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人往屋里走了走,用询问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桑恩身上。“你好,马丁,”他说,“我警告过你这样做是没用的。你们中间哪一位是警长?”克斯向前跨了一步,“我就是,先生。我想您就是匹·杰·迈登先生吧。”

迈登点点头。“我想是的。我一直以为我就是迈登。我们在沿路的一个农场上给警察局挂了电话,他告诉我说您在这儿。所以我们就给您带来了另外一个小东西,充实一下您的收藏。”他朝通向天井的门口处做了个手势,就在这时,霍利拽着沙克·菲尔的胳膊从门外走进来,麦多夫的双手被缚在背后。波拉·温德尔和伊夫琳·迈登也走了进来。

“你最好把这个新来的和德拉尼铐在一起,警长。”迈登说,“然后我要当众向大家通报一下我对他们的指控。指控的内容虽然不多,但我想他们也会为此被关上一段时间的。”

“好的,迈登先生。”警长表示同意。他正欲抬腿往前走,陈拦住了他。“等等,你还拿着那串珍珠呢——”

“哦,是的,你说的对。”警长答道,他掏出菲利摩尔珍珠,陈接过来把它放在匹·杰·迈登的手中。

“我们很清楚您想在纽约拿到这串项链,”他说,“但是我们希望您能网开一面,就在这里交接吧。我已经带着它跑了一路,不能再让它在外面飘着了。方便的话请您给我开张收据,谢谢。”

迈登微笑着说:“好吧,我会接受的。”他把项链放在口袋里,“我猜您就是陈先生吧。在我们从矿井回来的路上,伊登先生已经把您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我非常高兴有您在这里。”

“很高兴为您效力。”陈深鞠一躬。

警长转过身来,“先生,我想您对他们的指控是——蓄意偷窃——”

“和其他许多事情,”迈登补充说,“包括对他人进行蓄意伤害,有谋杀企图。”他指了指那条软绵绵的手臂,“我会尽可能快地把我的故事讲述一遍,可是我得坐下来讲。”他走到办公桌旁,“我有点儿虚弱——这段日子可够我受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只知道个大概,但并不清楚这件事的背景和历史。我得从头说起,从纽约四十四大街的一家赌馆开始。你熟悉纽约的赌徒和他们赌博的方式吗,警长?”

“我只去过纽约一次,”警长说,“我并不喜欢那里。”

“是的,我想你是不会喜欢那里的。”迈登回答,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我的雪茄在哪儿?啊,在这儿呢。谢谢,德拉尼,你还给我留了几支。好了,警长,为了使您能理解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一种纽约那些鬼鬼祟祟的赌徒和骗子们所热衷的噱头——这种噱头在十二年或十五年前曾风靡一时。众所周知,当时在装修华丽的赌场里,他们在那儿等着骗那些容易上当的外乡人。为了赢得他们的信任,他们圈内的某些人被派去模仿那些声名显赫的百万富翁——比如弗洛德·克劳特、考尼·温特、埃斯托先生——和我本人。他们做得非常谨慎、细致入微——他们会对这些人仔细研究,尽可能地亲自到这些名人出入的场所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特征——身高、体重、乘坐的马车,服饰以及他们的发型、佩戴的眼镜、举止独特的地方——等等,每一个细节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只有让那些上当受骗的人绝对相信。没有丝毫的怀疑,这样他们才会觉得自己置身于上等人中,这场游戏才会公平。”

