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艺餐厅里,亨德里克正在阅读柏林的一些报纸。他心头不是滋味儿,一阵揪心,羡慕和嫉妒使他万分痛苦。因为多拉·马丁的演出取得了巨大成功!无论是在城市剧院上演的新排演的《哈姆雷特》,还是在席夫鲍尔达姆剧院的首场公演都引起了轰动……而他却还蹲在地方出不去。首都没有他也居然过得去!电影公司——真正的大剧院——不来聘请他,没有人请他出山,他的名字在柏林无人知晓。某家柏林日报驻汉堡的记者偶尔也会提到他,却常把他的名字写错:“一位名叫亨里克·赫帕夫根的先生扮演恶毒的阴谋家角色,演得十分精彩……”好一个亨里克·赫帕夫根先生!又把他的尊姓大名写错了,真令人气愤,令人垂头丧气。追求名誉,追求个人的伟大荣誉,追求到首都去扬名。这种追求像肉体上的病痛那样折磨着他。亨德里克用手捂着腮帮子,似乎牙痛。

赫尔茨费尔德夫人见他这样愁眉苦脸,同情地问他什么原因,试图用奉承的话来安慰他。亨德里克却一味地抱怨:“在汉堡首屈一指,又算得了什么!”

“在本州当地做观众的宠儿,谢谢!在这个小城再干下去,还不如到柏林另起炉灶。”

赫尔茨费尔德夫人吓了一跳,“亨德里克,你真的又想离开这里吗?”这时,她埋怨地瞪着一对金褐色的温柔的眼睛,那张涂脂抹粉的大脸在抽搐。

“一切都还没有定下来。”亨德里克严肃的目光从赫尔茨费尔德夫人的身上移开,焦急地耸耸肩,“我先到维也纳去客串。”他随便说了一句,似乎在谈一件赫尔茨费尔德夫人早已知道的事情。其实,剧院里谁都不知道亨德里克要去维也纳客串的心事,比如克罗格和乌尔里希斯,甚至连巴尔巴拉都不知道。

“那位‘教授’向我发出了邀请,”亨德里克一边说,一边用一块丝绸手帕擦着单片眼镜,“角色倒不坏,本来我想拒绝的,因为是演出淡季,谁会在六月这个时间到维也纳去看戏呢?后来终因盛情难却答应了。谁也难料,在那位‘教授’那儿客串演出会有多大的影响……再说,又是马丁和我搭档。”他一边说,一边把单片眼镜夹到眼睛上。

那位“教授”是位名扬四海、传奇式的导演和剧院院长,是统治柏林和维也纳几家剧院的权威。实际上,是他的下属聘请亨德里克在一出维也纳古老的滑稽剧里担任个一般角色。那位“教授”想让他在夏季的几个月里,与多拉·马丁在维也纳的一家剧院上演这出滑稽剧。邀请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发出的。亨德里克早已找到了自己的保护人——戏剧家马德尔。马德尔和那位“教授”以及周围的世界势不两立。过去,“教授”成功地导演过这位讽刺家的一些作品,所以他们对他仍然保持某种善意,这善意也掺杂着嘲讽和敬佩。有时,马德尔会以激怒和威胁的语调强要剧院经理聘请某年轻女士客串演出,但几乎从来没有为任何男演员说过情。这次他居然向那位“教授”推荐了亨德里克,虽然推荐的方式很不礼貌,却给“教授”留下了印象。

“您对戏剧如同您对文学那样一知半解,”马德尔写道,“我敢预言,您的结局将是到阿根廷去当跳蚤马戏团团长。到那时,‘教授’先生,请您再想想我的这番话。我正在同对我百依百顺的年轻妻子享受神仙般的幸福,因而我对人对事态度温和,甚至对您也如此。多年来您卑鄙愚蠢地抵制上演我用天才创作的剧本。

“您知道,在这悲惨的时代,只有我透视一切的眼睛才能看到真正的艺术。我经过慎重考虑,决定给您一点儿面子,向惨淡经营的贵剧团、每况愈下的滑稽剧组推荐一名演员,他的小丑特征是毋庸置疑的。演员亨德里克·赫夫根在汉堡上演我的古典喜剧《克诺尔克》时大获成功。毫无疑问,赫夫根先生比贵剧团任何喜剧演员都更有价值。”

