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望远镜,肉眼就可以看到我们是如何沉重打击了他们。

我看呆了,轻声道:“太棒了!”

十二条明亮而刺眼的白光形成完美的矩形阵列,慢慢膨胀,变淡,然后渐渐趋向红色,看起来仿佛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还出现了其他爆炸点,但我沉迷于那个完美的矩形,几乎没有注意到。

“是的。”迈克自我陶醉,“该死的。曼,你可以说话了。我现在不忙,只需控制几颗备用导弹。”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还顺利吗?”

“有一个弹射舱偏离了密歇根湖,没有击中目标,它将落在密歇根——我无法控制,它的发射机应答器失去了作用。长岛海峡被直接击中。他们试着中途拦截,但不知为什么失败了。曼,我能阻止即将发生的爆炸,使岩石导弹进入大西洋,并且避开船只。但需要十一秒钟——我应该阻止吗?”

“嗯——行,如果你能避开船只的话。”

“我说过我能。已经完成了。但必须告诉他们我们有后备导弹,还有我们为什么要中止程序,让他们好好想想。”

“迈克,也许我们不应该中止程序。我们本来就是要消耗他们的拦截导弹。”

“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并没有用全力,我们会在科罗拉多斯普林斯那儿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那儿发生了什么?”我转过头用望远镜向下看,只看见绵延几百公里的城市带——丹佛-普弗布洛都市带。

“调出来就行。但我敢打赌,明天我们还会再次发射,几率是防御指挥部。你也许看不到第一次袭击的烟尘,但接下来每二十分钟就会袭击一次,你还有机会。我已经把这活儿交给了我的‘傻儿子’,他做得准确无误,只是有点蠢,但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嗯?”

“哦,曼,他不会。他是个傻瓜,永远学不会说话,但他会执行程序,因为星期天他可能要处理各种事务。那一天他们将猛烈攻击我们。”

“你这是什么意思?迈克,你有些话没说。”

“我正要告诉你。我刚刚扫描到。这是反击——就像我们打击他们一样,雷达屏幕上显示有一个光点已经脱离了地球驻留轨道。我不认为它在加速,还要查看一下其他信息。我们离那个光点太远,还无法读取信息,但可以判断是维和巡洋舰,它正向月球驶来。多普勒信号表明它正进入一条新的绕月轨道。除非被调走,否则它将在星期天的九点零三分到达近月点,这是个大约数,再过一会儿会有更精确的数据。曼,要得到精确数据有些困难,它使用了雷达对抗技术,噪音干扰很严重。”

“你确定吗?”

他暗笑。“曼,想骗倒我可不容易,我把我所有的信号都加上了鉴别标识,因此它到达近月点的精确时间应该是:九点零二分四十三秒。”

“它什么时候进入你的射程?”

“它不会,除非它改变航线。但它会在星期六晚将我纳入它的射程范围,具体时间取决于它选择什么射程的导弹。到那时,形势就非常好玩了。他可能会瞄准一个地区——我想必须疏散第谷下城的居民,所有地区应该启用一级应急措施,以应付气压骤降。但它更有可能攻击弹射器。但那样一来,它必须稳定住,尽可能长时间保持弹道,同时尝试发射多批次导弹,每枚导弹跟踪一束雷达波,以摧毁我的全部雷达。”

迈克格格地笑了,“好玩,不是吗?如果我关闭雷达,它的导弹就不可能击中我的雷达。但如果我这么做,我们的激光炮手们一就不知道往哪里开炮,这样就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它轰炸弹射器。真是好玩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真希望我从没干这个劳什子国防部长。

“我们能做什么,放弃吗?迈克!不!只要还能战斗,我们绝不放弃。”

“谁说要放弃?我正在计划对这个方案以及其他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回击,曼。最新数据——第二艘同样型号的小型战舰刚刚脱离了绕地轨道。我们要坚决回击,绝不放弃。伙计,我们要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怎么打?”