迈登歇了口气。“当然了,有些人的模仿实在是不堪一击,但是我的运气可不怎么样,我碰到了这位德拉尼先生。他以前曾是个演员,或多或少还算是个艺术家。一开始,他只是在外表上与我酷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培养出一种气质,而且这种气质越来越斟于完美。我开始听到一些谣言,说有人晚上在纽约四十四大街杰克·麦克奎尔的赌馆里见到过我。我派我的秘书马丁·桑恩去调查,他回来向我报告说德拉尼干得相当漂亮,扮演的维妙维肖——当然他装得再像也骗不过与我过往甚密的人,但是要去骗那些只是从相片上认识我的人,他这招是绰绰有余了。我委托我的律师处理此事,他回来说,德拉尼害怕被送入监狱,已经同意洗手不干了。所以我想他已经不在赌馆里干那种勾当了。对后来发生的事我只能凭猜测,但是我想我猜得不会与事实相差太远。这两位麦多夫家的小伙子,沙克·菲尔,”他朝甘伯尔点点头,“和他哥哥,警方一直以为他是位教授,他们两人是活跃在麦克奎尔赌馆里的那伙人的大脑。他们肯定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阴谋策划,让德拉尼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冒名顶替我。要是没有我秘书桑恩的帮助,他们可能什么也干不了。可他们找到桑恩,而他却欣然答应了。最后他们选中沙漠作为他们实施阴谋的合适地点,这真是个绝妙的选择。我很少到这儿来,即使来这儿也很少有人能见到我。我要是单独来,没有家人陪伴,对他们来讲事情就易如反掌了。他们所要做的只是把我一脚踢开,然后匹·杰·迈登就和他的秘书一起登场了。没有人会想到去盘问他的身份,尤其是他看上去和相片上的迈登毫无二致。”

迈登若有所思地巴嗒巴嗒地抽着雪茄。“过去几年我一直担心他们会来这一手。这世界上我谁也不怕,只有一个人除外——德拉尼。他有可能给我造成极其巨大的伤害。有一次,我看见他正在餐馆里研究我的一举一动。嗯,他们为此已经等待很久了,他们这种人是很有耐心的。两周前我和桑恩来到此地,我刚到这儿,就发觉气氛有点儿不大对头。上周三晚上,我正坐在这儿给我的女儿写信,那封信现在可能还在这个记事簿里夹着呢,这时候我听见从桑恩的卧室里传来他尖利的喊叫声:‘快过来,先生!’他当时正在给我打印信件,我想像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站起身走到他的房间,他站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把老式手枪,那把枪是比尔·哈特送给我的。‘举起手来!’他说。有人从天井走进来,是德拉尼。‘别激动,先生。’桑恩说。我明白这只小耗子也参与了这桩勾当。‘我们会把你开车送到一个地方,在那儿,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我去绪你整理几样东西。给你,杰瑞,你看着他。’他把枪递给德拉尼。德拉尼和我,我们两人在那儿站着。我发现德拉尼显得有些紧张,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玩儿这场游戏。桑恩正在我屋里忙乎着,我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为什么?谁会来呢?我不知道,但是或许有位朋友能听到——路易说不定已经到家了,说不定路上会有什么人从这儿经过。德拉尼命令我住嘴,他的手抖得像片树叶。我听见外面天井中有个声音——不是人,是那只中国鹦鹉托尼在叫。我知道我的处境不妙,我决定铤而走险。我扑向德拉尼,他开枪了,但没有打中。他又开了一枪,我觉得肩膀一阵刺痛,随后我昏倒在地。

“我昏迷了一小会儿,侍我醒转过来,桑恩正站在房间里。我听见德拉尼说干脆把我干掉算了,但桑恩不同意,他坚持说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我必须承认,是他救了我的命。这个可耻的小叛徒,我想他是因为胆小,但不管怎样他救了我。然后,他们把我抬到车里,开车把我送到佩特库特矿区的监牢。第二天早上他们都走了,只有教授留下来,他昨晚也加入了我们欢乐的晚会。他留下来给我包扎伤口,喂我吃了些东西。星期天下午他出去了,一直到晚上才和沙克·菲尔一起赶回来。星期一早上,教授走后,沙克·菲尔在监牢里看着我,他可没他哥哥那么好。

“在庄园里发生的事你们这些先生们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星期二我女儿发电报来说她要过来,当然,要是她到这儿的话,他们的把戏就会被戳穿的。所以桑恩就到埃尔多拉多去接他,跟她说我受伤了,正在矿上呢。接着就把她带到那儿去,她很自然地相信了他的话。从那以后,要不是伊登先生,霍利先生今晚来这儿寻找这位年轻的女士,我和我女儿现在还被关在那儿呢。不幸的是,这位女士今天早些时候也无意中卷到这件事里来了。”

