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礼类,礼记之属,礼记集说>

  钦定四库全书

礼记集说卷五十八    宋 卫湜 撰

是故夫礼必本於大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隂阳变而为四时列而为鬼神其降曰命其官於天也

郑氏曰圣人象此下之以为教令官犹法也此圣人所以法於天也

孔氏曰此一节论上言礼既藏於郊社天地之中是故制礼必本於天以为教也大一者谓天地未分混沌之元气也极大曰大未分曰一礼之理既与大一齐故制礼者用之以为教本也元气既分轻清为天重浊为地制礼者法之以立尊卑之位故曰分而为天地也天地既分天之气运转为阳地之气运转为隂制礼者贵左以象阳贵右以法隂因阳时而行赏因隂时而行罚故曰转而为隂阳也阳气变而为春夏隂气变而为秋冬制礼者吉礼则有四面之坐凶礼则有恩理节权是法四时也四时变化生成万物皆是鬼神之功圣人制礼则陈列鬼神之功以为教也其降曰命者言圣人制礼皆仰法大一以下之事而下之以为教命其官於天者结之也

横渠张氏曰大虚即礼之大一也大者大之一也极之谓也礼非出於人虽无人礼固自然而有何假於人今天之生万物其尊卑小大自有礼之象人顺之而已此所以为礼或者专以礼出於人而不知礼本天之自然如告子专以义为外而不知所以行义由内也当合内外之道知礼之本於自然人顺而行之则是知礼也

长乐陈氏曰以形之始而言之谓之大始以数之始而言之谓之大一大一之体分而为天地之气转而为隂阳之用变而为四时之序列而为鬼神之情其降之於人曰命凡此皆天造之礼而主之於天故曰其官於天也

延平周氏曰老子曰道生一又曰天法道道法自然则一者道之所生而大一者生道者也生道者其自然之谓乎易曰乾知大始盖乾者万物之所资始而大始者又乾之所资始者也礼之大一其犹易之大始乎然礼必本於大一者大一天地之始凡有数者莫不出於其间故分而为天地之位转而为隂阳之道变而为四时之代谢列而为鬼神之魂魄其降之於人则曰命也然不能离乎数故不能官天而官於天也

严陵方氏曰隂极生阳阳极生隂隂阳之运周而复始故曰转而为隂阳春生夏长秋敛冬藏惟其时也然未始有常故曰变而为四时天地则有上下之位隂阳则有升降之宜四时则有先後之序鬼神则有变化之功圣人体此以命物而在下莫不听故曰其降曰命亦未尝不本之於自然故曰其官於天不曰本而曰官者以夫礼之命物各有所主故也

虙氏曰礼未离乎数故官於天而未能官天也若夫离乎数者道也范围天地而不过官天而不官於天矣官犹主也若夫圣人以道制礼而极其妙则又可以官故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龙泉叶氏曰古人究极礼之本末贯彻上下而着於功用故大一其本也天地其分也隂阳其转也四时其变也鬼神其列也命其降也其理微而难见其说大而难该是岂君子之於礼也遂欲举天地万物而强纳之哉彼盖诚有以见之矣天之所本地之所动事之所列时之所变分艺之所恊如自黍累而至斛斗自毫忽而至寻丈其散者皆可分其总者皆可会也天生人之常知有养人而已货力辞让饮食冠婚丧祭射御朝聘此其养之昭然见於日用者也彼亦恶知其汗漫无统而犹以为之品节为之等序以自附於礼虽夷狄不废焉唯其操纵有所徇子夺有所偏不以情由礼而以礼饬情至於情之所以安与情之所不能禁则决坏而杂施之是以纷然而不合耳圣人知礼之所由本随而察其转变分列之际而贯彻於隂阳上下之交得其所以居斯人者而後货力辞让饮食冠婚丧祭射御朝聘品节之序以行乎其间人伦既正人情既顺人义既明使人知其所以讲信所以修睦而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不至於涣焉而不相从也则岂不仰无愧俯无怍而怡然有一见天人之通幽显之辨事理之融内外之合也哉论至於此则三王之极盛不以私智人力而服制天下也明矣後世受礼之地狭用礼之时少任礼教拘以为礼者一事而已大一天地隂阳四时而无非礼也则远而诞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无非礼也则切而烦远而诞者易离切而烦者难行则其所为举是礼者不过止於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之间之事而又古今不相沿奢俭不相均朝廷闾巷不相通驳义异说不胜其多宿儒老师交相非诋而不能一也是其於礼几何哉故昔之於礼也以厚後之於礼也以薄昔之於礼也合天地鬼神而无间後之於礼也渎听首乱而可以尽去之矣呜呼不见其窦而通之不明其端而举之唯圣人而後知礼之不可以已乎

蒋氏曰自礼必本於大一至其官於天所以言礼之不离乎天自礼必本於天至居人也曰养所以言礼之终归於人且本於大一者天地未分之先也高卑以分天地立矣二气转移隂阳生矣寒暑代谢有四时之变生死往来有鬼神之形莫非此礼?露於自然圣人本其自然?露者制礼以命天下故曰其降曰命既谓之降曰命矣又终之以其官於天者圣人惧天下言礼者渎於人而忘於天故尔且谓之必本於天者犹言本於大一也然动而之地则大一判而上下殊矣列而之事见於制度显设之位变而从时推之於隂阳奇耦之象莫非此礼所以周流而不穷也圣人因而顺其分之所宜受量其艺之所能为而使之行是礼故曰恊於分艺必终之以居人曰养者圣人惧天下之言礼者惑於天而不体於人故尔官者有所主宰之义养者得所安全之称不官於天吾不知自有人物以来所以有是礼者孰维持而主张之不居人而曰养吾不知生民交际之後所以至今上下相乘贵贱相使孰便利之孰顺适之然妙於天以为之本体於人以求其用而後此礼在天下行之以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而非伪为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方天地未立易有大极浑然而已两仪既生於是循而至於四象八卦吉凶大业而莫知终穷也然不反诸形而上者之妙则莫原其始不要其举而措之之余则莫识其终谓之道者贯天人於一致礼之为礼夫岂外此

夫礼必本於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恊於分艺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

郑氏曰礼本於大一与天之义後法地後法五祀所以本事也後法四时恊合也言礼合於月之分犹人之才也养当为义下之则为教令居人身为义孝经说曰义由人出货挚币庭实也力筋骸强者也不则偃罢

