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二返回东京已是当日的傍晚了。

他一到东京车站,便立刻翻开当地的电话簿寻找青叶旅馆的名字。此店在世田谷区的地址簿上虽能找到,可是只靠一个门牌号还是无法完全弄清楚地理位置。

修二拨通了电话号码。

“这里是青叶旅馆。”电话里传来像是女服务员的声音。

“我现在想去你们那边,有没有目标建筑作参考?”

“您是开车来吗?”

“不是,是乘电车过去。”

“这样的话,请您在梅之丘的南口下车……”

女服务员告诉了他作为目标建筑的加油站的具体位置。

一听到“梅之丘”几个字,修二顿时心情激动起来。梅之丘的下一站就是豪德寺。萩村绫子不就是在豪德寺站乘车的吗?青叶旅馆在豪德寺的附近,说不定就在豪德寺与梅之丘的中间。

“那么,我一小时之内到。”修二挂断了电话。

修二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门牌号和目标建筑后,司机默默地点了点头,踩下了油门。

西边的天空挂着一轮残阳,楼群投下舞台布景般的剪影。修二今天早晨时还在西山的山里,如今已被淹没在东京的车流中。

在山里时,虽然被来路不明的三人阻碍了,但是他并未气馁,他要从另一方的口中找到出路。他坚信,条条大路通罗马。

不过,他仍摸不清那三人的来历。现在想来,一切似乎从自己在热海的饭馆里被人盯了几眼起便有了征兆。先是在造访完南部町的高森前支行长的弟媳妇回来时,他就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自己。接着,在西山温泉场时,他又遇到了那名奇怪的浴客。那男子似乎是来确认他身份的。难道在自己离开高森的老家后,有人打听了自己的情况追到了西山?再说,山上的三人明显不是御师家的人……

修二在车子里不停地抽着烟斗。

世田谷的门牌号比较混乱,路很难找。出租车的司机中途停了两三次车子向人打听。

“世田谷这块地方,让出租车司机都头痛啊。”司机返回座椅咕哝着,“对不熟悉这一带的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迷宫。”

尽管如此,司机还是找到了作为目标建筑的加油站,然后顺着它又找到了青叶旅馆。这是一家小旅馆,感觉是由普通的住宅改造而成,显然是一家情人幽会的旅馆。

玄关似乎是专为方便幽会的情侣设计的,很昏暗。修二站在门前。

“我是刚才打电话的山边……”

一名年纪十六七岁、略显早熟的女服务员看了看他的脸。

“好的,请。”女孩站在那儿说着,一面瞅瞅他的身后。

走廊的两侧并排着带门的小房间。有的房门前已摆着两双拖鞋。

修二被带进一间日式房间,只有四叠半大小。房间用屏风隔开,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有张床。

当女服务员端来两人份的茶水时,修二这才发现自己是被误解了。

“你弄错了。”他摆摆手,“你们老板不在吗?我是来找他问点事的。”

“啊,这样?”女服务员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名五十四五岁的高个女子便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您找我有事?”老板娘堆满皱纹的脸上敷着厚厚的一层白粉。

“说起来那是两年多前的事了,我想打听一下一位曾入住您这儿的客人的事。”

“是吗?”老板娘的眼睛里现出警惕的神色。因为她开的是幽会旅馆,所以她像是误以为是曾住过这里的客人闹出麻烦事,人家找到这儿来问话了。这种事大概时有发生。

“不是什么大事。不知您还记不记得一位男客人曾经因为心脏病突发在这里去世的事?我想问一问当时的情形。我是那位高森先生的朋友。”

“啊,是那件事啊……”老板娘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表情也变了。

“当时给您添麻烦了。”修二点头致意。

“真的是太遗憾了。我们也是第一次经历那种事。”

“那个,他是不是说他身体不舒服让他进来休息一下?”

