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永禄三年,—五六0)今川义元发布命令,发动麾下大将在十日之前到达骏府,然後一起出发。十一日到东海道、十二日由东海、本坂两道前进,十五日时前锋部队必须抵达三河碧海郡的池鲤鲋。  

池鲤鲋已经相当接近尾张国境了。  

主将义元将较迟一日於十六日到达冈崎城,然後立即展开军事评定会议,做好战争开始的准备。  

义元今年四十二岁,正是斗志旺盛的年龄。他的身体非常肥胖,因此当他由骏府出发时,必须在乘马之後另外拴三匹马,和家臣共同前往。接著又坐著一座由金银打造而成的轿子,由四名大汉抬著慢慢前进。  

再怎么说他都和三河、尾张地区的野武士不同,他很早就开始吸收京都文化与风俗,与公卿们相当接近,生活习惯也已经俱有与将军们同等的水准,也因为如此,所以他的盔甲上绣有蜀江河景,胸口与鞋子皆以白布滚边绑著。此外,他还画著细细眉毛,中间牙齿以墨涂黑。他就这么悠悠自得的进入冈崎城的一间大房间,裏面的情形有如大和画所给人豪华、绚烂的印象。  

他特别选了许多美少年充当自己的侍卫,他们手中拿著他所引以为傲的宗三佐文字二尺六寸的大刀和夹在腋下的重代松仓乡义弘铁兜。  

由於过度肥胖的缘故,特别容易觉得热。他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发现身旁有特别制造直径约为三尺的大圆扇左右交错的为他扇风,还有佑笔在身旁侍卫著他。  

「侍帖!你向前来!」  

他如此说道。站在前方的小侍卫们对瞄了一眼,接著又回头看看旗下的参谋们。  

「现在我要把我的想法告诉各位,若是你们有意见,不必客气,尽管提出来。要是没有任何异议,即表示你们已经决定顺从我的看法,现在立即将我的意旨传达至各个营地,让每个人都能知道。」  

「是!」  

「还有,冈崎城也即将成为战场,这裏就由庵原元景率领一千名上兵担任守备工作吧!」  

此时元景正在他的身边,于是由其右侧中央问答:  

「是!」  

「其次,堀越义久除了义久本身家人之外,我再拨给我身边的二千名士兵加入阵营,你就领四千名士兵负责在诸川及刈屋等地监视池鲤鲋与今冈的所有阵地,为我的前进路线打先锋。」  

对於这项命令,坐在左侧上座的堀越义久开口了。  

「根据情报人员所传回的消息,我们根本不需要有这些谨慎的戒备!」  

「什么?不需要?」  

义元那肥胖的身躯颤动一下。他原本就是一个非常神经质的人,此时所画的眉毛似乎也不住地颤抖著。  

「织田上总是个有名的乱暴者,对於这样一个人,你竟然说不需要警戒他?」  

「是啊!因为事实上信长并没有越出国境与我方作战的准备,这项情报是绝对正确可靠的。根据细作所得的情报,他们认为最好等到有必胜把握再出来打仗,而在这之前,他们只要睡著等就可以了,如今正做守城的准备工作!」  

「什么?他们有守城念头……有何证据呢?」  

「有啊!清洲城内的御厨奉行是个名叫木下藤吉郎的人,如今正四处打听,急匆匆的四处收购味噌。从事贩卖味噌的人,在西三河地区就有两、三个,我们就是由这些人身上查知这事,而巳每个人都是相同的说法,因此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只根据这些你就做了判断吗?义久!」  

义元静静问著。  

「如果只是这样,我们的计画就不更改。义久,你还是带著四千人为我作先锋,先扫荡前面的道路吧!」  

「但是……关於这件事……」  

这时站在後面的三浦备後守说话了。  

「在大高城的鹈殿长照先生,也有关於这件事情的报告传回来了。」  

「什么?有关於这件事情?」  

「是的!关於信长决定守住清洲城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情报。」  

「好吧!那么你就说来听听吧!」  

「信长这家伙的最前线是鹫津、丸根、丹下、善照寺、中岛等城,但这些城中至今仍然没有要增加人数的样子。」  

「什么?他没有增加人数……?」  

「是的!主公你也知道,这些城堡的人数仍然与我们由骏府出发之前的数目相同啊!」  

「佑笔!将信长的配备书拿出来看看。」  

义元边说边接过配备书放在自己的眼前。  

「好吧!备後,你把长照所给你的情报中关於守将及人数再念一次!」  

他如此吩附著。  

「是!鹫津守将为织田信平,手下约有三百五十名七兵;丸根守将为佐久间大学,手下大约有四百人;丹下守将为水野忠光,手下约有二百人;善照寺守将为佐久间信辰,手下有二百人;中岛守将为梶川一秀,手下有一百八十人左右。」  

「嗯!果真如此!他真的一点都没增加啊!」  

「是啊!他的全部兵力只有一千三百三十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根本无法支援任何一城,然而如今每一城都不停派使者前往清洲,请求信长派遣支援部队。」  

「对於这点,上总介一点都没有增加人数的意思吗?」  

「是的!他一点都没有增加的意思,而且有守城的打算,这表示他已经无法可想了……这就是由鹈殿长照那儿所得来的消息。」  

听到这裏,义元仰头望向天空,似乎正想著事情。  

不论怎么说,我方大军也有将近三万名精兵,然而他在这么重要的国境上,居然只安置一千三百名士兵,这个数字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更何况即使他将全部人员集合发动总攻击,也无法与我方对抗半刻啊!  

