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自由人民都是自豪的,但民族自豪感的表现形式并不一致。

美国人在同外国人交谈时,一小点批评都忍受不了,而对赞美之词则总嫌不够。一句微不足道的褒语,他们都听得顺耳;无论把他们捧得怎么高,也很少能使他们满足。他们总是纠缠你,让你赞美他们几句;要是你置之不理,他们便会自我赞美一番。有人说过,由于他们自己都怀疑本身的优点,所以总想让别人在他们面前称赞他们几句。他们的自负心不但贪婪,而且轻浮并有嫉妒情绪。这种自负心喜进不喜出,既想沽名又想钓誉。

我曾对一个美国人说他的国家很好,他立即回答说:“不错,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比得上它!”我又赞美美国人享有自由,他回答说:“自由是珍贵的礼品!但没有几个国家有资格享受它。”我指出美国的民情纯朴,他接着说,“我想象得出,一个曾在其他一切国家目睹贪污腐化现象的外国人,看到这种纯朴的民情会大吃一惊。”后来,我让他考虑一下自己做得怎么样;但他却叫我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非得让我把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决不罢休。这种执拗而令人讨厌的爱国精神,真是使人难于想象,连称赞这种精神的人也感到厌烦了。

英国人可不是这样。他们对本国确有的优点或他们认为有的优点并不宣扬,而只是在内心里自诩。他们既不称赞别的国家,又不要求别人称赞他们的国家。听到外国人的贬语,他们不会发火;而听到外国人的颂扬,他们也不会受宠若惊。

他们对待全世界保持着一种既傲慢又显得无知的态度。他们的自豪感不需要别人培养,而由自己提供养料。

两个族源基本相同的民族,在举止和言谈上却大相径庭,实在令人惊奇。

在贵族制国家里,达官显贵们自有其高傲感所赖以存在的莫大特权,不必依靠他们历数本国的优点去培养这种感情。

这些特权是他们由祖辈继承下来的,所以被他们视为本身的一种不可缺少的东西,或者至少是他们生而即有的天赋权利。

因此,他们对于自己的优越性有一种坦然自若的感觉,决不想在人们面前显示他们的那些人所共知和没有人反对的特权。他们并不觉得这些特权有什么了不起,以致可以构成话题。他们固若泰山,独享高贵,深知不必炫耀自己也会引起世人的注意,确信没有人企图推翻他们。

在贵族处理国务的时候,他们的民族自豪感自然要采取这种自恃甚高的旁若无人的形式,而国内的其余一切阶级也随之效仿。

反之,当身分的差别不大时,一小点优势也具有重大意义。人人一见到周围有成千上万的人也具有与自己完全相同或类似的优势后,他们的自豪感就会变为贪婪的和嫉妒的;微不足道的利益,他们也要力争,而争到手之后,便抓住不放。

在民主国家里,人们的条件是经常变动的,所以他们拥有的优势几乎总是不断更新。这就使他们无止无休地显示自己的优势,以便叫别人看到和使自己相信自己确实拥有优势。

但这种优势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所以他们总是惶惶不安,并极力显示自己还有优势。生活在民主国家的人,爱他们的国家有如爱他们自己,并把他们个人的自负心转变成民族自负心。

民主国家人民的浮夸轻佻的自负心,来因于他们的身分平等和条件容易变动,以致一些最高尚的人在他们生活当中的一些小事情有所变动时,也准会显示出他们的爱憎。

贵族阶级由于特权的范围大和持续时间长,而与其他阶级大不相同。至于贵族成员之间有时出现的差异,则只是由于随时可以获得或失去的暂时小利益而造成的。

但是,一个强大的贵族阶级的成员们,有时为了争夺主子随心所欲赐予的一小点特权,而聚集到首都或宫廷互相争吵。这时,他们必定互相攻讦,彼此眼红得使民主制度下的人感到可笑,为得到一小点利益而互不相让,并用各种理由证明他们也需要享有这种利益。

一旦阿谀奉迎的人也有了民族自豪感,我毫不怀疑,他们也会象民主国家的这号人一样来显示这种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