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水仙和一个林中仙女的故事

大家都在宫堡里吃点心,点心过后,进行化妆打扮。

习惯上在五点钟吃点心。

我们就算它一个小时吃点心和两个小时的梳妆打扮。也就是说到傍晚八时左右,每个人都准备好了。

也就是在八点钟左右,大家开始陆续到王太弟夫人那儿去。

因为,就象我们讲过的,这天晚上是王太弟夫人接见。

而且在王太弟夫人接见的晚上,决不会有任何人缺席的;因为在王太弟夫人那儿度过的夜晚具有一种魅力,这种魅力连在王后这位虔诚和杰出的公主主持的集会上也是没有的。很不幸,这是善良的本性不如恶毒的心计那样逗人的地方。

可是,我们得赶紧讲清楚,恶毒的心计这个修饰语是不能用在王太弟夫人身上的。

这个杰出的人物,非常宽宏大量,经常有高贵的冲动,崇高的想法,因此不能说她本性不良。

可是王太弟夫人有一种反抗的天赋,这种天赋对拥有它的人来说经常是注定要倒霉的。因为别人也许会屈从时,她却要粉身碎骨,结果是她受到的打击是实打实的,跟玛丽一泰莱丝温柔地良心所受到的打击是不一样的。

她每受到一次打击,心就猛地一跳,就象用圈圈套人像靶一样,王太弟夫人只要没有被打晕,她就会一下一下还击,不管胆敢攻击她的冒失的人是谁。

这是不是她生性恶毒呢?或者只不过是生性狡猾?我们,我们认为,那些热情和坚强的性格,就象知识树一样,能同时结出善恶两种果子,双重的枝条永远开着花,结着果。那些渴望善行的人能区别出哪些是好果子,而那些无用的人、多余的人,却因为吃了坏果子而死去,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此,主太弟夫人,她有她做第二王后的打算,或者在她的脑子里,甚至还有决定做第一王后的完整的计划,王太弟夫人,我们说,用谈话,用会见,用让人有插话的完全自由,用风趣而恰到好处的谈话来使她的府邸受到欢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人们会以为,在王太弟夫人家里人们讲话也许没有别处噜苏。

王太弟夫人厌恶饶舌的人,并且无情地报复他们。

她让他们说。

她同样也厌恶自命不凡,甚至对国王的这个缺点也不原谅。

这是王太弟的毛病,而亲王夫人已经承担起了医好他这个毛病的重大任务。

此外,不论是诗人、才子、美女,她接待他们时总是象一个至高无上的女主人接待她的奴隶一样。每当她开玩笑时,她总是若有所思,引起诗人的遐想;即使在最美的美妇人中间,她也娇媚过人,引人注目;她还机智风趣,即使最杰出的人物听她的讲话也津津有味。

可以想象,象在王太弟夫人家里所举行的这样的集会是一定能吸引人的,年轻人蜂拥而来。只要国王是年轻的,宫廷里的一切都朝气蓬勃。

因此我们看到那些年老的夫人,摄政期的,或者是上一个朝代的顽固分子都赌气了,但是对这些人的赌气,人们用对这些德高望重的人的嘲笑来回答。这些人一心想支配人,甚至想指挥投石党战争中的军队,据王太弟夫人说,这是为了不失去他们对所有人的影响。

八点钟一敲响,亲王夫人殿下带着她的随从夫人走进了大厅,看到有几个廷臣,他们已经在那儿等了十多分钟了。

在所有这些早到的人中间,亲王夫人在寻找她以为应该第一个到来的人。她没有找到他。

可是就在她寻找结束的时候,有人通报王太弟来了。

王太弟看上去真是光彩夺目。所有马萨林红衣主教的宝石,当然就是那位大臣不得不留下的那些宝石,所有王太后的宝石,甚至还有几粒是他的妻子的,王太弟这天全戴上了。因此王太弟象太阳似的闪闪发光。

在他身后慢步走来的是德·吉什,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穿的是一件镶银边,配有蓝色飘带的珍珠色的天鹅绒服装。