孔氏曰此一节论上本说礼从天地四时五行而生而教於人故此以下论人用之以行刑罚冠昬朝聘之等皆得其宜也动而之地祀社是也事即五祀从时即四时以为柄恊於分艺即月以为量养宜也制度诸事居人中身则人得其宜诸礼皆须义行故云其行之也力筋力拜伏也辞让宾主三辞三让饮食飨食之属也冠二十成人而冠昬三十而取射五射御五驭朝五年朝及诸侯自相朝见之礼聘谓比年小聘三年大聘言人有义在身则能行此诸礼也王氏曰下云获而弗食食而弗肥字宜曰养家语曰其居人曰养

江陵项氏曰前言礼必本於大一分而为天地此言礼必本於天动而之地盖气始於天形生於地天之与地即大一言所分也古之圣人惧人之外天地而求大一也故曰本大一也分之则为天地见一之有两也又曰本於天动而之地见两之本一也动以形见言之非圆动方静之动也

长乐陈氏曰列而之事者礼之称变而从时者礼之权凡皆人为之礼而居之於人以养人也

延平周氏曰或曰礼必本於大一或曰礼必本於天何也言礼之先乎天地者则曰必本於大一言礼之後乎天地者则曰必本於天本於天者礼之象也动而之地者礼之法也列而之事事同则礼同也变而从时时异则礼异也恊於分者礼之情也恊於艺者礼之文也居人也莫非给人之求而养人之欲故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者皆其在於度数之间者也虽然礼之所以显者舍度数何以哉

严陵方氏曰上言礼本於大一则原礼之初而已此又明礼之用焉上言礼之初故言官於天以见其自然此言礼之用故言居人以见其使然也方其本乎天也则静而已未始或动一而已未始有列及其降而在地则离静而向动矣散而在事则出一而成列矣以其有所之故也故於地曰动於事曰列皆以之言之时无常而不可逆也故曰变而从时分有多寡艺有能否各随力而施之自货力辞让而下则言所以存乎人者故曰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言冠昬丧祭射御朝聘非货力辞让饮食有不行也夫欲行礼货力为先辞让次之饮食又次之故曰无财不可以为悦非强有力者莫能行也

山隂陆氏曰礼论曰礼起於人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不争争则乱先王患其乱也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於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以起也故礼者养也其降曰命其官於天也言人之生於礼如此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言人之养於礼如此虙氏曰礼之妙体根於大一未分之前礼之成用起於两仪既判之後唯其未分而浑沦故曰必本於大一唯其既判而定位故曰必本於天列而之事事详则礼详也变而从时时异则礼异也恊於分不强其所无也恊於艺不强其所不能也贫者不以货财为礼其恊於分乎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其恊於艺乎庐陵胡氏曰列而之事万物皆以礼行变而从时礼随时变

马氏曰礼本於大一至其降曰命言礼之所由以起也其官於天也礼必本於天至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礼之所由以成也大一者道之所生也道不可得见而见之於大一大一者不可得见而见之於天地圣人制作远有以本於天近将以殽於地祭帝於郊所以定天位也祀社於国所以列地利也故曰礼必本於天动而之地然礼必本於天而不及於地者先尊後卑之意也推而详之则降於祖庙山川皆事也故曰列而之事时者当其所事之谓也盖无一定之理变而通之然後得其中故曰变而从时艺言其才也盖才有长短大小之不同莫不当其分有以恊之一归於中而已故曰恊於分艺礼必本於天动而之地者圣人作则必以天地为本是也列而之事变而从时恊於分艺者鬼神以为徒四时以为柄日星以为纪月以为量是也至於居人则曰养何也礼者所以养人非以害人者也礼以养人为本故曰养荀子曰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通此则可以知其所养之之意也盖圣人之道寓於度数之间莫非顺性命之理而所以养人也然其行之大者在於货力辞让饮食冠昬丧祭射御朝聘而已此亦非礼之尽特言大略而已

龙泉叶氏蒋氏说见前

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也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故唯圣人为知礼之不可以己也故坏国丧家亡人必先去其礼

郑氏曰窦孔穴也去其礼言愚者之反圣人也孔氏曰此一节论上文说礼为治理之本故又说礼不可去之事左传云逃出自窦又筚门圭窦是孔穴也孔穴开通人之出入礼义者亦是人之所出入长乐刘氏曰立人之道此其大端也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者常人之情贵则骄富则傲劳则怠安则逸而惰慢淫乱由之生矣故自天子至於大夫士非役於礼则国败家亡不召而自至也故天之神地之祗人之祖非有至诚不可得而致矣由是而言礼也岂止肌肤之会筋骸之束而已哉故曰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

虙氏曰礼之端始於辞让而未可谓之大端义之端始於羞恶而未可谓之大端唯合礼义之成体而不?於一偏然後为人之大端也养生送死事鬼神以礼而正故曰大端达天道顺人情以礼而通故曰大窦

庐陵胡氏曰孟子言礼之端义之端盖生乎此肌肤之会筋骸之束所以为人之干云窦者礼义人所由以出入

延平周氏曰礼所以节义义所以济礼二者人伦之大端也所以达天道者礼义人道而已由人道然後达天道也

马氏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又曰义者艺之分则知礼义者为人道之大本夫礼义出於性而曰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何也盖有礼则庄敬日强无礼则安肆日偷君子知谨於礼义则手足有所措耳目有所加进退揖让有所制此所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然此特为中材言之若夫圣人动容周旋中礼肌肤不待礼而固筋骸不待礼而束也从心所欲而不踰矩也养生送死事鬼神其道非一而礼义者尤为之大端也养生所以饰驩送死所以饰哀事鬼神所以饰敬此礼义以节文之也礼义出於天先王因之以达天道礼义出於人先王因之以顺人情礼义出於天而受中自於人礼义虽出於人而降衷自於天达者所以明之也顺者所以因之也

长乐陈氏曰或曰礼义以为纪或曰礼义以为器或曰礼者人君之大柄或曰礼义者人情之大端何也盖纪以言其所张器以言其所用柄以言其所执端以言其所始其言之不同各有所当也讲信修睦所以诚其心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所以庄其身以至养生送死於其明事鬼神於其幽凡此皆人道而已由其人道所以达於天道故能顺人情之所通大窦以言其通也

严陵方氏曰礼义内可以治心外可以修身故曰所以讲信修睦而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也圣人所以能保其国家与人民知礼之不可以已尔衆人反此而祸患随至