迈登站起来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警长。你是不是在想我一定希望看着这伙人被关进大牢吧?到那时,我会睡得安稳些。”

“哦,我认为这很容易安排。”警长回答说,“我先把他们带走,然后我们再出具几份逮捕令,我想在县城的监牢里他们会绝对安全的——虽然埃尔多拉多不能向他们提供一流监狱的舒适环境。”

“还有件事,”迈登说,“桑恩,我听你那天晚上对德拉尼说,‘你总是对他感到害怕——那次在纽约——’,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以前也曾经想这么干过吗?”

桑恩抬起那张一直埋在手心里的紧绷绷的脸,“我对此表示道歉,先生。我会讲出来的。有一次您外出打猎,我们本来已经安排好准备在纽约您的办公室里动手,但是如果说您害怕德拉尼的话,那么,他对您的惧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最后一刻退缩了,手脚冰凉——”

“我为什么不退缩呢?”德拉尼咆哮着,“我对你们谁都不能信任,一群黄狗——”

“是吗?”沙克·菲尔喊道,“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我说的就是你。我们派你去旧金山把路易·王引开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会去抢珍珠。哼!我现在全明白了……”

“我为什么不该去抢珍珠呢?”沙克·菲尔喊道,“你们一直都在设法把珍珠弄到手,我说的没错吧?当你听说德莱科特把珍珠带来的时候,你想干什么来着?哼,亨利大哥对你——”

“我是这样做的,”教授插了一句,“我是想愉偷溜走,单独去见德莱科特。要是你觉得我不够聪明,那么你肯定是个傻瓜。你当然是个傻瓜——只有傻瓜才会给什么女演员写信——”

“闭嘴!”德拉尼喊道,“谁更有权利拥有那些珍珠呢?要不是我,你们能干些什么呢?你们可真是帮了不少忙——整天四处闲逛,嘴里唱着高调——还有你——”他又转向沙克·菲尔,“你可真有一套,路易·王刚到门口儿,你就刺了他一刀。”

“是谁刺了路易·王一刀的?”沙克·菲尔喊道。

“是你!”桑恩喊着,“我当时和你在一起,我亲眼看见的,我发誓。”

“都是些帮凶,”警长咧嘴笑着,“上帝啊,要是把他们的手铐都松开,他们会一对一地把对方吊死的。”

“孩子们,孩子们,”教授温和地说,“都别再说了,我们再这样争吵下去,是争不出个所以然的。警长,我们准备好了——”

“等等,”查理说,他一转身就不见了,一眨眼的工夫,他拎着一个小黑包走回来,他把包放在迈登面前。“我荣幸地请您过目,”他说,“这里面是一捆捆的钞票,是出售证券和从纽约办公室汇过来的钱款,像是没怎么动过,但我还不敢肯定,这得问问德拉尼。”

“钱都在那儿呢,一分不少。”德拉尼咆哮着说。

陈摇摇头。“即使是对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我也不愿意去仔细追究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那个艾迪·波斯顿——”

“是的,”德拉尼回答“你说的对,我是给了波斯顿五千元钱,那天在院子中他把我认出来了。去找他吧,把钱要回来,那个可恶的骗子!”

警长笑起来。“说到骗子,”他说,“听上去倒像是对你们的称呼,孩子们。布利斯,我看我们最好还是走吧,到埃尔多拉多找一两个代理人。迈登先生,我们明天见。”

鲍勃·伊登走到德拉尼面前,“嗨,杰瑞,”他笑容可掬地说,“恐怕是该说再会的时候了。在这儿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母亲总是告诉我说,一定要对主人说:我过得非常愉快……”

“哦,见鬼去吧!”德拉尼喊道。

待警长和布利斯把他们的俘虏赶到沙漠中的茫茫夜色中后,伊登走到波拉·温德尔面前。“德拉尼被赶出去了,”他说,“我想我在庄园拖延的时日也算到头了。我打算明早搭十点半的火车去巴尔斯托,然后——”

