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梅癖,闢圃以栽,築亭以對,刊《清臞集》以詠,每於梅縴,有未能盡花之趣為慊。得非廣平以鐵石心腸賦未盡梅花事,而拳拳屬意於云仍者乎?余於花放之時,滿肝清霜,滿肩寒月,不厭細徘徊於竹籬茅屋邊,嗅蕊吹英,挼香嚼粉,諦玩梅花之低昂俯仰、分合卷舒。其態度冷冷然,清奇俊古,紅塵事無一點相著,何異孤竹二子、商山四皓、竹溪六逸、飲中八仙、洛陽九老、瀛洲十八學士,放浪形骸之外,如不食煙火食人。又與桃花賦、牡丹賦所述形似,天壤不侔。餘於是考其自甲而芳、由榮而悴,圖寫花之狀貌,得二百馀品。久而刪其具體而微者,止留一百品,各各其所肖,併題以古律,以《梅花譜》目之。其實寫梅之喜神,可如牡丹、竹、菊有譜,則可謂之譜。今非其譜也,余欲與好梅之士共之。僭刊諸梓,以閒工夫作閒事業,於世道何補,徒重撫瓿之譏。雖然,豈無同心君子於梅未花時,閒一披閱,則孤山橫斜,揚州寂寞,可彷彿於胸襟,庶無一日不見梅花,亦終身不忘梅花之意。茲非為墨梅設,墨梅自有花光仁老、楊補之家法,非余所能。客有笑者曰:「是花也,藏白收香,黃傅紅綻,可以止三軍渴,可以調金鼎羹。此書之作,豈不能動愛君憂國之士,出欲將,入欲相,垂紳正笏,措天下於泰山之安。今著意於雪後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止為凍吟之計,何其捨本而就末。」余起而謝曰:「譜尾有《商鼎催羹》,亦茲意也。」客抵掌而喜曰:「如是,則譜不徒作,未可謂閒工夫做閒事業、無補於世道,宜廣其傳。」敢並及之,以俟來者。

雪巖耕田夫 宋伯仁 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