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始于那位有名的好色之徒手中。在《源氏物语》末摘花卷的结尾有这样一段:“紫姬吓坏了,连忙拿纸片在水孟里蘸些水,替他揩拭。源氏公子笑道:‘你不要像平中那样误蘸了墨水!红鼻子还可勉强,黑鼻子太糟糕了。”其实源氏是故意将自己的鼻头徐红,装做怎么擦也擦不掉的样子给紫姬看,所以十一岁的紫姬着急得弄湿纸想要亲自擦拭源氏的鼻头,这时源氏开玩笑说:“像平中那样被涂上墨水的话就糟糕了呀,红鼻头还能忍受。”《源氏物语》的古注释书之一切海抄》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从前平中去某女处佯哭,因为哭不出眼泪,就把水盂偷偷地揣进怀里,把眼皮儒湿了。这女子看穿了他的把戏,便事先磨了墨放进水盂里。平中并不知情,用墨水德湿了眼睛,这女子让平中照了镜子后吟咏了一首和歌:“弄巧成拙妄自怜,好色本是此面颜。”据记载,源氏所言即出于此处。《铜海抄》中说此故事引自怜昔物语》,“《大和物语》中亦有此事”,可是现存的《今昔物语》和《大和物语》里并无记载。然而从源氏开这种玩笑来看,平中涂墨的故事作为好色之徒的失败谈,在紫式部时代大概已经广泛流传了吧。

平中在枯今和歌集》和其他敕撰集中留下了许多和歌,他的家谱也大致清楚,又有许多传闻记载,因此毫无疑问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物,只是不能确定是死于延长元年还是六年,而且其生年也无记载。《今昔物语》中说:“有名日兵卫佐平定文之人,宇平中,贵为皇子之孙,乃其时,好色之徒、他人妻女、宫中待女不见者少矣”。另一处又说:“品格高贵,容貌俊美,气质高雅,言谈风趣,其时无人能与他媲美。他人之妻女、甚至于官中传女争相与他交谈。”正如这里所记,此人本名平定文(或贞文),是恒武天皇之孙茂世王的孙子,右近中将从四品上平好风的儿子。之所以名叫平中,有人说是因为他是三兄弟排行老二,理由是写作平仲的例子也很多。(据《弄花抄》记载,平中的中应读作浊音)这就如同把在原业平称为在五中将一样吧。

这样说来业平和平中在许多方面都非常相似。两人都是皇族出身,都生于平安朝初期,都是美男子而且好色,都善于写和歌。前者是三十六欲仙之一,后者是后六六选中之人,前者著有《伊势物语》,后者写了《平中物语》、《平中日记》等。只是平中比业平的时代稍晚,从上面的涂墨故事、被本院侍从耍弄的故事来看,他和业平所不同的是多少给人以滑稽的感觉。《平中日记》的内容不全是轰轰烈烈的恋爱故事,也有对方逃走啦、体面分手啦等等情况,很多最后是以“默默无言地结束了”,“结果只剩下独自烦恼的男人”之类的词句告终的插曲。还有的属于粗心大意的故事,例如与七条皇后宫里的女官武藏,眼看愿望就要实现了,第二天因公事离开京都四五天,而他又忘记了告诉女方知道,结果女方慨叹男人靠不住而出家当了尼姑。

在平中的许多女人中,最让他神魂颠倒、不能自拔,被要弄得狼狈不堪,最后连性命都丢掉的女人是待从君——世人称为本院侍从。

这女子是供职于左大臣藤原时平官坏中的女官,由于时平被称为本院左大臣,因此这女子被叫作本院侍从。那时平中只是个小小的兵卫佐,尽管他的血统和家世不错,但官职很低,加上本人有些懒惰,他在日记里曾写过“宫中供职苦,吾只逍遥游”的诗句,总之是讨厌去衙门做事,整日游手好闲吧。皇上反感他这一点,曾一度免了他的官职加以惩戒。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他被免官是因为比他官职高的一个男子和他争女人,这女人讨厌那个男子而喜欢乎中,所以那个在爱情竞争中落败的男子对平中怀恨在心,不断向朝廷进他的谗言。《古今和歌集》第十八卷席砍下)中有“忧患人间世,闭门谢客居,我身将遁隐,莫道是吾庐。”这首和歌,即是平中起了出家的念头时写下的,序言里说是“司职被免时之作”。他和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女官相好,写了一首“落魄之身如时鸟,大限到来隐山林”送给那个女子,使其在皇太后面前为他美言,另一方面其父好风也向皇上哀求,所以不久以后他又恢复了官职。

