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常去上学。但我总觉得教师在课堂上的讲授,好象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读书也是如此,映在眼中的字,还没渗到心底便烟霞般地消散了。我变得越来越缄默了。两三个朋友误解了我,到处传播我沉缅在冥想中。我也不愿意解释,他们正好借给我一副假面具,反倒乐得自在。尽管如此,我的心境总还是不能平复,有时突然发作性地乱蹦乱眺起来,使她们惊骇不已。

我们这所房宅很少有人出入,似乎是亲戚不多。有时小姐的同学偶然来玩,她们轻得让人不晓得有没有人,常常悄声细语聊一会儿就回去了。我竟没有发觉这是对我有所顾忌。来找我的也不是那么粗鲁的人,但却没有一个对家里人有拘束的。这么一来,就仿佛我这个房客成了主人,而真正主人的小姐,反倒沦为房客了。

这不过是按照回忆顺便写的,其实不管是怎样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只是在这里,发生了一件不妙的事。那大概是在茶室,要不就是小姐的卧房,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嗓音。同我的客人相反,那语声很低,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且越是听不清,我的神经就越发感到一阵激奋。我坐着坐着,便奇怪地焦躁起来。首先我想知道那是她们的亲戚,还是仅仅相识。然后又琢磨着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当然在这里坐着是不会知道的,可是走过去打开门看看更不行。与其说我的神经在颤抖,不如说激起更大的波动,痛苦地折磨着我。客人走后,我自然不会忘记问他的名字。小姐和夫人的回答,又是极为简单。我在她们面前露出不满的神色,却又没有勇气追问下去。当然也没有权利。我把从注重自己品格的教育中所得到的自尊心,和现在正要违背这种自尊心的贪欲的样子,一齐展现在她们面前。她们笑了。那笑容中没有嘲讽的意思,然而那是善意还是故意作出的善意,我一时分辨不出,心思又失去了平静。而且事情过后,我又总是多少次反复地自问:我被愚弄了,我不是被愚弄了吗?

我的身子是自由的,纵然中途辍学,到哪里怎样生活,或者同什么人结婚,都无须跟谁商量。以前,我也下过多少次决心,干脆跟夫人说我要娶小姐。但是,每次我都犹豫不决,话到嘴边又终于咽了回去。我并不是害怕被拒绝,倘若遭到拒绝,我的命运不知又要发生怎样的变化。但是,我就是处在跟以前完全不同的地位上,也是能够向新的天地展望的,所以要拿出这样的勇气,也不难办到。然而我厌恶被人诱惑,最不能容忍的是受人欺骗。受过叔叔的欺骗之后,我下了决心,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不能让人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