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化

 ▲圣神功化之极(上之上)

 《易乾》:元亨,利贞。

 程颐曰:“上古圣人始画八卦,三才之道备矣,因而重之以尽天下之变,故六画而成卦,重干为《干》。乾,天也,天者天之形体,干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无息之谓干。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干。干者,万物之始,故为天、为阳、为父、为君。元亨利贞谓之四德,元者万物之始,亨者万物之长,利者万物之遂,贞者万物之成。唯《干》《坤》有此四德,在他卦则随事而变焉,故元专为善大,利主于正固,亨、贞之体各称其事,四德之义广矣大矣。”

 朱熹曰:“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

 臣按:干之三画,万世文字之祖;元亨利贞四字,万世义理之宗。在天则为春夏秋冬,在人则为仁义礼智,流行于天地间则为元会运世。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程颐曰:“卦下之辞为彖,夫子从而释之,通谓之彖,彖者言一卦之义。大哉乾元,赞乾元始万物之道大也,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万物资始,乃统天,言元也,乾元统言天之道也,天道始万物,万物资始于天也。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言亨也,天道运行,生育万物也。大明天道之终始,则见卦之六位各以时成,卦之初终乃天道终始,乘此六爻之时乃天运也。以御天,谓以当天运。乾道变化,生育万物,洪纤高下,各以其类,各正性命也。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保合太和,乃利贞,保谓常存,合谓常和,保合太和是以利且贞也。天地之道常久而不已者,保合太和也。天为万物之祖,王为万邦之宗,乾道首出庶物而万汇亨,君道尊临天位而四海从,王者体天之道则万国咸宁矣。”

 朱熹曰:“此专以天道明《干》义,又析元亨利贞为四德以发明之。盖尝统而论之,元者物之始生,亨者物之畅茂,利则向于实也,贞则实之成也,实之既成则其根蒂脱落,可复种而生矣,此四德之所以循环而无端也。然而四者之间,生气流行,初无间断,此元之所以包四德而统天也。其以圣人而言,此孔子之意,盖以此卦为圣人得天位、行天道而致太平之占也。”

 臣按:自古言君德者必曰干,干即天也,干之所以为干者,以其有元亨利贞之四德也,是故人君居天之位,必备干之德,然后足以体天而立极焉。必能贯天德于始终,时乘六阳以行天道,斯为乾德之元亨;必能全万物之性命,首出庶物以致太平,斯为乾德之利贞。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干,元亨,利贞”。

 程颐曰:“它卦彖象而已,独《干》《坤》更设《文言》以发明其义,推干之道施于人事,元亨利贞干之四德,在人则元者众善之首也,亨者嘉美之会也,利者和合之义也,贞者干事之用也。”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德莫先于此,故于时为春,于人则为仁而众善之长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故于时为夏,于人则为礼而众美之会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其宜,不相妨害,故于时为秋,于人则为义而得其分之和。贞者生物之成,实理具备,随任各足,故于时为冬,于人则为智而为众事之干。干,木之身而枝叶所依以立者也,以仁为体则无一物不在所爱之中,故足以长人。嘉其所会则无不合礼,使物各得其所。利则义无不和。贞固者知正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谓知而弗去者也,故足以为事之干。非君子之至健,无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贞。”

 臣按:朱熹谓“元者善之长”以下四句说天德之自然,“君子体仁足以长人”以下四句说人事之当然。《干》之《文言》虽通上下而言,然其于人君之身尤切,《干》有四德以元为众善之首,人君必体元之德以君长乎人,然后合乾德而尽君道焉,有此众善于身而嘉其所会,利宜于物正而又固焉,故其于礼也无所悖,于义也无所乖,于事也有其干。何者而不出于众善之元乎,是则礼也、义也、事也皆善也,而元则为善之长焉。夫人必备众善之长,然后能为众人之长,上体夫天德之元,中体夫人心之仁,四端万善皆在乎所体之中,万姓兆民皆在乎所长之下,则干之德不在天而在君矣。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程颐曰:“进位乎天位也,圣人既得天位则利见在下,大德之人与共成天下之事,天下固利见夫大德之君也。”又曰:“人与圣人类也,五以龙德升尊位,人之类莫不归仰,况同德乎?上应于下,下从于上,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流湿就燥,从龙从虎,皆以气类,故圣人作而万物皆睹,上既见下,下亦见上。物,人也。本乎天者如日月星辰,本乎地者如虫兽草木,阴阳各从其类,人、物莫不然也。”

 朱熹曰:“刚健中正以居尊位,如以圣人之德居圣人之位,故其象如此。”又曰:“作,起也。物,犹人也。睹释利见之意也。本乎天者谓动物,本乎地者谓植物,物各从其类,圣人,人类之首也,故兴起于上而人皆见之。”

