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希姬长时间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最终,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黑手党在攻击亚森·罗平……”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奥拉斯·韦尔蒙:

“黑手党……”她重复道,“是的,您的结论应该是对的。”

“肯定的,”他说,“而这个黑手党,原来是美国的组织,并不局限于它的领导人们规定的进行正大光明的行动的目的,即与坏人坏事斗争。他们想马上就有钱。那么,与此同时,他们像过去那些贪财的雇佣兵一样,受雇于那些想要复仇的,或者要躲避报复行动的个人,或者受雇于决定想要某个政敌、有关的高级官员、敌对的将军、很有魄力的政府首脑等倒台的政界的捣乱集团。”

“那么,人们如此谈论的黑手党竟然是这样的?”

“是的。”

“您已经获得了证据?”

“您也能获得的。警方和全世界都能够通过这些谋反分子的身份证辨认出来。您已经发现并对外公布了,它们都有一个大写的字母‘M’,对吧?”

“是的。”

“‘M’是黑手党的第一个字母;另外,‘M’和‘A’两个字母是马克·阿莱米的名字的两个打头的字母;‘F’、‘F’则是弗雷德里克·弗尔德的两个打头字母。此外,我还得知为马克·阿莱米充当秘书的人——‘野人’,您是这样称呼他的——现在已经成为这个团伙的首领,他叫玛菲亚诺。正是从这个帕尔姆的西西里人的名字里,头领们找出的‘黑手党’这个字的……黑手党,过去是西西里的作恶者的团伙,他们以政治假相掩盖他们的罪行……这是黑手党悲惨的过去……”

“在巴黎,人们近一段时间常常谈论的黑手党是否就是他们呢?”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同一类的字眼产生的是好的效果。我认为,它以各种方式指出坏的思想。有一个世界性的黑手党,差不多所有分散在各国的团伙都附属于它,它组成一个可怕的联合体,专门从事偷盗和暗杀。不管怎么说,我们知道,在纽约,有一个核心组织和一个一直辐射到欧洲的行动中心,它是马克·阿莱米和弗雷德里克·弗尔德的杰作。他们并不知道其罪恶底细,而且想把它办成一个乐善好施的力量。根据我的情报,这个行动中心分成两个小组:战士,行动人员。由西西里人玛菲亚诺指挥。还有一个管理财务委员会,类似于董事会的,是由两个朋友创办的,收受各项费用,而更主要的是分派利润。总之,在这一类的团伙中,规章制度是非常严格的,也是严格地绝对遵守按照等级分配利润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依照他的职级和他在各等级中的序号来确定。过去在海盗团伙中就是这么做的。对于不廉洁、懦弱的唯一的惩罚是:死。而且犯事的人是没有能逃脱的。对他们来说,没有完全的藏身之地,也没有能乔装改扮躲过去的。迟早有一天,人们会发现他的尸体,是被刻着‘M’字母的匕首刺死的……黑手党!”

在作出回答之前,帕特里希娅又一次地沉默了,她又陷入了沉思。

“那么,”她终于开口了,“我们意见一致了。您在各方面都有道理。但是,既然我没有能从波尔·希奈尔这个名字中,找出它的全部含义,我又怎么能够知道‘M’字母是什么意思以及这个可怕的组织有这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呢?您一定是掌握了特别的情报。”

“那当然啦!”奥拉斯·韦尔蒙承认道。

“那么是以什么方法呢?是否有一个成员叛变了?”

“正是!而且是亚森·罗平的一个过去的同伙。”

“那么,是您的一个同伙,承认吧!”

“只要使您高兴,不过眼下这并没有任何意义。罗平的一个老同伙,现在成了纽约的一个歹徒,而且被马克·阿莱米雇用了。可是当他得知他们谋划反对亚森·罗平时,他就向我报告了。于是我马上乘船去了纽约,我在马克·阿莱米周围进行活动,并把一份重要的资料卖给了他。之后,我申请加入了该组织。”

“您也是黑手党的成员!”

“这很简单,甚至还身居高位呢。这是我的卡片:波尔·希奈尔十一号。”

“这真奇妙。”年轻女人喃喃着,既惊喜又非常钦佩,“这真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的机智和大胆。”

“那么,”他继续道,“现在您总该明白了吧?”

