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坤者臣道也,在君亦有用乎?子曰:厚德载物,岂非人君之用?

子曰:尧夫历差之法,妙绝乎古人矣。盖于日月交感之际,以阴阳盈虚求之,是以不差。阴常亏,阳常盈,差之所由也。昔洛下闳之作历也,谓数百年之后,当有一日之差乎!何承天虑其差也,则以所差之分均于所历之年,以考每岁所差之多少,谓之岁差法,而差终不可定也。

子曰:《五经》之言,涵蓄浑然,无精粗之别。

子曰:《春秋》是是非非,因人之行事,不过当年数人而已。穷理之要也。学者不必他求,学《春秋》可以尽道矣。然以通《语》、《孟》为先。

或问《春秋》发微。子曰:述法而不通意。

子曰: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至微者理,至著者象。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故善学者求之必自近。易于近,非知易者也。

子曰:有谓《六经》为六艺之文,何其求之于浅也?

刘绚问:孔子何为作《春秋》?子曰:由尧舜至于周,文质损益,其变极矣,其法详矣。仲尼参酌其宜,以为万世王制之所折中焉。此作《春秋》之本意也。观其告颜子为邦之道,可见矣。

子曰:《春秋》,事在二月,则书王二月;事在三月,则书王三月。无事则书天时,书首月。盖有事则道在事,无事则存天时,正王朔。天时备则岁功成,王道存则人理立,《春秋》之大义也。

子曰:《春秋》之法:中国而用夷道即夷之。韩子谓《春秋》谨严,深得其旨矣。

子曰:诸侯当上奉天时,下承王政。故《春秋》曰:春,王正月。明此义,则知王与天同大而人道立矣。

或问:《易》有大过,何也?子曰:圣人尽道而无过。故曰大过,亦当事之大耳。犹尧舜禅逊、汤武放伐之类也。道无不中也,无不常也。以世人所不常见,则谓之大过于常耳。是故立非常之大事,兴不世之大功,成绝俗之大德,皆大过之事,而实无所过也。

子曰:《素问》出于战国之际,或以为《三坟》者,非也。然其言亦有可取者。

或问:何说也?子曰: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岂不当哉?若运气,则不可用。

子曰:阴阳运动,有常而无忒。凡失其度,皆人为感之也。故《春秋》灾异必书。汉儒传其说而不得其理,是以所言多失。

子曰:《礼记》之文多谬误者,《儒行》、《经解》非圣人之言也。夏后氏郊鲧之篇,皆未可据也。

子曰:《周礼》之书多讹阙。然周公致太平之法亦存焉。在学者审其是非而去取之尔。

子曰:《原道》之作,其言虽未尽善,然孟子之后,识道之所传者,非诚有所见,不能断然言之如是其明也。其识大矣。

子曰:汉儒之谈经也,以三万余言明《舜典》二字,可谓知要乎?惟毛公、董相有儒者气象。东京士人尚名节,加之以明礼义,则皆贤人之德业矣。本朝经典比之前代为盛。然三十年以来,议论尚同,学者于训传言语之中,不复致思而道不明矣。

子曰:鲁威公弒君而自立,其无岁不及诸侯之盟会者,所以结外援而自固也。齐远与戎盟,《春秋》危之而书至者,以谓戎也。苟不知郑真陈之党恶而同为不义,则必执之矣。此居夷浮海之意也。

子曰:自古篡弒多出于公族。盖其自谓曰:先君之子孙也,可以君国。而国人亦以为然,从而奉之也。圣人明大义以示万世,故入《春秋》之初,其弒君者皆绝属籍。盖为大恶,既自绝于先君之世矣,岂得复为子孙也?古者公侯刑死则无服,况于弒君乎?此义既明矣,而或有以属称者,可见其宠太过,任之太重,以阶乱也。《春秋》所书,大概事同则辞同,后之学因以谓之例。然有事同而辞异者,其义各不同,盖不可以例断也。

子厚为二铭以启学者,其一曰《订顽》。《订顽》曰云云

杨子问:《西铭》深发圣人之微意,然言体而不及用,恐其流至于兼爱,后世有圣贤,而推本而乱,未免归过于横渠。夫子盍为一言推明其用乎?

子曰:横渠立言,诚有过,乃在《正蒙》。至若《订顽》,明理以存义,扩前圣所未发,与孟子性善养气之论同功,岂墨氏之比哉?《西铭》理一而分殊,墨氏则爱合而无分。分殊之蔽,私胜而失仁;无分之罪,兼爱而无义。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胜之流,仁之方也。无别而迷兼爱,至于无父之极,义斯亡也。子比而同之,过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

之,本为用也。反谓不及用,不亦异乎?