不爱做事的手中懒于去宫中供职,却常常去左大臣家问安。本院是位于中御门之北、掘川东一条的时平府第的名称。当时时平作为原关白大政大臣昭宣公基经的嫡出长子,又是当朝皇帝酸酬的皇后稳子的哥哥,可谓权倾一时。时平当左大臣是在昌泰二年,二十九岁的时候,开始的二三年间营原道真任右大臣,时平多少受到其牵制,但自从他于昌泰四年正月成功地陷害了这个政敌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了。当时,他不过才三十三四岁而已。在《今昔物语》中记载着这位大臣也是“形容美丽,风雅无比”,“大臣的音客气度这世上惟秦香可比,非同寻常云云”。因此我们能立即在眼前描绘出他的形象,一位被赋予富贵、权势、美貌而傲慢的年轻贵公子。

一说起藤原时平,就容易让人想起在舞台上出现的那位恶公卿式的青眼圈的脸谱,他一向被看作奸佞小人,那是因为世人过分同情道真,也许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坏。高山据牛曾著《营公集》,批评道真起用他抑制藤原氏的专横,辜负了字多太上皇的恩情。也有人说像管公那样的人是没志气的爱哭的诗人,不是什么政治家,在这一点上也许时平更富于政治行动力。《大镜》中不只说时平坏的一面,也讲了他可爱的地方。例如说他有个习惯,一遇到可笑的事情就笑个不停,足以证明他那天真、开朗。豁达的个性。有这样一个滑稽的趣闻,还是道真在朝和时平二人共同处理政务时的事情,因为时平总是粗暴地处理政事不让道真过问,道真的一个负责记录的属下想出一计。一天,他在把文件呈交给左大臣时平的一刹那,故意放了个屁。时平听见哈哈哈地捧腹大笑,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笑得前仰后合没法批阅文件,于是道真得以从从容容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了裁断。

时平还非常有勇气。道真死后,在人们都相信他的灵魂变成雷神向朝中大臣报仇的时候,一大雷击清凉殿,满朝公卿大惊失色时,时平却拔出佩剑,凛然瞪视天空呵斥道:“你在世不是位居我下吗?即使变成了神来到这个世间也要尊敬我。”似乎是畏惧他的气势,雷鸣暂时安静了下来。因此《大镜》的作者也认为他虽是个做了许多坏事的大臣,但也是“非常具有大和魂的人。”

这样说来,时平似乎可以被看成是个鲁莽冒失的、少爷出身的淘气大王,但他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一面,传说醒或皇帝和这位大臣曾密谋惩戒社会上的奢靡之风。有一次时平穿着违背皇帝规定的华美服装进宫谒见,皇上从板窗的缝隙中看到后立刻板起了面孔,召来宫中职事说:“近来规戒严格,虽说左大臣位列百官首位,穿着华丽的服装进宫也太不像话,赶快命他退下。”职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诚惶诚恐地传达了圣旨,时平更是不知所措,也不让随从鸣锣开道,狼狈地退出了宫,以后一个月坚决闭门不出。即使偶尔有人来访也只说“因为是上的处罚很重”而谢绝会客。这件事受到好评,世人都变得勤俭节制,实际上这是时平和皇上事先商量好的。

平中常常去这位时平家问安,并非没有献媚于权贵以求抓住升迁机会的企图,另一方面也因为这位大臣和兵卫佐说话投缘。尽管两人从官职、等级来说有很大距离,但说起家谱和家世平中并不逊色,而且两人兴趣、修养也相同,都是喜欢女人的贵族美男子。因此两人可以互相猜测到对方有兴趣谈什么事情。当然陪伴左大臣并不是平中来此的唯一目的。跟左大臣聊到深夜以后,他就估摸着适合的时机告退。但很少直接回家,只是在大臣面前做出回家的样子,其实是偷偷去女官们的房间那边,在侍从君的房间外面转来转去,这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