“是的。”老板娘也稍稍平静下来,重新端坐好。由于很少会遇上这种事,所以她的印象也格外深。

“那大概是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当时,女服务员找到我,说有名客人身体不舒服要进来休息一下。我就到了门口看了看。只见一个男人脸色苍白,于是我立刻让他进来,把他请进了离门口最近的房间里。可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客人就大喊出声,女服务员过去一看,只见客人正仰面躺在榻榻米上,眼往上翻,神情痛苦。我们立刻脱去他的上衣,解开衬衫,然后给医生拨打了电话。”

“医生是多久之后到的?”

“起码得过了三十分钟吧。在这期间,我的两名女服务员一直在照顾他,可由于事发突然,我们也没见过这场面,全都惊慌失措。”

“当时,他的意识清醒吗?”

“非常清醒……那位先生说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十分抱歉,还说他想立刻把太太叫来,让我们赶紧帮他拍个电报。他还清楚地告诉了我们他家山梨县南部町的地址。于是,我立刻就发了电报。”

“他本人在医生赶来之前,一直静静地躺着的吗?”

“不是,其间还吐了两三次。”

“是吗?”修二也曾听说过,呕吐是突发心脏病的症状。

“除此之外,本人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没什么了……虽然他意识好像还很清醒,但因为不舒服,很难说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会路过这里呢?是在回家的途中吗?”

对于修二来说,这是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当时,高森很可能是去玉野文雄的家,或者是从那里出来。如果高森提到玉野的名字,这无疑会成为一条线索。

“这一点他什么也没说,我当时也没有问。”

“唔……他本人的口中有没有提到过玉野的名字?”

“玉野先生?没有,没听他说过这名字。他只是说赶紧叫他太太来。”

“那么,在医生来了之后,他本人的情况如何?”

当修二问到这儿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服务员又重新端上茶来。

“医生简单地诊断了一下,说已经不行了……对吧,阿澄,当时是这样吧?”老板娘对正要退出去的女服务员问道。女服务员看了看修二的脸,端着盘子在老板娘的身后跪坐下来。

“是的。医生说,已经不行了。”

“正巧,当时她也照顾了那位客人。”老板娘介绍道。

“实在感谢。去世的那位先生是我的老相识,当时真麻烦您了。”修二向女服务员道谢。

“没什么。没能救过来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也是头一次遇到那种事。毕竟,他是突然闯进来的,然后就不行了。虽然医生用携带的注射器给他紧急处理了,但他还是没能坚持到救护车赶到……”

“他多久后断气的?”

“这个……大概是两小时左右之后吧。”

“我听说,高森先生的太太接到电报,从山梨县赶过来,却还是没赶上最后一面?”

“是的。他的太太是在高森先生断气后又过了两小时左右才到的。之后,他的弟弟也赶来了。太太当时悲叹不已。那种病可真可怕,非得让人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本人也一定很遗憾吧,临终都没能见上他太太一面。真是残酷。”

女服务员讲了起来,老板娘或许有别的事,默默地出去了。

修二趁此机会又从头问了一遍这名照顾过高森的女服务员,她跟老板娘讲得几乎差不多。

“请好好想想。高森临死之前有没有留下过一言半语?他有没有托付您,万一他见不到他的太太,要您转告的话?”

“他没说。大概他本人觉得能见上他太太吧。”

“这样啊。”

或许高森在临终时还抱着自己能活下去的希望吧。

“刚才我也问过你们的老板娘了,他的确没有说起过玉野这个名字吗?”

“这个,没听他说过……对了对了,听您这么一说,他倒是提了一个人名,不过不是叫玉野。”女服务员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说道。

“哦?什么名字?”

“那个,他说的什么来着……”女服务员仰起头来,似乎在唤醒记忆,“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她闭着眼睛喃喃着,努力回忆着。

忽然,她一下睁开眼睛:“啊,我想起来了!”她兴奋地对修二说道,“他说的是花房先生,就是这么个名字!”

“花房先生……”

这是光和银行行长的名字。莫非,被银行免职的高森在临死之际还有话想对行长说?

“他说了花房先生的名字,之后又说了什么吗?”

“只说了这些,然后就说不出来了。”

高森没能说下去,这很遗憾。他之所以叫花房行长的名字,一定是心里还忘不了那个把他从银行里轰出来的行长吧。难道当时,玉野跟这事没关系?

