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多尔离开后十分钟光景,国王的马车就到了。正如德·舒尔瑟事先预料的那样,聚集在这儿的人群都已散开了。

德·夏尔尼伯爵知道德·索默维尔桥驻有第一支分遣队,他完全不用担心会发生紧急情况,因而心安理得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后来才快步奔向车门旁边,催促马车夫,马车夫像接到命令似的,让马立刻碎步小跑起来。

王来到德·索默维尔桥,没看见轻骑兵,也没看见德·舒尔瑟先生,优心如焚地把头探出车外张望。

“陛下,请您行行好,”夏尔尼说,“别暴露您自己,还是让我先去打听一下吧。”

说了这话,他走进驿站。

过了五分钟,他已打听清楚便走出驿站,把打听到的情况全都亲告国王。

国王明白,德·舒尔瑟之所以撤退是为了能让他通行无阻。

目前重要的事是尽快赶路,争取早点到达圣梅努;毫无疑问,德·舒尔瑟先生肯定会折回圣梅努,他将跟轻骑兵和龙骑兵在那个城镇汇合。

在出发的时候,夏尔尼挨近车门,问道:

“王后陛下有什么吩咐,我该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别离开我,”王后说。

夏尔尼在马上弯腰行礼,在车门边上跑着。

伊西多尔此时跑在前面,根本感觉不到这段路上的僻静,这是一条直路,有好几处可以使人一直望到远在一里甚至一里半路以外的地方。

伊西多尔愁肠百结,催马快跑,他从来也没离开国王的马车这么远。他担心圣梅努的居民对德·当杜安先生的龙骑兵感到不安,就像德·索默维尔桥的老百姓对德·舒尔瑟先生的轻骑兵那样。

他没有估计错。他在圣梅努看到的第一幅景象,就是众多的国民自卫军布满了大街小巷,这是他离开巴黎以来头一回遇到的。

整座城镇动荡不安,在伊西多尔进城的相反方向的一个区里鼓声咚咚。

子爵仿佛对这种动荡不安的局面全不放在心上,他穿街过巷,横越广场,在驿站前面勒住了马。

在横越广场的当儿,他注意到有十来个头戴警帽的龙骑兵坐在一条长椅上。

离开龙转兵几步远的地方,在一幢房子底层的窗下,当杜安侯爵正站在那儿,他头上也戴着一顶警帽,手里还握着马鞭。

伊西多尔马不停蹄地在他面前飞驰而过,当杜安装做什么也没瞧见,伊西多尔心想,当杜安先生应该知道国王的使者穿的是什么服装,想必会认出自己,根本不需要打什么暗号。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像当时的爱国者们打扮的那样,头发剪成提塔斯①式,颊髯绕过颈部,在脸上打了个圈,穿着一件睡袍,站在择站门口。

 

①马将军及盛帝,在位期间公元七九里八一牟.

 

伊西多尔正想找人打听一下。

“先生,您有什么事?”那个有着黑颊髯的人问道。“我想找驿站老板。”伊西多尔回答说。

“驿站老板不在这里,先生,我是他儿子,让-巴蒂斯特,德鲁埃……如果您认为我可以代替,那就请您吩咐吧。”年轻人在让-巴蒂斯特·德鲁埃这几个字上加重语气,仿佛他猜得出,这几个字或这个名字在故事中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名声似的。

“我想订六匹驿马给即将到来的两辆车子换上。”德鲁埃点点头,表示他会满足信使的需要,只见他穿过屋子进入庭院。

“喂!马夫!”他大声嚷着,“给两辆车子准备六匹马,一匹马给信使。”

这当儿,当杜安侯爵急匆匆地走进来。

“先生,”他向伊西多尔说,“您是不是跑在国王马车的前面?”

“是的,先生,我看到您真感到惊讶,您和您的手下人都戴着警帽。”

“我们事前并未接到通知,先生,再说,他们把我们的人团团围住,还进行威胁,要把我们轰走。您说该怎么办?”

“国王就要经过这里了,给陛下张罗好马车,该怎么办可以请教别人。等王室的马车离开后半小时,你们作为殿后部队跟在后面。”

说到这儿,他突然煞住。

“注意!”伊西多尔说,“有人监视我们,可能我们说的话已经被别人听见。快回到您的连队,竭尽全力设法让您的人马能尽他们的职责。”

事实上,当他们在谈话时,德鲁埃正站在厨房门边。

当杜安先生离去了。

这时候,传来僻僻啪啪的马鞭声,国王的马车穿过广场,来到驿站前面停下。

听见马车声,居民们好奇地围在车子周围。

当杜安先生想真心诚意上前向国王解释,为什么他和他手下人不是拿着武器而是在那儿休息,他手里拿着警帽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车门旁边,尽量做到必恭必敬的样子,向国王陛下和王眷一再表示歉意。

国王在和他说话时,一再把头探出车外。

伊西多尔的脚仍套在马镫上,待在德鲁埃旁边,而德鲁埃却全神贯注地往车厢里张望,去年,在联盟时期,他曾经看见过国王,他相信自己能认出国王。

早上,他刚收到一笔用指券支付的巨款,当时他就为了辨别真伪反复检验上面盖有国王头像的印章,印章的图案在他脑子里留下了印象,现在印章的图案仿佛在大声告诉他:“你眼前出现的正是国王本人!”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指券,把上面的头像与国王本人对证,并喃喃自语:

“一点不错,确实是他!”