蒋氏曰礼以辨义义以起礼礼之与义其理相因而其用相成所以为万善有为之要而人道待以有立也自其有诸己而不违者皆谓之信是信也非徒曰言而有信之谓也自其施诸人者皆谓之睦是睦也非徒曰因睦合族之谓也人生乎天地间惰慢邪辟之气或设於身体此信不讲耳故孔子以正顔色为近信乖争陵犯之风或见於接物此睦不修耳故孔子谓正爱以教民睦然则圣人设礼义以教天下凡以使民践履浃洽一毫非僻之念非礼之动有所检束而不敢自肆於平居暇日也不然则觞酒豆肉谁肯受恶衽席之上谁肯在下朝廷之位谁肯受贱凡於交际血气用事攘臂动色始莫知其所主矣兹所以必俟讲信修睦而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与然圣人为礼非苟然也唯能反其所谓在人者而後还其所谓天者然不本其所谓天者亦不足以反其所谓在人者彼生有养而死有葬物本天而人本祖别鬼神以为位有报与反以为说是人道之大端也天也吾固因之以为常孩提而知爱既长而知敬颡泚於亲之不藏父子有隐而无证是人情之大窦也天也吾固顺之而不拂夫本乎天者以为常则顺之则达之关乎人者则讲之则修之又从而固之记礼之旨可谓明甚天下国家兴衰治乱岂不自是而可必哉

故礼之於人也犹酒之有糵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郑氏曰皆得以为美味性善者醇耳

孔氏曰此一节论上云礼不可去故明礼之在人有厚薄之事礼不可已故在人譬如酿酒须因麴糵则成君子譬精米嘉器小人譬麤米弊器酿酒共用一麴分半酿精米嘉器则其味醇和半酿麤米弊器则其味醨薄亦如礼一而君子性识纯深得礼而弥厚小人智虑浅薄得礼自虚薄也

长乐陈氏曰糵之於酒厚则醇薄则醨醇则久醨则坏礼之於人厚则君子薄则小人君子则安小人则危善为酒者戒其为醨而务其为醇善为人者戒其为小人而务其为君子也

讲义曰礼非有厚薄也人自为厚薄而已

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

郑氏曰治者去瑕秽养菁华也修礼以耕和其刚柔也陈义以种树以善道也讲学以耨存是去非类也本仁以聚合其所盛也播乐以安感动使之坚固也孔氏曰自此至危也一节因上君子小人厚薄不同故此论圣人修礼义治人情以至大顺也柄谓执持而用者土地是农夫之田人情是圣王之田农夫用耒耜耕田和其刚柔圣人以礼耕人情正其上下农夫耕田既毕以美善种子而种之圣人以礼正人情既毕用礼义以教之也农夫种苖勤力耘耨去草养苖则苖善矣圣王以礼教民又须讲学以劝课之存是去非则善也农夫苖稼成熟当本此仁爱以聚集所收勿为费散圣王劝课行善本此仁恩聚集善道使不废弃也播布也农夫收获既毕布其欢乐之心共相饮食以安美之圣王既劝民善又说乐感动使其勤行善道保宁坚固也

唐陆氏【?】曰人情者圣王之田言理道所由生也长乐陈氏曰修礼以耕所以开其心陈义以种所以纳之正讲学以耨所以去其非本仁以聚所以充其德播乐以安所以成其道也

严陵方氏曰义者所操有宜而不可失故言柄礼者所行有节而不可乱故言序礼义虽本於人心然有至於无礼无义者心或动而情乱之也故圣王修其柄与其序还以治人之情而已此以义为柄而前经言礼者君之大柄又何也以礼为义之质则义之柄亦礼而已故皆谓之柄然治人之道莫急於礼故谓之柄则义之所同谓之大柄则礼之所独也人之有情犹地之有田不可不治也治其田者农夫之事也治其情者圣王之事也故曰人情者圣王之田前经言人情以为田正谓是也故诗言无田甫田维莠骄骄齐人以之刺襄公焉礼者事之治犹耕治荒芜故言修义者事之宜犹种之因地宜故言陈学所以为己犹耨之去苖害故言讲仁者爱也仁则聚之犹获故言仁以聚之乐者乐也乐则安之犹食故言乐以安之礼恶其坏故曰修义欲其明故曰陈学欲其辨故曰讲仁以立人道非本不立故曰本乐以和民声非播不和故曰播

庐陵胡氏曰礼为耒耜义为种子学为耘耔仁为仓廪播乐以安之使人乐善不倦

延平周氏曰礼然後至於义仁然後至於乐四者以讲学为主故其序如此

龙泉叶氏曰得礼义之本要而後能通人情能通人情而後能治人情人情可治则其性德全而道化成以儒者之言义道也严於性而略於情请因是论之夫利欲羞恶充满殽乱而趋向高下万彚殊错一人之情一人之变反覆无穷彼盖自有不能知其所从来者人情之共安衆心之同愿异国俗殊时世而好恶之情若出於一虽圣人有不能易其所好而进其所不欲者天下之纷纭事机之繁多彼唯朝令夕改皆是情而已矣自尧舜以及文武其治道所以大被於天下者盖其修仁义礼乐之实而播诸事为之间必有中於人情之会相与俯仰出入动荡流通其情之异趋与羣心同向者皆得以旁皇周浃於其中一人之放僻不专行而天下之取舍得公是焉是以不待刑罚禁约而固已自治故论礼者以人情为圣王之田而治是田者有良农之功非如後世之论以情为不美以礼为强制筑千丈之防遏奔放之流使其噤默不得逞而後从我而为礼义也情之所有而礼或未之有则起礼情之所安而义或未之安则辨义然後知舍礼义而用刑罚不如一置刑罚而尽入礼义也故古者仁义礼乐以官治之而人得以自陶於善後世仁义礼乐以师教之而秀民杰士或不能成才岂非古道通其情而合其趋後世弊其情而失其归古者得礼义之要而人情可知後世守礼义之说而不能通乎

蒋氏曰此言礼以治情为主而以治田为喻也方其揭义以示之而谓之柄本礼以明分而谓之序礼义之名立矣然其用之存乎人者必有以也凡人之情应感起物血气用事盖必有梗吾和平之化者则修礼以治之而谓之耕礼由义起彼其初盖本有浅深厚薄之宜则陈义以治之而谓之种学足以辨其是非而以为耨仁足以滋其盛大而以为聚乐足以乐其成功而以为安夫然後衆善皆会於礼而即礼可以善天下之情虽然四端之在我者学与乐不与焉其意以为人之一性万理会融有是二者以辨明之学乐之谓耳然礼在天下未尝不以仁义为主故下文言之

金华应氏曰情者心之动也养之不善则荒秽不治而可欲之善塞矣然仁义礼智根於心而善端本无穷也养之有道则勃然而?生矣人情具为善之资犹田有生殖之利人情有可治之地而圣王加顺治之功故以百亩之不治为己忧者农夫也以人情之不治为己责者圣王也礼之有序犹耕之有畔义之有节犹种之有列曰修曰陈者书所谓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陈修是也学探千古羣圣之奥而思索问辨以求其正犹耨之去草而耘治益精也仁总百行万善之全而滋养培植以丰其成犹获之揫敛而收取以无遗也乐具五音六律之节而动荡?越以宣其和犹既获之余安坐以食而熙熙自如也播者散布?越之谓书播时百谷周官曰播之以八音