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在演戏似地提高了嗓门:

“总之,小姐,女男爵,在认为她的画像有点发橙黄色,现在又变成了浅金黄色的之后,拒绝接受它。画家想对她起诉。事情就是这样的。”

帕特里希娅惊奇地望着他。他接着又把声音压得很低地说:

“冷静一点……不,我没有发疯,但是有人在窥视我们。”

“这个故事真有趣。”帕特里希娅笑着,大声说道。

“是吧?”韦尔蒙说。

然后又悄悄地说道:

“您看到这三四个穿晚礼服的家伙了吧?是的,在那儿,他们混在客人之中,但是都很显眼。我说不出这是形迹可疑呢,还是鬼鬼祟祟,还是从一里地之外就能嗅出的这个团伙的阴森恐怖……您一点也不记得他们了吧?”

“记得,”年轻女人抑制着自己过度兴奋的感情说,“他们使我记起了在纽约的凶杀夜见到的那些人,就在自由广场的拱廊下面。”

“完全正确。”

“是您在盯着他们!”

“确实如此。”奥拉斯十分镇定地说,“想一想,这个集团由十一个人组成。如果它最终只剩下四个或者三个人的话,在分配利润时,这三四个人就可以把猎物全部拿到手了。所以这个团伙才一点点地自己拼命地收缩。很快,由于不断地淘汰,最后只剩下一个了,这应该发生在九月底的结帐和解体之时。注意,看一下右边……您认识这个长胳膊长腿的大个子吧?”

“天呀,不认识。”

“您刚才就是跟他一块儿跳舞的,这是不对的。您本应该拒绝的……啊!……他走开了……阿马尔蒂·帝·阿马尔托伯爵,玛菲亚诺男爵。”

“那么是‘野人’了?一个同伙?就是您认为是头领的那个人?”

“是的……是马克·阿莱米的亲密无间的顾问,一个包揽一切的人。就是躲在暗处,让您不得安宁的那个人……是他杀了马克·阿莱米和弗雷德里克·弗尔德的……”

“而他也在巴黎的旅馆里被别人袭击了,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袭击,但不是杀害。他医好了伤,而且在您那篇揭露他一开始扮演的角色的文章发表之前从医院里消失了,因为他可能会因此而遭逮捕。”

年轻女人尽管很勇敢,但也还是颤抖了。

“噢!我不知道这些……噢!我害怕这个人!请您千万要小心!”

“您也一样,帕特里希哑,小心一点。既然他已经盯上了您,他就不会轻易放过您的。这可实在危险。”

她试图控制住自己的不安情绪。

“可是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跟我一样。”

“可是我并不是他们团伙的成员呀。”

“这是真的!只是,您是敌人。您从纽约动身十分钟后,同样的电讯已经传到了在欧洲的每一位成员的手中:帕特里希姬·约翰斯顿,秘书,为了给‘M一号’和‘二号’人物报仇登船了。从这时起,您就被监视和被宣判了。今晚死神在窥视着您……我们一同离开这里。跟我在一起,您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而且您到我家去过夜。”

“好。”她顺从地说,“可是,请相信,我像担心我的安全一样,在担心着您的安全。您不是告诉过我,他们已经知道了罗平的所有住址了吗?……”

“我给他们的单子是在马克·阿莱米死之前的。我现在的住址没有写在上面。”

他站起身来。

“来吧,帕特里希娅。把您的脑袋靠到我的肩上,请允许我用我充满敬意的手臂搂抱着您的腰……对,就要这样……我们一块儿走,不要像想逃跑的、想防备什么的和互相援救的战战兢兢的坏蛋那样,要像恋人那样相互温情地偎依着,陶醉在激情之中。来吧,帕特里希娅,来吧!”

年轻女人顺从着。他们相互偎依着,迈着稳健的步子,并肩走了。

他们朝大门口走去,但是在他们穿过花园的一段黑暗的、没有一个人的地方时,一个男人的瘦削的、很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奥拉斯·韦尔蒙的手离开帕特里希娅的腰部,并且像一道闪电般地把手电筒的光束照到这个蓦然而至的男人的脸上。他的另一只空闲的手做好了扼对方喉咙的准备。

