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日午餐时的谈话——如何争取土耳其——俄国要求分得意大利舰只——波兰的疆界——“寇松线”与奥得河线——坦率的会谈——芬兰——“不割地,不赔款”——最后的和解——德国问题——分割德国?——罗斯福总统的建议——我说明个人的看法——斯大林元帅的观点——再谈波兰问题——关于军事政策的广泛协议——政治局面尚在未定之天——在战争达到高潮时深深担忧德国的力量——目前的分割:“这是不能持久的。”

在我们对战略问题作出重要决定的前后,有几个极其重大的政治问题仍然显著地存在着。12月1日,三国首脑又在苏联大使馆内罗斯福总统举行的午宴上一同进餐。这次参加午宴的,还有莫洛托夫、霍普金斯、艾登、克拉克·克尔和哈里曼。我们首先谈论的就是劝诱土耳其参战的问题。

霍普金斯问我们,如果土耳其参战,我们必须给予什么支持。罗斯福说,伊诺努一定会问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们在尚未研究登陆艇的情况以前,必须慎重从事,不能轻率地作出诺言。我说我们在埃及有十七个不属于英美统帅部指挥的英国空军中队,而且空军上将特德还有三个富余的空军中队。它们主要是战斗机,可以用来保护土耳其。此外,我们还有三个高射炮团。我们已经答应土耳其的就是这些。我们没有向土耳其许下我们将派遣任何军队支援它的诺言。它已装备了五十个师,因此,不需要再派军队去了。

斯大林说土耳其如果参战,它应该把它的一部分领土提供给我们使用。我表示同意,并且说普洛耶什蒂将很容易受到攻击。我们英国人对土耳其所提供的一切,都不是慷他人之慨,我们只是从地中海中部抽调三个空军中队,以便把十七这个数目凑成二十。也许美国可以补充一些轰炸机中队。我们说过,我们只能提供空中保护。我们无法派遣陆军。3月间为攻打罗得岛所需的登陆艇,可以在意大利战役和“霸王”战役之间的时期用一下。罗斯福总统希望这一点能够办到,但是他又说登陆艇的损失非常严重,因此我们需要把我们可能获得的所有登陆艇全部用于“霸王”战役。我回答说,我看没有什么困难。我们没有对土耳其提出任何建议,而且我也不知道伊诺努是否会接受任何建议。罗斯福总统将前往开罗,可以了解他的参谋们会有什么意见。我们英国人只能提供我们的二十个空军中队。土耳其人并不需要陆军,他们只需要空中保护。此外,伊诺努也许不会到开罗去。

“他也许会生病。”斯大林插话说。

我说如果他不肯来,而罗斯福总统又要走的话,我提议乘一艘巡洋舰到阿达纳去和他见面。伊诺努会到那里去的。登陆艇是我们一切战役的关键问题。一部分也许可以从印度洋或太平洋调来,而更大一部分可以建造。如果我们不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势必要放弃一部分计划,但是我们一致认为“霸王”战役不能受到影响。

接着,罗斯福指出,我提出的从太平洋调用登陆艇的建议行不通。因为距离太远,而且美军每天在吉尔伯特群岛和马绍尔群岛向北推进,袭击日军的补给钱。他们需要使用目前手中所有的登陆艇。

霍普金斯又问,攻占罗得岛需要用多少登陆艇。我回答说,我们没有对土耳其承担攻击罗得岛或任何其他岛屿的义务,同时也没有承担供应登陆艇的义务。罗斯福说假如他是伊诺努,他会要求攻占克里特岛以及其他的岛屿。

我说,“我要的是士麦拿和巴德朗地区的空军基地。那些机场都是我们修建的。我们一旦获得这些基地,并且派驻空军中队,我们就可以从天空中肃清德国飞机。无论如何,即使击落一架德国飞机,我们自己也牺牲了一架飞机,那仍然是合算的。我们一定要使岛上的德国防守部队粮尽弹绝。如果土耳其积极地参战,这些岛屿都会不战而降。在这种情况下,甚至对罗得岛也不必进攻了。这些岛屿必须由德国供给物资,如果我们能从土耳其进行空中掩护,我们的驱逐舰也就能够摧毁德国的护航队,但是,这一点目前还不能做到,因为德国仍有制空权。如果我们获得了土耳其的基地,我们就能够对德军不断地施加压力,这将成为进行‘霸王’战役的一个准备步骤。”

斯大林同意这一点。罗斯福总统也同意以二十个空军中队加上若干轰炸机作为基础进行谈判,但是不准备进行两牺作战。

然后,我归纳了大家的意见。我们只向土耳其提供有限的空中保护和高射炮。但是冬天已经到来,德国不会入侵土耳其。我们将继续向它提供武器。土耳其应当接受苏联的邀请,以便将来同我们一起出席和平会议,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还作出这样的保证:如果保加利亚因为土耳其向德国宣战而对它进攻的话,苏联将对保加利亚进行报复,这是以前从来未曾有过的事。此外,我们还建议土耳其同战胜国合作,以及我们将给予大量的援助和友好的对待。

斯大林问道,“如果土耳其向德国宣战,结果引起保加利亚进攻土耳其,而苏联又向保加利亚宣战,那么丘吉尔先生期望苏联采取什么措施呢?”

