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动了车子引擎载着他开走了——车子从旁道而下,又驶上远处村头的公路,一路行至农业实验站的场院里,在一处与其他房屋式样无异的小稻草屋前停下了。他们爬上六级台阶穿过走廊走进了一间粉刷过的客厅。

客厅的左边是一扇向外延伸的落地大窗,窗户两边立着两根木柱,中间挂着一张吊床。“这是给你的,”她指着吊床说道,“你可以把腿抬起来。”当威尔弯下身钻进吊床里的时候,她搬了一把柳木椅坐在旁边,然后问道:“我们要聊些什么?”

“聊些愉快的、真实的、美好的事情怎么样?”他咧嘴一笑,“又或者,聊些丑陋的、邪恶的,甚至比真理更真的事。”

“我在想,”她无视他试图进行下去的俏皮话说道,“我们也许该继续上回的话题,继续谈谈‘你’。”

“这正是我刚才建议的——聊些丑陋的、邪恶的,甚至比真理更真的事。”

“你平时就这么聊天吗?”她问道,“还是你真的想要聊聊你自己?”

“真的,”他肯定地说道,“无比想,就如我无比不想谈论我自己一样。所以,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我对艺术、科学、哲学、政治及文学有着坚定不移的兴趣。比起那最终唯一很重要的事情,我更喜欢聊那些不值一提的事。”

屋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苏茜拉试图以随意的口吻开始回忆,她谈起威尔士大教堂,鸣叫的寒鸦,在浮云的倒影中徜徉的白天鹅。不一会儿,她整个人也似乎飘了起来。

“在威尔士的那会儿我很快乐,”她说,“非常非常快乐。你也是,对吧?”

威尔没有回答。此去经年,他想起了那段住在绿林山谷里的日子,那时他和莫莉还没有结婚,甚至还不是恋人。多么平和!那真是一个安定可靠无蛆虫又生机勃勃的美好世界,充盈着新生的绿草和鲜花!万物之间流淌着一种自然纯真之感,那是他自玛丽姑姑去世之后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玛丽姑姑是他曾经唯一深爱的人——而现在,他爱的莫莉竟是玛丽姑姑的继承人。这是多么大的福分!好比爱转到了另一个音调——但是那旋律,那丰富而又微妙的和声仍然是一样的。在他们独处的第四天晚上,莫莉敲了敲他俩房间的隔断,于是他发现了她虚掩的房门,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摸索到了她床边。那晚赤裸的慈心修女尽其所能地扮演一位沉浸在爱河当中的妻子的角色。的确是尽其所能,但还是(悲惨地)失败了。

忽然,就像往日的下午一样,疾风骤起,远处雨点拍打在繁密的树叶上发出沉闷的咆哮——随着阵雨临近,咆哮声越来越大。几秒钟后,雨珠便簌簌不停地敲打在玻璃窗上。那敲打声好似他们上一次面谈时,书房玻璃窗上的敲打声一样。“那真是你的本意吗,威尔?”

疼痛和羞愧让他很想大声哭出来。他咬紧了嘴唇。

“你到底在想什么?”苏茜拉问道。这已经不是幻想了,而是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听到了她的声音,“那真是你的本意吗,威尔?”透过雨声,他听到了自己的回应:“那就是我的本意。”

敲打在玻璃窗上——是在这里吗?或者在那里?是那时吗?狂风已经消耗殆尽,那咆哮声也因此逐渐减弱,变成轻拍耳语。

“你到底在想什么?”苏茜拉坚持问道。

“我在想我对莫莉的所作所为。”

“你对莫莉做了什么?”