奥拉斯冷冷地笑了起来。

“是的,真的是你,阿马尔蒂·帝·阿马尔托,德·玛菲亚诺男爵。”他嘲笑着说,“你就是‘野人’。闪开一点,给我们留出一条路来。你没有一副好嘴脸让我喜欢在树林边遇到你,你知道的……甚至我还想到处躲着你。我可不想让你像杀死你的老板,好人马克·阿莱米先生,那样杀死我,还不用说律师弗雷德里克·弗尔德!……那么,说吧,你要不要一个好的建议?让帕特里希娅·约翰斯顿安静好吧。”

强盗向后退了一下,回答道:

“纽约方面已经告诉我们,她对我们来说是个危险的女人……”

“那好,我在巴黎告诉你,她是不伤害人的。再多说一点儿,我爱她。那么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你别打算染指,玛菲亚诺……否则的话……”

这个人大吼了起来:

“你……早晚总有一天……”

“最好是晚,我的小家伙。为了你的利益……你休想反对我……恰恰相反。”

“你是亚森·罗平。”

“没有比这再对的了。赶紧滚吧!快点让路!去管玛罪亚诺的黑手党吧,少来管我们。这更谨慎,听我的……”

强盗犹豫了片刻,然后突然消失在黑暗之中,好像他一下子扎进了水里似的。

奥拉斯和帕特里希姬离开花园,穿过了宽敞无人的大厅。当帕特里希哑去存衣处取大衣时,奥拉斯才去向昂格尔曼伯爵夫人告辞。

“您新征服的人太美了。”伯爵夫人以气恼多于玩笑的语气咕哝着。

“确实很漂亮。”奥拉斯认真地说,“但这不是一位被征服者,这是一位大西洋外来的朋友,她不熟悉巴黎,让我把她送回她的家。”

“仅此而已!可怜的朋友,您真不走运!”

“只要耐心等待,一切都会来的。”奥拉斯说教式地答道。

她两眼紧盯着他的眼睛。

“那您永远等我啦?”她嗫嚅地问道。

“直到永远。”奥拉斯回答道。

伯爵夫人转过脸去了。帕特里希娅赶上了他们。

奥拉斯重又挽起年轻的美国女人的手臂,然后两个人一同走出了昂格尔曼的豪华宫邸。

他们在人行道上走了几步,奥拉斯对他的同伴说:

“我再向您重复一遍,别在您的家里过夜,帕特里希娅。”

“那么到您家啦?”

“到我家。这些家伙很残忍,您会害怕的。他们是从来不后退的。”

“您相信您的用人们吗?”年轻女人问。

“我只有一个老保姆,我的老奶妈,她对我心诚到死。”

“忠贞的维克图瓦尔?”

“是的。我可以为她而自豪,就像为我自己自豪一样。来吧!”

他带着她一直来到他的汽车旁,他们上了汽车。一刻钟过后,奥拉斯把车子停在了奥特耶,西贡大街二十三号,他住在前有院子后有花园的一栋楼房里。

他打开朝街的栅栏门,按铃通知维克图瓦尔。当他们进来时,老奶妈可是并没有在门前台阶上露面。

奥拉斯皱起了眉头。

“这真怪。”他警觉地说,“维克图瓦尔怎么可能不亮前门厅的灯呢?怎么不露面呢?我不在家时,她是从来不睡的。”

他打开灯,然后马上俯身查看楼梯上的地毯。

“有人来过,这是他们的脚印!我们上楼去好吗?”

帕特里希娅跟在他后面,匆匆地跑到了三楼,然后打开了一扇房门。在这间卧房里,维克图瓦尔平躺在沙发床上。她被捆绑着,口里乓塞了东西,眼睛上蒙着布条。

他朝她扑过去,在帕特里希娅的帮助下给她松了绑。维克图瓦尔已经昏过去了,但是她很快就苏醒过来。

“没什么吧?没受伤吧?”韦尔蒙问道。

勇敢的女人迟疑着。

“没有,没有一点儿……”

“发生什么事啦?他们袭击了你。你看清楚他们了吗?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我猜,是从餐厅那儿来的。我当时在这儿,昏昏欲睡。门被打开了,他们往我头上扔了什么东西……”

奥拉斯已经匆匆跑到楼下去了。在一个大房间的另一头,有一个配膳室。在这间配膳室的壁橱里藏有一条楼梯,它通往地下的一扇门,它控制着院子下面的一条通道。这扇门现在已经打开了。

“强盗!”奥拉斯大吼着,“他们在监视我!他们发现了一切!嘿!嘿!这是些旗鼓相当的对手!跟他们打交道可就别想轻松。”

他回来,坐到餐厅里的一张对着窗户的桌子前,帕特里希娅跟着他,把还有点头昏的维克图瓦尔留在了楼上。年轻的美国女人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面。

他们呆了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在认真地思索。最后,帕特里希娅说道:

“这个黑手党的人怎么想要抢劫亚森·罗平呢?偌大的一份家产不可能像提手袋一样地被拿走的!”

