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人物

鲁迅  卖书小贩  朋友  外国朋友  开电梯人

德国领事馆人  僵尸少爷  买书青年群

第四幕  剧情

鲁迅先生到上海以后的工作更严重了。鲁迅先生不但向国内呐喊,而是向着世界大声疾呼起来。

一九三○年的二月,鲁迅先生加入自由大同盟。

一九三三年的一月,鲁迅先生加入民权保障大同盟。

同年五月十三日,鲁迅先生亲至德国领事馆为法西斯暴行递抗议书。

“九一八”和“一二八"的时候,鲁迅先生写了《伪自由书》,坚决地指出了中国的命运。

在抗战的前一年,鲁迅先生为过度的工作夺去他的生命,他没能亲眼看到,中国是怎样地搬动起来,可是远在一九二三年,鲁迅先生就预言过,说过这样的话:

“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人自己是不肯动弹的,我想这鞭子总要来,好坏是一个问题。然而总要打到的……”现在这鞭子未出所料地打来了,而且也未出所料地中国是动弹了。

综括鲁迅先生一生的工作,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主席蔡元培先生和副主席孙夫人说的,“承清季朴学之绪余,奠现代文坛之础石”。又说鲁迅先生的全部工作可“唤醒国魂,砥励士气”,是很正确的评论。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鲁迅先生逝世,享年五十六岁。

现在开演的是本剧第四幕,表现鲁迅先生在他多病的晚年,仍然忍受着商人和市侩的进攻,这种进攻从来没有和缓过,或停止过。鲁迅先生的一生,就在这种境遇之下过去的。但现在他倒在了地上,在他殡葬的时候,却有了千万的群众追随着他,继承着他,并且亲手在先生的桐棺上献奉了一面旗子,上面题着“民族魂”。

一九三三年二月十七日,鲁迅先生在一个朋友的私宅欢迎外国朋友。

(鲁迅先生递抗议书和欢迎外国朋友在时间的顺序上是倒置了,这是为了戏剧效果而这样处理的,请诸位注意并且予以原谅。作者特别声明。)

第四幕  表演

舞台开幕后,背景是一片大白纸,有一边堆着一个四方的包书纸的大包,白纸的下边还躺着一个白色僵尸。其他什么也没有。

大白纸幕中间,偏右画着希特勒法西斯暴行的一张不太大的画。

幕开后哑场片刻,舞台上出现有很大的横幅旗帜,上面写着“自由大同盟”五个字,缓缓前进,纸幕上映出群众行列的影子。哑场片刻。

鲁迅手持对法西斯暴行的抗议书。

将纸壁上的法西斯暴行的画面用手猛烈一扯,扯落地上。

舞台一端风起,将纸吹走。

画面扯去纸壁成一方洞,里面露一希特勒式的人头。方洞上面写着德国领事馆字样。

鲁迅把抗议书交给那个人。

纸壁上方洞已闭,什么也没有了。

大风吹舞鲁迅衣裤而下。哑声片刻。

那个白纸箱撞破了,钻出一个卖书小贩和几十本书,书特别大,比真书要大两倍以上。小贩戴鸭舌帽,窄短衣,长裤。肩上挂着一个大口袋是装钱的,里边钱已满了,钱票子就流出来了。

用鸭舌帽擦脸上汗水。取出笔来,在白幕上写了八个大字:“零割出让,价钱公道”。

写完了,想想,又写了“大文豪”三个大字。想想又写了“快快买啊”四个字。这两行是交叉形地歪斜地写着的,接续在八个大字的底下。

小贩清理好摊子,正式地出卖鲁迅的作品,大展买卖伎俩。小贩高兴过度,跌在白色的僵尸上,僵尸坐起,但动作直强,仍是僵尸的动作。僵尸是个老爷模样的人,戴着礼帽,穿着黑色马褂,两袖袖口很瘦,褪色袍子,戴石墨眼镜,留着中国的胡子,足上穿着布底鞋子,从东边用八字步走到舞台中央。

一个洋场少爷,穿着毕挺的西装,皮鞋,分发,从西边踌躇志满地走上来,和绅士热烈地握手。

小贩看见买主来了,向他们兜售。老爷非常鄙夷,不要买。少爷鄙夷,不要买。小贩虽然失望,但仍力辩这书值得一买。少爷看这书还没有他口袋里的那本书好,他从身上掏出一本来,书上画着一个三角△,一颗红色的心上穿着一颗箭。

小贩用笔在纸幕“大文豪”三字上加一“伟”字。

少爷看了仍不起劲,仍然不买。小贩擦汗,诅咒,为自己的生意而生气。

老爷表示书中那一套没什么道理,还不如他肚子里的那一套。少爷表示书中那一套没什么道理,还不如他肚子里的那一套。小贩追问他们那一套是什么呢?少爷主张表演给他们看,老爷认为没有必要。少爷认为那样会被轻视。老爷想演演又何妨。于是两人演了一套双簧。