他并不想回答,但是苏茜拉却不肯罢休。

“告诉我你对莫莉做了什么。”

又一阵狂风刮来,吹得窗户嘎嘎作响。现在雨又越下越大了——雨,以这样的方式落下来,对威尔·法纳比来说好像是故意为之,故意不断勾起他不愿想起的回忆,强迫他大声说出他原本想要不计一切代价保守住的羞愧难当的秘密。

“告诉我。”

虽不情愿,但他却不由自主地向她说了起来。

“‘那真是你的本意吗,威尔?’”因为芭布丝——芭布丝,上帝帮帮他!芭布丝,不管你信不信!——确实是他的本意,而且他已经走到了雨中。

“上回我再看到她是在医院里。”

“那时还在下雨吗?”苏茜拉问。

“还在下。”

“雨和现在一样大吗?”

“基本差不多。”然后威尔听到的不再是这个下午落在热带地区的阵雨声,而是莫莉去世时居住的那个小房间窗户上持续不断的雨点敲打声。

“是我,”他透过雨声说道,“我是威尔。”然而没有反应,忽然他感觉到莫莉的手在他手中动了一下,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动作。她有意识地握了几秒钟之后,然后无意识地松开完全瘫软下去了。

“再说一遍,威尔。”|||||

他摇了摇头,对他来说这简直太痛苦、太羞耻了。

“再说一遍,”她坚持要求道,“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他鼓足了勇气开始再一次讲起那个令人可憎的故事。那真是他的本意吗?是的,那就是他的本意——打算伤害,或者(人是否知道自己的真实意图?)杀戮。一切都是因为芭布丝,或者为了爱她可以奋不顾身失去整个世界。当然不是他的世界,而是莫莉的世界,是莫莉用生命创造的世界。因为那黑暗中的美妙气息,肌肉的张弛,无比的欢愉,以及那完美到令人陶醉却下流无耻的技巧,终结了莫莉的世界。

“再见,威尔。”说完她便扣上身后的那扇门,一声轻微而干巴的声响。

他想把她叫回来,但是作为芭布丝的情人,他想起他们交媾时的翻云覆雨,肌肉的张弛,在麝香香气的环绕下,身体在极度愉悦的状态下享受折磨。他站在窗前,脑海里满是这些,看着她的车在雨中渐渐开走,直到消失在拐弯处,他的心里竟然充满了一种令人羞愧的狂喜。终于自由了!三个小时后,当他在医院看见她时,他的确自由了,比他原本想象的还要自由。因为那时他只能感受到她手指那微弱的力量,感受到她那最后的爱的传递。然而这传递也终止了,她的手渐渐瘫软了下来。忽然,令人恐惧的是整个屋子没有了呼吸声。“她死了,”他轻声念道,感觉自己简直要窒息了,“她死了。”

“假设那并不是你的过错,”苏茜拉的话打破了两人长时间的静默,“假设她的突然死亡和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关系。那样,情况是不是依然很糟?”

“你的意思是?”他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并不是仅仅因为莫莉的死而感到内疚。你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感到如此害怕,”此时她想起了杜加德,“麻木不仁的罪恶。”

“麻木不仁的罪恶,”他重复着她的话,“是的,可能那就是我不得不成为一名职业死亡观察者的原因吧!正是因为它是如此令人麻木,且又残忍无比。嗅着死亡的气息,从地球的一头跑到另一头,就像一只秃鹫。生活过得舒舒服服的人根本不了解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不是在战争的非常时期不了解,而是一直都不了解,一直。”他说着说着好似看到了一幅幅简明全面却又冲击力强的情景画面,犹如在一个溺水的人的脑海里浮现一般。在报酬丰厚的朝圣污浊之地和屠宰场的道路上,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是如此可憎,足以恶心到被报道为“新闻”。画面里有南非的黑人,圣昆廷监狱毒气室里的男子,阿尔及利农舍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处可见的暴徒、警察、伞兵、黑人小孩儿,还有拄着拐杖的残疾人,肚子鼓胀的营养不良患者,以及落在他们那尚未开化的眼睑上的苍蝇,到处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疾病的气息,散发着死亡的恶臭。突然,透过死亡的恶臭,威尔好像闻到了芭布丝身上的麝香精油味道,与这恶臭混合浸透在一起。呼吸着芭布丝身上的香味,他想起了曾经与她开过的关于炼狱和天堂的化学玩笑。炼狱,指的是四甘醇二胺和硫化氢;天堂,当然指的就是甲苯和有机杂质的混合物——哈——哈——哈!(哦,这就是社会生活的乐趣!)而后,突然,爱和死亡的气息变成了某种动物难闻的气味——狗的味道。