那位“教授”读着来信笑了,他沉思了几分钟,舌头在嘴里左右来回动,然后按铃叫秘书进来,指示她同亨德里克取得联系。“不妨试试。”那位“教授”用缓慢而刺耳的声音说道。

亨德里克对任何人甚至对巴尔巴拉都没有透露过“教授”发出的友好邀请应归功于马德尔,谁也不知道,他和尼科勒塔的丈夫有联系。亨德里克为维也纳的客串演出,花了许多心血做准备,但表面上却显得漫不经心。“我得赶紧到维也纳‘教授’那里去客串演出。”他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诱人地微微一笑。他在某高级裁缝处定制了一套夏装,已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在他的债主中有门克贝格领事夫人、汉泽曼大叔、杂货商和酒商,现在再欠四百马克的债务也毫不在乎。

亨德里克的魅力已博得许多汉堡人的欢心。他突然走了,给善良的汉堡市民留下了几张惊讶的面孔。也许施密茨经理比西贝特和赫尔茨费尔德两位女士更为惊愕,因为亨德里克找了种种娓娓动听的遁词,拒绝和艺术剧院延长合同,不打算在下一阶段参加演出。为此,施密茨气得淡红色的脸变成蜡黄,双目下顿时出现鼓囊囊的眼泡。亨德里克既狠毒又卖俏地顽固地重复:“施密茨大叔,我不能约束自己,我讨厌约束自己,我的神经受不了……我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我现在还定不下来。施密茨大叔……我要自由,请您理解这点。”

亨德里克奔赴维也纳,此间,巴尔巴拉去父亲和将军夫人的庄园暂住。亨德里克在同年轻的妻子告别时,演出了一场动人而又美妙的戏。“亲爱的,我们要等到秋天再见,”他说,低着头站在巴尔巴拉跟前,姿态既自豪又有点儿沮丧,“我们会再见的,到那时也许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亲爱的,你知道,我为谁去追求功名,你也知道,我将受到谁的考验……”

他那既含有自得又含有怨恨的音调逐渐变弱。亨德里克低下头,把激动而又苍白的脸贴在巴尔巴拉浅褐色的手上。这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意?只有当巴尔巴拉清晨和下午骑马去散步,或是下午在花园里看书散心时,她才会考虑这个问题。他这种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难辨。

巴尔巴拉思索着,同父亲、外祖母和她那聪明而忠诚的朋友塞巴斯蒂安谈起过这件事。

“我总算了解他了,”塞巴斯蒂安说,“他始终在撒谎,又好像从来没有撒过谎。虚假就是他的真实。这话听起来复杂,但又很简单。他相信一切,而又对一切不信任。这就是他的演员本性。你同他的姻缘还没有了结。他还在欺骗你,你对他也抱有好奇。你会重新回到他身边的,巴尔巴拉。”

在那出著名的滑稽戏里,多拉·马丁博得了观众的欢心。在每隔一晚上演的剧中,她时而演娇弱的姑娘,时而演小鞋匠,以她那诱人的神秘的睁得圆圆的童眼和具有魅力的低声软语吸引着维也纳的观众。她任意拉长元音,把脑袋缩起来,动作飘飘欲仙,洒脱自然,似乎像一个精瘦的淘气的十三岁的少年,又似乎像个漂亮可爱的十一岁的小姑娘。她在舞台上漫步逍遥,飘浮翱翔,蹦蹦跳跳。

她的演出非常成功,其他演员真是望尘莫及。媒体上对该剧的评论简直成了对她天才的讴歌,然而对她的男搭档亨德里克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过。在这出戏里,亨德里克扮演一个对女人献殷勤的角色,他演得过分浮华和荒诞,因而受到批评,说他过于夸张和矫揉造作。