“高森太太在丈夫去世后赶到,然后她就与随后赶来的弟弟一起把遗体火化了?”修二问道。

“是的,是这样的。”

“当时,你有没有把高森先生最后提到花房一事转告给他太太?”

“那时太太只向我询问了丈夫死时的情形,我就告诉了她,所以没提那事。”

“太太是怎么说的?”

“她只说了句‘啊,是吗’,然后就什么也没说。”

“是吗?”修二已再无事情可问了。总之,确认高森在这里去世这一点,也算是一个收获。

“打扰了您这么多时间,十分感谢。”修二道谢后,又说道,“这边最近的车站是梅之丘吧?”

“是的。从这儿步行过去只要五分钟左右。”

“谢谢。对了,豪德寺站也离这儿不太远吧?”

“豪德寺要远点。这儿靠近梅之丘站。不过,梅之丘站与豪德寺站之间相隔不远。所以,住在中间的人会使用两边的车站。”

“这么说,再往西走一点儿,就到这两个车站的中间段了?”

“没错。”

修二出了青叶旅馆,便朝西走去。这一带地势较高,多是坡道。这是条历史悠久的旧路,曲曲折折的。天黑了下来,街灯亮起。总之,一直朝西走就行了,只要到了豪德寺与梅之丘站的中间就好。他一面这么想一面爬上曲折的坡道。路很窄,到处都是田地。杂树林黑黢黢地伫立着。

坡道两侧的住宅很多都筑有石垣。最近,许多石垣改成了混凝土,地下车库也建了起来。

修二推测,玉野文雄与萩村绫子所住的地方可能是公寓。于是,他在途中不时向附近的人打听着公寓的位置。公寓有十栋以上。若是这么一栋一栋地打听到晚上,那可太吃力了。而且自己刚从身延附近回来,也有些累了。他停下来点上烟斗,口吐着烟圈朝一旁高耸的石垣上的门望去。从道路到冠木门之间有一段石阶,当视线移到门的招牌上时,他不禁一愣,手中的烟斗差点掉到地上。

“普陀洛教东京支部”几个文字在街灯的映照下显露出来。

修二凝视着招牌上的文字。这普陀洛教自己昨天不是刚听到过吗?最初是从高森弟媳妇口中听到的,昨夜又在自己住宿的西山信玄旅馆的女服务员那里听到。据说这是总部在真鹤的一个新兴宗教团体,信仰观音。虽然普陀洛教自己并不熟悉,可现在,它的名字却在脑海里格外鲜明。

修二想起了高森的弟媳妇所说的话来。

您是与普陀洛教有关的人吗?

原来如此。高森是到了这里啊。修二明白了。这一带到梅之丘车站应该已经很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高森那天一定是去了这个普陀洛教的支部。然后他在途中感到了不适,便闯进了青叶旅馆。

难道高森是普陀洛教的信徒?修二这么想。但他又转念一想,高森的弟媳妇问他,是警察还是与普陀洛教有关的人——接连问出的这两个问题并不是正反向,而是并列的!她在问到这两个问题时非常警惕,眼里甚至还露出恐惧。当修二打消了她的疑虑后,她的脸上才显现出放心的神色。也就是说,高森肯定在临死前来这普陀洛教东京支部办过事,不过,现在仍无法确定他是否就是信徒。他要办的事也一定很特殊,因为他特意从山梨县南部町赶到这里。

普陀洛教团的本部真鹤,以及光和银行热海支行。关系到高森之死的巨大谜团就潜藏在这两处地方……

他仰视着被街灯照亮的石阶。虽然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不过通过门里的屋顶轮廓,能看出楼栋相当大。里面没有人影,门扉紧闭。

修二慢慢地走上石阶。他早已想好,这里是宗教团体,如果有人问起来,自己可以说是来询问一些有关普陀洛教的事情的。就算引起对方怀疑,自己也有辩解的理由。石阶有二十级左右。路人在石阶下经过,但没人抬头看。