「这倒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喔……」  

义元歪著他那猪脑袋慢慢说著。  

「为了守城而派不出增援部队……如果是为了发动偷袭而派不出增援部队,这才有点道理啊!」  

「嗯!关於这件事……」  

这时备後守又开口了。  

「织田的全部兵力总计不过四千,因此照我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增援部队。但是他认为这么做一定会使我方产生怀疑,於是就会以慎重态度缓慢进行。」  

「这点不需要你来说明!好!堀越义久,我再派出我的一千人加入你的部队裏,使人数由原先的四千人变为五千人,你就如蚂蚁行军般的为前进路线准备吧!」  

「什么?再加一千人……」  

堀越义久以不敢置信的语气反问道。  

这么重要的五座国境上的小城,全部兵力加起来只有一千三百三十名担任戍守任务,在我们向前挺进的道路上,为何需要用到四千名兵力呢?——本来就想如此反驳,如今今川又增加一千人,这更令义久感到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原来这是将要号令天下的尊贵之体,所以守必须如此谨慎小心,现在我完全明白了。」  

「明白了的话,接著——」  

义元不论对任何事都非常用心,而且小心翼翼。  

「好了!中间的道路既然已经坚固,剩下来的就是攻击部队了。在所有敌方城堡之中,最强而有力的,应该是佐久间大学所防守的丸根城。那么,松平元康!你就率领二千五百名三河的精锐部队攻打这座城堡吧!」  

坐在左侧末座,身为冈崎城主的十九岁的元康以一副觉悟的样子说著:  

「你将最强的敌人交由我发动攻击,这对我而言真是一件光荣的事,谢谢!」  

说完又将头低下下去。  

「其次就是鹫津城堡,这就由朝比奈泰能率领二干名士兵前往攻打。」  

「是!现在就派使者到朝比奈的阵地去吧!」  

「大高城鹈殿长照所率领的三千名士兵,负责支援攻打丸根、鹫津两座城堡。一旦攻破敌城之後,立即转往清洲街道,葛山信贞也随著他一起前进!」  

「照你这么说,我葛山信贞只要部署就好了?」  

这时由右侧最上座处突然发出这个声音。  

「是的!一开始你先带著五千名士兵朝清洲城方向前进,等其他人将五座敌方城堡全部攻下之後,再一起会合朝敌人的本堡攻去。」  

「葛山信贞率领五千人,朝清洲街道前进。」  

「对了!还有,松平元康!」  

「是!」  

「你在破了丸根城堡後,就立即转向鹈殿长照的大高城去。这时鹈殿也已朝著清洲方向出发,因此丸根灭了之後,你就进入大高城担任守备。你必须拿出三河武士的勇气,干万不要输给其他人。敌人非常顽强,因此你们必须抱持必死的决心,知道吗?」  

「是!」  

如此回答之後,元康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十分怀念少年时代曾一起游玩,彼此间有著深厚情谊的信长。虽然他曾听说信长派了使者与冈崎城秘密连络,希望彼此之间不要在困境上作生死之斗。如今的问题在於,义元城府极深,竟然故意以三河武士名义为由,一点也不肯削弱松平家的兵力,因此这结果将会是义元所能允许的吗?……  

「接下来……」此时义元又命令站在两旁的大国扇侍者用力扇,他因觉得他们扇得太慢而瞪了两人一眼。  

「三浦备後守率领三干名兵士随著我待命。」  

「是!」  

「本队的五千名兵士,直接归我指挥,等大高城平定之後,我们再进城,一起向清洲发动总攻击。」  

「是!」  

「冈部元信率领七百人守在鸣海城,立即由使者将此命令传达给他。」  

「是!我明白了。我现在立即出发。」  

「好!」  

「最後剩下浅川政敏,你带著一千五百人回到沓挂城裏,好好守著村庄周围的那些野武士们。」  

年轻的政敏对这项任务感到相当不满。  

「沓挂城又不是敌人阵地,何必守著呢?」  

「哈哈哈!……你这话倒是很妙啊!政敏!即使冈崎城都需要留下一千人守备,何况沓挂城 比这裏更前线,怎么不算敌人阵地呢?」  

「那么,你可不可以让我更往前线去呢?」  

「不行!」  

义元严厉的摇著头,接著又出声笑了出来。  

「各位都非常英勇,不过这次上洛之战的目的,在於掌握天下,因此对於尾张这只狡猴,若是因一时疏忽而落败,不仅会使我们後悔一辈子,也会使我们的後代子孙成为历史笑柄。我们固然应该堂堂上前作战,但同时我们也要更加倍小心,要使对手无机可趁,这才是致胜上策,也就是我的想法,你明白吗?政敏!我由冈崎城出发後,在进入大高城之前,将会在沓挂城停留一晚,所以我的本部队会先行前往担任守备工作。在这裏的每位,地位都一律平等,担任的工作都同等重要!好了,我们的军事评定就到此为止,各位回到自己岗位上层开行动吧!」  

此时义元想到尾张的信长将在自己完美的策画下束手无策,於是愉快的露出他那漆黑的美齿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