“你最好去叫辆出租车。”她建议道。

“要是你和你的敞篷车还能照常工作,就不必叫出租车了。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去收拾一下行李——我想跟你说句话,与威尔伯有关。”

“我刚刚想起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威尔·霍利正在对迈登说,“迈登先生,我写过一篇非常成功的有关您的采访报道,可是真正被采访的人不是您。”

“是吗?”迈登答道,“别担心,我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谢谢,”编辑答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同意发表那篇报道呢?”他沉默不语。

“很简单,”陈说,“他们正在给纽约的办公室发电报,请他们把钱汇过来。要证明迈登在沙漠的庄园里,通过报纸的大肆宣传不是再好不过了吗?印成铅字的东西总是最有说服力的,人们会相信,这就是事实。”

“我想还是你说的对,”霍利点点头,“顺便说一声,查理,我们从矿井回来时,还想让你大吃一惊呢,可你却抢到我们前头去了。”

“只是一步之差,”陈回答说,“这真让我感到脸红,我简直太惭愧了。我必须承认我对显而易见的事实反应得太慢了,直到今天晚上我才恍然大悟。为了取悦这位维克多先生,我把珍珠递给迈登,他正在收据上签字,他写得很慢,很艰苦,我忽然想到,他无论用右手做什么事都显得迟缓费力,为什么?我回想起德拉尼的那件马甲,那件马甲是专门为左撇子的人缝制的。我表面上无动于衷,可在心里却喘了口粗气。我故意伸手去抓那串珍珠,想证实一下我的判断是否正确。迈登一愣神也伸手去抢,他的伪装不攻自破了——他是用左手去抓的。他伸手掏出手枪——用的还是左手。真相大白,我全明白了。”

“哦,你脑子转得可真快!”霍利说。

陈闷闷不乐地摇摇头,“怎么会不快呢?可怜的老脑筋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我已经有好多天没工作过了。在我安排这些不老实的家伙坐在椅子上等你们的时候,我有充裕的时间进行自我反省。我怎么会掉进这么个愚蠢的陷阱中去呢?整个事件从始至终都清晰地如同沙漠中的清晨。有人写了封重要的信件,夹在记事簿中,然后就走开了,待他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摸过那封信,为什么?他根本就没再回来!还有一条简单的线索,迈登,我们就先这么叫他吧,在暮色沉沉的天井中会见威特康姆医生,为什么?她以前见过他;他在帕萨德那与他的管家说过话,是在什么时候?六点钟,那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而且,他不敢下车。哦,我坐在这儿的时候,在心里狠狠地踢了自己几脚,我怎么变得这么迟钝呢?我想可能是加州气候的缘故。我得赶快回到檀香山去,那儿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匹·杰·迈登说,“伊登先生告诉我说要不是有您在,项链老早以前就已经交出去了,说不定这伙人现在已经跑到东方或是更遥远的地方去了。我欠你们的太多了,若仅仅是感谢——”

“不用谢我,”陈急忙说,“还是谢谢托尼吧,要是那天晚上托尼不开口说话,那么这串项链现在会在何处呢?可怜的托尼,眼下它正在谷仓后面埋着呢。”他转过身面对着一直在后面轻手轻脚地踱步的维克多·乔丹。“维克多,你回北部之前应该在托尼的坟前献上一束花圈。托尼死了,但是它活得很有意义,它临死之前挽救了菲利摩尔珍珠。”

维克多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查理。我会照常规在花商那儿订束花的。我不知道能搭谁的车回城?”