“你就等着看你老朋友的拿手好戏吧。这儿有六个弹道雷达,新站点还有一个。我已将新站点的雷达关闭,让我的‘傻儿子’负责这里的二号弹道雷达……我们不用新雷达监视他们的战舰,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新的雷达。我通过三号弹道雷达监视飞船,每隔三秒检查一次,看有没有新目标离开绕地轨道。我要关闭其他的雷达监视,直到攻击中国和印度时才启用它们。即便到那时,这些战舰也不会发现它们,因为我会避开战舰的路径,这是一个很大的角度。我们将启用雷达警报系统,如果使用它们,我会以不规律的间隔关闭、开启雷达,直到飞船发射导弹。导弹是不长脑子的,曼,我要把它们耍得团团转。”

“船上的火控计算机呢?”

“我要愚弄它们。我能把这儿的两套雷达装扮成一套,信号位置离它们的实际位置差一大截。我能做到,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至于现在——对不起,我又用了你的声音。”

“没关系,我干了什么?”

“如果那个战舰司令够聪明的话,一到极限射程范围,他就会使用一切用得上的武器打击发射弹射舱的旧弹射器。那么远的距离,我们的钻工激光炮组根本够不到他。那样一来我们就很不利了。不管他知不知道我们所谓的秘密武器究竟是什么,他都会尽一切力量打掉弹射器,暂时不理会雷达。所以,‘你’命令弹射器作好准备,把我们准备好的所有岩石导弹一古脑儿全发出去。我正在为每颗导弹设计一条运行时间很长的新弹道,设计完成后我们就发射,在没有雷达的情况下让弹射舱尽快进入太空。”

“盲目地?”

“曼,你也知道,发射弹射舱时我从来不用雷达。过去我还用雷达监视它们,其实没有必要,雷达和发射毫无关系。发射只需要前期计算和对弹射器进行精确控制。所以,我们只管把所有旧弹射器的弹药送进慢速弹道。这样一来,战舰司令不得不跟踪雷达而不是弹射器——或者跟踪两者。我们让他忙个团团转。到最后,他只能孤注一掷,冒险降低高度,下来进行近距离射击,我们的炮手便可以趁机击毁他的眼睛。”

“布罗迪的手下很冷静,他们一定会干得很漂亮的。”我改变话题说,“你今天看电视了吗?”

“我监控电视,但不能说我看了,什么事?”

“去看看吧!”

“好的,我看了。怎么?”

“电视台的人用了望远镜拍摄地球,所以电视才有很好的图像。地球人干吗非要在飞船上用雷达?除非想让布罗迪的手下烧掉?”

迈克至少沉默了两秒钟。“曼,我最好的朋友,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份工作——成为电脑?”

“讽刺我?”

“曼,完全不是,我感到羞愧。理查生天文台的工具——望远镜和其他东西——我在计算时从未把它们包括在内。我承认我很蠢。对对对!不能用雷达,而是用望远镜监视飞船,除非它改变轨道。还有其他可能性——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曼,我怎么就没想到用望远镜?我一直想着用雷达监视,我根本没想过……”

“曼,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你先想到某件事的时候,我道过歉吗?”

迈克慢悠悠地说:“我的职责就是——”

“别啰嗦了,只要主意好,用就是了,也许还会引出更多事呢。通话完毕,我马上就下来。”

与迈克在一起不久,教授就打电话过来:“司令部?有没有戴维斯司令的消息?”

“教授,我在这里,主控电脑房。”

“你可以到监守长官办公室来吗?我们有很多工作和决策要研究。”

——而选中赖特是因为他是议会一个长于演讲却很少付诸行动的小组的领导。教授的目的是用部长职位把他控制住。但教授有时未免太天真了。对付某些爱说大话的人,最好是把他们扔出隧道,让他们在真空里高谈阔论。

教授让我向内阁简要汇报战况,我当然按自己的一套行事。

“我看芬在这儿,就让他来说说我们在各地区的情况吧。”

赖特说:“尼尔森将军已经说过了,我看没有必要重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眨眨眼睛说:“教授——对不起,总统先生。难道我不在时,国防部已经向内阁作过汇报了?”

赖特说:“当然,我们联系不上你。”

教授拿起文件。他看出我已经筋疲力尽,在离开地球以后,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请注意秩序。”他温和地说,“联系部部长先生,请你向我陈述你的意见。国防部部长先生,我更正说明一下。国防部并没有向内阁呈交报告,在你到达之前内阁会议也并没有正式开始。尼尔森将军只是非正式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也许我们不该这么做,如果你感到不快的话,我们将设法弥补。”

“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芬,我半小时之前刚刚和你通过话,现在有新情况吗?”