修二来到门前。硕大的榉木牌子上,黑色的“普陀洛教东京支部”这几个字的字体颇具风格。修二侧起耳朵,里面静悄悄的,白墙顶上冒出黑乎乎的树丛。

修二借着街灯的光看了看手表。不到八点,作为访问时间还不算晚。他真想心一横推开一旁的那扇便门,但他下不了决心,因为他找不到恰当的开场白。若是在这儿询问原光和银行热海支行长高森孝次郎的事情,那问法一定得讲究技巧。而且,自己对普陀洛教本身还没有足够的了解。

这种准备的不足让他在门前踌躇起来。

石阶下的道路上车流不断,从对面斜坡上下来的车辆,不时将前车灯照到自己这儿来。修二不由得有点担心,自己在这里晃来晃去的,会不会引人起疑呢?不过,他不甘心就此离去。高森一定是因为这个教团的事才从山梨县的南部町跑到这儿来的,修二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不过,修二当前还不想进入这教团支部。既然现在要调查普陀洛教的秘密,那最好避免正面接触。真要在他们面前露面,自己也得有相当的准备才行,可他现在却连心理准备都没做好。现在所有条件都不利于自己。

但最终,修二还是推开了那扇冠木门一侧的便门。他还是没能抵挡住窥看普陀洛教东京支部的诱惑。另外他也担心内部的人可能正在某处注视着自己,若真是这样的话,不进去反而会引人怀疑。里面那么暗,自己又不熟悉情况,很有可能会被盯上。

进入便门后眼前是一条石子路。远处的灯光暗淡地照着脚下。一旁是繁茂的庭院树木,建筑物黑乎乎地隐藏在深处。这里到底与普通的住家不同,透着一种宗教的气氛。

当修二的脚步声在石子路上响起来时……

“哪一位?”一个沙哑的男人声忽然从一旁的黑暗里响了起来。

修二停下脚步,只见一名身穿西装的男子从黑色的树丛中走了出来。由于对方背对着光而立,修二无法判断他的长相。

“晚上好。”他低下头,尽可能恭敬地行礼,“我是来请教一下有关您这边的宗教的事的。”

“您是从哪儿来的?”

对方的年龄估计有六十岁上下。随着修二的眼睛对黑暗的适应,对方脸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张高颧骨的冷面孔。

“我是过路人。深夜打搅十分抱歉,你们有没有介绍宗教的印刷品啊?有的话,能否给我看看?”

“您是从谁那儿听到我们这儿的事的?”

修二听出来,对方的意思是问有没有信徒的介绍。

“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过路人。我经常路过这边,一直想找个机会过来看看。”

“这普陀洛教的事情,您以前从未听说过吗?”

“没有。”

男子沉默了。他头发稀疏,体型粗短。男子的沉默中透着一种不快。或许是对修二并不知道普陀洛教的大名而感到不满,抑或是对在这种时刻来访的修二心存警惕吧。

“您身体有什么不适之处吗?”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

“没有,并没有什么不适……不过,倒也不是特别健康。”

他早就听说过,那些新兴宗教的加入者,动机差不多都是想治病的。这就是现世利益的魅力之处。修二知道,进这门却说自己无病无灾显然是不自然的。

“初次来这儿的人必须要有信徒的介绍,不过,您经常路过我们这儿,并关注我们,或许也是佛缘吧。那好,我现在就去给您拿一些通俗易懂的介绍文,请您先在这儿等一下。”

“打扰了。”

“在那儿等着啊。”对方再次强调。

当男子消失到昏暗之中后,修二很想稍稍靠近一下房屋察看里面的情况。萩村绫子从豪德寺站乘电车去市中心的事,还有高森前支行长在距这儿不远的青叶旅馆去世的事,修二不禁把它们联系到了一起。高森与普陀洛教有关系。这个教团本部在真鹤,处于光和银行热海支行的营业范围内。从玉野发现了高森支行长的业务过失而立了功来看,热海支行与普陀洛教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等待期间,修二真想靠近一下房屋看看,可由于并不知道男子会在什么时候返回来,他没敢轻举妄动。房屋里面仍静悄悄的。耳朵里所能听到的,只有下面路上驶过的车辆声。

木屐的声音响起,刚才的男子返了回来。

“让您久等了……”男子在修二面前停下,递过来一本小手册,“教团的大略情况都写在这上面。您带回去好了。”

“多谢。”修二把小册子装进兜里,眼望着对方说道,“请恕我冒昧,您是这支部的负责人吗?”

