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是建筑在山腰上,一条小河流过山脚。城区很大,其中大部分是麦田和橄榄园;人们在小河的水磨坊里磨麦,油是在老旧而粗笨①的螺旋榨床中榨出来的。

①“笨”,原作“苯”。

城里的道路都是狭窄而弯曲的;有几条路有方形柱和老旧的柱头所架成的牌坊。有几条路名叫:保姆胡同,忧愁胡同,皮袋匠胡同,硝皮胡同,老学院胡同,举荐胡同,败门胡同,面包和炭胡同,老面包店胡同,胭脂胡同,修士胡同,童农胡同。

运货车夫,马车夫,小贩都住在三个古老的客栈里:安东·加拉图客栈,灵魂客栈,月亮客栈,其中以第一家生意最好;在它的唯一的露台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干草,燕麦,水,一应俱全。”

城里有四个教堂:老教堂,新教堂,圣菲利坡教堂,绿山谛阿戈教堂。圣菲利坡教堂因为失修,已不开放了,老教堂只剩下几座内墙,屋顶已经塌陷了,野草从墙上生出来。绿山谛阿戈教堂是一座十六世纪的莪特式的美丽的建筑物,它有一个沉静的小院,铺砌着大石板,院内有一口雕栏的井。新教堂是古典式的,海莱拉式的,它是严肃而冷峻的。此外在城里还有三个小教堂:冈地里柯的基督堂,巴时的圣母堂,圣洛克堂。在那俯瞰着全城的山顶上,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是很触目的,你可以从一条栽着柏树的路到那里去,做歇脚处用的小教堂都已半颓败了。你还可以数出两个尼庵来:②培那第奈思庵和加美里代思庵。

②此处的冒号,原作分号。

地方上工业很少,在河边你可以看到两个老硝皮厂;还有三个肥皂厂。从前,这里所织造的布是很多的,这种重要的工业,现在只剩了两家手工作坊了;其中的一家是一个年老的织工开的,他不大工作,另外的一家每星期也只做两天的工,而且是在上午。在一千八百六十年,城里有三家阔人家:约翰·曼多若家、加里洛家和爱斯基佛莱思家。约翰·曼多若到马德里去了,在那里不久便在贫困中死去;加里洛开始酗酒,结果是家产荡然无存了;爱斯基佛莱思家的两弟兄都是因赌博而倾家荡产的。这几家的田地产业大部分都进入那些骡子商贩之手。这些骡子商贩都是异乡人,把骡子赊账卖给农夫,得到百分之五十或六十的利钱而发财的。

城里的绅士都聚集在一个设备不完全的总会里。那总会有一个火炉,几盏冒烟的煤油灯和几张大理石的桌子。在那里,人们谈着政治和收成,而在九点半或十点钟的时候,看门人便熄了煤油灯回家去了。城里有十四个没有毕业的中学生,四位医生和十二位律师。这些律师中,只有六个有生意;在他们递给审判官的呈文上,他们刻苦地互相诽谤着;有机会他们便挑起从前的事情,唆使可怜的人们打官司,叫这些可怜的人们害怕而拿出些钱来。在五月里,人们庆祝着绿山谛阿戈祭。在城里有一个“垂死的人的基督教会”;当一个教友死了的时侯,教会里的司事便沿路摇着铃喊着“富拉诺·德·达尔在某时入土!”

在这个地方夏天是很热的,而冬天却很长很寒冷。绅士们是不相往来的,住宅的门户老是关着,路上走过的人很少;冬天天气好的日子,你可以看见密密的一群邻人,蜷缩在他们的棕色的外套和大衣中,在广场上晒太阳。天永远是青色的。地方上什么事也没有。在沉寂中你可以听见铁匠打铁的声音和鸡啼声,如果在城的边远处或是在附近的乡间出了一件可怕的、前所未闻的案子,家家户户都会长期地谈论着它。

城里最著名的人物是:华甘员外,贝里哥·安东纽和“小东西”。华甘员外是拘谨而和气的,他读过劳伦特的《人类史》,他曾经和里弗洛是好朋友,他说他有一个在五年内复兴西班牙的完全的计划。贝里哥·安东纽是被招魂术和催眠术所弄糊涂了的,他的衣袋里老是有几本书和稿子,他固执地要他的朋友们去读几段。

“小东西”是一般人所注意的人物,他是快乐而谐谑的,他的长处在节目和宴会上表现出来,他知道许多故事,又会说笑话,凡是人们游玩的地方他都去,绅士们带他到他们所组织的狩猎会里去。

到了狂欢节的时候,有些人戴着面具,穿着古怪的衣服,肩上背着一把旧扫帚在街上游行。农民很穷,在城里每星期只杀三四头羊。在地方的历史中,最可纪念最重要的大事是在一千八百七十年因饥荒而起的民众的闹事,人们烧了裁判所和县署的文件。可怕而发怒的农民,带着他们的大镰刀和锄头满街跑着。

(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