不一会儿死人捉住了活人。

老爷在后,少爷在前,站了一会,老爷在前,少爷在后。又站了一会,研究了半天,揖让了半天,决定少爷在前,老爷在后。这时两人贴着站着,舞台上只见少爷,不见老爷。老爷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戴在少爷的头上。

这时少爷用手臂向后伸出,将两臂勾在老爷身上。老爷把两手伸到前面成了少爷的左右手。两个人合为一人,青年人用老年人的手行动。两个人成为一个人了,但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感到非常和谐,俨如一人。

他们按照下面的进程表演:用手搔头,托腮,打自己嘴巴,挖嘴唇。用手弹头顶,擦鼻子尖上的汗。用手挖眼屎,耳腔。从口袋里取出小镜子,东照照,西照照,顾盼自如。从口袋里取出牙签剔牙。从口袋里取出长烟管来吸,取出火柴来划。从口袋里取出电话号码作出打电话的样子。从口袋里取出酒杯酒瓶来饮酒,颇为自得。忽然从一边传来一道强烈的光线,晃花了他的眼,他把眼用手遮起来向外看……他看见了什么,吓了一大跳,酒杯酒瓶迸然落地。

他俩分开了,各自狼狈遁去。

青年数人来买鲁迅的作品。有的围着翻看,小贩劈手夺之,令其出钱,才可以买。

小贩手里拿着一两本书,夸着说好,伸手与人讲价,青年围拢的更多了,他更起劲。

一个青年肋下各挟一只面包,两手拱着,口里正吃一块面包。吃完了面包,肋下各挟一本鲁迅作品,眼前摊着一本,边走边看,下。

四个青年联合来偷书,自第一个从胯下传到第二个,再传到第三个。到第四个手中转身扬长而去。

青年手抱了很多鲁迅的作品,一个个走了。

舞台另外一边,一个旅馆伙计,正穿着卖巧克力糖的服装,摊开纸片的原来割开的一个方格子的门洞走出,用笔写着电梯两个字,又按着可以开关的格子大小画成电梯的门。

伙计站在门口,一个大块头和一个漂亮小姐都来这儿乘电梯。

伙计伺候他们非常周到。

一个送报的来乘电梯,逼之使去。

鲁迅由舞台另一端走来。看了卖书的一眼,小贩看他买不起,转过脸去,不打理他。

鲁迅来赶乘电梯,伙计看他穿着不好,连忙把“此梯奉令停止”的牌子挂出来。挥手让他往后门侍役通行的地方走上去。看他走过去,又笑嘻嘻地把牌子摘下来。

小贩一会儿工夫已经把书卖完,正在数点钱票子。

鲁迅和一个外国朋友从电梯里并肩走下来。开电梯的还是那个伙计,看了大惭。

小贩把钱藏起,用手扯掉白纸幕,然后来乘电梯。伙计看他来,用手也一把将电梯扯掉。这时小贩扯掉白纸幕表示收摊了,开电梯的人也帮着扯,电梯也收了。二人下场。

白色纸幕扯掉后,里面露出一个很大的花园。园门上写着“博爱”两个大字。后面立着一个很大的很高的微笑的萧伯纳的全身像。应该用薄木板或原马粪纸作。另一边是高尔基把大钢笔像投枪似的举起的像。比萧站得远一点儿(两张像是可以省去的)。

哑场片刻。有青年八人,穿着有的像学生,有的像工人,有的像农夫,有的像商人,还有的像兵士,也有妇女,左手夹着鲁迅先生的作品,右手执旗,旗上面写着:

(一)“全国一致对日”;

(二)“血债必须用同物偿还”;

(三)“抗日反对汉奸”;

(四)“设法增长国民的实力,永远这样干下去”;

(五)“不怕的人前面才有路”;

(六)“一面清结内帐,一面开辟新路”;

(七)“共同拒抗,改革,奋斗三十年,不够再一代二代……”;

(八)“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

(标语都是由鲁迅先生作品里摘录下来的)

青年们在园门前绕行三周。

有白鸽四五只飞起。

花瓣飞舞地落下来。

鲁迅和他的朋友从园子里缓缓地走过去。

舞台上映照出鲁迅伟大的背影,久久不动。

灯光渐渐低下去。舞台上现出一面红绒黑字的大旗,上面写着“民族魂”三个大字。

旗一直在光辉着。

(幕渐渐地落下去了)

附记:

电梯可用以下方法制作

在白纸背后用黑色厚纸或木片扎成井字形和普通电梯门一般宽,上边系了小型电灯,随时拉上拉下,在白纸幕外,看起来与电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