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泽田有了情人。

泽田的公司承揽了一家钢铁巨头的分包项目,作为科长的他从此开始与对方的合作伙伴密切来往。除了工作上的接待,他还会陪同对方出入餐饮娱乐场所。

在这过程中,泽田和银座一家夜总会的女郎高林路子亲近了起来。至于两个人相识的具体经过,就不在此赘言,总之是烟花巷里常有的那些事。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自古以来就没怎么变过,只怕以后还会这么持续下去。

高林路子现年二十六岁,曾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交往一段时间后,泽田便断定她的感情经历一定很丰富。她皮肤白皙,体态健美,容貌姣好,泽田对她的热情急剧升温。两人逐渐不再满足于夜总会里的约会,开始约出来单独见面。

高林路子住公寓,一个人生活。最近,公寓设计得越来越出色,外来的访客绝对不会与其他房间的住户碰到,所以尽管泽田武雄进进出出路子家有半年之久,但一次也没被公寓里的其他住户见到过。

泽田的薪水相当高,能给路子的钱却很有限。渐渐地,他开始以接待顾客为名虚报费用,而这其实是他曾经非常痛恨的行为。他让餐厅或酒吧给他开虚报金额的发票,然后私吞其中的差额。出差时他极少花钱,却申请很高的旅游补助津贴,以求从中谋利。

这样的手脚,只要有了开头往往就会刹不住车。路子在夜总会里很走红,但她还是说她入不敷出,不但买衣服要花钱,租住公寓也是一笔庞大的支出。泽田于是经常贴补她。那些都是他绞尽脑汁攒出来的钱,不过他花得心甘情愿。

一天,泽田拉开抽屉,一眼看到那个以前从雅典带回来的礼物。他想起刑警说过,这东西可以给女孩子做吊坠,就打算把这东西拿给路子看看。虽然这东西像玩具,但造型很奇特,而且日本还真没有卖。近来,高档百货店开始从巴黎进口雕刻有维纳斯的首饰挂件,但泽田这个测天仪还是在哪儿也没有卖的。

泽田来到路子的公寓,从口袋里拿出测天仪。她见后顿时眼睛一亮。

“多奇怪的设计啊!这是什么啊?”

“这叫波斯测天仪,以前的人用它来测量星星的高度和角度。据说,波斯测天仪多是银质的,这个只是个模型。瞧!这里还有刻度呢,听说可以用这个来测量星星的运动。”

“这个,给我啦!”说着,路子就将它挂在自己白皙丰满的胸前,然后走到梳妆台前观看。

“多合适!这奇怪的造型真引人注目。”

“不过只是个仿制品,很便宜的。”

“没关系,我觉得宝石什么的都不如这个新奇,我就戴这个去店里。”

“好像有点大,不过没关系。”

看到路子高兴的样子,泽田觉得她很会打扮,不像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只把它当玩具,认为贵的才是好的。其实一个真正会打扮的人,应该会化腐朽为神奇。

“那我把它挂到链条上去。”说着,她将一串金链条上的吊坠卸下,然后把波斯测天仪挂上去,拿在手里把玩。

“哎,这里有一小条划痕。”

泽田当然不会告诉她测天仪被偷过,痕迹是小偷刻的。

“这东西有点劣质,大概是我把玩时指甲弄上的吧。不过,不用心的话根本注意不到。”

“当然,我知道,因为你也很喜欢这东西。”听了他的回答,她笑了。

“如果有人问起来,千万别说是我给你的啊,就说是别人从国外给你买回来的礼物。”

“哦,知道,我怎么会说你的名字呢。”

路子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一周后,泽田去路子家,看见她正拿着那个吊坠。

“这个测天仪真的有点太大了,太引人注目了。”

“那又没关系。”

“但是长得太奇特了,客人总是盯着看,弄得我怪难为情的,所以还是换个别的算了。”

看来波斯测天仪的式样实在太特别了,就算对于路子这样风姿绰约的女人也不适合,并且挂在脖子上也有点过大。

“那就算了,随便你吧。”

波斯测天仪被路子从金链条上摘下,随意放在梳妆台上。

夜总会女郎大约在傍晚五点到六点之间出门去上班。一个小偷看见高林路子离开家,就闯进了她的房间。他没有被公寓里的任何人看见。

这个小偷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但在这一行已经颇有经验。他戴着手套,为不留下指纹。此人身材略瘦,身穿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梳理得油光锃亮,看上去就像个上门拜访的客人。他穿着如此考究,就是为了逃走时迷惑他人之用。

以前他曾两次踩点,知道住户是位夜总会女郎。

现在房间被他翻得一片狼藉。屋子里有很多奢华的家具,特别是衣橱和床,都相当高档,床头柜却很破旧,非常格格不入。

小偷最后只在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中翻到三千日元以及银行存折,上面有六百六十万日元存款。听说夜总会女郎几乎个个都很有钱,他觉得这位住户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就算金额超过千万日元,只要是银行存折上的数字,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即使早上九点银行一开门就拿着住户的存折和印章取钱,也非常危险。房间主人今天晚上从夜总会回来,看见房间被盗贼闯入,肯定会大为震惊,立刻去报案。所以说,去银行取钱无异于自投罗网。

小偷千辛万苦只偷得三千日元,可就在他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时,下意识看到角落的一大堆化妆品瓶子中间,放着一枚奖牌一样的东西。

小偷拿起波斯测天仪,脸上显出吃惊的神情。他惊讶,并非因为手里的物品罕见,而是因为居然在这个地方发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东西。

他仔细观察测天仪的边缘,果然找到了一道小小的划痕。他确定自己没有搞错。

在测天仪的边缘上,有个微小的划痕,如同头发一样,非常纤细。

小偷记得这划痕,因为这是他自己弄上去的。那次在山手的住宅区,他偷了一枚钻戒、一个翡翠腰带扣和一块瑞士金表,同时把这件奇特的、类似奖牌的东西,也顺手牵羊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后来,当他在用匕首拨弄这稀罕玩意时,不小心在上面划出了一道细痕。

理所当然,小偷马上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自从偷了山手的那家后,他的运气就变得很差,竟然两周后就被抓,那些没来得及处理的钻戒、翡翠腰带扣和瑞士金表也都被警察没收,这奇怪的奖牌也被同时拿走。听刑警说,被盗的那家主人似乎是什么公司的科长。

他确定这就是他曾经偷过的赃物,那一小道划痕就是证据。可科长家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这里?

不过,他立刻就解开了头脑中的这个疑问。这个房间的住户是位夜总会女郎,住在山手的那个公司科长与她搞到一起绝不稀奇,很可能是那个科长在夜总会送给这个女人,然后女人把它拿回了家。

不对,仔细想想,这房间里的女人或许与科长有着特别的关系——很可能就是科长的情人。这么说,科长可能会经常到这里来,也许这东西是科长为哄女人开心拿来的。

小偷把手里的波斯测天仪又放回梳妆台。如果像上次一样将它揣进口袋,恐怕又会被捕吧?大部分的小偷都有某种迷信,敬畏咒语与禁忌。他两年前曾有过悲惨的被捕经历,担心这次如果再偷这奇妙的圆环,还会遭受同样的命运。

小偷离开时,最后又看了一眼这不吉祥的东西,然后朝门外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