然而十分滑稽的是,从一年前开始,平中就经常偷偷地去那边,或是在她房间的拉门外屏息偷听,或是站在回廊栏杆边偷看,一直很有耐心地寻找机会,可是运气不好,别说没能打动她的芳心,连这位风传是世上少有的美女的容颜也没有偷看到。还不只是运气差,对方好像是在故意回避他,因此平中更加烦恼。在这种情况下,常用的手段是让熟悉她身边的诗女代转书信,可是尽管没有任何疏漏,送了两三次信却全然不见回信。平中经常揪住那个传女执拗地叮问:“确实替我交给她了吗?”曾经有一次,侍女同情地看着手中的脸孔支支唔唔地说:

“是的,我已经交给她了,可是……”

“堤不是没有接受?”

“不,确实接受了。”

“你说希望一定得到回信了吗?”

“我也这样说了,可是……”

“然后呢?”

“小姐什么也没说。”

“她看了吗?”

“也许看了吧……”

就这样,平中越是追问,侍女越感到为难。

一次,他照例是在详详细细地倾诉了仰慕之情以后,又添上几句带着哭腔的话:“至少我想知道你是否看了我的信。不一定非要你写亲热的话语,如果看了的话,请你回一封哪怕只有‘看了’两个字的信。”这次侍女破天荒地微笑着回来说:“今天有回信了。”然后递给他一封信。平中激动万分,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急忙开封一看,只有一张小纸片,他仔细一看原来是把他刚才送去的“请您回封哪怕只有‘看了’两个字的信”中的“看了”两个字撕下来放进信封里的。

就连平中都万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奚落,一时瞠目结舌。他和很多女人谈情说爱过,却没遇见过如此故意刁难、冷嘲热讽的女人。无论如何自己也是尽人皆知的美男子平中呀。一般来说,女人如果知道是手中,很容易就喜欢上他,像侍从这样厉害地对待他的一个也没有。平中感觉就像被人用力打了个耳光一样,那以后很长时间再也没去找她。

以后的两三个月间不用去找那女人,现实的平中自然也就怠于去左大臣家问安了。偶尔去问候,回来时也不走到那边去了,他告成自己:“那里是要忌避的地方”,而迅速离开了。那以后又过了几个月,一个下着梅雨的晚上,平中又去了大臣家,夜深以后才出来。本来渐渐沥沥下着的梅雨突然下大了,要冒着这么大的雨回自己家使他不快,这时他忽然想到:如果在这样的夜晚去拜访那个人的话,会怎么样呢?虽然想想很可气,但上次她搞的那个恶作剧,虽说过分了点,却也用了点心思。也许对方这样使自己苦恼,是在表明不讨厌他,而是对他感兴趣吧。“可能是想让我知道‘我可不是像那些女人似的,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喜出望外的人’,姑且还是坚持这种想法的好。”平中还是这样的自负,尽管被人那样苛待,也不引以为戒,不打算放弃。在这样大雨倾盆的漆黑的夜晚拜访的话,即使有着魔鬼一样心肠的女人也不可能不动心。这样一想,他就情不自禁地,匆匆朝那个应该忌避的方向走去。

“哎呀,早知道是您的话……”被叫出来的侍女透过黑暗,看到无精打采地站在挂着竹帘的漏雨的房间里的平中的身影,吃惊地说。

“很久不来了吧,我以为您放弃了呢。”

“不,怎么能放弃呢?男人遭遇到那种对待,会爱得更强烈。从那以后没再来,是因为我觉得总是纠缠不休也很失礼。

平中故作冷静,但声音颤抖得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虽然过了很长时间,但我一天也没忘记她,一直一心一意地想念着她。”

“您要带信吗?”

侍女不理睬他罗里罗咦的诉苦,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没拿什么信来,反正她不会回信,写了也没用。姑娘,拜托你,哪怕就一小会儿,哪怕就看一眼,不,哪怕隔着东西,请让我见见她,听听她的声音。……就不能稍微可怜一下冒雨而来的我吗?”