故礼也者义之实也恊诸义而恊则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恊於艺讲於仁得之者强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

郑氏曰恊合也艺犹才也有义则人服之故得之者强有仁则人仰之故得之者尊

孔氏曰前既明礼耕义种仁聚此广明三者相须也礼是实义以修饰为礼之华故曰礼者义之实诸之也起作也礼与义既相恊会若应行礼先王未有旧制临事制宜而行之是以义起作也如将军文氏之子是也义者艺之分仁之节者明仁须义也义者裁断合宜也人有才能仁施用义裁断乃得分节也恊於艺是义能合艺也讲於仁讲犹明也是义能明於仁也仁者义之本谓仁能与义为本仁者施生故为顺之体

黄氏曰礼也者义之实也因上文礼耕义种谓礼者为尊卑升降亲踈之节义者合宜当理指的之称名实相应则为正礼倘有礼而不能合宜当理是有名而无实譬诸?侯云鲁君自郊劳至赠贿无失为知礼女寛曰区区习仪岂为知礼故君臣父子之道礼之实周旋退让之节礼之仪下文云恊诸义而恊谓须合义则合礼也又下文云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亦谓有未立之礼则取合宜之义而起作之非为礼修饰之华明矣

横渠张氏曰人情所安即礼也故礼所以由义起艺业也谓事业也

长乐陈氏曰义以礼为实而礼以义为文合於义则礼斯合矣故曰恊诸义而恊则礼虽先王未之有而後世可以义起也是故庙门非待吊者之所而将军文子行之於丧毕之时说骖非为赙之宜而孔子行之於出涕之际以至纯俭可以从衆则不必麻冕之泥嫂溺可以手援则不必嫌疑之拘唯义所在而已荀子曰礼以顺人心为本凡非先王之礼而顺人心者皆礼也然则孟子以礼为义之节文而此以礼为义之实何也盖义出而为礼礼行而为义二者未尝不相须顾其所主而迭为文实也论语曰义以为质礼以行之此义之所出而为礼也礼器曰义理礼之文此礼之所行而为义也六艺非义则杂仁非义则荡处艺以义然後有所别处仁以义然後有所节故曰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以其为艺之分故能恊於艺以其为仁之节故能讲於仁夫事亲仁之实从兄义之实仁之於父子义之於君臣有亲然後有兄弟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此先仁後义之体也仁人之安宅义人之正路由其宅然後至於路此先仁後义之用也故曰仁者义之本温良者仁之本敬慎者仁之地寛裕者仁之作逊接者仁之能故曰顺之体也仁必有义义未必有仁仁者天之尊爵故得仁则尊得义则止於强也

严陵方氏曰礼虽作乎外而义则资之以成体义虽由乎内而礼则用之以制宜唯其资之以成体故此以礼为义之实唯其用之以制宜故礼器以义为礼之文也礼义之相须如此则人之所行果合於义矣在礼岂有悖哉故曰恊诸义而恊则礼可以义起如曲礼曰礼从宜是矣

延平周氏曰实有成意盖草木至於实则成矣义以生礼礼以节义故义为礼之所自生而礼乃为义之所自成也故曰礼也者义之实也义者艺之所以别宜者也故曰艺之分以仁义而对礼则礼为仁义之节以义对仁则义为仁之节故曰仁之节也义与礼恊而礼者六艺之大故曰恊於艺义者入於仁者也入於仁者讲之而已故曰讲於仁以事而言则仁之於父子义之於君臣有父子然後有君臣以理言之德而後仁仁而後义有仁则有义故曰仁者义之本未有仁而遗其亲犯其上者故曰顺之体也仁必有义义不必有仁故得义者强而已而得仁者必至於尊也

马氏曰礼者义之实义者礼之华礼者所以体常义者所以尽变变者礼中之权也常者义中之经也盖礼义一物耳体其常则为礼尽其变则为义故三代之礼一而或素或华者皆所以变而从时也要之不违礼之经义之权而已艺者言乎其材也材出於性非天之降尔殊也成於人则有长短小大之异而义者所以宜之而分之各当其理也四端均出於性有所宜而成之者尤在於义也故曰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材出於性而义者所以合之而得其宜仁在於内而义者所以讲之而见於外外有以讲於仁内有以合於艺则义之道得矣义得其道则人望而畏之於得之者强强者有立我之意故曰自胜之谓强山隂陆氏曰艺以有义故有分仁以有义故有节如有义而已矣不恊於艺不讲於仁将以为厚也而适得薄焉将以为强也而适得弱焉孔子曰依於仁游於艺

蒋氏曰谓礼者义之实矣而又曰义者艺之分仁之节者是礼之资於义者为多也既曰艺之分仁之节矣而又曰义之本顺之体者是礼之资於仁者为重也礼出於义则在我者有自然之强礼出於仁则在我者有自然之尊惟强惟尊足以胜私情而还天理昔季氏之臣逮闇而祭虽强力之容皆至倦怠此义之不讲之故故聘射之礼强有力者为能行之而以有义谓之勇敢八佾舞於庭三家以雍彻卑得以抗乎尊下得以僭乎上此仁之不讲之过故孔子谓人而不仁如礼何孟子亦以仁为天之尊爵而谓人人有贵於己者弗思耳然则是强也用之於顺治推而至於战胜无敌者同此一义也是尊也本之於良贵推而至於人之所贵者同此一仁也要之论天下之理至於义有可强仁有可尊而後圣人所以为礼始有定论矣郑氏徒知本仁义以论尊强而不知圣人盖因礼而及仁义吾故於此?之

金华应氏曰义者事物之断制裁节也区别衆理条分缕析而各有攸当得之者强而举无以胜之故曰天下之制仁者义理之统宗会元也包含万象圆融和会而莫窥其际得之者尊而举无以上之故曰天下之表强则挺然不屈於物之下犹有物我之对人有畏心焉尊则超然於物之上不见物我之间人有敬心焉

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为礼不本於义犹耕而弗种也为义而不讲之以学犹种而弗耨也讲之以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弗获也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安之以乐而不达於顺犹食而弗肥也

郑氏曰无耜而耕则无以入也弗种则嘉禾无由生弗耨则苖不殖草不除弗获则无以知收之丰荒也弗食则不知味之甘苦也弗肥功不见也

孔氏曰人君治人情若无礼犹农夫耕而无耜安之以乐而不达於顺谓奏乐而不使达至顺之理如人食五味而调和温清不顺则虽食不肥也前陈圣人礼耕以至安乐今显前譬其事相似更譬以人身之肥圣人为教反复相明正在此矣