此外,德·吉什衣服上还配着比利时花边,其美丽精致的程度,不下于王太弟的宝石。

他帽子上的羽饰是红色的。

王太弟夫人喜欢几种颜色。

她喜爱红色的帷幔,灰色的衣服,蓝色的花。

德·吉什先生就这样投其所好地穿着打扮以后,大家都觉得他英俊潇洒。脸色稍许有点儿苍白,令人注目;眼神倦怠;在宽大的花边下面露出一双白皙的手,嘴唇显得有些伤感。的确,只要看一看德·吉什先生就会承认法国宫廷中很少有人可以和他相比的。

结果就是,原来企图使一颗星星黯然失色的王太弟—如果有一颗星星想和他平起平坐的话—却相反地在各人的想象之中相形见绌了,这些人的想象当然是些不声不响的评判者,但是他们的判断又是相当无情的。

王太弟夫人已经隐隐约约地扫了德·吉什一眼,可是不管这个眼色是多么隐隐约约,她脸上也不由得升起一阵惹人喜爱的红晕。王太弟夫人确实感到德·吉什是那么英俊,那么文雅,以致她对己经感到即将失去的对王上的控制力几乎不再感到遗憾。

因此,她情不自禁地让她心头的血液冲上了面颊。

王太弟带着一种顽皮的神气走近了她。他没有看到亲王夫人脸上的红晕;或者是,即使他看到了,他也根本猜不到她脸红的真正原因。

“夫人,”他吻着他妻子的手说,“这儿有一位失宠的人,一位我主动来介绍给您的不幸的流放者。我请您要多加关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您对他的接待将使我深受感动。”

“什么流放?什么失宠?”王太弟夫人问,她向四周望了望,对伯爵看的时间并不比看别人的时间长一些。

这是把他的被保护人推出去的时间。亲王闪在一边让德·吉什过去,德·吉什带着相当阴郁的脸色走近了王太弟夫人,向她屈膝致敬。

“什么!”王太弟夫人问,仿佛她感到非常惊奇似的,“失宠的人、流放的人是德·吉什先生吗?”

“就是嘛!”公爵说。

“哦!”王太弟夫人说,“他不一直在这儿吗?”

“啊,夫人,您不公正,”王太弟说。

“我吗?”

“当然罗。好,请原谅他,原谅这个可怜的小伙子。”

“原谅他什么?我有什么要原谅德·吉什先生的?”

“可是,总之,你解释解释,德·吉什。你要别人原谅你什么?”亲王问。

“唉!殿下心里很清楚嘛,”德·吉什虚伪地说。

“喂,喂,请把您的手伸给他,夫人,”菲力浦说。

“如果这样做能使您喜欢的话,先生。”

说完,随着王太弟夫人眼睛和肩膀一种难以形容的动作,她把她美丽的、香喷喷的手递给了德·吉什,年轻人把嘴唇贴在上面。肯定是他把嘴唇贴在上面的时间太长了,而且王太弟夫人没有很快地把她的手缩回来,因为王太弟又接着说:

“德·吉什不是坏人,夫人,他肯定不会咬您的。”

这句话也许并不太可笑,可是在长廊里的人却以此为借口,大笑起来。

的确,当时的场而很引人注目,有几个有心人已经注意到了。

当有人通报国王驾临时,王太弟还在享受着他这句话的效果。

这时候,大厅里的情景就象我们下面要描写的那样。

王太弟夫人站在大厅中央放满鲜花的壁炉前面,她的侍从女伴分成两列,宫中的蝴蝶在这两行人的头上飞舞。

另外几群人占着几个窗口,就象同一个驻军,在他们各自的塔楼里的岗位上,并且在他们各自的位子上听取从一群主要人物中传来的讲话。

马利科尔纳就在最靠近壁炉的一群人中间,他刚被马尼康和德·吉什晋升为府第总管;马利科尔纳的官服在两个月以前已经准备好了,他衣服上的镀金饰物闪闪发光,他眼里的火焰和他身上天鹅绒的反光,向着紧靠王太弟夫人左面的蒙塔莱小姐直射过来。

王太弟夫人在和她两旁边的夏蒂荣小姐和克雷居小姐谈话,。有时也向王太弟说几句话,当有人通报“国王驾到!”时,.王太弟就走开了。

德·拉瓦利埃尔小姐跟蒙塔莱一样,也待在王太弟夫人的左边,也就是在这一排人的倒数第二个;在她的右面是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因此德·拉瓦利埃尔小姐当时的处境就象是一支人们怀疑比较软弱的军队,因此把它部署在两支久经考验的部队中间。

