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旦扮丫鬟上)

前世不曾修,今生作女囚。

幽藏深窖里,夜夜伴光头。

自家非别,乃是空和尚瞒人偷买的丫鬟,叫做妙香的便是。当初原是好人家儿女,只因爹娘丧早,卖入宦家为婢,主母妒忌不容,又交与媒婆转卖。谁想被是空这个秃贼,用计买了下来,藏在一个地窖之中,成年不见天日。日里要我做丫鬟,夜间把我当妻子。我既吃他的饭,穿他的衣,没奈何只得随他使唤。这也罢了,谁想他如今又要欺心,娶那杨家女儿作正。

(叹介)是空,是空,我劝你这般业障少作些也好。我是人家的丫鬟,落你圈套也罢了,怎么把正经人家的女儿,也是这般做弄起来?闻得明日要娶亲过门,且待他来,问是怎么的娶法?正是饶你人谋太密,只愁天网不疏。

(净上,立高处,低声叫介)妙香开门,我要下来了。

(老旦作开门,净下搂老旦诨介)

(老旦)你如今要娶新人,自有好的受用,不要来缠我。

(净笑介)有了新的,少不得也常要温温旧账,难道就丢了你不成?

〖玉抱肚〗娘行休叹,不教伊旁睁饿眼。纵不能明中施舍,也须当暗里填还。被窝不隔万重山,自有个铁甲将军夜度关。

(老旦)我且问你,杨家的女儿比不得我,可以两脚走来的。你是个出家人,没有明婚正娶的道理,还是怎么样一个计较,娶得他过来?

(净)不劳挂念,我的着数都摆停当了。只是娶进门来,还要迟几日工夫才得到手。

(老旦)只要娶得进门就是你的人了,怎么还不到手?

(净)说起话长,坐下来和你细讲。(坐介)那个女儿的父亲一向央我做媒,我正有个还俗娶亲之意,只是头发不曾蓄,又不曾离这地方,所以不好出名。如今央黄天监假做新郎,替我娶了过来,连夜带进京去。你说此计何如?

(老旦笑介)果然好计,果然好计。只是你用心太过,未免损了精神。

〖前腔〗禅机真幻,说将来天花坠坛。费婆心暗筹良策,设慈航巧度红颜。我只怕你镂心刻肾寿摧残,未蓄青丝鬓已斑。

(净)是便是了。这桩事还要仗你扶持,才叫做稳。

(老旦)你的着数都摆尽了,还有甚么事用着我?

(净)你不知道,那女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我料他决不肯嫁个平等丈夫。是我又生一计,只说松江董翰林娶他续弦,才骗得他上钩。你知道黄天监肚里的墨水,比我还不济些,那里充得董翰林过?况且娶他过来,少不得要个丫鬟服事。我如今就屈你做了丫鬟,一路上全仗你遮盖,不要等老黄露出马脚来,我到京重重谢你。

〖三学士〗丑婿难经乔俊眼,全仗你一床锦被遮摊。凭伊说画谈诗际,便用他词别话拦。只道他彩笔年来酬应懒,受了论文戒,把儒家事尽删。

(老旦背介)我被他坑陷了一生,怎么又替他坑陷人家儿女?不该许他才是。也罢,我一个人牢笼在此,正没个伴侣商量,不如应允了他,且看那女子的光景何如,再做计较便了。

(转介)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只要你成亲之后,不要抛撇了我,这些小事,我一力承当就是。

(净)这等,多谢了。

〖前腔〗(老旦)我自有金针能补绽,何愁破衲凋残?有我这康成小婢经书熟,那怕他苏氏的新人对偶难。你若不信呵,试向洞房花烛晚,潜踪听,蹑影看。

(净)既然如此,今晚先教一乘轿子,送你到船上伺候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