“罗平在到处卖他拥有的证券票据、股份、首饰及其它东西时耍了花招。所有这些都变成了现金,一大笔很显眼的钱,而且他自以为已经隐藏好了,但也许它们已经被人家发现了。那么,这之间的争夺就是他们与他之间的事情了!啊!我保证他们已经掌握了王牌和可以获胜的办法。可是不管怎么说,罗平毕竟是罗平呀!……”

“罗平心里踏实吗?……”

“并非总是如此。他们人多势众,行动神速,而且是胆大包天,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他们直到今天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了这一点。此外,他们拥有所必需的资金。从一开始,马克·阿莱米和弗雷德里克·弗尔德就每人提供了十万法郎。此后,那些人早就使这笔数目翻了几番了。由于进行了一系列小的令人怀疑的行动,这就成了对他们有利的胜券,罗平对总是处于常备不懈的状态厌倦了。他渴望休息,过宁静的生活,做一个谦谦君子。他要充分享受生活,享受自己辛勤努力得来的果实。他现在的处境有点像战争胜利结束之后,拿破仑的星形勋章开始褪色时的法国元帅们的处境。他厌倦了……”

奥拉斯·韦尔蒙突然停了下来。他几乎要为自己的疏忽而后悔了。

“这个罗平,他真的这么富有?”帕特里希姬心不在焉地问道。

“嘿!很难估算……几十个亿吧……七十……八十……九十个亿,大概吧。”

“那还是比较棒的。”

“不错。而这些让他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他完全有权拥有它们。就算一千万是生意上赚的,大概如此吧,还有七八百个百万是其它各类的生意所得,而所有这些都是通过复杂的手法、有力的远征、冒着风险、受伤流血、恐怖的战斗和令人沮丧的失败来体现的。此外还有糟糕的投资、可怕的投机、危机、还不算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大的需求、支付的膳宿费用。而罗平是从来不吝啬的!在此情况下,他怎么能不看重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呢!罗平对他人的财产并不眼红,但是,别人也休想碰他的!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只要有人觊觎他的财产,就会令他不能自控。他也就会自然地变得凶狠无比。”

“真怪,”帕特里希娅低声说,“我原以为他不是这样的。”

“他是一个人,所有做人应该具备的品性对他来说都不是陌生的。”奥拉斯十分冷静地回答说。

“可是我总觉得人不应该把偷盗来的东西全部据为己有呀。”美国女人强调道。

他耸了耸肩。

“为什么呢?取比挣还要难得多。而且人所承受的风险也更大!拥有这唯一事实能造就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种情绪也就越加严重。罗平已经有了差不多一百亿……是的,这是他承认的数目。那么,我不建议任何人去觊觎他那隐藏的财富。”

他的声音消失了,但随之而起的是勉强能够听到的嗫嚅声,同时他还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口:

“千万别动,别说一句话,甚至也别哼一声……您听到我说的了吗?”

“完全听明白了。”她以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这正是我所要求的。”

“有什么事吗?”帕特里希姬问道。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点燃一支香烟,向椅子背上一靠,然后看着蓝色的烟圈打着旋升上了天花板,同时嗫嚅地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来:

“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不要做出反应,也别发抖……要绝对地不假思索地服从。您准备好了吗?”

“好啦。”她低声应道,同时知道形势非常严峻。

“在您的对面,有一块镜子挂在墙上。只要您把头抬起几个厘米,这面镜子就会把我看到的东西全部反馈给您,因为我是面对着窗户的,您明白吗?”

“是的,我看到了镜子和窗户……左下方的一块玻璃,对吧?”

“正是的。有人在这块玻璃上钻了一个洞。您看到了吗?”

“是的,而且我还看到了有东西在那里动来动去。”

“动的是一支枪管,它伸出来,而且外面肯定有人在瞄准我。注意,看一下镜子上方的陈设武器架。上面少了一支枪,一支乙炔枪,它射击时没有声音。”

“那么谁在瞄准您呢?”