拉瓦利埃尔就这样夹在这两位共过患难的女伴中间,也许是看到拉乌尔走了心里难受,也许是因为新近发生的使她的名字在廷臣中流传的事件她心里还在激动,我们说,拉瓦利埃尔用扇子遮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睛,仿佛非常注意地在听蒙塔莱和阿泰娜依丝轮流在她耳旁低声说的话。

当听到通报国王的名字时,大厅里顿时骚动起来。

王太弟夫人,作为女主人,站起来去接待国王的来访,可是,在她站起来时,尽管她当时应该非常匆忙,她还是向她右面看了一眼,这一眼,狂妄的德·吉什还以为是向着他的,却停留在拉瓦利埃尔的身上,并且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德·吉什可以看到她排红的脸和不安的神色。

国王走到了这群人的中间,由于一个从外围进入中心的自然的动作而变成了将军。

在国王面前所有的头都低下来了,女人们的膝盖都弯了下来,就象在阿基洛①国王面前的一些柔弱而优美的百合花一样。

①阿基洛:指猛烈的北风。

国王陛下没有一点儿粗暴的地方,我们甚至可以说,这天晚上除了他青春的活力和英俊的容貌以外,甚至没有什么帝王气派。

某种高兴的神气和愉快的情绪提醒了所有的人,因此每个人都觉得这个游乐会将过得很好,只要看看陛下想在王太弟夫人家里消遣玩乐的愿望就行了。

如果有人心里的高兴劲儿能和国王相比,那就是德·圣埃尼昂先生。德·圣埃尼昂先生穿着粉红色的衣服,他的脸是粉红色的,饰带是粉红色的,尤其是脑子里的念头也是粉红色的,这天晚上,德·圣埃尼昂先生有很多念头。

使所有这些由于他心情偷快而产生的念头又开花的原因,是他刚才发现托内一夏特朗小姐和他一样,也是一身粉红色的打扮。不过我们并不是想说这个狡猾的朝臣事先不知道美丽的阿泰娜依丝本该穿这种颜色:他非常擅长于从一个裁缝,或者是一个贴身侍女口中套出他们女主人有何打算。

他向阿泰娜依丝小姐投去好些使人销魂的眼色,次数就跟他鞋子上和紧身上衣上的缎带的花结一样多,也就是说他向她送过去了数不清的媚眼。

国王向王太弟夫人问候,王太弟夫人被请坐下以后,人们很快地围成一圈。

路易询问王太弟关于洗澡的事,他一面瞧着周围的夫人们一面说,诗人们正忙于把这种瓦尔万出浴的风雅的消遣写成诗歌,尤其是他们之中的一位,洛雷先生,似乎己经得到了某一位水仙的信任,在他的诗句里面他谈了好些真实的事情。

不止一位夫人相信应该把脸涨红。

国王趁这个时候任意观察了一下;这时只有蒙塔莱虽然脸红还能够望望国王,她发现国王正贪婪地盯着德·拉瓦利埃尔小姐。

这位人们称作蒙塔莱的勇敢的侍从女伴使得国王的眼睛垂了下去,把路易丝·德·拉瓦利埃尔从也许是由于这个目光引起的舒适热烈的感觉中拯救出来。路易被王太弟夫人缠住了,王太弟夫人对他问这问那,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象王太弟夫人那样提问题的。

可是国王总是想使谈话成为一般客套,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动足脑筋,显得格外殷勤。

王太弟夫人想听到一些恭维话,她下决心要不惜任何代价来获得它们,因此她对国王说:

“陛下,陛下对他王国里发生的事情什么都知道,那么也应该预先知道这位女仙吟给洛雷先生听的诗句,陛下是否愿意把这些诗句告诉我们?”