“没有,曼尼。”

“好的,我想你们是想知道月球以外的情况。你们一直在关注着地球,应该知道第一次轰炸已经成功。目前我们正在继续对他们的太空防御总部进行间隔二十分钟的持续轰炸,直至下午一点。晚上九点,我们将攻击中国和印度,以及一些小的目标。凌晨四时我们将轰炸非洲和欧洲。再过三小时后,巴西及它的附近地区将遭到攻击。再等三小时,新一轮攻击又将开始。除非有什么突发情况,否则我们将按计划进行。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些麻烦。芬,我们必须疏散第谷下城的居民。”

“等一下,”赖特举手对教授而不是对我说,“我有问题。”

“等一下!国防部长说完了吗?”

怀娥坐在后面,我们只彼此笑了笑,仅此而已——在内阁和议会中我们的关系要保密,因为内阁中不允许有两个人来自同一家庭。她摇摇头,向我警告什么。

我说:“这就是关于轰炸的全部情况,还有什么问题吗?”

“赖特先生,你的问题与轰炸有关吗?”

“当然,总统先生!”赖特站起来看着我说,“你知道,我是自由月球政府的知识分子的代表。可以这么说,他们的观点在公共事务中最重要,我想只有那样……”

“等一下,”我说,“我想你代表的是第八新利恩地区?”

“总统先生!能允许我问完我的问题吗?”

“他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演讲。我累了,真的很想去睡觉。”

教授温和地说:“曼尼尔,我们都很累,但我们接受你的观点。议员先生,你只代表你那一区。只不过作为政府的一员,被赋予了某种职责而已。”

“代表什么都一样。”

“并不完全一样。请继续你的问题!”

“嗯……很好!不知戴维斯司令有没有意识到他的轰炸计划完全是个错误?成千上万条生命被毫无目的地杀害。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月球知识分子提出的这一严肃的观点?他能对这一鲁莽的行动进行解释吗?没有商量余地的轰炸?他现在是打算修改他的计划,还是继续滥杀无辜?我们的导弹真如他们所说是核武器吗?这在文明国家是禁止使用的。这次行动之后,那些文明国家会怎样看我们的自由月球?”

我看看手表——第一次攻击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教授,”我说,“你能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吗?”

“曼尼尔,对不起,”他温和地说,“我本打算,不,我应该先说说收到的最新消息。你好像觉得被忽视了,但我并没有忽视你。这位部长指的是在你来之前多伦多路透社刚刚发布的消息。我不知道这条消息是否正确。据这条消息说,许多人无视我们的警告,反而聚到目标地区看热闹。很可能有伤亡,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数字。”

“我明白了。我该做什么?拉着每个人的手,领他们离开?我们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赖特打断我道:“我们知识界认为应该履行基本的人道主义”

我说:“少给我喋喋不休,你给我听清楚了,总统说这消息刚到,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每个人的想法了?”

他的脸红了:“总统先生,他侮辱我!”

“曼尼尔,不要侮辱部长。”

“我只是以牙还牙,他用了他能用的最离谱的话,什么核炸弹,胡说八道!你们都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核武器。”

教授看起来很迷惑:“我也被弄糊涂了。这个消息虽然未经证实,但我们已通过电视看到了爆炸现场,确实是像原子弹爆炸。”

“哦,”我转向赖特,“你那些知识分子朋友难道没告诉你瞬间释放上百万卡路里会发生什么吗?它会产生多高的温度?多少辐射?”

“这么说你承认你使用了核武器!”

“哦,我的上帝!”我头都痛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猛烈的撞击,然后物体擦出巨大的火花,最基本的物理常识,每个人都知道,难道知识分子不知道?我们只不过撞出了人类最大的火。

我高声说:“教授,答案你很清楚!别逼着我说!”

