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的立场,可说是四面楚歌。  

这个家族中能够为信长考虑的,大概只有平手正秀一个人而已。  

信长的家老除政秀外,尚有林佐渡守通胜及其弟美作守通具,但他们现在却与反信长派的柴田权六暗中联系。  

如果刚嫁过来的浓姬与信长站在同一阵线.....,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假如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岂有让丈夫随便身着红色外衣外出的呢?然而,她的父亲明知对方是个大呆瓜,还要将女儿嫁过来,真是匪夷所思。此外,在鹭山城的腹之子义龙,对于父亲腹也颇为反感。  

“----你等着瞧吧!信长。”  

义龙曾经这么说。  

同时,信长的生母,亦即是信秀的正室,土田夫人也认为:“怎么会生下这样的孩子,就算被废也是不得已的事。”  

渐渐的,她把希望转向勘十郎信行。  

但是信长对身边险恶的环境却无动于衷。也可以说,他没有如此纤细的神经去感受周边的事情。或许更可以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从他听到父亲与十六岁的爱妾在一起后迅即策马离去一事,也可以了解到这一点。  

这位爱妾岩室夫人,出身于热田社家的名门,是加滕图书之弟----岩室孙三郎次盛的女儿,有闭月羞花之貌。  

然而,信长对此大可不必感到厌恶,因为父亲信秀与平手政秀是唯一能决定继承问题的人。  

信长得知父亲在爱妾的房间后,即不屑一顾地骑马返回,着实是任性与无谋。他越过工人头上,快马离开末森城而返回那古野城。  

这位恶童的马术与泳术,是家中任何一人无法企及的。除了马术与泳术之外,连剑术也是平田的第三位;而他的弓箭,又得自于市川大助的传授;此外,也跟从桥本一巴学习传到日本只有五,六年的洋枪。身兼多艺,然而,他却是个任性的恶童,而他以此为乐。  

“快跑!快跑!不要输给风,不要败给鸟。”他手持马鞭催促着。“别人要一天的时间,我只要一刻钟即可取得天下。”  

在所有的村庄里,他是出了名的饿鬼大将。无论是百姓之子,或是商人,渔夫之子,他视为自己的部下,这里战,那里也战,不论何时何地,他都是昂然挺胸的信长。或许,这个信长真的比他人早一日取得天下?!  

信长的奔马渐渐地接近那古野的城墙。  

“快呀!”  

他高喊一声,又抽了一下马鞭,这匹连钱苇毛(灰毛圆斑)的爱马,也了解主人的脾气,它长嘶一声。  

“城主回来了!”大家都知道信长的归来。  

“喂!我回来了!  

守城士兵立即打开城门,瞬间,如往常一般,人马疾风似地闪过人前。真个是神出鬼没。  

他骑到马厩,将马交给部下。然后通过庭院,进入屋内。  

“喂!阿浓。”  

阿浓在侧房听到他的叫声,吓了一跳。  

“啊!父亲不是有事找你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信长未答。  

“阿浓啊!这件红色的外套很适合我,权六和右卫门也都这样称赞。”  

“这下子换成浓姬无言相对。但在这位坐迎良人归来的美浓第一美女的眼眸中,却丝毫没有揶揄,嘲笑的神色。  

的确!丝毫也没有。  

仿佛,他们之间没有爱与恨,没有契约,也不需存有戒心。浓姬就这般与夫婿朝夕相处。她似乎愈来愈不了解他了。  

(说他是个天生的大呆瓜,不!不是......)  

虽然众人都称他为大呆瓜,但对这种悲哀的事,敏感的公主却想到为什么自己却一点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他有时相当敏锐,有时却又象个任性的孩子。  

每当他任性时,才女浓姬都象长者一般地包容他。  

(他真是个呆瓜?还是深具城府呢?)  

既然不明白这一点,也就不知道应该恨他?还是爱他?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细心观察他的动向之外,别无他策。  

然而,浓姬也想利用父亲信秀叫他到末森城去的这个机会来试探他。  

“----就穿这件外套好吗?”  

一般人只要稍具美感,一定无法接受这种红色外套。可是信长却连一眼也不看就说:“好!就是这件,替我穿上吧!”  

公主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但是这时信长早已飞奔而去了。  

进到房间坐下后,浓姬为他更换衣服时问道:  

“父亲找你有什么事呢?”  