“夫人,”国王带着十分优美的风度说,“我不敢……当然罗,对您个人来说,听到某些细节也许会很困窘……可是德·圣埃尼昂说得很好,他完全记得这些诗,即使他记不得,他也能即兴吟诗。我可以向您证明他是一位杰出的诗人。”

也在这一群人中间的德·圣埃尼昂不得不勉强地登场了。也算王太弟夫人倒霉,他当时心里想的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也就是说,他没有给王太弟夫人一心要得到的赞扬,却只顾自己,他因为自己的好运气而有些趾高气扬。

于是,他向美丽的阿泰娜依丝第一百次看了一眼,她一直在实践她昨天晚上发表的理论,也就是说对他的爱慕不屑一顾。

“陛下,”他说“女仙讲给洛雷听的诗我记住的很少,陛下一定会原谅我;可是如果国王也没有记住的话,我还怎么能记住呢,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

王太弟夫人对这位朝臣的推托不太喜欢。

“啊!夫人,”德·圣埃尼昂接着说,“因为今天的问题不再是河里的水仙说了些什么。事实上,大家宁愿相信在水晶宫里没有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事。而大事情,夫人,都发生在陆地上。啊,在陆地上,夫人,有多少故事充满着……”

“好!”王太弟夫人说,“那么陆地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就必须去问林中仙女,”伯爵说,‘林中仙女,就象夫人殿下所知道的,她们都在树林里。”

“我甚至还知道她们天生喜欢饶舌,圣埃尼昂先生。”

“是这样,夫人;可是,如果她们讲的都是些美好的事情,那么要责备她们饶舌就显得不够文雅了。”

“那么她们讲的都是美好的事情罗?”亲王夫人没精打采地问,“说真的,圣埃尼昂先生,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因此如果我是国王,我就要马上命令您把这些林中仙女夫人讲的美好的事情讲给我们听,因为似乎这儿只有您才懂得她们说的话。”

“哦!这件事,夫人,我完全听陛下吩咐,”伯爵赶快回答说。

“他懂得林中仙女说的话?”王太弟说,“他真幸福,这位圣埃尼昂!”

“和法语完全一样,大人。”

“那么请讲吧,”王太弟夫人说。

国王觉得局促不安.不能保证他的心腹不会使他陷入尴尬的境地。

看到被圣埃尼昂的开场白和王太弟夫人不同一般的态度引起的普遍一致的好奇心,国王就清楚地感到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即使最慎重的人也仿佛在准备把伯爵即将讲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去。

大家咳着嗽,走了过来,斜眼瞅瞅几位侍从女伴,这几位侍从女伴,为了更得体地,或是更坚决地顶住这些颇具压力的讯问的目光,把她们的扇子整整好,做出一种要接受对手开火的决斗者的姿态。

在那个时代,人们对一些精心设计的谈话或话里带刺的故事已习以为常,如果在一个现代的客厅里,有人感到会爆发什么丑闻,产生什么悲剧,人们也许会吓得逃跑,可是在王太弟夫人的客厅里,大家都安之若素,各就各位,为了不漏掉圣埃尼昂先生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编造的一出喜剧中的一句话、一个姿势;而且这出喜剧的结局,不论其风格和情节如何,必然是十分完满得体的。

大家都知道伯爵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而且很会讲故事。于是他勇敢地在一片静寂中开始讲了起来,换了别人这样开始讲话是很使人害怕的。

“夫人,国王允许我首先向殿下说,因为夫人自称是她这一圈人中最好奇的,因此我将有幸对殿下说林中仙女总是住在橡树躯干的空洞里的,又因为林中仙女是神话里的最漂亮的人物,因此她们总是住在非常漂亮的大树里面,也就是说,住在她们能找到的最粗大的橡树里面。”

一听到这个开场白,使人想起了在一层透明的面纱掩盖下的那个有名的有关橡树王的故事,这件事在上一次晚会上曾产生过巨大影响,因此有很多人的心都在怦怦乱跳,有的是由于高兴.有的却是因为担忧。如果圣埃尼昂没有一副响亮的好嗓子,这些心跳的声音也许都要盖过他的嗓门了。

“那么说枫丹白露就该有林中仙女罗,”王太弟夫人泰然自若地说,“因为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比国王的花园里更美的橡树了。”

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又盯着德·吉什看了一眼,德·吉什对这个眼色和对上一个眼色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那个眼色,我们已经说过,含有某种对一颗充满情意的心来说相当痛苦的神情。

“是啊,夫人,我要对殿下说的就是枫丹白露,”德.圣埃尼昂说,“因为我们要讲的这个故事里的林中仙女就是住在殿下宫堡的御花园里的。”

故事已经开场了,开始进入正题了.不论是听故事的人,还是讲故事的人,都不再能后退了。

“我们一起听吧,”王太弟夫人说,“因为我看这个故事不但具有民族色彩的魅力,而且似乎还有非常现实的意义。”