 臣按:《干》之六爻皆以龙为象,盖龙之为物,禀至阳之精,神灵莫测,变化无穷,故以象乾道之变化、阳气之消息焉。然是龙也,始而潜,继而见跃,又进而为飞则当五位,则是以圣人之德居天子之位也,易之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皆莫有过于此爻者也,是以自古称颂人君者必曰飞龙九五焉。九五之象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是言圣人有德有位,制礼作乐可以有为,此其时也。《文言》曰“飞龙在天,上治也”,是言圣人居上临下,得时行道,统治万民,此其象也。又曰“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是言圣人体元长人,以天之德居天之位,此其事也。夫《干》之六爻,何者而非天德乎,而五为天位,乃天德之得位者焉,然是天德也非一端也,天之德即干之德,干之德即圣人之德,故又赞之曰:“大哉干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朱熹曰:“刚以体言,健兼用言,中者其行无过不及,正者其立不偏。四者干之德也,纯者不杂于阴柔,粹者不杂于邪恶,盖刚健中正之至极而精者,又纯粹之至极也。”由是以观,干之为德大矣、备矣,无以加矣。然此七德者人君固当全备而无亏欠,然就其中七者而言,而此刚健中正四者尤为其要者也,又就四者而言,则刚健二者尤其要也,又就二者而言,则刚之为德乃阳之本体、《干》之大用,而于君德尤为至要者焉。臣愿九五飞天之大人,本乎刚以为德,有刚以为体,则其为用也无不健矣,以刚为体、以健为用事之行也,必由乎中事之立也,必本乎正心,心在焉事事而思之极深,研几而必求至乎精义入神之地,则七德备乎己,而凡所谓元亨利贞之四德修之而为德行,发之而为德业,何者而非乾德之流行者乎?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程颐曰:“大人与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合者,合乎道也。天地者道也,鬼神者造化之迹也,圣人先于天而天同之,后于天而能顺天者,合于道而已,合于道则人与鬼神岂能违也。”

 朱熹曰:“大人即释爻辞所利见之大人也,有是德而当其位,乃可以当之。人与天地、鬼神本无二理,特蔽于有我之私,是以梏于形体而不能相通。大人无私,以道为体会,何彼此先后之可言哉?先天不违,谓意之所为默与道契;后天奉天,谓知理如是,奉而行之。”

 臣按:上天下地而圣人居乎其中,日月之代明、四时之错行、鬼神之显微,圣人无一而不与之合焉。所谓合者,岂区区然以效法比并之哉?盖圣人居天位,备天德,心与天通,道与天契,一念合天,何往不济,况地者天之对而日月为天地之精华,四时为天地之运动,鬼神又天地之功用者哉。其大者既合,则其他无不合矣。天既合矣,是以心神运动,天人合同,视于无形,听于无声,先天之意而有所为,非有意于求天之从而天自不能以违我也。承天之意与时偕行,因其时序之常而制为时措之宜,无非以奉乎天而已,是则先于天而天不违我,后乎天而我不逆天,自非圣人德合乎天,何以能先后于天而相与之和同也哉?然则未至于大人之地而居大人之位者,何以致其力哉?亦曰公而已矣。朱子所谓“蔽于有我之私,梏于形体而不能相通”则非公矣。天者公而已,圣人无私,亦天也,此其所以与天合与,既公矣又何加焉?曰敬。既敬矣又何加焉?曰勤。公以主之,敬以持之,勤以行之,则吾心与天心合而不梏于形体之私,而与之相通矣,故《易》之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强不息,勤之谓也。

 《观》之彖曰: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程颐曰:“五居尊位,以刚阳中正之德为下所观,其德甚大,故曰‘大观在上’。下坤而上巽,是能顺而巽也。五居中正以巽顺中正之德,为观于天下也。为观之道严敬如始盥之时,则下民至诚瞻仰而从化也。不荐,谓不使诚意少散也。天道至神,故曰神道。观天之运行四时,无所差忒,则见其神妙,圣人见天道之神,体神道以设教,故天下莫不服也。夫天道至神,故运行四时、化育万物无有差忒,至神之道莫可名言,唯圣人默契,体其妙用,设为政教,故天下之人涵泳其德而不知其功,鼓舞其化而莫测其用,自然仰观而戴服,故曰‘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臣按:《易》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盖以圣人之政教必体天道之妙用,而施之于民亦如天之运行四时,无有差忒,神而莫可名言尔。后世虚诞之君、谀佞之臣,故为怪诞虚幻之事,托鬼神以眩惑愚民,而谓之曰此圣人以神道设教也,乃至假河图、洛书以文其奸。呜呼,臣之诞将以求富贵,虽欺诳其君而不顾也;君之诞将以求福寿,虽矫诬天帝而不忌也。吁,君固不可欺也,天其可诬乎!