“亲爱的,您失败了!”马丁温柔亲切地说,狡黠地用剪报向他示意,“不折不扣的失败。最糟糕的是,您的名字到处写成亨里克——这会使您感到特别生气的。我真替您难过啊!”她竭力做出悲伤的表情,凄切地皱起眉头,然而额角下妩媚的眼睛却在微笑,“我真难过。真的,您演得也太差劲了,”她几乎温情脉脉地说,“您神经过于紧张,四肢抖动得像个小丑——我感到十分难过。当然,我也发现您有极高的天赋。我要告诉‘教授’,要求他让您去柏林演出。”

翌日,亨德里克被“教授”叫了去。“教授”用一双彼此挨得很近的沉思而尖锐的眼睛打量着他,舌头在嘴里不停地动,背着手,大步地在屋内走动,发出急促而强烈的响声,然后大声说:“噢,原来这个人就是你所说的亨德里克……”他低着头,以傲似拿破仑的姿势在写字台前站着。他说:“亨德里克先生,您朋友真多啊!有几个稍稍懂得戏剧的人都向我推荐过您。例如,其中有个叫马德尔的人……”跟着他爆发出清脆的笑声。“不错,就是这个马德尔。”他重复了一句,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然后不乏敬意地高耸眉毛补充说,“不久前,我在文化部长那里见到您的岳父枢密院顾问先生,他也向我提到过您。现在多拉·马丁也在为您说情……”“教授”沉默了几分钟,中间偶尔被几声“哼哼”声打断。亨德里克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脸上的微笑很尴尬。这位大腹便便的矮胖子“教授”那沉思而冷峻、阴郁而锐利的目光令人有点儿吃不消。亨德里克恍然大悟,这位善于使用目光威力的“教授”,为什么崇拜他的人都把他称为“魔术师”。

亨德里克为了打破这难堪的沉默,用清亮而讨好的声音说:“平时我平庸无奇,‘教授’先生,但一登上舞台……”他站起来,出人意料地张开胳膊,声音越来越铿锵有力,“在舞台上,我可以充分发挥丑角的作用。”说话时脸上浮起尴尬的微笑。他又自命不凡地补充说:“我的岳父对我这种变化能力,曾十分形象地描写过。”

提到布鲁克纳先生,“教授”满怀敬意地竖起了眉毛,他意味深长地沉默了几分钟以后,冷冰冰地说:“好吧,先让您试试。”

亨德里克兴奋得跳起来,“教授”摆摆手,意思要他冷静下来。“您不要奢望太高,”他表情严肃地说,依然用冷峻的目光审视着他,“我不想让您演重要角色。您在这里扮演的角色根本不能逗人发笑,而且演得相当蹩脚。”

亨德里克吓得缩成一团。“教授”友好地微笑了。“相当蹩脚,”他重复这句话,“但这不碍事,还可以再试试。至于报酬……”这时,“教授”幽默地笑了笑,他的舌头起劲地在嘴里来回动。“您在汉堡,也许是高报酬,现在您到了我们这儿,开始报酬会低一些。您的要求高吗?”“教授”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问。亨德里克赶紧打消了“教授”的顾虑。

“我压根儿不考虑钱,真不考虑,”他用最令人信服的语气强调指出这点,因为他看见“教授”扮了一个不信任的怪相,“我要求并不高,我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件干净的衬衣和床头柜上的一瓶科隆香水。”

“教授”微微一笑:“具体细节您可以和卡茨去商量,我再跟他沟通。”

会见结束了,“教授”摆摆手,示意亨德里克可以走了。“请您代我向您的岳父先生问候。”他一边说,一边背着手,这个矮胖子用拿破仑的姿势在办公室的厚地毯上踱着步。

卡茨先生是“教授”的秘书,他负责“教授”各剧场的全部业务工作。他的做派像足了“教授”,说起话来尖声刺耳,舌头也在嘴里不停地动。就在这一天,他同亨德里克进行了谈判,亨德里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合同。工资少得可怜,每月税前七百马克,扮演什么角色也没有定下来,如果是和施密茨经理谈判的话,他是决不会接受这种合同的。他决不能这样任人摆布!可是,他现在在柏林是个无名小卒,为了能在柏林站稳脚跟并最终取得成功,他只能从头再来。