“我应该从头讲起,”伯爵说,“就是说,在枫丹白露一座外表非常漂亮的茅屋里,住着几个牧羊人。

“其中一个牧羊人名叫蒂尔西斯,几块出产丰富的土地是属于他的,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

“蒂尔西斯年轻漂亮,又有才能,因此他成了当地数一数二的牧羊人。人们可以大胆地说他是牧羊人中间的国王。”

一阵轻轻的赞许声鼓励着这个讲故事的人,他继续说下去:

“他既有勇气又有气力,在打猎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机灵,在讨论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聪明。不论是在他继承来的广阔的平原上驰骋一匹马,还是在斗智比勇的游戏中指挥对他唯命是从的牧羊人,人们都说他好比是战神玛斯①在特拉斯平原上挥舞长矛,或者更象是太阳神阿波罗,带着他喷火的标枪在地球上放射光芒。”

①玛斯:罗马神话中的战神,是主神朱庇特的儿子。

每一个人都懂得这种对国王的有寓意的描写并不是讲故事的人所能选择的最坏的开场白。因此不论对所有的听众,还是对国王自己,都产生了效果。听众们由于感到乐趣和需要尽本分,拼命鼓掌;国王听了颂扬的话总是感到高兴,即使捧得他有点儿过分,他也决不会感到不满意。德·圣埃尼昂接下去说:

“夫人们,这不单单是因为赢了一些游戏,牧羊人蒂尔西斯得到了牧羊人的国王的称号。”

“枫丹白露的牧羊人,”国王笑着对王太弟夫人说。

“哦!”王太弟夫人叫道,“枫丹白露是诗人的禁脔,我,我说,是属于全世界牧羊人的!”

国王忘了他的身分只是一个听众,他弯了弯腰。

“尤其是,”德·圣埃尼昂在一片恭维的低语声中继续说,“尤其是在一些漂亮的女人身旁,这位牧羊人国王的才华更显得光彩夺目。这个牧羊人的头脑是灵敏的,心地是纯洁的。他知道怎样说称颂别人的话,而且风度优雅,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他知道怎祥去爱,而且守口如瓶,因此可以使他的可爱和幸运的被征服者有一个最最值得羡慕的命运。事情从来不会败露,从来不会疏忽大意。看到过蒂尔西斯或者听到过他讲话的人都会爱上他,谁要是爱他,或是被他所爱就会得到幸福。”

讲到这儿,德·圣埃尼昂停了一下,他在品味受到恭维的乐趣。这番描写,不论是夸张得如何不近人情,在某些人的耳朵里,听来却特别有味,对他们来说,牧羊人这些优点似乎全是实事求是的。王太弟夫人请讲故事的人继续讲下去。

“蒂尔西斯,”伯爵说,“他有一个忠诚的同伴,更可以说他有一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侍从,这个侍从的名字叫……阿曼塔斯。”

“哦,让我们来看看阿曼塔斯是怎么样的人吧!”王太弟夫人狡狯地说,“您是一位高明的画家,德·圣埃尼昂先生!”

“夫人……”

“哦!德·圣埃尼昂伯爵,我请求您,别去牺牲这个可怜的阿曼塔斯!否则我永远不会宽恕您。”

“夫人,阿曼塔斯的身分是很低的,尤其在蒂尔西斯的旁边,因此没有人可以有和他相比拟的荣幸。有些朋友就象古时候自愿在他们主人脚下活活殉葬的仆人一样,在蒂尔西斯的脚下,是阿曼塔斯的位子;他不会需要别人的,如果这位显赫的英雄……”

“您是要说,显赫的牧羊人吧?”王太弟夫人装作是抓住了德·圣埃尼昂先生的漏洞说。

“夫人殿下讲得对,我讲错了,”这个廷臣接着说,“我说,如果牧羊人蒂尔西斯有时候赏脸把阿曼塔斯称作是他的朋友,并且向他倾吐衷肠,这是一种非凡的恩典,阿曼塔斯非常重视这种恩典,并且感到极度的快乐。”

“这一切,”王太弟夫人插嘴说,“说明了阿曼塔斯对蒂尔西斯的绝对忠诚,可是并没有告诉我们阿曼塔斯是怎样一个人。伯爵,请别吹捧他,可是请为我们把他描绘一下,我要知道阿曼塔斯是怎样一个人。”

