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卧室附带一间会客室般的四张席大的小房。进门后要到我的房间来,必须经过那里,所以从实用观点来看,那间小房极不方便。我就把K安置在那里了。起初,我本想在八张席的房间里放上两张桌子,把隔壁作为共有。但是K说再狭窄也是一个人住方便,他自己选择了那间小房。

上面已经说过,开始夫人是不赞成我这样做的。她说,要是开客店,两个房客当然要比一个房客有利,三个人要比两个人更有赚头。但这不是做买卖,还是尽量别带来的好。我告诉她,不要紧,这个人决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夫人答道,就算是这样,不知他是什么脾气,我不愿意。但我诘问她,现在我还在添麻烦,不也是一样么?夫人只好争辩道一开始就很了解我的脾气。我苦笑了。于是夫人又换了理由,改口说不让带他来,是为了怕我不方便。当我问她为什么会对我不方便时,这次她又苦笑起来。

说实在的,我真没有必要硬同K住在一起。但是我总以为,倘若把每月必需的钱摆在他面前,他接受时一定会为难。因为他的自立心是那样的顽强,我把他安置在我的住处,便可以背着他,悄悄地把两份饭费交给夫人。但是关于他的经济状况,我是绝不想告诉夫人的。

我只谈了些K的身体情况,说他要是再孤独下去,性情会越发乖僻,顺便也把他同养父家闹翻,同本家脱离关系的许多情况都讲了。我告诉她们,我抱着一个快要淹死的人,决心把自己的热量输送给他,庇护他,因此也请夫人和小姐给他温暖的帮助。我就这样渐渐说服了夫人。但是我并没有告诉K,他一点不知道这前后经过。我倒觉得很满意,K慢吞吞地搬来了,我若无其事地迎接了他。

夫人和小姐亲切地帮助他收拾行李,做着什么。我心里暗暗高兴,觉得这一切都是出于对我的好意——尽管K仍是一副阴沉的表情。

我问K搬到新居后的心情如何时,他只说了句不坏。在我看来,便不是不坏了。以前他住的是阴湿、肮脏的北屋,饭食也同房子一样糟糕。他搬到我这里来,真可谓一步登天。他之所以没有露出这样的神色,一是由于他性格倔强,再是由于他一贯的主张。他这在佛教敦义熏陶中成长起来的人,似乎总觉得衣食住行上的奢华,恰恰是不道德的。他勉勉强强地读过一些从前的高僧、圣哲之类的传记,养成一种动辄便要分离精神和肉体的习性。或许他甚至认为,鞭挞肉体就能增添灵魂的光辉哪!

我尽量采取顺从他的办法,我是在研究着把冰拿到向阳处融化。我想如果不久能融成温暖的水,那一定是他自我觉醒的时机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