伊西多尔兜到车子另一边,他哥哥用身子挡住车窗,王后正倚着坐在车厢里。

“国王已被人认出了!”伊西多尔对他哥哥说,“快离开!盯住那个褐色皮肤的大个子年径人……也是驿站老板的儿子,国王已经被他认出。他的名字叫做让-巴蒂斯特·德鲁埃。”

“好!”奥里维埃说,“我盯住他;走!”

伊西多尔飞奔而去,他要赶到克莱蒙去订驿马。

他刚跑到城镇的另一端,这里,国王马车上的车夫,在德·马尔当光生和德·瓦洛里先生的一再恳求,以及乘客同意付给一个艾居作为领路钱的双重鼓舞下,策马扬鞭,马车正像一阵风似地朝前直冲。

德鲁埃并未移动过步子,只见他和马厩的雇工低声讲过话。

夏尔尼靠近他。

“先生,”夏尔尼问他,“没有人来为我订过马吗?”

“有的,先生,”德鲁埃回答说,“可是马已经没啦。”

“怎么!马没啦!”伯爵说,“那么,院子里那匹正在上鞍缰的马又是怎么回事,先生?”

“这是我的马。”

“您不能让给我吗?先生,该付多少钱我就付多少钱了”

“不行,先生!天色已晚,我还有事要跑一趟,这马,我不能让给您。”

一味坚持会叫人怀疑,用武力夺取,肯定会惹出麻烦。夏尔尼终于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和解办法。

他去找当杜安先生,这位先生正注视鸽王室马车,直到车子在路口转弯时为止。

当杜安先生感到有一只手按在他肩上。

他回过头来。

“别出声!”奥里维埃说,“是我,夏尔尼伯爵”……驿站已经没有马了,叫您的龙骑兵让给我一匹马;我要追随在国王、王后左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德·舒尔瑟先生在哪儿换马,如果我不在国王、王后身边,国王就只能待在瓦兰纳了。”

“伯爵,,当杜安先生回答道,“这样的话,我不给您手下人的马,而是把我自己的马让给您。”

“我接受。救援国王和王室事关重大,即使细微的意外也会影响全局。马越好,运气也越佳!”

于是两人一起穿过街道,朝当杜安侯爵府走去。

夏尔尼在离开之前,叫一名骑兵中士密切注意德鲁埃的行动。

不幸的是侯爵府邸离开广场足有五百步远。等套好马,至少要花一刻钟光景,我们提到马,那是因为当杜安也要攀鞍上马,根据国王的命令,他要跟在车子后面作为殿后。

忽然,夏尔尼好像听见在一片人声鼎沸中交织着“是国王!是王后!”等的怒吼声。

他一边冲出府邸,一边叮嘱当杜安先生替他把马牵到广场上去。

果然,全城像翻了个个儿似的乱成一片,德鲁埃只等当杜安先生和夏尔尼一离开广场,便大声喊道:

“刚驶过去的那辆车,是国王的马车!国王、王后和法兰西的儿女都在车厢里!”

说完,他飞身跃上马背。

他的几个朋友试图拦住他。

“他上哪儿?他想干什么?他有什么打算!”

德鲁埃低声回答他们:

“上校和龙骑兵分遣队都在这里……要想拦住国王而又能趁免一场对我们不利的冲突那是办不到的。在这里办不到的事我可以到克莱蒙去办……拦住这伙龙骑兵,我只要求你们做到这一点。”

他沿着国王的踪迹纵马前行。

国王和王后驱车而过的消息立刻传播开来,呼叫声一直传到夏尔尼的耳际。

听到喧闹声,市长和市府人员全都跑出来,市长责令龙骑兵一律退回营地,因为八点钟已敲过。

国王已经被人认出,德鲁埃已经离去,这些话夏尔尼全都听在耳里,他急得双脚直跳。

这时候,当杜安先生来和他相会了。

“马!马呢?”夏尔尼远远看见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马上就会牵出来,”当杜安先生回答道。

“您是否叫人把枪放在我的皮套里了?”

“是的,放好了。”

“子弹都装上了?”

“是我亲手装的。”

“那好!现在,就看您那匹马的速度了。我要赶上那个比我提前一刻钟走的人,我要把他干掉!”

“您说什么!要把他杀死?”

“不错,如果我不把他干掉,那就全都完啦!”

“我的天!那么,让我们去迎接马吧!”

“您不用为我费心,管好您的龙骑兵吧;有人在煽动龙骑兵,想叫他们造反……喏,您看见没有?市长在跟他们讲哩.您也该抓紧,没时间好浪费了,去吧,快去吧!”

这时候,仆人牵来两匹马。夏尔尼随意跨上一匹靠近他身边的马,从仆人手中抢过组绳,拢拢紧,两脚一踢,双刺齐下,风驰电掣地沿着德鲁埃走过的那条路奔去,连当杜安侯爵跟他讲的最后几句话也来不及听清楚。

这最后几句话,这儿句随风而去的话却是至关重要的。“您骑的是我的马,不是您的马!”当杜安大声喊着,“皮套里的枪没装上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