严陵方氏曰耜者治田之具礼则治国之具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耕所以种禾而生之义所以达礼而行之故为礼不本於义犹耕而弗种也达嘉种而除其害者耨之事明大义以胜其非者学之事故为义而不讲之以学犹种而弗耨也耨之勤将以有获学之勤将以有聚仁言聚也获言获也故讲之以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弗获也食有所养而享其利焉乐有所乐而安其仁焉故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食之养人期於体之肥而已乐之和人期於理之顺而已故安之以乐而不达於顺犹食而弗肥也然前言陈义而此变言本者凡种皆所以立本故也前言本仁而此变言合者以人本仁也合而言之道也於顺又言达者自上趋下无不达故也

马氏曰上言修礼以耕之至於播乐以安之而於此又言安之以乐而不达於顺犹食而弗肥者何也盖仁者顺之体也乐者顺之成也上言播乐以安之则顺在其中矣犹不足以极其顺之至又言安之以乐而不达於顺犹食而弗肥也

庐陵胡氏曰为礼不本於义犹耕而弗种也不种不生学以植善去恶犹耨也仁亦在夫熟之而已犹食而弗肥者五味调和不顺虽食不泽

延平周氏曰孔子曰成於乐至於乐则成矣岂有不达於顺者哉

蒋氏曰因圣人治田之说以求圣人治人之序自礼而求义自义而讲学自学而本仁自仁而播乐似有次第而本无间断若有先後而实无彼此极而至於安之以乐则孟子所谓乐则生生则恶可已也安而不达於顺食而不至於肥则宁有是理哉噫圣人为礼以教天下经而三百曲而三千事繁而文至缛意详而用无不周将使天下之饮食者如入太仓陈陈相因随取辄得又不惟得食而已冠冕佩玉之盛黼黻文绣之美譬之左殽右胾脍炙酒浆又从而侑之使之充足餍饫而後已此所以由古及今使人相安相养於其中而不知若服田足食之喻其亦本於养人之意与

叶氏曰圣人以礼善其国亦惟深察乎人情之变明其大本详其节目尽此心以达之而已盖人性本善情之既动则善者或流而为恶若其情以养其善亦或防闲其情以制其不善明其大本焉以立其经详其节目焉以定其归夫然後人情治人性明而人道立矣故圣人治人情之意则一其次第而施则有五先之礼以定民志次之义以明民善志定善存大本立矣然不立之学无以讲切其非而审其是不本之仁无以封殖其善而一其心由是而终之以乐则优游餍饫咏叹淫泆仁声四达而大顺致矣五者於治国犹农之於田必耕焉种焉耨焉获焉不可废一圣人於此循其本考其序必求以身体之其精神不流思虑不越造端不差收功有艺而吾之礼教始冲融周浃动荡流通穷高测深磅礴於幽明上下之间盖耕之既深而播之嘉种则在田皆良糓礼之既明又本之以义理则在民皆良心日累月积此周家之民皆一於仁而颂声起矣行苇之诗是也是故其大义明而教化洽也後世之君岂诚治希三代仁义礼乐可以化民徒慕其美名窃其近似者而施之往往内不尽其心而外求多於民民心未孚则盻盻焉疑其难化而戾已天下之民见其条目事为非其心智所习知耳目所习见亦不肯以其疑贰不信之心从其苟简不明之教夫吾之心犹未能尽孚於民何以使民悉心委听於其上吾不意後世之君望其民有不如农夫之望其田也农事方始其视有秋之获亦有茫昧而不可知者然古之良农器必利种必良耕焉必深耨焉必易终岁勤动不越其思虽未得收刈之利而此心暁然知其勃焉秀芃焉长穰穰焉而盛了然目中若可朝种而暮收者其用力远者收功可必其心思切者期望不差也昔之圣人岂能必其治之达於大顺亦岂能必其无一民或戾乎已然其为民诚切其虑民诚深其修礼陈义皆以恻怛忠厚之心?之故上下交孚情意周浃其闾阎隐密坦然无疑於庙堂之上知其为惨怛为忠厚莫敢乖离陵冒以逆其指意所归者此大顺所由致也呜呼耕而种种而耨耨而获获而食食而肥其应有期其感有候其端绪皆有由其源委皆可见也修之身推之国违之天下则天下之肥每病於难致焉人君能以耕为治以身为天下探端知绪自源徂委无一不尽其心则天下之肥昭昭乎可观矣明近而忽远切於身谋而踈於为国天下不复见大顺之治可胜叹哉

金华应氏曰上既合田事始终而正言之以明成效之大全此复分析而反言之以尽其节目之纎悉也治田之始先垦辟其榛芜治国之始先开?其荒秽无耜而欲耕何以入土无礼而欲治何以入人秉礼以明分犹秉未以施耜礼举而国正犹耜举而田治耜可以入土而深耕礼可以入人而深造故君子之秉礼犹农之秉耜而治不以礼耕不以耜则俱无所执也礼之和逊固易入非以义而植其本则何以昭明品节而培拥其至善之本根义之刚劲固可立非以学而精其讲则何以辨析是非而锄翦其余恶之枝叶义讲於学则精矣而弗能贯通调和之以至大之仁则是犹耨之虽勤而无以敛其成学至於仁则熟矣而不能?越动荡之以至和之乐则是犹获之徒丰而未能享其食也至於乐则安矣而未能?达之於至顺之地则是犹食之虽多而弗能肥於体也

四体既正肤革充盈人之肥也父子笃兄弟睦夫妇和家之肥也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天子以德为车以乐为御诸侯以礼相与大夫以法相序士以信相考百姓以睦相守天下之肥也是谓大顺大顺者所以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也

郑氏曰常谓皆有礼用无匮乏也车或为居

孔氏曰此一节明人及国家天下等皆悉肥盛所以养生送死常事鬼神也肤是革外之薄皮革是肤内之厚皮以德为车谓用孝弟以自载也以乐为御谓用要道以行之顺理广被无所不在一切生死鬼神无不用顺为常也

