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上)才子佳人钮不来,呆郎巧妇拆难开。世事万般都可料,只有这合婚的哑谜最难猜。自家是韩相公身边一个跟随的便是。我为何道这几句?只因我家相公是个有名的才子,昨日相中的那房姬妾,又是个绝代的佳人。这一男一女,若还配合起来,竟是普天之下,第一对好夫妻了。谁想姻缘不偶,又有变卦出来。送过聘礼之后,我家相公把缙绅一看,履历一查,看那姓袁的乡宦,是那一科举人,那一科进士?谁想不前不后,刚刚是太老爷的同年,我家相公竟是他的年侄。这样干名犯义的事,如何做得?所以把花灯彩轿、傧相吹手,一概都回复了。特地叫我前来退那一宗聘礼转去。你说这段姻缘,可惜不可惜?一路行来,已到了袁家门首,不知媒人可在?且待我唤他一声,张一妈在么?

(副净上)呼媒声急切,想是为催妆。原来是韩大叔。新人收拾完了,为甚么花灯彩轿还不见过来?

(末)花灯彩轿来不成了,叫新人不要打点。

(副净)为甚么原故?

(末)这位袁老爷就是相公的年伯。没有年侄娶年伯母之理,所以亲事做不成了,叫我来退财礼。

(副净)有这等奇事?既然如此,你且立一立,等我去见夫人。(转介)夫人快来。

〖赵皮鞋〗(净上)提把绝命刀,斩断情根在这遭。怕他临去弄蹊跷,准备着毛拳叫他吃顿饱。

(副净)夫人,两头亲事弄脱一头了!

(净)为甚么原故?

(副净)那韩相公说,袁老爷是他年伯,不便做亲,故此叫管家来退财礼。

(净)若还果是年侄,自然没有做亲之理。既然如此,只得把聘礼还他。

(副净取还介)

(末)婚姻两手撒开,聘礼原封不动;只愁恼杀佳人,空做一场好梦。(下)

(净叹介)这两个里面,极作怪的就是吴氏,我第一要打发他,偏有这般凑巧的事。(叹介)天公,天公!自古道: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你为甚么这等狠心,偏要与我作对!

〖博头钱〗上帝忒无道,上帝忒奸巧。使我这绝命刀,拔出还归鞘。方便事,没半毫,纵男子,宠阿娇,助奸党恶智偏饶。(副净)夫人不须烦恼,终久在我身上,替你出脱了他。休愁闷,免心焦。使乖弄诈,天公枉劳;移山撮海,媒人惯包。这桩缺货人人要,迟些卖,价偏高。

(内鼓吹介)阙家的轿子到了,快请新人出来。

(净)做你不着,去催他上轿。

(副净向鬼门唤介)周奶奶,轿子到了,请出来罢!(连叫不应介)呀,叫了半日,全然不理;要走进去,房门又是拴的。我有道理。(转身对净介)夫人,他昨日同我闹了一场,心上自然不快。见我走到,预先把门关了。须得夫人走去,好好的唤他出来。看银子面上,折些气罢!

(净向鬼门叫介)周家姨娘,你的轿子到了,出来罢。(连叫不应,净怒介)怎么,别人叫你不应,连我做大时叫你,你也妆模作样起来,难道你关上房门,就罢了不成?叫丫鬟快来!

(丑扮梅香,急应上)

(净)不信有这等奇事,替我撬开门来!

(净帮丑撬门介,同下,急上)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周家姨娘吊死了!

(净作呆介)这怎么处?

〖前腔〗怪得眼儿跳,怪得老鸦叫。忒弄乔,此事如何了?虽则是,寿欠高,无常尽,数莫逃,区区的孽账也难消!我若打发出门,老爷回来,不过淘一场小气;如今逼死人命,将来就有大气淘了。怎么了得!(副净)老爷回来,只说病死的就是,难道怕他验尸不成?宽疑虑,免哜嘈。本家人命,谁来直招?便成疑狱,终须注销。伸冤况且无原告,休蛇足,被人嘲!

(净)张一妈,你不知道我家的事。别人的口嘴都掩得住,吴氏那个妖精,往常没有是非,他还要生出话来,在老爷面前调唇弄舌。难道有了这样歹事,他还肯替我掩饰不成?

(副净)是,我倒不曾想着他。说得有理,他是不肯隐瞒的。(想介)有了。夫人,我有个绝妙的计较,神仙也想不出的,又灭了他的嘴,又除了你的害。你把甚么东西谢我?

(净)若得如此,凭你要甚么谢仪,我都肯出。请问是甚么计较?

(副净)方才韩解元来退聘礼,吴家姨娘还不曾知道,他见男子生得美貌,好不要嫁得慌。不如把阙家的轿子,只说是韩家的,骗他钻了进去,打发这冤家出门。阙家聘了丑的,倒得了好的,难道肯退来还你不成?就是新人进门受些惊吓,也只好在肚子里面骂我们几声罢了,料想不能勾回来,同我们讲话。替你除了一个大害,又省得后来学嘴,岂不是个万全之策?

(净大喜介)好计好计!真个是神仙想不出的。

〖包子令〗妙算非夸真个好,真个好;比那陈平六出计还高,计还高。新人上了花花轿,两桩祸事一齐消,谢天忙把纸来烧。

〖前腔〗(副净)我自赞机谋天下少,天下少;任他巧滑也难逃,也难逃!我从来惯把包儿调,只他一家也用过两三遭,把前番旧卷换来抄!

(净)事不宜迟,你就去骗他上轿,若迟一会,就要走漏消息了。

堪笑佳人枉自磨,捉生替死计还多。

富翁惯做便宜事,买得鸡儿换了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