风又刮大了,雨点强劲地拍打在窗玻璃上,水花四溅。

“你还在想莫莉吗?”苏茜拉问道。

“我在想一些我完全忘记了的事,”他答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可能还不到四岁,现在我全想起来了。可怜的小虎。”

“谁是小虎?”她问道。

小虎是他养的一只漂亮的红毛赛特犬。在他的童年记忆里,小虎是那个黑黢黢的屋子里唯一的光亮。小虎,最最亲爱的小虎。在所有恐惧和痛苦中,在他父亲对所有人和事都嗤之以鼻以及他母亲自觉的自我牺牲的两个极端中,小虎给了他不需要讨好就能得到的善意,自然而然的友谊,它蹦跳着的欢叫也能给人带来抑制不住的快乐。威尔的妈妈曾经把他抱在膝盖上给他讲上帝和耶稣的故事。但是比起她讲的《圣经》故事里的神,他的小虎简直更神。在他看来,小虎就是神的化身,然而这个神的化身某一天也死于了犬瘟热。

“之后怎么样了?”苏茜拉问道。

“它睡的篮子放在厨房里,我陪在那里,跪在它旁边。抚摸着它,但是它的毛摸起来和生病之前很不一样。有点黏,很难闻。如果我不是那么爱它,我肯定跑远了,更不会忍受着去靠近它。但是我是那么爱它,胜过爱任何事、任何人。我一边抚摸着它,一边不停地告诉它,它会很快好起来的。但是很快——第二天早晨,它突然开始发抖抽搐。我试图用双手托住它的脑袋让它停下来,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抽搐变成了可怕的惊厥。看着它我觉得很恶心,还很害怕,极其害怕。然后它的颤抖和抽搐慢慢减弱了,不一会儿它就完全不动了。我把它的头扶起来然后放开手,它的头就沉沉地掉下去了,就像一块肉里面插了根骨头一样。”|||||

威尔说着说着破了音,眼泪顺着脸颊两边流淌下来,他震惊于一个四岁的孩子因为他的狗而悲伤啜泣,同时也震惊于还要被迫面对这糟糕的令人费解的死亡现实。随后,他的心理被咔嗒咔嗒地扭动了一番,意识的齿轮也随之转换了过来。他又重新变成了一个成人,停止了思绪的飘浮。

“对不起。”他擦了擦眼睛,擤了擤鼻涕,“嗯,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原始恐惧。小虎是我的朋友,是我唯一的慰藉。很明显,这种情感是原始恐惧所不能容忍的。这和我对玛丽姑姑的情感是一样的。她是我曾经唯一深爱的、钦佩的、完全信任的人,但是,天啊,原始恐惧对她做了什么!”