“肯定是玛菲亚诺……‘野人’,或者是他的一个因为灵活而被选中的同谋。千万别动。嘿!帕特里希哑……您不会晕过去吧?”

“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您呢?”

“我吗,这是一种享乐。别出声,帕特里希娅。点上一支烟,这样的话,烟就会遮住您那苍白的脸。外面的人在观察您,但不要以为被发现了。现在,听我的安排。您呆会儿沉着地站起身来,上到二楼去。我的房间正对着楼梯平台,屋内有一部自动电话。您要通十七:这是盗警处。要他们派五六个人到西贡大街二十三号来,要快。所有这些要压低声音。而您不用担心维克图瓦尔,她在三楼很安全,您就呆在房间里,放下所有的护窗,插上门闩,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任何人!”

“那您呢?”帕特里希姬话中带着明显的不安问道。

“我,只要不需要再照顾您,我就要干事了。好啦,帕特里希姬。”

然后他提高嗓门,大声说道:

“亲爱的朋友,您这一天已经很劳累了。如果要我给您建议的话,那就是请您去睡觉。我的老保姆会告诉您房间的。”

“您说得很对。”帕特里希姬十分镇定地回答道,“我已经疲乏不堪了。晚安,亲爱的朋友。”

年轻女人十分自然地站起身来,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出了餐厅。

奥拉斯·韦尔蒙对自己十分满意。他在危险面前表现出的自制力、沉着果敢,使他在年轻女人的眼里更加树立起了自己的,也许由于先前自己的供认而有所降低的威信。

他发现枪口在蠕动,好像已经把它杠在了肩上。他大叫起来:

“来吧,玛菲亚诺!开枪呀,我的小家伙!可千万别打偏了,否则我会把你仅有的一点脑浆挤出来的!”

他敞开外衣,挺胸向前。

子弹射了出来,没有一点响声。

韦尔蒙战抖了一下,把手放到胸前,然后倒在了地板上。

此时外面响起了欢呼声。落地长窗猛地一下子打开了。一个男人想跳进房间里来……结果却浑身抖动着退了出去。韦尔蒙朝他开了一枪,手枪子弹击中了他的肩头。

韦尔蒙毫无损伤地站了起来。

“傻家伙!”他对这个人说,“你真蠢,你以为你从我的枪械架上取下一支装了子弹的枪,你又是黑手党里的最佳射手,就足可以了。哎呀,就一切都好啦!我也就死定了!真是蠢得可怜。你以为我也蠢到了把武器装备好交给袭击我的人吗?这总是有可能的,因为我住在一幢独立住宅嘛!是的,我是把钢管交到了袭击者的手中,而子弹,正是它们缺少了最关键的东西。”

“什么?”对方大叫了起来。

“子弹,枪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么,你是在打空气,傻子!你打的只是空气。杀人不是这么干的,我的老伙计!”

韦尔蒙一边说着,一边从武器架上取下第二支枪,然后朝窗户走过去。他努力搜寻着逃跑人的身影。他看不到玛菲亚诺的影子,十分不安地在想:

“这个鬼东西会到哪儿去呢?他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突然,他听到在二楼,有一阵尖厉的哨声,他马上就辨出了它的声音。是帕特里希娅在求救。

“强盗们已经发现了我房间的秘密通道?”他在焦急地想着。

但是对他来说,焦急意味着行动。他匆匆朝楼梯跑去,三步两步就登上了楼。

到了二楼,他站在房门前,从透过墙板传出的嘈杂声中,他明白里面发生了战斗,也就是说,他经常进出的秘密通道的出入口已经被人发现了。

于是他凶猛地撞击门。

房间内,一扇墙已经打开了,玛菲亚诺在拼命地想把帕特里希娅带走。在后面,在阴影处,在秘密通道的入口处,站着两个同谋,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必要时会马上介入的。

帕特里希娅已经精疲力竭,只能勉强地招架着。她已经把小银哨子丢在了一边,十分虚弱地喊着:

“救命呀!”

此时此刻,人们听到韦尔蒙正在疯狂地撞击着已经松动了的房门。

“啊!我得救了!他来啦!”年轻女人嗫嚅着,她也一下子恢复了力气,拼死命地挣扎起来。

玛菲亚诺把她扼得更紧了。

“得救,还没有呢!”