德·圣埃尼昂在国王陛下的弟媳妇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后就遵照吩咐说了下去,他说:

“阿曼塔斯比蒂尔西斯年纪稍许大些,他不是一个完全不受大自然喜爱的牧羊人,甚至有人说九位缪斯①还对他的降临人世笑了一笑,就象海佩②对青春微笑一样。他一点没有想出人头地的野心,他只是想得到别人的爱,如果他是非常有名的话,也许他也不是配不上的。”

①缪斯:希腊神话中掌管文艺、音乐、天文等的九位女神。

②海佩:希腊神话中之青春女神。

他最后一段话,再加上一个可以使人致命的眼色,直接向德·托内一夏朗特小姐送了过去,这位小姐顶住了这个冲击,不为所动。

不过他的谦逊和巧妙的隐喻却产生了良好的效果,阿曼塔斯在鼓掌声中得到了他的收获;蒂尔西斯自己也点了点头,表示了他充满善意的认可。

“一天晚上,”德·圣埃尼昂继续说,“蒂尔西斯和阿曼塔斯在森林里散步,一面在交谈着他们在爱情方面受到的痛苦。请注意,夫人们,现在已经讲到了林中仙女的故事了;否则大家怎么能够知道蒂尔西斯和阿曼塔斯,这两位地球上最审慎的牧羊人在说些什么呢?他们走到了森林中树木最茂密的地方,为了远离众人,可以更加畅快地相互倾吐他们内心的痛苦,突然他们听到了有人讲话的声音。”

“啊!”讲故事的人周围的人说,“事情变得再有趣不过了。”

这时的王太弟夫人,就好比一位在视察他的部队的机警的将军一样,看了一眼蒙塔莱和托内一夏朗特,她们在这些话的影响下弯下了腰,被王太弟夫人一看又直起了身子。

“这些悦耳的声音,”圣埃尼昂接着说,“是几个牧羊女发出来的,原来她们也想到树荫下来凉爽凉爽,她们知道有这块几乎没有人来的偏僻的地方,因此她们也聚集到这儿来,好在一起谈谈对羊圈的看法。”

德·圣埃尼昂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还使国王看着托内一夏朗特微微笑了一笑,这些就是这句冒失的话所得到的效果。

“林中仙女保证,”德·圣埃尼昂继续说,“牧羊女是三位,而且这三位都是年轻漂亮的。”

“她们叫什么名字?”王太弟夫人平静地说。

“还要说出她们的名字!”德·圣埃尼昂说,他决不能这样轻率地说出她们的名字。

“当然罗。您刚才把您的牧羊人叫作蒂尔西斯和阿曼塔斯,那么也请用另一种方式叫您的牧羊女吧。”

“哦!夫人,我不是一个发明者,而是象过去别人所说的那样,一个行吟诗人,我讲的都是林中仙女告诉我的。”

“您那位林中仙女是怎样称呼这几位牧羊女的呢?当然罗,这是不太容易记起来的。是不是这位林中仙女和姆内莫西纳①闹翻了?”

①姆内莫西纳:希腊神话中的记忆女神。

“夫人,这些牧羊女……请务必注意,讲出女人的名字是一种罪过!”

“这个罪过,一个女人会赦免您的,伯爵,只要您把这些牧羊女的名字讲出来。”

“她们叫菲莉丝,阿玛里莉丝和加拉泰。”

“太好了!过了这么久时间总算没有忘记,”王太弟夫人说,“这是三个很可爱的名字。现在,请介绍一下她们的外貌,行吗?”

德·圣埃尼昂又愣了一下。

“哦!我们一步一步进行,我请求您,伯爵,”王太弟夫人接着说,“眼下,我们必须要知道牧羊女的外表,是不是?”

国王预计到王太弟夫人会这样坚持耍求的,他开始感到有些不安,认为不应该再去刺激一个这样危险的提问题的人了。此外,他心里思忖,德·圣埃尼昂在描绘这几个牧羊女的外貌的时候,也许能找到方法掺进某些微妙的线条,可以使他想讨好的耳朵得到好处。路易就是抱着这样的希望,怀着这样的忧虑允许德·圣埃尼昂描绘菲莉丝、阿玛里莉丝和加拉泰三个牧羊女的形象的。

“那么,好吧!”德·圣埃尼昂象一个已经下定决心的人那样说道。

于是他开始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