黄氏曰以德为车者谓天子有四海以道德如车以乘载天下既论车也将由御焉故谓执御者总六辔可左右迟速於长涂观乐者察四方可移风易俗於政也

横渠张氏曰以德为车以乐为御以乐驱驾行其德也乐和也

临川王氏曰德无所不容以乐章之车无所不载以御行之

长乐陈氏曰四体以和顺而正然後肤革充充而後盈此人之肥也父子以天性而笃兄弟以同气而睦夫妇以异姓而和此家之肥也天子德教加於百姓故以德为可行之车而以乐为行车之御诸侯制节谨度故以礼相守大夫非法不言非道不行故以法相序士则忠顺不失故以信相考庶人则谨身而已故以睦相守此天下之肥也凡此是谓大顺大顺者非特明足以养生送死而幽足以事鬼神也扬子曰成天下之大利致天下之大顺利同天之际而无间则大顺者和於天同於人者也自非圣人之存神素至其能与此哉 又乐书曰德者性之端乐者德之华故古之人安德以乐而闻乐知德是德之与乐未尝不相须而成也盖一器之成而工聚焉者车也疏数疾徐而有度数存焉者御也天子之於天下所以安而行之者在德不在车然非车不足以喻德所以行而乐之者在乐不在御然非御不足以喻乐车者器也御者人也德者实也乐者文也车非御不运德非乐不彰以德为车则无运而非德也法何与焉以乐为御则无作而非乐也礼何与焉若夫大夫以法相序诸侯以礼相与其去德不亦远乎

严陵方氏曰四体即四肢也正言各适其安佚之正也父子以慈孝而相厚故曰笃兄弟以友恭而相亲故曰睦夫妇以刚柔而相济故曰和若是则家之肥也大臣法则不倍矣卜臣廉则不窃矣大臣非不廉也以所任者大而廉不足以言之耳小臣非不法也以所守者小不足以挠法故也设官以效职分职以守官相序而不乱故曰官职相守君以礼而使臣臣以忠而事君相正而不阿故曰君臣相正若是则一国之肥也物之运载存乎车故以德为车车之行存乎御故以乐为御盖乐以德为体德以乐为用无体不立无用不行故也自诸侯而下非无德也然德以大为贵唯天子之德刑于四海乃足以为大非无乐也然乐以备为美唯天子之乐兼於四夷乃足以为备此所以特言天子也诸侯以制节为事而制节存乎礼大夫以循道为事而循道存乎法士以事人为事而事人存乎信百姓以相亲为事而相亲存乎睦礼恶其离也故言相与法恶其乱也故言相序信欲其有成而已故言相考睦欲其不失而已故言相守若是则天下之肥也夫自一人之微达乎天下之大以势观之则殊以理推之则一而已故皆可谓之肥焉苟於理有所逆以之肥一人为不足而况於天下之大乎苟於理有所顺以之肥天下为有余而况於一人之微乎故至於天下之肥乃言是谓大顺也山隂陆氏曰孟子曰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所谓以睦相守盖如此士则又进矣以信相考大夫又进矣以法相序所谓法守在是也诸侯又进矣以礼相与天子则至矣故以德载焉以乐御之所谓道揆在是也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夫所谓大顺如是而已若天降膏露地出醴泉龟龙麟凤乃其余事

王氏曰车者致远之物车能致远而不能以自致必待御者而後致德者圣人所用以化民也德能化民而不能以自化必待乐以彰之焉书曰帝德广运广德之体运德之用以言其厚载则足以容民畜衆以言其并包则足以庇下承上以德为车有如此者鞗革冲冲和鸾雝雝进退也履乎?墨旋曲也中乎规矩然後取道致远车行无不至焉乐之於德固有类此五色成文八风从律回邪曲直各归其分唱和清浊迭相为经其德也岂不恢恢乎有余地哉是故乐仁之实则仁妙天下而和声无不入乐义之实则义妙天下而和理无不达刚气不怒则刚德之运为沉潜柔气不慑则柔德之运为高明其?扬也若骤若驰而奋德之光其节止也不疾不徐而绳德之厚鼓舞之神不疾而速均调之治无为而成乐行而民乡方可以观德以乐为御不亦宜乎

蒋氏曰此章盖因上文言乐必达於顺犹食必至於肥遂言天下国家肥之理也夫古之人具手足备口体安於豢养之为适充足餍饫而不知止则亦为肥之是欲耳今也肤革充盈必在於四体既正之後决非养其小体而失其大体者百亩之田五亩之宅衣帛食肉之有余养生丧死之无憾亦可以为家肥矣今也考其笃厚和睦必在於父子兄弟夫妇之间决非求其富足而弃其礼义者大臣以守法为事小臣以谨廉自持官职相序而不相紊君臣相正而不相谀以此为一国之肥宁有竭民力以自私厉民以自养者天子以德为车示有运也以乐为御示有执也以礼相与谨邦交也以法相序乐不失职也以信相考明其有诸己而不欺之谓也以睦相守则出入相友守望相助也如此而为天下之肥宁有一物不得其所一民不被其泽者乎夫自人而家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均一理也理本一致而物有异情故世之所谓肥者在彼而礼之所谓肥者在此故揭而名之曰大顺顺天理也逆人欲也一事顺则万事听一事逆则万境逆反逆归顺智者其有以知之虽然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者也一国之肥止言大臣法者何哉盖诸侯有一国者也彼则惟知奉天子之法而已诸侯在於奉天子之法则诸侯之大臣宜守法以事诸侯而已故曰大臣法春秋列国如晋叔向郑子产齐管夷吾为当国大臣岂复知此

故事大积焉而不苑并行而不缪细行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间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此顺之至也故明於顺然後能守危也

郑氏曰言人皆明於礼无有蓄乱滞合者各得其分理顺其职也守危能守自危之道也君子居安如危小人居危如安易曰危者安其位

横渠张氏曰大积而不苑此又极文也事大积累亦一一处置有条理於小事亦不失

长乐刘氏曰大顺矣然後溥天之下率土之滨生者不失乎其养也死者不失乎其礼也亡者不失乎其祀也化起乎一家而周徧於四海有条而莫之可紊也不曰大积焉而不苑哉并行而不缪哉细行而不失哉深而通者言其教之洽而至於化也深以尽乎其性通以正乎其情者也茂而有闲者言其德茂於躬而用之有尊卑之差亲疎之闲也连而不相及者人人各尽其性连乎上下各异其仪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者作於礼者必归於义又何相害之有哉此天下大顺之至也故明於顺然後能守危者以一人而御四海之衆危也以至仁而御羣暴危也以至柔而乘至刚危也然则何以守之曰辨上下定民志然後危可守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大顺之谓也修礼以达天下之义体信以致万物之顺而已矣

延平周氏曰事大积焉而不苑者言其可与酬酢也并行而不缪者言其可与佑神也细行而不失者言其几足以成务也深而通者言其深足以开物也茂而有闲者言其并育而不相害也连而不相及者言其同以迹异以心也动而不相害者言其动以礼止以义也凡此顺之至也故明於此然後能守危也长乐陈氏曰大积而不苑以其能变通以尽利也并行而不缪以其殊涂而同归也茂而有闲以其杂而不越也连而不相及以其安而有序也动而不相害则顺以动所以为豫动以顺所以为复巽而动所以为益也其始於不苑而终於不相害岂非乘理顺道以致之耶故曰顺之至也庖丁之解牛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以至郤窽之大肯綮之微莫不恢恢游刃而有余地以其顺之而已故能明於此然後可以守危不言守安而言守危者古人凶其吉之意耳