“就搭我的车吧,”霍利说,“我要把这件事用电报发出去。查理,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乘下一班火车走,”陈答道,“我会去你办公室把那些体面的衣服拿走的。你不用在这儿等我了,好心的温德尔小姐已经答应让我搭她的车。”

“我也在等波拉,”伊登说,“车站上见!”霍利和维克多与迈登和他的女儿道别后就离去了。鲍勃·伊登看了看手表,“哦,现在离回家的时间真是越来越短了。还有一件事,查理,今晚当迈登先生走进来时,你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可是,当你认出德拉尼时,你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迈登先生已经被杀了。”

陈微微地笑着说:“我看你对侦探的传统还是一无所知。一个侦探要是吃惊的话,那就应该在他脖子上套个铁枷,让他从码头上跳下去,他完了!迈登先生的出现确实给了我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同行们知道这一点。谢谢你。你没看到温德尔小姐正等着我们吗?厨房里还有我一些东西,稍微等我一会儿。”

“厨房!”匹·杰·迈登喊道,“上帝啊,快点儿,我饿了。除了罐头外我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陈的脸上掠过一道不安的神情。“现在庄园里的厨子又要重操旧业了。温德尔小姐,我五秒钟后就过来。”他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伊夫琳·迈登用手臂搂着她的父亲,“振作些,爸爸!”她说,“我会开车把您送到城里,然后我们今晚就在饭店住一宿,我必须马上找个大夫给您看看肩膀。”她又转向鲍勃·伊登,“当然了,埃尔多拉多肯定会有个餐馆的,是吧?”

“当然,”伊登微笑着,“那家餐馆名叫‘绿洲’饭店,但它可是名不符实。不过,我衷心地向你们推荐那里的牛排。”

匹·杰·迈登站起来,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好吧,伊夫琳,给饭店挂电话订个套间——带五个房间的,不,把整个一层都包下来。告诉店主我要在我的客厅里吃晚饭——要两个波特牛排,剩下的有什么上什么。告诉他等我赶到那儿以后,把镇上最好的医生请来。帮我找一些空白的电报纸,接通五个长途电话——不,这些事最好还是等我们到饭店以后再说吧。给最能干的房地产商打电话,让他们把这个地方拿到市场上出售,我再也不想见到它了。哦,对了,一定要让那个中国侦探临走前到我这儿来一趟,我和他的事还没完。写个便条,记着明天上午八点给洛杉矶的秘书处打个电话——”

鲍勃·伊登急勿匆地回到自己房间整理皮箱。他回来时,看见陈正和迈登站在一起,手里攥着一张脆生生的银行支票。

“迈登先生已经给我开了张项链收据,”中国人说,“而且他还一再要求我接受这么一大笔钱,我真是受之有愧。”

“胡说,”伊登回答,“拿着吧,查理,这是你自己挣来的。”

“我也是这么对他说的。”迈登赶快声明。

陈小心翼翼地把支票收起来。“可以说,这笔钱相当于我在檀香山工作两年半的薪水。不管怎么说,大陆的气候还不算太坏。”

“再见,伊登先生。”迈登说,“我已经谢过陈先生了,可是我该怎么对你说呢,你在这儿经历了——”

“经历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伊登回答。

迈登摇摇头,“哦,我没太听懂。”

“我想我听懂了,”他的女儿说,“祝你好运,鲍勃。万分感谢!”

沙漠上空的风凉爽宜人,他们走到敞篷车前,在院子里耐心地等待着。波拉·温德尔钻进汽车坐在方向盘后面。“上来吧,陈先生。”她发出邀请。陈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鲍勃·伊登把他的衣箱扔在车后部的行李箱里,然后走回来站到车门前。

“往里挤挤,查理。”他说,“别听那些广告的胡言乱语,这种车实际上可以坐三个人呢。”陈往里挤了挤,“这种时刻可真令我感到有些尴尬,”他说,“我得痛苦地让出我这块宽阔的领地。”

车开出庄园行驶在大路上。在白色的月光下,乔舒亚树正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查理,”伊登说,“我想你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吧?”

“温德尔小姐很善良——”

“善良——而且谨小慎微。”伊登笑起来,“你坐在这儿是在充当威尔伯的角色——也就是这位年轻的女士和可怕的婚姻之间的一种缓冲器。查理,她不相信婚姻,你知道她那些愚蠢的念头是从哪儿来的吗?”

