃出,盖贵命也。”

 陈澔曰:“既以币玉告于祖庙,则奉此币玉犹奉祖宗之命也,故曰主命。每舍必奠,神之也。反则设奠以告而埋藏之,不敢亵也。”

 臣按:先儒谓庙无虚,主有庙者不可以其主行。主命谓虽无木主,但所受于神之命即是主也。

 《春秋左氏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祭肉),戎有受脤(宜社之肉),神之大节也。

 孔颖达曰:“宗庙之祀则有执膰,兵戎之祭则有受脤,此是交神之大节也。”

 《孔丛子》曰:天子命有司以特牲告社,告所以征之事而受命焉。舍奠于帝学以受成,然后乃类上帝、柴于郊以出,以齐车载迁庙之主及社主行,大司马职奉之。无迁庙主则以币帛皮圭告于祖祢,谓之主命,亦载齐车。凡行主,皮圭币帛皆每舍奠焉而后就馆,主车主于中门之外、外门之内,庙主居于道左、社主居于道右,其所经名山大川皆告焉。(以上师行之仪)

 《周礼》:司巫,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郑玄曰:“雩,旱祭也。天子于上帝、诸侯于上公之神。”

 臣按:鲁僖公亦以巫綖舞雩,不得雨欲焚之,则是自古祈雨以巫其来久矣。《春秋》:桓公五年,大雩。

 胡安国曰:“大雩者,雩于上帝用盛乐也。诸侯雩境内之山川尔,鲁诸侯而大雩,欲悉书于策则有不可胜书,故雩祭则因旱以书而特谓之大。”《左传》曰:龙见而雩。

 杨复曰:“《春秋》书雩二十有一,因旱而雩也。龙见而雩,乃建巳之月,万物始盛,待雨而长,于此时而雩与为百谷祈膏雨于启蛰之郊其意同,皆是圣人为民之心切远也。”

 吴澂曰:“左氏谓龙见而雩,过则书。龙见者,孟夏建巳之月也,雩者过时,故书。鲁有舞雩坛,盖祀帝于坛如郊焉,而用盛乐歌舞于坛上,故名其坛为舞雩,而日亦如郊之用辛也。”

 《礼记月令》:仲夏之月,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乃命百县雩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以祈谷实。

 陈澔曰:“山者水之源,将欲祷雨,故先祭其本源。雩者,吁嗟其声以求雨之祭,《周礼》女巫凡邦之大灾歌哭而请,亦其义也。帝者,天之主宰。百县,畿内之邑也。百辟卿士,谓古者上公句龙、后稷之类。”

 季秋之月,大飨帝。陈澔曰:“仲夏大雩,祈也。此月大飨,报也。”

 方悫曰:“雩所以祈也,飨所以报也。祈必于仲夏者,以阴生于午而物成之始也,所以祈物之成而已;报必于季秋者,以阳穷于戌而岁功之终也,所以报岁之功而已。”

 《祭法》:雩宗,祭水旱也。

 陈澔曰:“吁而求雨之谓雩,主祭旱言之尔。兼祭水者,两以时至则亦无水患。雩而谓之宗,尊也。”

 《通典》:建巳月雩五方上帝,名曰雩絪。于南郊之旁命乐正习盛乐、舞皇舞。

 臣按:雩之为祭,盖天子于郊天之外别为坛以祈雨者也。当夫孟夏之月,万物将成之际,斯时也必资雨泽以膏润之,然后秋成可望焉。故三代盛时当夫龙见之月而有大雩之祭,备盛乐、集群巫,八音之声迭奏,歌呼之声不绝,或舞而擗踊,或嘘而叹息,盖以斯民穷苦之状、灾伤之情上达于天听,庶其或有所闻,垂闵念之仁,而为降雨泽以苏民困耳。后世此礼不传,而在位者遇有旱暵之灾,虑斯民之无告,往往假异端之术为祈祷之事,令方士用符咒指斥怒骂,甚至杀害物命、耗蠹民财,冒天之功以希爵赏。呜呼,上帝之灵不以诚感而以法术劫制之,可乎?臣请于郊兆之旁择地以为雩坛,命礼官参酌古今雩祭之礼,每岁孟夏以后及遇有水旱举行之,痛革异端之邪术,以复古人之盛礼,庶几上感天心以致雨旸之时若。(以上大雩之祭)

 以上祭告祈祷之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