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大伙醒来,发现外面起了白雾。

“有香水味儿!”德尔科罗叫了一声,伸出鼻子嗅了嗅空气。“您是不是洒了香水啦,埃伦?……”

“我没有香水……”

“那就是您,阿米莉亚?……要不哪儿来的这么大的香气?”

风把雾幕吹开了。昨日灰黄色的半岛,今天变得鲜艳夺目。

“这是花。对啦,这是花香。花长起来,一夜工夫就开啦。真叫人惊奇。”

“有这样的高温,这事没什么可奇怪的。”

“奇怪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汉斯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地球上的科学家们估计金星还处在石炭纪。可这里却开了这么多的花。”

“科学家也会出错,”特克尔指出道。“就算金星比地球的年龄短,可它这里的进化速度却有可能比地球上要快。我们已经看过不少石炭纪的动植物。金星上的石炭纪还没有过去,但进化却走到了前头。要知道从一纪到另一纪不可能是突然就换了的。这些木贼树、‘翼指龙’、甲胄鱼和其他一些石炭纪的代表今后还要存在好几千年,与那些后来更加完美的动植物并存共荣。”

“是啊,现在已经到了春暖花开之际,我们该抓紧时间,连一天也不能白白让它过去。从山洞到我们未来的种植园路很远。在耕作期间我们暂时得搬到半岛上居住。咱们先在那儿搭起草棚来。吃完午饭我们就动身。”

汉斯到太平湾去了,他想离雷鸣般的拍岸浪和海中生物散发出的浓烈气味远点儿。

等到了地方,“旅客”们就为争夺好地段吵起来了。每个人都想占临岸的那一片沃土。此外,在这儿的花岗岩露头处还有一个天然的蓄水池,里面总积存着雨水。在这儿不愁没有淡水。

男爵和斯特罗迈耶争得不可开交。看来金星上就要燃起头一场战火。汉斯和温克勒尔不得不进行干涉以平息冲突。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斯特罗迈耶又和韦勒对峙起来,平奇和男爵也虎视眈眈地盯上了对方……每个人的心思都是少干活而多收获。

“这些争吵让我腻歪透了,”汉斯对温克勒尔说道,“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它。”

“你们不是埋怨我专制独裁吗?”他对“旅客”们说道。“那好。你们就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可要记住,再甭想指望得到我们的帮助,分享我们的储备和收获。温克勒尔、玛丽、雅克!咱们另起炉灶,走!!”

男爵和欣顿抗议把他们的仆人带走。可是,在金星上不再有什么仆人,同样,也不再有老爷太太。

“旅客”们不由沮丧起来,可没多会儿就心平气和了:食物和水唾手可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天气又那么暖和。还想要怎么样?对,得盖个棚子睡觉时避避风雨。

斯特罗迈耶鄙视地把汉斯一伙称之为“贱民”。

“旅客”远远观看“贱民”们如何搭棚子,然后学着他们的样子干,居然也马马虎虎地搭起了自家的棚子。然后他们就找“贱民”讨种子,因为他们自己的早就吃光了。

只有施尼雷尔一个人还留着种子。他在新世界开始新生活的夙愿终于实现。

他庄严地开始了自己的苦心经营。可是,就在头一天他就感觉到,即使让他发明一个哲学体系也比挖畦容易得多。干了一个钟头的体力活之后,他就开始呻吟、叹息,想睡一会儿又睡不着,只得开始冥思。

他的哲学体系肯定有一个错误,可他怎么也找不着。直到第二天天亮,问题才得以解决:想要舒舒服服在新天地里生存下去,他还缺少……能在他进行高深的哲学思考时替他干活的奴隶。唉,这个汉斯彻底把他的哲学体系给毁了。

起来之后,哲学家哭丧着脸对女儿说道:

“把种子在太阳底下晒晒,然后在石头上磨碎,烙几个烧饼吃。”

“那到了秋天我们吃什么呀,爸爸?”女儿问道。

“看看天上的飞鸟吧——它们不播不割,到时却把谷子收进粮仓。甭管明日啦,得过且过吧,”他回答道。

就是韦勒主教做出的回答也不会比这更妙了。

施尼雷尔们搭的“茅屋”情况也很糟糕,这些“农夫”只能像田鼠躲进洞里一样缩进里面去。生活本身导致了社会保险事业的出现,居民们开始集中居住:就连以马歇·德特朗和斯特罗迈耶为代表的“宿敌”英法两国也搬进了同一个棚子。欣顿和埃伦住在一起,施尼雷尔和女儿住在一起。汉斯、温克勒尔和雅克住。玛丽的棚子在整个棚区的中央。“旅客”们有了一个自己的村落,“贱民”也有自己的村子,但这两个村庄的棚子却是一个挨着一个,并不分开。