杨子曰:时也。昔从明道,即授以此书,于是始知为学之大方,固服之,岂敢疑其失于墨氏比也。然其书以民为同胞,鳏寡孤独为兄弟,非明者默识焉,知理一无分之殊哉?故恐其流至于兼爱,非谓其言之发与墨氏同也。夫惟理一而分殊,故圣人称物,远近亲疏各当其分,所以施之,其心一焉,所谓平施之心,无称物之义,疑其辞有未达也。今夫子开论,学者当无惑矣。

或问:子厚立言,得无有几于迫切者乎?子曰:子厚之为人谨且严,是以其言似之。方之孟子,则宽宏舒泰有不及也。然孟子犹有英气存焉,是以未若颜子之懿,浑然无圭角之可见也。

或曰:圣贤气象,何自而见之?子曰:姑以其言观之,亦可也。

子曰:《订顽》言纯而意备。仁之体也,充而尽之。圣人之事也。子厚之识,孟子之后,一人而已耳。

子谓门弟子曰:昔吾受《易》于周子,使吾求仲尼颜子之所乐。要哉!此言,二三子志之。

子曰:乾坤毁,无以见《易》,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夫所谓易也,此也,密也,果何物乎?圣人所以示人者,深且明矣。学者深思,当自得之。得之则于退藏之密何奚远乎?

子曰:读书而不留心于文义,则荒忽其本意。专精于文义,则必固滞而无所通达矣。

或问:王介甫有言,《干》之九三,知九五之位可至而至之。如何?子曰:使人臣每怀此心,大乱之道也,且不识汤武之事矣。

然则谓何?子曰:知大人之道为可至,则学而至之,所谓始条理者,智之事也。

或问:胡先生以九四为太子爻,可乎?子曰:胡为而不可?当大臣则为大臣,当储贰则为储贰。顾用之如何耳。苟知其一,而不知其变,则三百八十四爻,止于三百八十四事而已矣。

子曰:夫人之说无可极者,惟朋友讲习以相资益,为说之至也。

子曰:《大学》,孔子之遗言也。学者由是而学,则不迷于入德之门也。

子曰:《大学》之道,明德新民,不分物我,成德之事也。

或问:人以能立为能贤,而《易》取于随,何也?子曰:随者,顺理之谓也。人君以之听善,臣下以之奉命,学者以之徙义,处事以之从长,岂不立哉?言各有当也。若夫随时而动,合宜适变,不可以为典要,非造道之深,知几可与权者,不能与也。

子曰:由《孟子》可以观物。

或问:穷经旨,当何所先?子曰:于《语》《孟》二书,知其要约所在,则可以观《五经》矣。读《语》《孟》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子曰:凡书载事,容有轻重而过其实,学者当识其义而已。苟信于辞,则或有害于义,曾不若无书之为愈也。

子曰:《孟子》言三代学制,与《王制》所记不同。《王制》有汉儒之说矣。

子曰:孟子养气之论,学者所当潜心也。勿忘勿助,养道当然,非气也。虽然,既已名之曰气,则非漠然无形体可识也。如其漠然无形体,尚何养之有?是故语其体则与道合,语其用则无非义也。

子曰:《易》之有象,犹人之受礼法也。

子曰:春秋之时,诸侯不禀命天王,擅相侵伐。圣人直书其事而常贵夫被侵伐者,盖兵加于己则引咎自责,或辨谕之以礼,又不得免焉,则固其封疆,上告之天王,下告之方伯,近赴于邻国,必有所直矣。苟不胜其忿,而与之战,则以与之战者为主,责己绝乱之道也。

刘绚问:读《春秋》以何道为准?子曰:其中庸乎?欲知中庸,其惟权乎?权之为言轻重之义也。权义而上不可容声矣。在人所见如何耳。

张闳中曰:《易》之义起于数。子曰: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者因象以明理,由象而知数。得其理而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管辂郭璞之流是也,非圣人之道也。

闳中曰:象数在理中,何谓也?子曰:理无形也,故因象以明理,理既见乎辞,则可以由辞而观象,故曰:得其理则象数举矣。

子曰:《干》九三,圣人之学也。《坤》六二,贤人之学也。此其大致也。若夫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则虽圣人不越乎此,无异道故也。

子为《易传》成,门人再三请传,终不可。问其故,子曰:尚不祈有少进也乎!时年已七十余矣。

子曰:卜筮有疑心则不应。

子曰:孔子之言,莫非自然。孟子之言,莫非实事。

子曰:历法之要以日为主。日正则余皆可推矣。

或问:《蒙》之上九不利为寇。夫寇亦可为而圣人教之以利乎?子曰:非是之谓也。昏蒙之极,有如三苗者,征而诛之。若秦皇汉武穷兵暴虐,则自为寇也。

谢师直与明道言《春秋》,明道或可之。又言《易》,明道不可。师直无忤色。他日,又以问伊川,伊川曰:二君知《易》矣。师直曰:伯淳不我与,而子何为有是言也?子曰:忘刺史之势而屈以下问,忘主簿之卑而直言无隐,是固《易》之道也。

子读《春秋》,至萧鱼之会,叹曰:至哉!诚之能感人也!晋悼公推诚以待,反复之,郑信而不疑。郑自是而不复背晋者二十有四年。至哉!诚之能感人也!

