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是五代时后蜀人赵崇祚编的一本词选,一共选了五百首词。欧阳炯作的《花间集叙》说:“则有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案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态。”这是说:豪门贵族的公子、佳人们,将词写在花笺上,举纤纤的玉指,按着拍板来唱。他们所写的都是清丽的文辞,用来配合娇柔的舞姿。可见他选词的目的是偏重于应歌的。他所选的作家,从温庭筠皇甫松韦庄和凝孙光宪李珣共十八家。欧阳炯序作于后蜀广政三年(940),那时温庭筠已死了七十年左右了。皇甫松、孙光宪几家都不是西蜀人,之所以把他们选在一处的原因是由于他们的作风与西蜀词人有共同性:华丽的字面,婉约的表达手法,集中来写女性的美貌和服饰以及她们的离愁别恨,这样就构成为一个“花间”词派的整体。在这些作品里,反映出当时城市经济的社会基础和上层社会的享乐生活。西蜀词人大多是宫廷豪门的清客,在政治上没有重要的地位,生活空虚,文化水平也不很高,词的内容便很单调、贫乏了。

然而《花间集》的一部分作品是间接受到民歌的影响的。因为这派作者作词的动机是为了配合歌唱,与南朝长江上游的民歌有间接关系。有极少数的作品风格就很近民歌,如:顾夐的《诉衷情》:“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等。又如牛希济的《生查子》: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栾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这是一首描写爱情的词。“新月”二句是说与爱人不能团栾,引出下面的相思。从红豆感到相思之苦。“人在心儿里”,字面上是写桃仁在桃核中,意思是说所爱的人在我心里。用双关语作歌是民歌的常用手法。这首词主要是写相思之情,通过新月、红豆、桃穰、隔墙花四种物件来表达要与所爱的人团栾成双的愿望。

另一种风格是欧阳炯、李珣诸人所描写南方风物的《南乡子》,这在《花间集》中也是有突出价值的作品。现在先看看欧阳炯的两首《南乡子》: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

岸远沙平,日斜归路晚霞明。孔雀自怜金翠尾,临水,认得行人惊不起。

第一首词中所描写的“桄榔叶”、“蓼花”、“红豆”,第二首描写的“孔雀”,都是南方特有的风物。前首写南方的风景,写出了少女们采撷红豆的情景,是一幅富有生活气息的图画。后一首描写孔雀临水照影,金翠尾与晚霞相照映,也构成了一幅色彩鲜艳的画面。

现在再看看李珣的两首《南乡子》: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带香游女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

这两首词很形象地刻画了人物的情态。第一首写一群小姑娘在莲塘里乘船嬉戏的情景,灵活、逼真地描绘了少女们的害羞、娇憨。下一首描写少女细腻的感情和行动。这是写一个女孩子遇到自己喜爱的情人,怕人看见,只好偷偷地用眼神传达对他的情意,并且假装掉下了双翠羽(是女子的首饰),背着人骑象先过河去等候他。词中所写的“刺桐花”、“越台”、“骑象”也都是南方特有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