“可是其他女官还没睡,现在不太方便……”

“我会等,不管到什么时候。直到其他人都睡下为止。今晚不见到她的面,我不打算离开此处。”平中一个劲地这样说。

“姑娘,拜托你了啊。”他像个磨人的孩子一样喋喋不休,抓住待女的手不放。侍女用半是吃惊、半是害怕的眼神凝视着这个男人发疯似的脸孔,无可奈何地说:“那么您真的会等吗?如果等的话,其他人走了以后,我只能试着说说看。”

“多谢姑娘,全靠你了。”

“可是还早着呢。”

“我有心理准备。”

“真的只是转达,以后的事我可不能负责嗅。”

“好的”

“那么,请站在那边拉门前面等,尽量不要让人看见。”侍女说完退入了房间。平中不知站了多长时间。渐渐地夜深了,可以听到人们准备睡觉的声音,不久夜深人静,女官们的房中寂静无声了。突然平中倚靠的拉门里面好像来了个人,喀啦一声响起了摘开门钩的声音。“果然来了”,他试着推了推拉门,门开了。平中感到像做梦一样,心想:“今晚她终于被我打动了,答应了我的请求”。他兴奋得发抖,蹑手蹑脚地溜进去,从里面挂上了门钩。房中漆黑一片,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香味。平中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步前进,逐渐地爬到了卧室附近,这时,他的手碰到了披着丝衣躺在床铺上的身体。纤细的肩头、姣好的头形,准是她没错。他触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感觉她浓密的秀发像冰一样凉。

“终于见到你了啊……”

这实在使他喜出望外,就连一向对各种场合应付自如的平中,一下子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情不自禁地只是发抖。好容易说完这句话,就不停地喘息起来。他把双手从她的头发上移到脸颊上,使她的脸颊正对着自己的脸,想要看清她那据说很美的容貌,但不论脸和脸靠得多近,由于两人之间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样凝视了一会儿,觉得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微白的幻象。女人在这期间一言不发,默默地由着平中摆弄。平中来回抚摸着女人的整个脸颊,根据触觉想象它的轮廓,女人仍然柔软地伸展着身体,一动不动,她的无言令人感到无比顺从。谁知这女人一感到男人要开始动作,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边说“等一下”,一边挪开了身体。

“我忘了挂上那边拉门的门钩了,我去挂一下。”

“马上就回来吧?”

“哎马上……”

女人所说的拉门就是现在的隔扇,如果那儿的门钩不挂上,就有可能从隔壁房间进来人,所以手中无可奈何地放开手。女人起来后,脱掉了套在外面的衣服,只穿着单衣和和服裙裤就出去了。这时平中宽衣解带躺着等她,虽然明明听见挂门钩时喀啦响了一声,却迟迟不见女人回来。隔扇就在不远处,她怎么耽搁了这么半天呢?刚才门钩的声音响了以后,好像听见女人的脚步声逐渐向远处走去,后来这屋里便没有一点动静了。他总觉得不大对劲,就悄声问道:“你关好了吗?如果…·。·”可是没人回答。

“如果…·”

他爬起来走到隔扇那边一看,这边的门钩开着而对面的门钩锁着。原来女人逃到了隔壁房间,从那边反锁上后,去了别处。

难道又被这女人给捉弄了吗?平中呆呆地靠着隔扇站在黑暗中。深更半夜,故意把人引诱到自己的卧室,关键时刻却隐藏起来,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在这之前,她做的已经很过分了,但今天的事更是不可思议。事情好容易进展到这一步,就在今天,得尝素目倾慕之愿了,——尽管刚才抚摸她冰凉的秀发、触摸她柔软的面额的感觉还残留在手中——,在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党眼睁睁让她跑了。——已握在手里的珍珠居然从手指缝中滑落了。——想到这里,平中流下了懊悔的眼泪。现在回想起来,刚才女人起来去关门时,自己也应该跟着过去。糟糕的是自己太疏忽大意了。大概女人正是想试试他有多高的热情吧。如果他由衷地为今晚的约会而感动,当然一刻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而自己却躺着不动,让她一个人去,她一定很不满意。“稍微对他表示了一点儿热情,他就如此得意忘形,还要多多惩罚他才行。抱歉得很,要想得到我这样的恋人,还需要忍耐再忍耐。”