亨德里克让旅馆前厅服务员帮他买一束黄玫瑰送给多拉·马丁。美丽的花束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谢谢”两个大字。同时,他给施密茨经理和克罗格院长写了一封信,用冷冰冰的措辞简要地告诉他们两位,由于“教授”的高薪聘请,他不能再同汉堡艺术剧院签订合同了,对此深表歉意。当他把信放进信封时,似乎看到了汉堡艺术剧院办公室里的几张惊愕不已的面孔。一想到赫尔茨费尔德夫人泪汪汪的眼睛,他不禁哧哧地窃笑起来,随即就欣喜若狂地到剧院上班了。

他准备到化装室去拜访多拉·马丁,但服装员告诉他,她正在跟“教授”谈话。

“这次我可特别使您称心如意了,”“教授”说,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多拉·马丁瘦弱的肩上,“这小子受聘了,他叫什么名字?”

“亨德里克,”马丁笑了笑,“亨德里克·赫夫根,亲爱的,以后您会注意这个名字的。”

“教授”傲慢地耸耸肩膀,他又转了转他的舌头,用刺耳的声音说:“我可不喜欢他,”“教授”终于脱口而出,“他是个太做作的演员。”

“您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对演员有意见啦!”马丁露齿而笑。

“我只对做作的蹩脚演员不满意。”“教授”似乎有点生气了,“例如省剧团里的地方演员。”他不高兴地回答。

马丁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眼睛也阴沉下来。“他引起了我的兴趣。”她小声地说。“他肆无忌惮,”马丁莞尔一笑,“还是个十足的坏蛋。”她风骚地伸伸懒腰。这时,她那张聪明的娃娃脸往后一仰,说:“他会使我们感到意外的。”她把那陶醉的目光扫向天花板。

几秒钟以后,马丁急忙站起来,轻轻挥手把“教授”往门外赶。“到时候了!”她笑着说,“出去!您快出去!我该戴上假发了!”

“教授”被赶到了门边,问:“您戴假发就不让人看吗?看一眼都不行吗?”他用贪婪的神色上下打量着马丁。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马丁恼火地摇晃着身子,“就是不行!我的睡衣要从肩上往下溜了。”这时,她把身子更紧地裹在色彩鲜艳的睡衣里。

“遗憾!”“教授”咬紧牙低声地说。在他周围几乎所有的女人都过于热情地来巴结他,这曾使他感到无聊。当他离开化装室时,他似乎感到马丁被单独留下后会变成水怪、妖精或是叫不上名字的其他稀奇古怪的生物。

这位著名的女演员以狡猾、奇特的方式,避开了“教授”的纠缠,保持了贞操。这件事使“教授”沉思,以致没有注意到,身穿演员服、头戴一顶饰有羽毛的帽子微笑着向他致意的小伙子。后来,他才想起,站在那里向他恭候献媚的不正是那个“亨德里克”吗!

突如其来的新环境,使亨德里克恢复了青春的活力。曾使他沾沾自喜的省级荣誉已留在了他的身后。现在他得从头做起,重新磨炼自己。他必须竭尽全力爬上去,爬到顶峰。他满意地感到自己的精力并没有消耗殆尽,尚有余力可供使用。他积极锻炼身体,脂肪几乎完全消失了,灵活的动作中充满了自信。善于微笑,善于使眼睛熠熠发亮的人,一定会胜利。他的声音充满了胜利的音符,其实胜利尚未到来,不过无须等待很久了。

正如巴尔巴拉的朋友塞巴斯蒂安预言的那样,巴尔巴拉重新回到了亨德里克身边。她没有后悔这样做。巴尔巴拉以冷静而好奇的目光观察和关注着丈夫焕发出的新热情。她半嘲笑半钦佩地注视着洗心革面、胸怀大志的亨德里克。过去,亨德里克已开始发胖,是个在省里受观众欢迎的演员,他在汉艺餐厅围着桌子聊聊天,在门克贝格领事夫人出租的舒适的住宅里当个资产阶级的丈夫。现在他变了,变得神经高度紧张。他和巴尔巴拉住在两间陈设简陋的房子里,这样反而使巴尔巴拉更为称心。晚上演出以后,她乐意在一家灯光昏暗的小咖啡馆里同亨德里克相会,优雅的钢琴声荡漾在朦朦胧胧的屋子里,这里的糕点硬得像是黏土和纸板做的。这里碰不到熟人。