门咯吱咯吱地响着,两个同谋从秘密通道口逃掉了。剩下的这个强盗气得发狂。

“我至少得有所补偿吧。”他大吼着。

他突然俯下身去,想吻年轻女人的嘴唇。

可惜的是他只能轻轻地碰一下。她向后仰去,同时用她的指甲对这讨厌的接触进行着反抗。她抓破了他的脸。

“可恨!卑鄙下流的畜牲!”她大骂着,同时,与又把她抓住的男人撕打了起来。

突然,门扇倒了下来。玛菲亚诺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韦尔蒙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强盗的下颏重重地挨了一拳。他放开了帕特里希娅,踉踉跄跄地站不稳了。一阵愤怒的耳光又使他站直了身子,让他清醒了过来。他想逃走,但是出入口已经关上了。于是他又回到房子中央,取出他的手枪,坐下来,对韦尔蒙——他也始终未放下武器——说道:

“等一等,韦尔蒙。我们俩人先把我们的武器暂时放一放。两个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此激烈地打斗,而且不顾死活,总不能事先不商定好条件吧。”

韦尔蒙耸了耸肩。

“这可正是你想干的。一段时间以来,就想杀死我而不做任何解释。总之,我们可以谈一谈,如果你愿意,但是要光明正大地正派地谈!”

“是这样的!你今天晚上对我说,就在昂格尔曼家的晚会上,你声明我们美丽的帕特里希娅是属于你的。因为你喜欢她……那没有办法……你应该知道一点,你在她的身上是没有丝毫权利的。”

“我对我得到的,和她所给予我的是有权利的。”

强盗的眼里闪出了凶光。

“我反对……”

“在这种情况下,你去找接待员吧。”韦尔蒙嘲笑着说,“有反对意见去那里正合适。”

玛菲亚诺,轮到他耸肩了。

“你疯啦!好啦,认真想想吧。你认识她还不到两个小时。”

“那你呢?”

“已经四年了。四年来,我一直在她的身边……我在窥视她,我在不露面地跟踪她。她知道我在阿莱米家,对吧,帕特里希娅?有多少次我是在暗中跟着她呀!因为她也知道我爱她,我想要得到她,她是我的一切,一切……”

“你说得好。”韦尔蒙冷笑着说,“但是,她如果是你的一切的话,而你,你对她却是没有丝毫价值的。对吧,帕特里希娅?”

“比这还要差。”她很反感地说。

“你看,玛菲亚诺!好啦,滚吧,让我安静地呆在这个自由的位置上吧。”

“让你?休想。你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你看嘛,你知道她的生活点滴事情吗?你知道她同时被阿莱米父子所爱吗?”

“你在撒谎。”

“你知道她是亨利·阿莱米的情妇吗?”

“你在造谣。”

“这绝对是真的。她还有了他的一个孩子呢。”

韦尔蒙脸色变得惨白。

“您撒谎……帕特里希娅……我求您啦。”

“他说的是事实。”不屑撒谎的女人承认道,“我有一个孩子,一个现在已经十岁的儿子……一个我很爱的儿子,罗多尔夫。他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全部希望。”

“一个她不能分开的儿子。”玛菲亚诺补充道,“她让人把他带到巴黎来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强盗的话对奥拉斯来说是具有某种含义的,所以后者十分不安地问道:

“这个孩子在哪儿,帕特里希姬?是否没有任何危险?”

她笑得十分肯定。

“是的,没有任何危险。”

“您赶紧到他那儿去,帕特里希娅。”韦尔蒙很严肃地说道,“把他带到尽可能远的地方去。而且要马上把他带走。”

玛菲亚诺冷笑了起来。

“已经太晚了。”

帕特里希哑脸色惨白,跳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凶光。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今天早上还看到过他呢。”

“是的,在吉维尔尼,对吧,在韦尔农附近的一位勇敢的瓦瓦塞尔妈妈家。再回那儿去呀,帕特里希娅,您在那儿再也找不到孩子和瓦瓦塞尔妈妈了。勇敢的女人今天下午把他给我带走了。”

帕特里希哑脸色大变。

“您是一个无赖!一个恶魔!……这个孩子很脆弱,他需要精心的照顾!”