“咦!到底是什么事呢?”  

“是否有很重大的事不能对我说呢?”  

“不!只是有件事令我不满意,所以我未见到父亲便回来了。”  

“啊!你未见到父亲呀?”  

“管他是不是父亲,只要我不满意,谁都一样。喂!阿浓,我想你的字应该写的不错吧!”  

“不是挺好,但还过得去。”  

“你是要我代笔吗?”  

“是呀!就是要你代笔,才问你的字写得怎样。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再磨一下墨既可。”  

浓姬匆忙地拿来纸笔。信长坐下,一手离地,眼睛望着天井。  

“我要开始说了。”  

“是的,我准备好了。”  

“世间的女子,有如天上的星及海滩上的砂那么多......”  

“世间的女子......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情书啊!”  

“咦?情书。”  

浓姬笑了一下。她想起最初见到信长时,他曾经说:“我们两人之间要不断地作战,直到有一方先倒为止。”  

现在的信长,是否要引起我的嫉妒呢?他的居心到底何在?想着想着,浓姬的脸又恢复原来的严肃。  

“有如天上的星及海滩上的砂那么多。好了。我写好了。”  

接着,信长毫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但是,却没有女子能停留在我的心中,那是因为我爱上了你。”  

“好了!接下来呢?”  

“只是你跟随我,除了你的不幸之外,连你的孩子,亲兄弟,大家都会怨恨你......”  

“主公!”  

“什么事?快写呀!”  

“这篇情书中的女子,好象已有了孩子?”  

“对呀!快写吧!”  

“写好了。”  

“明晚十一时,希望来到筑山的三阶松下,我会在那儿等你。万一你不出来,也可以想象我等你的样子,懂吗?三郎写给岩室夫人。”  

“啊!”  

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浓姬突然停笔看着信长。  

(他并非想你引起我的嫉妒......)  

但是他如何把这封信交给岩室夫人呀?  

她心里想着,同时也继续写着。  

“主公,这位岩室夫人不是父亲的小妾吗?”  

“是的,她是热田加田图书家的女儿,小时候我们一块儿长大,可说是青梅竹马。”  

“这么说来,你刚刚所指的孩子,便是你的弟弟,也就是刚生下不久的又十郎,是吗?”  

“你这问题问得真奇怪,父亲的孩子,当然是我的弟弟呀!这又如何呢?”  

浓姬屏息睁大眼睛,并没有回答。  

“快点封口吧!叫人赶快送去,如果是我送去,对方一定不肯收,你遣人送信去时,什么话都不用交代。好了!我要出去了。”  

“啊!等一下。”  

“什么事?”他张大着眼睛:  

“不必给我任何意见,令尊还不是与主君的小妾通奸而取得美浓一国吗?而你却是这位道三的女儿,我又不取父王的性命,你担心什么?”  

“啊......”信长丢下浓姬,走下殿廊,足迹渐渐远了。  

浓姬看着自己所写的书信,内心一阵茫然。  

“----与主君的小妾通奸而夺取美浓的斋藤道三的女儿......”  

尽管信长的这种行为近于恶作剧,但是浓姬却没有资格指责对方。  

浓姬嫁到此地,原本是奉命要来刺探信长的。  

然而,她未必会遵守父命,如果她与信长之间有了真正的爱情,她或许会反过来刺杀亲生的父亲。  

出嫁前,她曾经这样告诉过父亲。这是她的真心,也是她的希望。  

男女结合,若能涌现出爱情,对女人将会有多大的影响啊----阿浓即是怀着这种心情嫁到此地。父亲是个小恶魔。现实的情况令她感伤,几乎迫使她堕入绝望的深渊。会不会因为对现况的不满,而使她对信长似无情似有情况呢?  

也许当她告诉父亲说:  

“----我是为了良人来取父亲性命”时,父亲会面不改色地笑着回答:  

“来吧!未了你的幸福。”  

然而,现在的信长值得她这么做吗?他要送情书给父亲的小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将会如何呢?)  

浓姬想着,内心感到一片空虚。最后她还是微微点头了。  

“各务野!你把这封信送到末森城去。”  

毕竟,浓姬并非一般的女儿,虽然不知她所思为何,但她的表情却是无比安定。她将信折好后,交给了女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