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磨等候着,他听到门锁上的声音,知道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就顺着墙慢慢站起来。

“啊!”他用袖子揩着前额上的汗珠,说,“幸亏末司革东口渴想喝酒!”

他赶紧穿过那个口子,心里还在想刚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可是一看到啤酒罐里的火药,这就向他证明这不是梦,是可怕的事实。

达尔大尼央正像我们能够料到的,他听着格力磨讲,越来越注意,不等格力磨说完,就倏地站起身来,把嘴贴近睡在他左边的阿拉密斯的耳朵,同时推他的肩膀,告诉他有紧急行动。

“骑士,”他对他说,“快起来,并且不要发出一点儿声音。”

阿拉密斯醒了过来。达尔大尼央握着他的手,又把说过的话说了一遍。阿拉密斯照着他的吩咐做了。

“阿多斯睡在您的左边,”达尔大尼央说,“请您把我对您说的话告诉他。”

阿拉密斯很容易地叫醒了阿多斯,他睡觉很惊醒,就像所有神经过敏的人通常那样。可是叫醒波尔朵斯便困难一些。他醒来后显得很不高兴,正要问为什么要打断他的好梦,达尔大尼央没有回答他,只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然后,我们的加斯科尼人伸开胳臂,又收拢起来,这样,就把他的三个朋友的脑袋围在一起,可以说都紧紧挨到了一块儿。

“朋友们,”他说“我们要立刻离开这只船,不然的话,我们全没命啦。”

“是吗!”阿多斯说,“还有什么?”

“你们知道这只船的船长是谁?”

“不知道。”

“是格罗洛上尉。,

三个火枪手不禁都哆嗦了一下,达尔大尼央知道他说的话开始使他的朋友感到有些震动。

“格罗洛!”阿拉密斯说,“真见鬼!”

“格罗洛?这是怎么回事”波尔朵斯问,“我记不起这个人。”

“就是那个打破帕里的兄弟的脑袋的人,他现在正准备打破我们的脑袋。”

“啊!啊!”

“还有他的副手,你们知道是谁?”

“他的副手?他可没有副手呀,”阿多斯说。“在一只只有四个船员的小帆船上是不需要副手的。”

“是的,可是格罗洛先生是个与众不同的船长,他有一个副手,这个副手就是摩尔东特先生。”

这一次几个火枪手不是哆嗦了,几乎要叫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对这些所向无敌的英雄有一种神秘的、不吉利的威力,他们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感到一阵恐惧。

“怎么办?”阿多斯说。

“我们要把这只帆船夺到手里,”阿多斯说。

“把他们杀掉,”波尔朵斯说。

“这只帆船装上了炸药,”达尔大尼央说。“那些我原来以为是装满波尔图葡萄酒的酒桶里面都是火药。如果摩尔东特觉得自己给发现了,他就会炸掉一切,炸死所有人,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说句良心话这位先生我可实在不愿意和他交往,不管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里,他都是一个坏伙伴。”

“您想出办法了?”阿多斯问。

“对。”

“什么办法?,

“你们信任我吗?”

“您下命令吧,”三个火枪手一起说。

“那好,跟我来!”

达尔大尼央走到一扇好像甲板上的泄水孔一样的很矮的窗子跟前,可是这扇窗子只能让一个人通过,他轻轻地推开窗子。

“生路在这儿,”他说。

“见鬼!”阿拉密斯说,“亲爱的朋友,外边太冷了!”

“如果您愿意就留在这儿好了,不过我预先告诉您,待一会儿这儿可要热了。”

“可是我们无法游到岸上呀。”

“后面施着一只小船,我们上了小船,割断绳子,就行了。先生们,我们走吧。”

“等一等,”阿多斯说,“仆人们呢。”

“我们在这儿,”末司革东和布莱索阿说,他们是格力磨找来的,好将所有的人都集中在舱房里。这两个人从快碰到门的舱口偷偷进来,没有被人看见。

达尔大尼央抬起护窗板,他的三个朋友从那个狭小的口子看到给他们看的可怕的景象,都呆得手脚也无法动了。

确实,谁要是看到过一次这种景象,他就知道没有比波涛汹涌的大海更惊心动魄的了,映着冬天的明月苍白的寒光,黑色的海浪发出低沉的声音,翻滚着。

“该死!”达尔大尼央说,“我好像觉得我们在犹豫!如果我们犹豫,那么仆人又怎么办呢?”