“他会得到这些照顾的,我向您保证。我就是他的母亲。”玛菲亚诺以一种奸诈的嘲讽回答着。

“我去报告警署!”帕特里希娅发疯地叫喊着。

“我完全具有小阿莱米的做父亲的权利。司法部门会祝贺我把孩子归还了他的父亲的!”玛菲亚诺耍弄地说。

韦尔蒙的可怕的大手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肩膀上。

“在司法部门之前,先是警署,它在等着你并且要和你清帐……”

“警署还远得很呢。”强盗说。

“并非像你所想象的!我已经让人给盗警处打了电话。他们的汽车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这里。注意,听好……汽车的喇叭声……他们来了……看到形势了吧,玛菲亚诺?等着你的将会是两端有木条锁的锁链……拘留所……重罪法庭……还有断头台……”

“还要逮捕亚森·罗平!”

“你是神经病,对于警署来说,亚森·罗平是不可触犯的。”

强盗想了一下。

“那么,你有何提议呢?”他问道……

“说出孩子在哪儿,我就网开一面,让你从第二个秘密通道逃走,就这样。快点吧。汽车已经到了门口了。孩子在哪儿?”

“让帕特里希娅陪我一起去。由她和我去处理这件事。她知道我所提的条件,她首先妥协,那我马上就会把儿子还给她。”

“那我宁肯死。”帕特里希娅低沉地说。

楼下已经响起了第一阵铃声,韦尔蒙大声吆喝着:

“他们来啦!”

他把一个手指按到了细木护壁板的一个凸出部位。

“只要我按一下,前门厅的门就会打开。那我就按啦,玛菲亚诺?”

“尽管按。”玛菲亚诺说,“那么帕特里希娅就休想知道她的儿子在哪儿。”

韦尔蒙接了凸出部位。马上就听到了楼下的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韦尔蒙朝门口走去,迎住他们。动作像闪电般快,玛菲亚诺朝一扇窗子跑过去,打开它,然后跨过栏杆,消失了。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韦尔蒙冷笑着说,同时又抓起他的枪,它的枪栓上有一个特殊的机关。

夜色笼罩着花园,中间的花园所占的地方非常宽阔。

“他,”韦尔蒙继续说,“还得翻过三堵矮墙才能到第四堵高些的墙边。他必须借助放在第四堵墙跟前的梯子才能爬上去,然后下到一条杳无人迹的小街上逃走。”

“如果他没准备这架梯子呢?”帕特里希娅问道。

“他已经准备了。从这儿就能看到它的立柱。”

年轻女人战栗了。

“如果让他跑掉,那么我将永远见不到我的儿子啦。”

此时,警员们在下面叫了起来。维克图瓦尔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下了楼。但是奥拉斯已经向他们喊了起来:

“楼梯,先生们!在二楼,对面的门。”

他以窗台为依托,端起了枪。

“别杀掉他。”帕特里希娅恳求道,“那就会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儿子也会丢了。”

“不用害怕。只是让他的一条腿变得迟钝一点。”

人们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但是没有很大的声响,没有爆炸声,最多只是一阵轻轻的呼哨声。可是,在花园的另一头,痛苦的喊叫声响了起来,同时还伴有呻吟。

韦尔蒙跨过阳台,再帮助帕特里希娅翻过去,然后扶住她,借助梯子的正面固定的扣钉下到了地上。

三堵矮墙很容易地被跨过去了,在比前面几堵墙高出了许多的第四堵墙的墙脚下,躺着一个人。他在不停地抽动着,韦尔蒙用手电筒照着他。

“是你,玛菲亚诺?右腿肚子被打坏了,是吧?没关系。我的大粒霰弹都是在消毒的高压锅里消过毒的,而且我还有一盒绷带。把你的伤腿伸过来。仁慈的手会给你上绷带的。”

帕特里希娅灵巧地把一块绷带绑在了那不太严重的伤口上,此时的韦尔蒙正在敏捷地掏着玛菲亚诺的所有口袋。

“好啦。”他高兴地叫道,“我抓住你了,我的坏蛋。我通过帕特里希娅,已经得到了你的成员名片。这里是你在纽约偷的马克·阿莱米的和弗尔德的东西。”

然后,他对着他的脸凶狠地说:

“把孩子还给我们,然后我就把名片还给你。”

“我的卡片,”玛菲亚诺咕哝着,“我根本就不在乎。”

“错啦,我的孩子!你非常地在乎!这张有你在集团中的顺序号码的卡片,是你的唯一的头衔标志,它决定了你在分配获得的猎物中的利益。如果你不能在必要时出示它的话,你就不能算是集团的成员。因此,你就不能参加利益的分配。那你就肯定会陷入困境,我的小兔子!”