焉氏曰并行而不缪使之两皆当其理也细者人之所忽细行而不失所以尽其精微也

山隂陆氏曰凡积善苑并行善缪细行善失深宜不通茂宜无闲连喜相及动喜相害唯顺之至然後异此危若崇高是也危莫危於富贵

讲义曰能明大顺之道虽危而能守之勿失况夫安平康泰之时乎

叶氏曰大顺本无体上之施焉者中乎义理之会下之应焉者安行乎义理之实感而通动而和则夫事之积而不苑并而不缪细而不失深而通茂而有闲连而不相及动而不相害者皆其顺之实而治之形也虽然天下而有治之形也圣人於是始有所甚忧何也天下之治固其礼义纲维之也方天下之事纷错殽乱有一秉礼立行之君立纲陈纪以综理之向之纷错殽乱者固駸駸焉日向乎治矣圣人固无所忧乎此也方内大宁民俗阜康和平舒愉上下妥谧天下之情玩其所乐而昧其虑安於其逸而讳其失圣贤於此眇焉遐观忧危惕栗动色相戒其讲礼益详其用礼益密其守礼益固凛然若有旦夕之忧乘其後者盖以安有危机治有乱阶治乱持危之道亦惟深察乎理而已何则天下之顺非无故而顺也礼义日明而顺以致也天下之危非无自而危也礼义日昬而寻於危也大顺之在天下犹元气之行乎四体冲乎其益固泊乎其易睽有人焉血气冲融肤革充盈疑可终其身而无虞然嗜欲蛊之外物干之则脉络隙元气病向之冲融者日病充盈者日瘠矣是故兢兢於无病之日者善保其元气者也今日之世天下之情随上向背亦奚异血气周流乎四体者然而夫人一舍礼自肆失其所以纲维之具则同者睽附者携治者乱顺者日隙矣三代之末是也有夏之君声律身度四海大顺後嗣逸豫灭德河滨为敌国矣夏之元气自是日衰情之安危之可畏也如此然则山渚之居顺之勿敝火水金木饮食之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此亦圣人安危之数节目不可以废

蒋氏曰天下皆知顺者一世之美圣人以为不过养生送死事鬼神之常事夫治至於大顺圣人御世之极功今不过即常事以言顺斯道之功用顾若是浅末而易言哉盖尝泛观天下之事莫不有积也积而至苑则苑患所从生事莫不有并也并而不能齐则缪所从起莫不由细也细而不能曲折而中理则琐碎之失所由萌至若远而不通於情茂盛而无以为别连则有相及之迹动则有相害之形天地万物亦安能各安其位而不相夺圣人立夫万物之表制天下事物之宜故常使之相聚而有以相使相生而有以相成相羣而有以相养相杂而有以相别岂容有一事不中节一物不安其分者此大顺之功用固当考之於名位器数之间不当求之於幽深高远之域当验之於典则纲常之地不当索之於无声无形之境故曰明於顺然後能守危也传注推圣人之功以为人明於礼无有蓄乱滞合而各得其分顺其职言极有理

新安王氏曰此极言大顺之理万几日来庶事总至其大积者然也以顺处之各有其序可以无苑结矣威福并用刚柔迭施其并行者然也以顺施之各得其宜可以无错缪矣一嚬笑之微下之休戚系焉一好恶之微衆之向背系焉此其细行者然也以顺为之可以无过失矣幽远谓之深其势则易隔惟顺则其情必通衆多谓之茂其势则易杂惟顺则其分有闲连则易以相干惟顺则同而异不相及也动则易以相违惟顺则异而同不相害也天下之大顺至此极矣惟明於顺然後上下相得君臣相安可以守危盖居高则势易危守危则可安於民上也

金华应氏曰能守自危之道也君子居安如危小人居危如安易曰危者安其位者也顺之与危相去远矣而每对言之盖屈伸阖辟同一体逆顺安危无二机圣贤之所深惧也深明於顺则虽当危疑争乱之中亦可以守之而弗失何者顺之则安逆之则危此至理之所在而人情之所同人皆好危而违安彼其危也不过有以逆之而已吾能因其理而顺之则危者亦安矣不然则虽顺而易危可不虑哉

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故圣王所以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而弗敝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合男女颁爵位必当年德用民必顺故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郑氏曰丰杀谓天子及士名位不同礼亦异数所以拱持其情合安其危小洲曰渚广平曰原山者利其禽兽渚者利其鱼盐中原利其五谷使各居其所安不易其利劳敝之也民失其业则穷穷斯滥矣用水谓渔人以时渔为梁春献鼈蜃秋献龟鱼也用火谓司爟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及季春出火季秋纳火也用金谓卝人以时取金玉锡石也用木谓山虞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隂木饮食谓食齐视春时羮齐视夏时酱齐视秋时饮齐视冬时合男女颁爵位谓媒氏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司士稽士任进退其爵禄也用民必顺谓不夺农时昆虫之灾螟螽之属也言大顺之时隂阳和也

孔氏曰自此至顺之实也一节说行顺以致太平之事既欲其顺居山居川居原随而安之故各保其业恒丰而不敝困也必当年德者合男女使当其年颁爵位必当其德

横渠张氏曰持情者持其诚也别嫌明微使相接而不疑此合危之道也持扶时引道之意诚实也扶持诚实必在乎礼凡有可疑不安即危也礼能别嫌明微得以不疑就安是合危也相接即合也昆虫昆明也明生之虫谓春生冬死之类有害於物者也山隂陆氏曰情易放而难持危易散而难合持之使不流合之使不散若桑中政散民流而不可止失是矣

庐陵胡氏曰持情合危持情使正合危使安

长乐陈氏曰礼所以持人之情而使之称合事之危而使之安也圣王知其礼之称情安危如此故居川原不易其利不变其俗使之各适其适而弗敝焉此因地之利以顺之也用水火金木饮食必时此因天之时以顺之也合男女颁爵位以至用民不夺其时此因人之理以顺之也夫惟因地之利因天之时因人之理而致顺如此故国无灾民无疾也

严陵方氏曰礼所以辨异故曰不同惟其不同故见於形名度数之间者宜杀则不可丰宜丰则不可杀惟其称而已故曰不丰也不杀也故下文广言顺之迹焉居山居川居渚居原苟易其宜则民劳而至於敝矣故顺之使弗敝用水火金未饮食必时者各顺其时而用之也书谓之五辰者以此若稻人以瀦畜水而待旱以防止水而待潦此用水之时也五行独不言土则以饮食见之盖饮食土所生故也用民必顺者顺其析因夷隩之事而用之也其顺如此故其效至於如下文所云而各以其类应水则伏隂所致旱则亢阳所致昆虫言螽蝗之属凡此则主天降言之故曰灾凶言岁之多疫饥言食之不足妖生於所反孽生於不正凡此则主人罹言之故曰疾无灾无疾则以隂阳之顺故也