“不是,我并不是负责人,只是一个下层人员。”

“我或许还会造访这里,能否请教一下您的名字?”

“不用,就算不是我,您如果到了这儿,任谁都会接待您的。”

“是吗,多谢。”

“不过,下次来的时候,一定要有信徒的介绍才行。”

“可我并不认识信徒,您能否给我介绍一位?”

“这个嘛……啊,您最好先认真地考虑一下再决定吧。毕竟,这儿的信徒都是真心想加入我们这个教团的。不全心全意地前来,我们也很难办。我们是不会帮忙介绍的,您最好是自己自行寻找一位信徒。”

修二听得出,这完全是对方巧妙的防范。于是,一句连他自己都没意料到的话竟然脱口而出。

“信徒的话,我只知道一个人……”

“哪一位?”对方似被吊起胃口般问道。

“一个姓高森的人……不过很遗憾,他已经死了。”

对方顿时吓了一跳,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出来。

自己太多嘴了,走下石阶的时候,修二开始后悔起来。

自己那么一说,对方必定会防范自己。由于刚才对方的说话方式触动了自己的神经,修二竟一不留神说了出来。不过,对方有反应。眼下,那名男子正从后面直盯着自己走下石阶。修二也没有听见便门关闭的声音。不久,他便来到繁华的商店街。

完全如同预料的那样。如果说那教团与高森没关系的话,刚才的男子也不会有那样的反应了。那个自称是下层人员的男子在听到高森名字的一瞬,竟哑口无言。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向自己了解一下这个并不熟悉的高森,倘若信徒中有同姓者的话,他一定会爽朗地回应,问修二认识的是哪个高森先生。

至此,修二已完全确认,高森在去世那天到过这个教团。这是一个收获。不过另一方面,自己今后恐怕再无法轻易来这里了。如此说来,也不知自己刚才的造访算不算得上成功。

正在修二边想边走时,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矮个粗脖子的人正在他面前微笑。

“啊!”修二不禁惊讶地大叫一声,停了下来。

“刚才我就觉得走在前面的身影跟您很像,果然是您啊。”

西东刑警带着热情的微笑挨到修二的一旁。两人并肩走了起来。

“最近怎么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撞上您啊。”

刑警说的自然是上次在“Point”遇见的事。

“是啊……”虽然嘴里应着,可修二却仍未从刑警突然出现带来的震惊中调整过心情来。

“您这是到附近的朋友家去吗?”西东刑警问道。修二怀疑自己从普陀洛教支部出来时被刑警看到了。这时,从身后来的一辆出租车正好鸣起车喇叭,修二装作被吓着了似的往路边躲了躲,这正好给了他思考该如何回答对方的时间。

“是啊。一个朋友就住在这前面,我刚拜访了他。”

倘若刑警看到了自己从那院落里出来的话,这就明摆着是在说谎。不过,即使让对方知道自己撒谎也无所谓。

“是吗?朋友多可真好。”西东刑警仍然报以同样的笑脸。这究竟是不是讽刺,修二也无法判断。

“上一次在酒吧里时,您也跟一位先生谈得很带劲啊。”这名刑警怎么老是出现在自己要去的地方呢?修二想。

于是乎,修二又产生了刚才面对教团里一问三不知的人时的心情,蹦出了同样的意外之言:“那个,刑警先生,我姐夫遇害的那案子,现在还是那个样吗?”

修二的语气像是在指责刑警对重要的案子马马虎虎。当然,他知道自己的这问题很唐突。

“啊,实在是抱歉。”西东刑警没有慌乱,充满热情的笑脸也仍未变,“不过我们绝没有放手不管。身为警察,我们一直在努力调查这桩未能侦破的案子。不久之后,一定会把罪犯揪出来的。在您姐夫的周年祭之前一定会有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