“不对!”玛菲亚诺争辩道,“那里的人都认识我。我就说我的卡片被人偷走了。”

“要有证据!像帕特里希姬或者是我这样的证据。可是你谁的也得不到。这是希望的彻底毁灭。”

“你忘了我手中有你们两个人要的小孩啦。那我就把小孩看起来。”

“不。你今天早上给我们把他带来,然后我们交换。有来才有往。”

“好吧。”伤者在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

“你完全明白了。”韦尔蒙强调说,“如果到早上九点钟孩子还不来,那么就祝你身体健康,我把卡片烧掉。”

“真蠢!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你把我的腿打伤了。我无法动弹了。”

“确实如此。让帕特里希娅重新给你包扎一下。然后你安心地休息,明天晚上,我们再来找你。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解救孩子。同意吗?”

“同意!”

帕特里希姬和韦尔蒙把他弄到大墙边的一间堆满花园用的椅子和长凳的小储藏室里。他们把他放在一张长凳上,重新给他包扎,然后走出储藏室,用钥匙把门锁了起来。

之后,他们回到了房间里。

“偷盗!”奥拉斯对带着警员来的班长说。

“真狡猾!你们怎么会把他放走了呢……其实我们并没有耽搁时问。他是从什么地方跑走的?”

“从花园里,他翻过了最外面的高墙。请你们认真地找一找。”

当然,警员们的搜寻工作一无所获。班长又回来问奥拉斯·韦尔蒙:

“请问,您是什么人,先生?”

“是你们在警署里称为‘某个人’的人。”

警员们惊奇地望了他一会儿,但是没有做任何评论。

“那么夫人呢?”班长又问道。

“帕特里希娅·约翰斯顿小姐,美国记者,路过巴黎。”

班长带走了他的人员。

这一夜,韦尔蒙睡在他房间的前厅里,因为帕特里希娅占用了这个房问。

第二天一天没有什么事发生。维克图瓦尔给他们做了可口的饭菜,他们俩像老朋友一样地亲切交谈着。到清晨时分,韦尔蒙给伤口在恶化的囚犯送去了一些吃的和大量的水。然后,他去午休一下,准备迎接可能是动荡不安的夜晚,因为他并不相信玛菲亚诺的话。这个家伙会交还小罗多尔夫吗?

当天晚上,奥拉斯和帕特里希娅来到了围墙脚下的储藏室。奥拉斯打开门,马上发出了一声惊叫……在他的手电筒的照射下,他看到储藏室是空的。小鸟确实飞走了……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锁头,曾经用钥匙锁好的,好像看不出有被扭动的痕迹。楼梯也摆放在平时呆的地方。

“这帮家伙真厉害。”奥拉斯气哼哼地说,“他们应该是从与我毗邻的那幢楼里面穿过的。”

“谁住在那里?”帕特里希娅问道。

“没有人。但是是我用做秘密通道的两条路线,一条通向底层,一条通到二楼,直到我的房问。您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一条……”

“在您的房间里?”

“是的,您很清楚……就是您夜里睡觉的那一问。您没听到有人从那里经过?”

“没有。”

“您绝对听到了,因为出入口就顶着床。另外,我真蠢……不是这样的嘛!”

“您是怎么猜想的?”

“我什么也不猜。我知道,帕特里希娅,是您放走了玛菲亚诺。”

她发抖了,勉强地微笑着。

“出于什么动机,上帝!”她大声说。

“他通过您的儿子控制您。他肯定对你进行了我不知道的恐吓!这是对母爱的敲诈!”

接下来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帕特里希娅低着头,脸色苍白,好像要哭似的。奥拉斯把手电光射向她,仔细地观察着她。过了一阵子,他又若有所思地说:

“他是通过您的儿子控制住您的。”

她不作回答。他显得动摇了,打着响指,然后不再多说一个字,哼着小曲走出了储藏室,脸上流露出讥讽的神情。

几分钟过后,在恢复了心情之后,他想跟帕特里希娅再进行一次谈话,以便了解她真正的意图,但是他找遍了花园和房子也没有见到她。帕特里希娅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