以这女人性情乖僻的个性来推断,估计她回来的希望不大,但手中还是不死心,时不时侧耳倾听隔扇那边的动静。最后终于回到睡铺后,也不马上把衣服穿上,一会儿抱抱、一会儿摸摸那女人的衣服和枕头,还把脸贴在那枕头上,把她的衣服套在身上,卡时间一动不动地趴着。他想:“好吧,管它天亮不亮,就一直这样呆在这里,被人看见时再说。这样固执地坚持下去的话,她也不得不让步而返回来吧……”在笼罩着她浓郁香味的黑暗中,听着寂寞的雨声,他一夜没合眼。将近拂晓时,外面渐渐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平中觉得实在无脸呆下去,偷偷地溜走了。

自打这件事以后,平中对侍从君愈加认真而投入了。如果在此之前,还是以几分游戏的心态追求的话,从那以后却是完完全全地坠入了情网,不达目的不罢休。照这样热情高涨下去,眼看就会陷进那个人预备的圈套中的,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被引入圈套,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然而,除了托侍女带信外,想不出特别的好主意。只有在信的写法上呕心沥血,用各种各样的词汇,反复为那天晚上自己的过失道歉。——虽然我也感觉到你会考验我,还是一不小心犯下了那天晚上的错误,我很懊悔。也许你觉得这证明了我对你的热情不足,但是,请你对从去年以来一直都不气馁的我稍加怜悯,再恩赐我哪怕一次像那天晚上一样的机会好吗?——大意就是这些,是用尽了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写的。

不知不觉间那一年的夏天过去了,到了秋天,平中家篱笆上的菊花开始芬芳吐艳。

这位古今驰名的花花公子,不仅爱慕人间美色,也有一颗喜爱植物之美的心,特别是相当擅长栽培菊花。《平中日记》以“这男子还喜好在家里植花种草,种植最多的是美丽的菊花”为题这样写到:在一个美丽的月夜,一群女子趁着手中不在家偷偷地来赏菊,把和歌系在长得高的花茎上之后就回去了。《大和物语》中也记载有:住在仁和寺的字多太上皇即亭子院皇帝曾召见平中说:“我想在佛前种菊花,你献上好菊花来。”当时太上是叫住了正要恭恭敬敬地退出去的平中说:“你将菊花配上和歌献上,不然我不收。”平中诚惶诚恐地退下,从自家庭院里盛开的菊花中挑选了几株出色的,并为花配上了和歌。《古今和歌集》第五卷脉砍下>中附着“于仁和寺招赏菊花时奉诏作歌”序言的即是这一首。

秋去重阳过,菊残尚有时,花颜虽变化,花色却增姿。

到了他精心栽种的菊花都香消色殒的那年冬天,一天晚上,争中去本院的大臣家里问安,东拉西扯地陪大臣聊天,除他以外还有五六个公卿也在座。起初还很热闹,渐渐人们陆续都走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剩下大臣和他两个人了。打算要回家的平中也想找机会退出来,但是只要剩下他俩时,时平总要谈论女人,这已经成了他们二人的习惯了。当时时平谈起与他相好的女人,然后又问道:“你最近没有什么收获吗?不必对我隐瞒。”时,他虽然心里很着急,但已失去了离座的好时机,只好又谈了一会儿只有在亲密的朋友间才会说的心里话。特别是平中不知大臣最近对他与侍从君的事是否耳闻,担心说出这件事会被大臣挖苦,心里惴惴不安,所以总是聊得不起劲。这时时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把坐垫从上座移过来,贴近平中说:“有件事想跟你详细打听打听一…”

“又来了。”平中想着,心哆嗲乱跳。时平轻薄地笑着说:

“哦,很冒昧地问你一件事,那个太宰府长官大纳言家的夫人..”

“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