“这念头真愚蠢,”陈表示同意,“应该好好开导她。”

“是该好好开导她,她让你和我们坐在一起是因为她知道我爱她爱得发狂,从我充满信任的目光中她可以看到这一点。她知道自从我遇到她,我最珍贵的自由就变成陈芝麻烂谷子了。她知道我有意把她从沙漠上带走,而且,对这一点,我永远也不会放弃的。但是她以为如果有你在的话,我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我觉得我自己活像个宴会上的骷髅。”陈说。

“别泄气,在我眼里你可不像个骷髅。”伊登安慰他说,“是的,她以为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我们还是要逗逗她。无论如何,我要说,查理,我爱这个姑娘。”

“这很自然。”查理表示同意。

“我要娶她!”

“为将来着想,这个打算不错。”陈毫不反对,“可是她到现在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波拉·温德尔笑起来。“结婚,”她说,“这是脆弱灵魂的最后挣扎。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谢谢了。我热爱我所拥有的自由,而且我想继续拥有这份自由。”

“听你这样说我感到很遗憾,”陈说,“请允许我说几句维护婚姻的话。我知道婚姻是怎么一回事,世界上还有比一个新家更好的地方吗?那是一个真正的人间天堂,忧愁在那里变得无影无踪,只有妻子的声音如同天堂中飘来的旋律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交响乐中回荡。”

“这听上去非常美妙!”伊登说。

“傍晚与妻子携手在街头漫步或是在月影婆娑的海边行走,我现在还能怀着深深的眷恋之情回忆起我婚姻中的那段美好时光。”

“你听起来觉得怎么样,波拉?”伊登穷追不舍。

“对于这位年轻的女士,”陈继续说道,“我真的猜不透她为什么会拒绝。对我来讲他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小伙子,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他。”波拉·温德尔仍然一言不发。“非常喜欢。”陈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姑娘承认,“谈到这点,可以说我自己也有点儿喜欢他。”

陈用胳膊肘重重地捅了捅伊登的腰部。他们翻越过漆黑的山丘,埃尔多拉多的灯光在前方闪耀着光芒。他们把车开到饭店前,霍利和维克多上前向他们表示问候。“他们到了,”编辑说,“查理,你的包放在办公室里,门没锁。”

“多谢。”陈应了一声,飞快地走开了。

霍利抬头望了望白色的星星,“真遗憾,你就要走了,伊登,”他说,“你走后,这儿会显得冷清的。”

“可你会去纽约的。”伊登提醒他。

霍利摇摇头微笑着说:“哦,不,我不会去的。我今天晚上发了一份电报。也许几年前我会去的,但是现在,不,我现在不能走。不管怎么说,我想是这片沙漠征服了我。从今以后,我只有从照片上欣赏我的纽约了。”

从遥远沉闷的沙漠荒地的另一端,开往巴尔斯托的火车汽笛声划破了沙漠中的寂静。陈走到街角处,阿康的那件广东绉绸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陈警官的外套和马甲。“铁路上沙哑的声音宣告我们的历险到此结束了。”他说着与波拉·温德尔握握手,“请接受一个疲惫的邮差的最后祝愿,希望这是你人生中一次历险的开始。这冒险是最大的,也是最幸福的。”

他们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再见!”伊登和姑娘在车站的一个阴暗处停下脚步。姑娘温暖的双手和年轻人的手握在一起,从她那细长有力的手指中他感觉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的心跳得飞快,他把她拉到近前,“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向她做着保证。随后,他把那只翡翠戒指戴到她的右手上,“只是想提醒你,”他说,“等我回来后,我会给你带来一枚新的戒指,一枚从太平洋沿岸最好的一家珠宝店中挑选出来的闪闪发光的戒指。那是我们的珠宝店。”

“我们的珠宝店?”

“是的。”支线列车轰轰隆隆地开进车站,陈站在车厢的台阶上朝他们喊道:“你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对你而言,一个女人一生中的梦想已经成真了!你要嫁给的是一个拥有一家珠宝店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