“我没有犹豫,”格力磨说。

“先生,”布莱索阿说,“我只会在小河里游水,我事先向您说清楚。”

“我呢,我根本不会游水,”末司革东说。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已经爬出了窗口。

“您决心要这样做,朋友?”阿多斯说。

“对,”加斯科尼人回答说。“来吧,阿多斯,您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您要让您的精神战胜理智。您,阿拉密斯,指挥仆人行动。您,波尔朵斯谁来阻挡我们,您就杀死谁。”

达尔大尼央握过阿多斯的手后,趁着船身前后颠簸,小帆船的船尾向后倾,慢慢滑到了水里,水齐腰那么深。

阿多斯在小帆船还没有平稳以前,跟着达尔大尼央跳到水里,阿多斯跳下后小帆船船尾抬起来了,可以看到拉住小船的绳子露出了水面,拉得很紧。

达尔大尼央向那根绳子游过去。

他游到了那儿,一只手抓住绳子,只有脑袋在水面上。

阿多斯马上也游到了。

接着,在小帆船的拐角的水面上,露出另外两个脑袋。那是阿拉密斯和格力磨。

“我担心布莱索阿,”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您有没有听到他说他只会在小河里游水?”

“一个人会游水就不论哪儿都会游,”达尔大尼央说,“去小船!去小船!”

“可是波尔朵斯呢?我没有看见他。”

“波尔朵斯会来的,您放心好了,他游水的本领就像利维坦529一样。”

波尔朵斯是没有出现,这是因为在他、末司革东和布莱索阿之间出现了一场又可笑又动人的场面。

这几个人被海浪的狂吼声和大风的呼啸声吓坏了,又看到黑色的海水在深渊中翻腾,不禁惊慌失措,不但不往前走,而且向后退了几步。

“来呀!来呀!”波尔朵斯说,“跳下水去!”

“先生,”末司革东说,“可是我不会游水,让我留在这儿。”

“我也一样,先生,”布莱索阿说。

“我可以对您肯定地说,在那样一只小船里我会占地太大,妨碍你们的,”末司革东说。

“我呀,我还没有游到小船肯定要淹死了,”布莱索阿又说。

“喂,如果你们不出去,我就掐死你们两个人,”波尔朵斯一手一个抓住他们的脖子,说,“布莱索阿,快!”

布莱索阿低低叫了一声,可是波尔朵斯像钢铁一样坚硬的手把他的声音压下去了,这声给闷住的叫声就是布莱索阿的回答,因为这个巨人,一手抓住他的脖子,一手抓住他的两只脚,把他倒着身子向下推,好像从窗口推下一块木板,然后把他扔到海里。

“现在,末司东,”波尔朵斯说,“我希望您不会抛弃您的主人。”

“啊!先生,”末司革东满眼含泪地说,“您为什么又要出来替公家办事,我们待在皮埃尔丰城堡多么舒服啊!”

末司革东没有其他什么责备了,他对着海水低下头来沉思,也许是由于出自内心的忠诚,也许是看到布莱索阿的例子,显出顺从的样子。这确实是崇高的行动,因为末司革东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可是波尔朵斯不是那种忍心抛弃自己的忠实伙伴的人。做主人的紧紧跟在他的仆人后面,所以两个人的身子跳到水里只发出一个声音。当末司革东重又浮出水面的时候,他两眼漆黑,只觉得波尔朵斯的一只大手抓住了他,他不用动一动,就能够向那根绳子浮过去,仿佛某个海神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候,波尔朵斯看到在他胳臂伸得到的水面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他一抓,抓住了人的头发,这个人是布莱索阿,同时阿多斯也已经游过来接应他们。

“伯爵,您去吧,去吧,”波尔朵斯说,“我用不着您。”

果然,波尔朵斯结实的膝弯一使劲,就像巨人阿达马斯托尔530一样,直立在海浪上,接着他划了三下,就游到他的同伴那儿。

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和格力磨帮助末司革东和布莱索阿上了小船;然后波尔朵斯爬上了船,他一跨过船舷,小船差一点儿给弄翻。

“阿多斯呢?”达尔大尼央问。

“我在这儿!”阿多斯说,他像一个掩护撤退的将军一样,要最后一个上船。现在他扶着船边问道:

“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达尔大尼央说。“您,阿多斯,带着匕首吗?”

“带着。”

“去制断绳子,快回来。”

阿多斯从腰带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了绳子,小帆船向前驶去,小船待着不动,只有海浪摇晃着它。

“上来,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说。

他向拉费尔伯爵伸出手去,伯爵上了小船。

“时候到了,”这个加斯科尼人说,“你们就要看到一个古怪的场面了。”

[注]

529 利维坦,是《圣经》中的海中怪兽。

530 阿达马斯托尔,是传说中出没于好望角海上的妖精。葡萄牙诗人卡蒙恩斯在他的叙事诗《鲁西亚德》中曾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