巴尔巴拉出神地倾听着亨德里克令人激动但又充满艰辛的事业上的进步。她知道,此时此刻他是真实的。在这低档的小咖啡馆里弥漫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在昏暗的灯光中,他苍白的脸如腐烂的木头在夜晚发出磷光。他嘴长得俊美,有力的嘴唇微微向上翘起。亨德里克又说又笑,强有力的下巴,傲慢地向前突起,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深纹,单片眼镜闪闪发光,一双长着红色汗毛的漂亮而又宽大的手,激动地玩弄着桌布、火柴或别的随手可以拿到的东西。

亨德里克绘声绘色地展望着他的希望、计划和未来。巴尔巴拉对他的雄心壮志表示支持,不再漠不关心地不闻不问,这给了他生活的勇气,增强了他的荣誉感。同时巴尔巴拉也为他的前程做出了积极的努力。她那机智的圣母般的脸会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这不她老谋深算地穿上一件黑色丝绸连衣裙去拜访“教授”,向他转达了她父亲枢密院顾问的问候。这位统治柏林选帝侯大街各大剧院的巨头,热情地接待了他手下青年演员的夫人——枢密院顾问的女儿。枢密院顾问的大名经常出现在报纸上,而且最近他刚刚与文化部长会了面。“教授”的住宅可以称得上是当代统治阶层中显贵的宫殿,里面摆设着巴洛克式的家具、哥白林挂毯和古代名画。主人喜形于色地看着来客棕褐色的胳膊和机敏、忧伤的脸。他久久打量她后,舌头在嘴里动了一下,然后说:“噢,您原来是和‘这个亨德里克’结了婚,此人想必有两下子。”

当然,新环境对亨德里克大为有利,他同选帝侯大街各剧院的其他当权派,例如同卡茨先生和伯恩哈德小姐的关系一直很好。剧务主任卡茨先生,在亨德里克面前早已无法摆出拿破仑一世的架势了,他们经常在一起玩牌。另外,他与伯恩哈德小姐的关系也很好,犹如昔日亨德里克同施密茨经理那样。伯恩哈德小姐是一个有影响力并且精神饱满的秘书,她体型矮小丰满,褐色的头发,嘴唇突出,戴着夹鼻眼镜。亨德里克才到剧院两周,尽管他还不会在办公室里坐在伯恩哈德小姐的腿上,但他竟然称呼冷峻的她“罗泽”,可见两人关系不一般。只有他才可以使用这个称呼。许多演员至今还不知道,伯恩哈德小姐的名字叫“罗泽”呢!

同事们窃窃私语,议论他在柏林发迹的良好开端。他的娇妻拜访了“教授”,他和卡茨能在一起打牌,甚至能在伯恩哈德小姐的腮帮子上摸一摸。这一切将产生效果。

这真的奏效了,不久就明显地奏效了。起初,观众只在小角色里注意到他,但毕竟注意了他。报纸已经称他是“天才的亨德里克·赫夫根先生”。他在一出俄罗斯戏剧中,扮演喝得醉醺醺的年轻农民,他口出呓语,手舞足蹈,在舞台上踉踉跄跄,继而翩翩起舞。他的精彩表演,博得了观众的叫好。柏林观众为特巴布公主朱丽叶教出来的勤奋好学的徒弟而感动,当他演出结束时,台下爆发出掌声。观众议论说这小子的舞蹈真有一股子疯狂劲儿!他们愿意看到他跳舞时脸部所流露的狂喜表情。在酒吧,伯恩哈德小姐的周围聚集着新闻记者和社交名媛,她强调说:“此人有酒神的精神。”

观众关心的是他们自己的几多欢乐几多愁,所以很快把这个狂热的舞蹈家的名字忘却了。而戏剧界却有知情人注意到了亨德里克在柏林的初步成果。首都正在议论他的第二次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