 《贲》之彖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程颐曰:“天文,天之理也。人文,人之道也。天文谓日月星辰之错列、寒暑阴阳之代变,观其运行以察其四时之迁改也。人文,天理之伦序,观人文以教化天下,天下成其礼俗,乃圣人用《贲》之道也。”

 胡允曰:“圣人南面而立,视昏旦之星、日月之次以知四时寒暑之变,观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文则导以礼乐,风以《诗》《书》,彰以车服,辨以采章,而化成于天下。”

 臣按:先儒言化谓旧者化新,成谓久而成俗。夫人君之为治,期于化成天下,必欲旧染之俗皆变而新,已化之俗皆成而久,其道何由?亦惟用乎人文而已。盖盈天地间皆人也,人人皆有彝伦次序、尊卑上下、亲疏远近,等级分明,名分整比,情意周流,灿然文采有可观者,是谓之人文。因其人有是文为之品节焉,为之制度焉,为之威仪焉,为之采章焉,为之典礼焉,为之车服焉,为之经籍焉,为之声音文字焉,以是而化天下之人,则使之皆成夫文明之俗。圣人用《贲》之道如此,岂非为治之要道哉?

 《恒》之彖曰:“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程颐曰:“《恒》之道可致亨而无过咎,但所恒宜得其正,失正则非可恒之道也,故曰久于其道。其道,可恒之正道也。天地之所以不已,盖有恒久之道,人能恒于可恒之道,则合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未有不动而能恒者也,动则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凡天地所生之物,虽山岳之坚厚,未有能不变者也,故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唯随时变易,乃常道也,故云利有攸往。明理之如是,惧人之泥于常也。‘日月得天’以下极言常理,日月,阴阳之精气耳,唯其顺天之道,往来盈缩,故能久照而不已,得天顺天理也。四时,阴阳之气耳,往来变化,生成万物,亦以得天,故长久不已。圣人以常久之道行之有常,而天下化之以成美俗也。观其所恒,谓观日月之久照,四时之久成,圣人之道所以能常久之理。观此则天地万物之情理可见矣。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朱熹曰:“恒固能亨且无咎矣,然必利于正,乃为久于其道,不正则久非其道矣,天地之道所以长久亦以正而已矣。久于其道,终也;利有攸往,始也。动静相生,循环之理,然必静为主也。”

 臣按:为治之道贵乎能恒,恒则能久,久则可大,彼朝令而夕改、岁异而月不同者,必不能待,夫必世之久而致治具之周备,仁恩之洽浃也。

 《大传》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朱熹曰:“成位谓成人之位,其中谓天地之中。至此则体道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可以与天地参矣。”又曰:“易简理得,是净净洁洁,无许多劳扰委曲,张子所谓尽人道并立乎天地以成三才,则尽人道,非圣人不能也。”

 臣按: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是天地之理不外乎易简而已,圣人中立两间,以其一心之易简而合乎天地之易简,行其所无事而顺乎自然之理,由一身而一家,由一家而一国,由一国而之天下,凡有所修为举措莫非易知易从之事、可久可大之业,而所谓暗昧倾险、劳扰繁杂者无有焉,如此,则与天地同体而天下之理皆得于我矣。上焉而天天之理以易,下焉而地地之理以简,中焉而人人之理兼天地之简易而有之,然人皆有是理而不能得,贤人虽得是理而不能尽,得天下之理而尽之者,其圣人乎!惟其尽得是理,所以成位乎天地之中而与天地参而为三欤。

 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

 程颐曰:“运行之迹,生育之功,显诸仁也。神妙无方,变化无迹,藏诸用也。天地不与圣人同忧,天地不宰,圣人有心也,天地无心而成化,圣人有心而无为,天地圣人之盛德大业可谓至矣。富有,溥博也;日新,无穷也。”

 朱熹曰:“显自内而外也,仁谓造化之功德之发也;藏自外而内也,用谓机缄之妙业之本也。张子曰:‘富有者大而无外,日新者久而无穷。’”

 臣按:真德秀谓此章虽言易之理,然易也、天地也、圣人也,一而已矣。生物无穷,天地之大业也;运行不息,天地之盛德也;功及万世,圣人之大业也;终始日新,圣人之盛德也。吁,非富有不可以言大业,使凡天地之间有一物之或遗、有一处之不到,非富有也,有而不富谓之非业,固不可谓之大,业则未也;非日新不可以言盛德,使凡宇宙之内有一息之或间、有一隙之暂已,非日新也,新而不日谓之非德,固不可谓之盛,德则未也。有志于二帝三王之盛雍熙泰和之治者,尚当体有心之圣人而法无心之天地,以成其盛德大业也哉。

 以上圣神功化之极(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