汉斯、温克勒尔、玛丽和雅克顶风冒雨也干,日晒中天也干:翻地,给棚子围上板墙以防不速之客——野兽、爬虫和昆虫们——光临。

一天,汉斯的脑袋里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把“企鹅”驯养成家畜。他把自己用树根做的木犁套到了两只“企鹅”身上。它们原来既有力气又听话,派上了大用场。

“旅客”之中的妇女显得比他们的男子更能干。体力劳动对于从没有干过活的欣顿和埃伦来说比谁都显得重。但埃伦多少已经习惯了。妇女们把鱼和牡蛎弄回来,做饭,洗衣服,这些衣服渐渐都变成烂布衫了。

汉斯征用了韦勒的法衣给特克尔的孩子做了衣服,主教现在的模样不再像出家人。自从长衫一没,他身上的宗教精神和力量似乎也进入了休眠状态。他再不同欣顿进行有关拯救灵魂的谈话,不理睬她投来的斥责目光。

有一次,欣顿忍不住了:

“我都认不出来您啦,我的老朋友。我觉得您已经把上帝忘了。”

“我根本不老,”他捻着小胡子反驳道。“至于上帝吗,不同的行星上有不同的神。”

“没准是个女神吧?”欣顿刻薄地说。

“您说的一点儿都不错。维纳斯是爱情之神。”

“于是您就开始发了狂似的为她效劳……”

听了韦勒那些亵渎上帝和无礼的话语之后,欣顿明白了,上帝已经永远失去了主教,而主教也丢掉了上帝,至于她自己,欣顿,则失去了一个朋友……

平奇终日围着阿米莉亚大献殷勤。斯特罗迈耶越来越经常地向玛丽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可她根本就不理睬他。

欣顿觉得就是把自己心中的怨气跟埃伦说说也好,可侄女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满口的粗话,况且也顾不上跟姑妈闲扯。她的纤纤十指因为总干活已经变得粗糙不堪。她看谁都有气。

斯特罗迈耶和马歇·德特朗始终幻想着回地球去。他俩经常在一齐小声嘀嘀咕咕,每天早晨都要进山。

有一次汉斯照例去探望灿德尔,他在山里隔着大雾听到了男爵和斯特罗迈耶的谈话。他俩议论的是如果回到地球上他们该有多富。

汉斯明白了。马歇·德特朗和斯特罗迈耶每天到山里来是寻找黄金宝石,这些宝贝他们显然是藏在离火箭不远的什么地方。

汉斯和灿德尔见面之后聊了些新闻。

“由于湿度大、温度高、氧气多,这里的土壤肥沃极啦,”汉斯对灿德尔讲道,“它们创造了奇迹。蔬菜就像发面一样眼看着长,大得惊人。土豆跟甜瓜似的,白菜长得比人还高,小麦看上去就是一片竹林。别看这里的夏天不长,倒能收获三四回呢。我们做了薰鱼和干鱼。食物足够吃一冬天,甚至连回去路上吃的也够了……无线电怎么样,还没声音?”

“没有,”灿德尔伤心地回答说。“地球上有可能收到我们的无线电信号,可我听不到回答。”

一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叫人惊慌的事。从太平湾里爬出来一群跟胶冻一样不成样子的生物,像是一群巨大的“变形虫”。它们的动作也像变形虫:这些酸奶冻一样的东西身上出现了一些凸起,这就是“变形虫”运动时用的脚……一团团的胶冻一会儿像条肥胖的蛆,一会儿又恢复成不象样的一团。这是一群滑溜溜、冷冰冰、没有嘴、没有眼、没有骨头的生物。

一块这样的活面团溜进了妇女们的草棚,引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恐慌。它倒不伤人,只是冰凉精湿、滑溜溜地碰了欣顿一下,把她吓了个半死。

这件事使他们不得不想到在太平湾里可能生活着更危险的生物。

温克勒尔建议把棚子搭到那些水上树木的气根网上去。

“利用这些现成的木柱子盖房子一点儿都不难,”他说道,“只要在上面铺上板子架起顶棚就成了。”

这个主意得到大家的赞成。他们搬到了树上。

男爵嘟囔道:

“我我们……这是在退退退化。从星星星际飞船的舱房里搬到洞中,又从洞里搬到树上……很快就要赤身裸体,用四……四……”

“用四条腿爬!”斯特罗迈耶忍不住替他把话说完。“这不对您极为合适吗,男爵。”

欣顿日夜心凉胆颤,她担心风暴会把棚子刮到太平湾里去,“掉到那儿准叫鳄鱼撕成碎片。”

汉斯经常去海湾那边的森林里看看。从气根编织成的网上爬到那里非常容易。

到森林里有可能找到可吃的果子,也许还有飞禽。“田野”里现在正没什么事可干:草已经锄过了。干吗不进行一次考察活动呢?

第二天,用长短枪和刀子武装起来之后,汉斯、温克勒尔、特克尔、阿米莉亚和她的“影子”平奇,攀着气根和树枝,像他们的类人猿远祖一样爬走了。

谁也没有料到他们在这次探险之中会遇上多么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