子曰:《春秋》,王师于诸侯,不书败。诸侯不能敌王师也。于夷狄不书战,夷狄不能抗王也。此理也。其敌其抗,王道之失也。

子既老,门人屡请《易传》,教而习之,得以亲质诸疑。子曰:书虽未出而《易》未尝不传也。但知之者鲜耳。其后党论大兴,门人弟子散而四归,独张绎受其书于垂绝之日。

子曰:孟子之时,去先王为未远,其所学于古者,比后世为未缺也。然而周室班爵禄之制已不闻其详矣。今之礼书皆掇拾秦火之余,汉儒所传会者多矣。而欲句为之解,字为之训,固已不可久,又况一一追故迹而行之乎?

子曰:礼仪三千,非拂民之欲,而强其不能也。所以防其欲而使之入道也。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非教人以博杂为功也,所以由情性而明理物也。

子曰: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为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求圣人之心而吾之所以未得焉者。书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其必有见矣。

子曰:诗书之言帝,皆有主宰之意者也;言天,皆有涵覆之意者也;言王,皆有公共无私之意也。上下数千年,若合符节。

或问:严父配天,何以不言武王而曰周公其人也?子曰:周家制作,皆自周公,故言礼必归焉。

或问:周公既祷三王,而藏其文于金縢之中,岂逆知成王之信流言,将以语之乎?子曰:以近世观焉。祝册既用,则或焚之,或埋之。岂周公之时无焚埋之礼也?而欲敬其事,故若此乎?

子曰:禁人之恶者,独治其恶而不绝其为恶之原,则终不得止。《易》曰:豮豕之牙,吉。见圣人处机会之际也。

子曰:先儒有言:干位西北,坤位东南。今以天观之,无乎不在,何独有于西北?又曰:干位在六子而自处于无为之地。夫风雷山泽水火之六物者,乃天之用,犹人之身,耳目口鼻各致其用,而曰:身未尝有为也,则可乎?

子曰:尽天理,斯谓之易。

子曰:作《易》者,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虫草木之微,无一不合。

子曰:退之作《羑里操》,曰:臣罪当诛兮!王天圣明。可谓知文王之心矣。

子曰:作《诗》者未必皆圣贤。孔子取之也,取其止于礼义而已。然比君以硕鼠,目君为狡童,疑于礼义有害也。不以辞害意可也。

子曰:先儒以《考盘》不复见君而告之,永誓不谖吾心。实若是也,此非君子之心也。齐梁之君陋矣,乃若孟子,则每有顾恋迟留而不忍去之意。今日君一不我用,则永誓而不见也,岂君子之心哉?

或曰:然则此诗者何谓也?子曰:贤者退而穷处,虽去不忘君,然犹慕之深也。君臣之义犹父子之恩,安得不怨?故于寤寐而不忘末,陈其不得见君而告之,又自陈此情之不诈也。忠厚之至也。

子曰:上古之世淳而人朴,顺事而为治耳。至尧始为治道,因事制法,着见功迹而可为常典也。不惟随时,亦其忧患后世有作也。故作史者,以典名其书。

或曰:《大学》在止于至善,敢问何谓至善?子曰:理义精微,不可得而名言也。姑以至善目之,默识可也。

或问:《中庸》九经先尊贤而后亲亲,何也?子曰:道孰先于亲亲?然不能尊贤则不知亲亲之道。故尧之治必先克明峻德之人,然后以亲九族。

或曰:文中子答或人学《易》之问曰:终日干干可也,此尽道之言也。文王之圣,纯亦不已耳。子曰:凡讲经义,等次推而上之焉,有不尽者。然理不若是也。终日干干,未足以尽《易》。在九三可也。苟曰干干者不已也,比已者道也,道者易也。等次推而上之,疑无不可者。然理不若是也。

子读《易》至《履》,叹曰:上下之分明而后民志定。民志定而后可以言治也。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有德而位不称焉,则在上者举而进之。士知修其身,学成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四民各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乎尊荣;农工商贾,日志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而天下纷然。欲其不乱,难矣。

子曰:农夫勤瘁,播种五谷丝麻,吾得而衣食之;百工技艺,作为器械,吾得而用之;甲冑之士,扞守疆圉,吾得而安之。惟有修葺圣人之遗言,以待后之学者,兹为小补耳。

或问:制器取诸象也。而象器以为卦乎?子曰:象在乎卦,而卦不必先器也。圣人制器,不待见卦而后知象。以众人由之,而不能知之,故设卦以示之耳。

或问:麟凤和气所生,太平之应也。凤鸟不至,孔子曰:吾已矣夫!而麟见获于春秋之季,何也?子曰:圣人之生乃天地交感,五行之秀会也。以仲尼元圣,尚生于春秋之时,而况麟乎?

子曰:《论语》一书,未易读也。有既读之而漠然,如未尝读者;有得一二而启悦其心者;有通体诚好之者;有不知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子曰:读《论语》而不知道,所谓虽多奚为也。于是有要约精至之言,能深躬之而有所见,则不难观《五经》矣。

子曰:艮,止其所也。万物各止其所分,无不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