“跟我说说。”苏茜拉说。

威尔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好吧,”他说,“玛丽·弗朗西斯·法纳比是我父亲的妹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一年,十八岁的她嫁给了一名职业军人。法兰克和玛丽,玛丽和法兰克——多么融洽,多么美好的组合!”他笑了起来。“就算是在帕拉岛之外人们也能偶尔找到一些漂亮的岛屿。不过不管是小小的珊瑚礁,还是时不时开满鲜花的塔希提岛——无论哪里,原始恐惧都环绕其左右。两个年轻人就那么在他们私密的帕拉岛上生活。后来,在1914年8月4日那个晴朗的早上,法兰克随着远征军去了海外,之后玛丽在平安夜生下了一个畸形的婴儿。这孩子足以让她感受到原始恐惧的威力。只有上帝才会创造出一个小头白痴。三个月后,不用说了,法兰克被一片榴弹击中继而也是必然地死于坏疽……所有这一切,”威尔停顿了一下,“都发生在我见到姑姑之前。我第一次见她是在20年代,那时她正全身心投入到养老服务中。她的服务对象包括养老院的老人,行动受限在家的老人,以及那些因为长寿而给儿孙带来负担的老人们。那些人简直都是斯特勒尔布勒格和提托诺斯。对她来说,越无助衰老、古怪易怒的老人她越要帮助。可对一个孩子来说,我对玛丽姑姑帮助的老人们厌恶极了!他们闻上去臭臭的,看上去丑得可怕,而且总是无聊得很,还容易发怒。但是玛丽姑姑却真的爱他们——无论何时都爱他们,不顾一切地爱他们。我的母亲过去常常和我说起基督教的慈善事业,但是不知为什么没人相信她说的,就像没有人会喜欢她总是逼迫自己去做的一切自我牺牲的事情——那不是源于爱,只是任务而已。然而对玛丽姑姑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有一丝质疑。她的爱就像一种物理辐射,犹如热和光一样能被感知到。她把我带到乡下和她一起住的日子里,以及后来她搬到城里我每天都跑去看她的时候,我都像是从冰箱里逃离出来走到了阳光下。我能感觉自己在她散发出来的光芒和温热下又活过来了,然而之后原始恐惧又开始作乱了。最开始她会对此开玩笑。‘现在我就是个古希腊女战士。’她在第一次手术之后还这么说。”

“为什么是个古希腊女战士?”苏茜拉问道。

“古希腊女战士的右胸是被切除的。因为她们是战士,所以胸会阻碍她们射长箭。‘现在我就是个古希腊女战士’。”他又说了一遍。他的思绪之眼好像能看到那张坚毅似鹰的脸上露出的微笑,思绪之耳能听到她那清晰如银铃般的声音传递出来的快乐声调。“但是几个月之后她的另一只乳房也不得不被切除。那之后,不停地拍X光片,放射治疗一点点侵蚀着她,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糟。” 威尔的脸上呈现了似剥了皮般的凶狠表情,“如果不是如此穷凶极恶,这事原本很可笑。简直是个巨大的讽刺! 这是一个拥有着美好、爱心和乐善好施的天使般的灵魂啊。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某个地方出了差错。她身体上的一小块地方违背了热力学的第二定律,不再发光发热了。随着身体的垮掉,她的灵魂开始失去它的美好,它那无出其右的原始特性。天使风度远离了她,爱心和善良也蒸发了。在她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她已经不是我曾经喜爱和钦佩的玛丽姑姑了。她变成了某个人,某个和她曾经鼓励扶持过的最差最弱的老人没什么区别的人(讽刺家多么费尽心思,多么精妙的一笔啊)。当整个生命的退化终止了,她不得不忍受屈辱和沦落。她只有慢慢地,带着巨大的伤痛,在孤独中死去。在孤独中,”他强调,“因为没有人能帮上忙,没有人可以一直陪伴。当你在痛苦中慢慢死去的时候人们可以站在你身旁,但是他们是在另一个世界里陪你。在你的世界里,你是完全孤独的。你在痛苦和死亡中孤独,就如你在爱,甚至在完全与人共享的快乐中孤独一样。”|||||

芭布丝的味道和小虎的味道,还有癌症在玛丽姑姑的肝脏上侵蚀出一个窟窿,导致她的身体被污染的血液所充斥并散发出奇怪的气味,那是她的死亡的气味。然而在这些气味中,不管是令人恶心还是令人沉醉,孤独从幼儿到男孩再到男人一直在持续,一种永远无可救药的孤独。“最重要的是,”他继续说道,“这个女人只有四十二岁。她还不想死。她拒绝接受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然而原始恐惧却成了把她拉下深渊的主要力量。当时我在场,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接受‘是的’为答案的原因吗?”