马氏曰山川之势异而高下之习不同原渚之势殊而水陆之居不一圣人则因其所利而利之顺其所居而居之有安於此则不强於彼然圣人之顺不止於此而已推其详则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湿皆所以顺民也年有高下故合男女必当其年德有厚薄故颁爵位必当其德因其高下而合之所以顺隂阳之理也因其厚薄而颁之所以明贵贱之等也四民之业不同先王则顺之而不易四时之物不一先王则顺之而不夺故曰用民必顺

延平周氏曰不同其所当异不丰其所当杀不杀其所当丰所以持情而使之称合危而使之安顺山者不使居川不使渚者居中原各居其安而不易其利也水火金木相胜之序也不言土者盖土爰稼穑言饮食则必兼之也合男女必当其德而以年为主颁爵位必当其年而以德为主用民必顺不夺农时也若父子笃兄弟睦言其人也若事大积而不苑言其道也若山者不使居川言其事也有是人有是道而行是事则其效足以致祥故国无水旱昆虫之灾民无凶饥妖孽之疾

临川王氏曰礼运言水火金木饮食必时何以不及土曰书以水火金木土谷为六府礼运饮食则兼土谷而言也

蒋氏曰方天下之人羣焉而居名位未定典则未立圣人御世之道未行於其间相轧相胜亦危甚矣至於礼教既施丰杀有节情慾有制事物有适圣人致顺之功已运乎其表则举一世於太和极治之盛使天下为公而不自知也二典之书足以见圣人治顺之功明德睦族授时作事徽典敷教齐政播谷可遽数而枚举之极而至於荡荡巍巍而莫能名则皆自此而端本所谓大顺确则於此

金华应氏曰用水不止如注所言若藏冰颁冰止水荡水之属皆是也女二十而嫁男三十而娶四十曰强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必当其年也问名纳采度德定位必当其德也

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龟龙在宫沼其余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闚也则是无故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郑氏曰言嘉瑞出人情至也膏犹甘也器谓银罋丹甑也马图龙马负图而出也棷聚草也沼池也则是无故非有他事使之然也实犹诚也尽也

孔氏曰此明天地为至顺之主下瑞应也四时和甘露降是不爱其道也五谷丰醴泉生器车出是不爱其宝也人皆尽孝弟是不爱其情也礼纬云其政太平山车垂钩谓不揉治而自圆曲此器车也中候握河纪云尧时受河图龙衔赤文绿色注云龙而形象马故云马图又伏羲有天下龙马负图出於河遂法之画八卦又握河纪云凤凰巢阿阁鸟不畏人作巢在下故可俯闚其巢卵也是无他故由先王能修礼达义体信达顺故致此也

横渠张氏曰能体顺故直至於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天地何尝爱当气和则自致此祥应达义则须在修礼达顺则须当体信今虽义有所分别苟不以礼则不能成义心虽欲顺苟不自诚实亦不能达顺言体者混然为一体之义也

严陵方氏曰天为神故以道言地为富故以宝言人有欲故以情言不爱言尽其所以而与之也膏露则露之泽其醲如膏醴泉则泉之味其甘如醴郊棷则在郊之棷也宫沼则在宫之沼也鸟兽之卵胎皆可俯而见则以顺之所感而无獝狘之患故也庄子言至德之世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盖谓是矣修礼於外所以达义於内体信於人所以达顺於天

山隂陆氏曰天不爱其道以其道与我地不爱其宝以其宝与我人不爱其情以其情与我凡此岂有私於我哉亦以积累之厚如上所云故也夫所谓顺在彼不在此然太平无象若祥瑞者吾以是为证而已故曰此顺之实也经於终篇言此以言礼义之运虽愧於道及其至也跻世淳朴亦所以反道此经所以异於老庄之言也

新安朱氏曰体信是忠达顺是恕体信是无一毫之伪达顺是?而皆中节无一物不得其所聪明睿知皆由此出是自诚而明意思体信是真实无妄达顺是使万物各得其所 又曰信只是实理顺只是和气体信是致中底意思达顺是致和底意思

延平周氏曰有礼有义而信以成之三者备然後至於顺故其序如此

叶氏曰夫精祲之交天人感通之际深矣圣人亦濳察其理而不废其证应韶成凤仪石击兽舞和气致祥乖气致异其理有昭然不诬者夫天有常道则地有常理人物有常情天地人物异形同体此心所感流通无间一念之差朕兆至微而飞流彗孛草妖木怪之遽见者非异也人拂其常性则天地万物之理亦为之变动也此念反正则景星反风应不旋踵矣况圣人本仁义礼乐以致大顺之治又能体信以达此顺则天地定位民物由道宜乎或示其理或效其珍或尽其情彞则常理昭然具见於两间也後世人君舍人而言天拂经而嗜异不善其政治以和物化反求物祥以为政治之美本末倒置常理舛矣圣人於礼运一书始有感於大道之行而原礼之所由起中言礼之运转分别以极於损益变革事为之际其极归於大顺而卒章复以体信达顺明其致顺之由盖欲知感天地理民物道在此而不在彼也其旨深矣

蒋氏曰顺之为道合乎三才之妙而行乎三才之间者也故圣人所以致治者仰则顺乎天俯则顺乎地中则顺乎人而後致顺之道备上文自顺山者不使居川以致於用民必顺是也夫如是则仰观俯察安坐而无愧操约御详高拱而仰成岂复有水旱昆虫凶饥妖孽之事以累吾极治之世哉固宜叶气横流嘉瑞并应甘露醴泉器车马图所由以出也凤凰龟龙所由以见也天地万物山川百神所由以各安其位各效其职也则是无故虽然所以至於无故者岂能遽然哉彼其措天下於无事者未有不由有事始也礼运一篇具载始末建名位设制度养生送死各有其常居处运用各适其制因天时顺地利合人情圣人所以有事者也及其至也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圣人所以无事者有事为本无事为效然溯流寻源则惟修礼体信者能之天下之礼未有不根於信而能有行也顺天之道治人之情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有礼则生无礼则死信其如是而後能致其如是也夷考此篇信之一辞才一二见终焉则断为之说曰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其旨甚要礼器亦曰苟无忠信之人则礼不虚道吾儒平居暇日当於一身之间体之而後足以见圣人致顺之大

礼记集说卷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