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雅图的那个夏天,她身无分文,急于找个工作。夏末她要嫁的那个男人,正在军官培训学校里上学,也是一分钱都没有。不过,那时她爱他,他也爱她,如此等等。她在报纸看到了这条广告:招工——给盲人读材料,后面有个电话号码。她打了电话,过去了一趟,当场就被录用了。整个夏天,她都为这个盲人干活儿,给他读案例研究、报告之类的东西。盲人在县社会公益服务部里有个小办公室,她也帮着收拾整理。渐渐地,他们成了好朋友。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她自己告诉我的。而且她还告诉我一些别的事情。

“多谢了,老弟。”他说,“我想,我就吸到这儿。我觉得我已经感觉出它的劲儿来了。”他把还在燃烧的烟蒂递给我的妻子。

“我也是。”她说,“和你感觉一样。”她接过烟蒂,递给我。“我就再在你们两人之间坐会儿,闭会儿眼。但别让我碍着你们的事儿,好吧?要是碍事,就告诉我。否则,我就闭着眼坐在这儿了,一直坐到你们要睡觉为止。”她接着说:“罗伯特,你要睡的时候,床一铺就好。就在楼上,挨着我们的房间。你什么时候要睡,我们就带你上去。要是我睡着了,你们两个人可得叫醒我啊。”她说完,闭上眼,睡着了。

“我讲得不太好,是不是?”我说。

他停止了点头,身子向前斜着,坐在沙发边上。他一边听我说,一边用手指挠着胡子。我能看出来,他没太听懂。但他又点点头,像在鼓励我。他等着我就这么接着讲下去。我努力想着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非常大,”我说,“很庞大。石头做的,有时也用大理石。过去,人们修大教堂,是为了接近上帝。那时候,上帝对每个人的生活都很重要。你从他们修大教堂就能看出来这点。不好意思,但好像我的水平就到这儿了,我只能讲成这样。我本来就不擅长这种事儿。”

“没事儿,老弟。”盲人说,“哎,听我说,希望你不会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我能问你点事吗?就问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回答是,还是不是。我就是很好奇,没什么别的意思啊。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但让我问问你,你信不信宗教,任何宗教?你不介意我这样瞎问吧?”

“好。”我说。

那个英国人还在滔滔不绝。我妻子在睡梦中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继续睡。

“你得原谅我,”我说,“但我没法告诉你大教堂长什么样子。我就是没这个本事。我只能讲成这样,讲不好了。”

盲人听我说着,很平静地坐着,低着头。

这时,盲人清了清嗓子,从背后的兜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是一块手帕。他说:“我明白,老弟。没事儿。别担心。哎,听我说,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有个主意。你给咱们找点儿厚纸,行吗?还有笔。我们试试,一起画一座大教堂。找支笔,还有厚纸,去呀,老弟,去把这些东西找来。”

我就上了楼。我的腿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刚刚跑了很远的路似的。我在妻子的房间到处找,在她桌子上一个小篮子里找到了几支圆珠笔。然后我想了想,该到哪儿去找他说的那种纸呢。

“好了,”他说,“好了,咱们画吧。”

“好极了,”他说,“太好了。你画得不错。从没想过你这辈子还会做这样的事儿吧,老弟?啊,人生嘛,谁都猜不准,这个我们都知道。继续画吧。别松劲儿。”

我装上了拱形的窗户。我画上了飞扬的扶壁。我挂上了巨大的门。我停不下来。电视台已经停止播放了。我放下笔,攥住手,又伸展开。盲人摸着纸面,感觉着。他的指尖滑过纸面,滑过我画的每一个地方,然后,他点了点头。

“画得不错。”盲人说。

我又拿起笔,他找到我的手。我接着画下去。我不是什么艺术家,但我照画不误。

盲人说:“我们在画一座大教堂。我和他正画着呢。加把劲儿呀!”他对我说:“对,就这样,很好。没错,你找到感觉了,老弟。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本来以为你画不成。但你行了,对不对?你现在开着大火炒菜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马上,我们就真能干出点名堂来了。胳膊画得累不累?现在,画上点人进去。没人还叫什么大教堂?”

我妻子又问:“怎么回事?罗伯特,你们在干什么?怎么回事?”

他对她说:“没事儿。”

“闭上了。”我说。

所以,我们继续。我的手抚过纸面的时候,他的手指就骑在我的手指上。到现在为止,我这辈子还从没这样干过。

我说:“真是不错。”


    Moody AFB,在佐治亚州。      McGuire AFB,在新泽西州。      McConnell AFB,在堪萨斯州。      Barry Fitzgerald,1888-1961,爱尔兰裔演员,20世纪30年代到好莱坞,1944年获奥斯卡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