“人怎么能把‘是的’作为答案呢?”他反驳道,“那种回答只是一种假装,一种积极的思维方式。然而事实,最基本也是最终极的事实总是否定的。精神?没有!爱?没有!感知,意义,成就?都没有!”

小虎活着的时候是那样充满生气、快乐,简直是神的化身,然而它最终被原始恐惧变成一具尸体,还需要花钱请兽医来把它移走。

小虎之后是玛丽姑姑。她的身体被切割,精神被折磨,她的尸体被拖到土中,慢慢腐化,最终像小虎一样变成一堆尸骨——只不过这回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她移走,请来的牧师用某些崇高并类似匹克威克意义的说辞让大家相信这没有关系。二十年后,另一个雇来的牧师又在莫莉的棺材边重复着同样奇怪又冗长的废话。“如若我在以弗所以男人的方式同野兽战斗,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死后无法复活呢? 就让我们吃吧喝吧。因为明天我们会死。”

威尔又发出了一阵土狼似的笑声:“多么无懈可击的逻辑,多么的通情达理,简直是道德的‘精髓’。”

“但是你既然是那个不会将肯定作为答案的人,又为什么不对此提出质疑?”

“我本不该这样,”他也同意这个观点,“但是作为一个唯美主义者,说‘不’的时候是有格调的。‘吃吧喝吧,万一明天我们死了呢。’”他把自己的脸拧成一团,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然而,”苏茜拉说道,“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建议太棒了。吃,喝,死亡——是整个客观普世生命的三个最基本的写照。动物过着各自的客观普适生活却不知道活着的本质是什么。平凡大众知道生活是什么样的却并没有好好生活,因为他们一旦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便会拒绝接纳它。开明的人了解生活,并且全盘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他会吃会喝,在适当的时候他会死亡——但是他选择不一样的吃,不一样的喝,不一样的死亡。”

“然后从死亡中重生吗?”他挖苦似的问道。

“这就是佛陀总是拒绝讨论的问题。信奉永生却不能帮助任何人获得永生。当然,不信也不行。所以别再正反论证了(这是佛陀的建议),继续工作吧。”

“什么工作?”

“每个人的工作就是——参悟。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我们最基本的工作就是训练我们日益增长的意识。”

“但是我并不想提升意识,”威尔说,“我想让意识变得迟钝些,不要对玛丽姑姑的死和壬当罗布的贫民窟那么恐惧;不要对可怕的画面和恶心的气味——甚至对好闻的气味那么敏感。”他一边说一边又记起了那只狗死去的味道,肝癌的味道,和透过这些气味从粉色小屋里散发出的猫一样的香气。“不要对我丰厚的收入和其他人低人一等的贫穷太敏感,不要因为我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很多人深受疟疾和钩虫的困扰而难过,不要在享受安全的性交快感时还想着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正在忍受饥饿的婴儿,‘原谅他们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多么幸福的状态啊!但是不幸的是我知道我正在做什么。我太知道了。然而你现在竟然还要我变得更敏感。”

“我并没有让你做什么,”她说,“我只是在传递精明的老人代代相传下来的建议,这建议从释迦牟尼一直传到老酋长那里。从清楚地认识自我开始,这将会让你更明白你实际上是谁。”

他耸了耸肩:“人们认为自己是整个宇宙中心独特而美好的存在,但事实上他们只是整个宇宙衰落进程中一个微小的延迟罢了。”

“这正是佛陀传递出来的前半部分信息。所谓无常,就是没有永恒的灵魂,没有不可避免的悲伤。但是他想要传递的信息并不止于此,还有后半部分。宇宙衰落进程中暂时的延迟也是纯粹未掺杂质的真如。没有永恒的灵魂也是佛性。”

“灵魂的缺失很容易解决,但是如何面对癌症和缓慢的衰老呢?饥饿,人口过剩,迪帕上校的事又怎么办呢?他们是纯粹的真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