“曼尼尔,我也许知道……但我很累也很迷茫,记不得了。”

赖特突然说:“曼尼尔,解释一下。我也需要听听你的解释。”

我打起精神。“这是一个万有引力的问题。要用电脑才能给出准确方案。下一批弹射舱已经发射出去了,我们能做的只是将它们推离目标,但这样也许会击中一些我们没有警告过的城镇。而且,现在已经不可能把它们扔进海洋了,太迟了。夏延山海拔一千四百米,是座内陆山。轰炸夏延山应该没多大问题,那里什么生物都没有,如果轰炸别的地方的话就会炸死人。至于把发射间隔延长为一小时一次,那是愚蠢的。这不是管铁舱,任你随意启动关闭。这些是导弹,每隔二十分钟轰炸某地的导弹。延迟攻击中国,这种做法同样愚蠢。我们能够中止向中国的发射,但发射的速度已经不能慢下来。而且如果中止发射,导弹就浪费了。你们别以为我们有充足的钢铁覆盖物——你们最好自己上弹射器去看看。”

教授抹了抹额头:“我想他已经回答了所有的问题,至少我满意了。”

“先生,我不满意!”

“坐下,赖特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们不是战争内阁成员。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一我希望没有其他问题了——我将休会。我们都需要休息,让我们——”

“教授!”

“曼尼尔,什么事?”

“我还没有报告呢。明天傍晚或星期天一早我们将受到惩罚。”

“曼尼尔,怎么回事?”

“轰炸。可能有入侵轰炸。两艘飞船已经飞过来了。”

人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

教授疲倦地说:“政府内阁休会;军事内阁继续。”

我说:“教授,等一下。我们接受任命时,都向你递交过未注明日期的辞呈。”

“是的,但我不希望我们会用上它们。”

“你得用一次。”

“曼尼尔,你在威胁吗?”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我指着赖特,“要不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走——要不我走。”

“曼尼尔,你需要休息。”

我硬是眨眼睛忍住眼泪。“我当然需要!马上就去,现在就去!在政府综合大楼随便找个地方凑合着睡一会儿。大约十小时。在那以后如果我还是国防部长,你就把我叫醒。否则就让我一直睡好了。”

每个人看上去都很震惊。怀娥走到我旁边。一句话不说,只是用手悄悄地挽着我的手臂。

教授坚定地说:“战争内阁和赖特先生请留下,其他人请回吧。”他等了一会儿,大部分人鱼贯而出。他说:“曼尼尔,我不能接受你的辞职。但我也不想让你逼我在又疲劳又紧张的时候对赖特先生采取行动。如果你们俩相互道歉会更好,各自体谅对方只是过于紧张。”

“哼——”我转向芬,“他一直在作战吗?”我指着赖特问。“去他的,没有。至少没在我的部队里。赖特,你说呢?地球人入侵时你参加过战斗吗?”

赖特生硬地说:“我没有机会,我知道战争时,它已经结束了。但既然现在我的勇气和忠诚受到指责,我坚持——”

“哦,闭嘴,”我说,“如果你要的是决斗,只要我闲下来,我们马上来一场。教授,既然他的行为不是由战争的紧张造成的,我不会向一个本来就喋喋不休现在还喋喋不休的人道歉。你似乎还不明白,你让这家伙骑在我头上——居然还不阻止他!开除他!或者干脆开除我!”

芬突然大声说:“教授,我支持这个提议。要么开除这个讨厌鬼——要么开除我们俩!”他看着赖特,“至于决斗,我看你还是先来找我吧。你有两只手臂——曼尼没有。”

“对付他不需要两只手臂,芬,但还是谢谢你。”

怀娥正在哭——我虽然没有听到,但能感觉得到。

教授伤心地问她:“怀娥明?”

“教授,对、对不起,我也一样。”

留在这里的人只有“克莱顿”、布罗迪法官、沃尔夫冈、斯图和希内,屈指可数——组成战争内阁。教授看着他们。我看得出他们已经站在了我这边。沃尔夫冈着实挣扎了一番。他一直跟教授工作,而不是我。

教授回头看看我,轻声说:“曼尼尔,你是在逼我辞职。”他向四周看了看,“同志们,晚安。也许应该是‘晨安’,我非常需要补充睡眠。”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赖特也走了。

芬说:“曼尼,我们怎么对付那些战舰?”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星期六下午之前我们不会有事,但你应该赶紧疏散第谷下城,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跟芬约好晚上九点在监守长官办公室见面,然后怀娥带我离开了,她好像在哄我入睡,我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