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巻三十四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之説曰诸説皆善而尹氏尽性之云尤精但张子所谓怨其不我爱恐非舜与孟子之意以舜五十而无父母亦无所考姑从杨氏之説可也

或问二章之説曰不告而娶己见于七篇矣游氏之意亦为曲尽象欲杀舜事程子之言至矣其曰人情天理于是为至者尤为精切学者所宜反复而深思未易草草领略也其所疑万章之言则林氏论之为详然学者止欲识得舜之心耳此亦不足深论也【林氏曰司马公以为是时尧将以天下禅舜瞽象虽愚亦岂不利其子与兄之为天下而欲杀之乎借使杀之尧必诛已宜亦有所不敢矣苏氏以为舜之□防己能使瞽象之不格奸矣岂至此而犹欲害之哉以此皆疑孟子之误惟程子以为此非孟子之言乃万章传闻之误而孟子有不暇辩耳是数説者恐其皆未安也葢天下之事有不可以常情测度者使瞽象而犹知利害之所在则亦未为甚顽且傲而舜之所处亦未足为天下之至难矣不格奸者但能使之不陷于刑戮若家语所谓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即此焚廪揜井之事也且圣贤于世俗传闻之事有非实者必辩而明之以晓天下后世岂有知其不然而不暇辩者哉】曰张子诸説如何曰张子于过化之语已失其文义至施之于此尤为不类其曰与人为善曰隠恶曰行其所无事亦然葢此事要切在兄弟天性处今以他事杂之反为失其指归若因彼以及此则可耳其曰道无权正之别权与正一者语亦伤快若曰告而娶正也舜不告而娶权也然既是当为之事则权与正一而无轻重之别如此而言则庶乎其备矣其曰瞽瞍不见百官牛羊虽使不见亦恐无全然不知之理其曰备之有素曰在吾术内者似非所以语舜之心也曰杨氏谓舜惟恐不获于象者如何曰舜之所以然者不为是也但其兄弟之爱发于自然不以杀已而有变耳若曰惟恐不获于象而后同其忧喜焉则是畏其杀已而幸其寛已亦非所以语圣人矣

或问四章之説曰程子説诗之解善矣范氏此数章于文义极疎而大义则密告君之道所当然也

或问舜禹避位之説或者疑之以为舜禹之为相摄行天子之事久矣至此而复往避之有如天下归之而朱均不顺则将从天下而废其君之子邪抑将奉其君之子而违天下之心邪是皆事之至逆而由避有以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矣避之而天下不从然后不敢为匹夫犹且耻之而谓益为之哉是其説也奈何曰愚尝闻之师曰圣人未尝有取天下之心也舜也禹也益也于其君之老也奉命以行其事而已未尝摄其位也于其君之终也位冡宰总百官以行方丧之礼而已未尝继其统也及夫三年之丧毕则当还政嗣君而告归之时也于是去而避之亦礼之常而事之宜耳然其避去也其心固惟恐天下之不吾释也舜禹葢迫于天命人心而不获已者若益则求仁而得仁又何耻之有哉论者之学不足以及此而狃于利害权谋之习妄意以为圣贤之心亦若己之心而已矣葢以曹操不肯释兵归国之心而为舜禹益谋则宜其以为不当去位而避朱均以曹丕累表陈让之心以为舜禹益谋则宜其幸舜禹之得之而以益之不得为可耻也呜呼学者能反是心以求之则圣人之心庶乎其可见矣曰程子所论外丙仲壬之年商书固有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之云矣或以邵子皇极之昼考之亦然彼葢以数推之其不误矣曰书序之文本非正经未足据也且事之有理者可以验其有迹者可以证如其不然而又无所系于大义则亦论而阙之可也数之茫昧吾所未学又安能必其可信而随人以信之邪且魏惠襄哀之年见于竹书明甚史记葢失其实邵子之书乃从史记而不取竹书又安知其能不误邪

或问七章之説曰程子觉字之説至矣特后段所引达可行于天下自与前段文意相反岂其记录之误若如前段之説则此所谓天民但言天所生之民耳其曰天民之先觉葢曰天生此民之中特为先觉者而已吕氏以五就桀为无伤于先觉葢以论语先觉之説论之非此章之防也又以五就桀为孔子所不为此亦未可知而所论学者之事则正矣杨氏乐尧舜之道之説似亦过之夫田夫野老之所日用固莫非尧舜之道然尧舜之所以为尧舜者其盛德大业之全体非一端所能尽而伊尹之所乐亦岂其专在于此而已哉此葢生于禅者之説【昔有以此问某人如何是尧舜之道者某人荅云江上一犁春雨】传者悦其新竒高妙而不深考于其实遂取以为説而张大之其亦误矣且如其言则伊尹之耕于野其于尧舜之道固已亲见之久矣又何必尧舜其君尧舜其民而后为亲见之邪其论一介千驷之説则善也曰道义一物非其义则非其道矣一介不妄取子则其大者亦可知矣而既曰非义又曰非道既曰一介又曰天下千驷何也曰道义云者兼举体用而言曰一介千驷极其多少而言也葢人之气质不同器识有异或务大而忽小或拘小而遗大故必兼举而极言之然后足以见其德之全耳夫岂赘于言哉

或问八章之説程子所谓圣人非不知命然于人事不得不尽此説非是者奈何曰人事即天命也人事不尽则祸患乃其自取而天命不立矣故尽人事者是乃所以顺夫天命而谨守之此知命所以不立乎岩墙之下也若曰己知命之若彼而姑尽其事之如此则是乃天人义命判然二物且圣人之知命也未尝审而其行事或出于苟然矣曰其论无义无命者如何曰处置者求合乎义也放下者顺受乎命也曰诸説如何曰义命之际吕密而杨疎而尹氏为君言之亦可谓得其要矣

或问九章之説曰范氏详且明矣其论百里奚隠于市井本无干缪公之意又言圣贤未遇不耻鄙贱之事而恶不由其道以得富贵此意甚正宜深味之所引庄子之言亦甚善其辩史记之失尤佳然按左氏之言则媵秦穆姬者乃井百非百里奚也尹氏之説则切中时俗之弊矣

四书或问卷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