我说,我不要求任何具体的东西,但是,当苏联军队通过敖德萨向前推进时,它就会在保加利亚人民中造成巨大的影响。土耳其军队有步枪,有勇敢的步兵,有相当精锐的炮兵,但是没有高射炮,没有飞机,而且坦克也很少。我们设立了军事学校,但是土耳其人并不经常来上课。他们学习得不快。土耳其军队很勇敢,但不是现代化的。为了购买武器,主要是美国武器,他们已经花费了二千五百万英镑,这些武器都是由我们运输的。

斯大林说,土耳其很可能不参战。他们将会把他们的空军基地交给我们;事态的发展可能就是这样,不过这也很好。

罗斯福总统然后请艾登先生说明,土耳其人在开罗的谈话内容。艾登先生说,他曾要求土耳其外交部长把空军基地交给我们,并且告诉后者说,德国不会进攻土耳其。但土耳其外交部长拒绝了,他说德国看到土耳其的挑衅一定会作出反应。土耳其宁愿根据协定而参战,但不愿意由于采取上述建议的行动而间接地卷入战争。

我发现,每当我们要求土耳其人尽量利用他们的中立地位,把他们的空军基地交给我们使用时,他们答复说,“啊,不行,我们可不能扮演被动的角色。”但是,如果我们要他们真的参战,他们又说,“啊,不能,我们还没有充分武装好哩。”

因此我建议说,如果必要的话,得采取其他方法。倘若土耳其拒绝参战,它就是放弃了参加和会的机会。它获得的待遇将和其他的中立国家一样。我们还要声明,英国对于土耳其的事务不再感到兴趣,并将停止供应武器。

艾登先生说,他想十分明确地知道,对于土耳其将提出什么要求。我们是否同意土耳其只对德国,而不对其他任何国家作战?如果德国因此使保加利亚参加德国对土耳其的战争,苏联政府是否会对保加利亚作战?斯大林对于上述两点,都表示同意。我说,根据我个人的意见,如果土耳其能尽量利用它的中立地位,我将感到满意。这样,关于我要求采取有限的措施以赢得土耳其参战这一重大的目标,我们在很大的程度上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同时,我们也决定邀请伊诺努前往开罗,同我和罗斯福总统商谈。虽然我了解土耳其人由于我们未能进攻罗得岛,丢了科斯岛和勒罗斯岛,从而使德国在爱琴海获得了制空权而感到痛心,但是我没有谈起这个问题,因为我已经获得了我认为正是我所要求的东西,同时乐观地认为这些已经可以满足需要了。

       ※        ※         ※

这时,莫洛托夫问道,关于意大利舰只,是否可以给苏联政府一个答复。罗斯福的答复非常简单。大多数的商船和少数的战舰,在战时可以由三个国家使用,等到战后再按权利分配。在战争结束以前,最好的办法是,谁能更好地利用这些舰只,就让谁去利用。莫洛托夫说俄国能够很好地利用它们。我问道,苏联政府愿意在什么地方交接这些舰只。斯大林说可以在黑海办理交接手续,如果不行,就改在北海。倘若土耳其不参战,在黑海移交也就不可能了。但是,在北海仍然可以使用这些舰只。

我说,在苏联已经作出,或正在作出的各种努力以后,这只是一件小事。我们只要求能有一点时间,同意大利人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说我愿意看到这些舰只驶往黑海,也许我同时还能派遣几艘英王陛下的军舰同行。罗斯福总统和我需要一定的时间,以便同意大利人安排这个问题。他们的一些小舰艇已用于帮助进行巡逻工作,有些潜艇也正在运输重要的物资。我们一定不能让意大利舰队发生哗变,也不能让他们凿沉船舰。我和罗斯福总统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同意大利人作好安排。到那时,这些舰只经过改装以后,就可以交由俄国人支配了。我还补充说,我希望派遣四五艘英国的潜艇进入黑海。如果土耳其只接受关于“尽量利用中立地位”的要求,这也是我们可以向它提出的事情之一,但是,我们将遵照斯大林元帅的愿望。我们对黑海是没有任何野心的。

斯大林答复说,他对于任何帮助都是很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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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以后,休息片刻,我们走进另一个房间,在会议桌旁就座。我们继续讨论了一个下午。下面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波兰。

罗斯福总统一开始就说,他希望波兰和苏联两国政府能够恢复邦交,以便我们作出的决定能为波兰政府所接受,但是,他承认困难是存在的。斯大林问道,他应当同什么政府商谈。波兰政府及其在波兰国内的朋友同德国人保持接触。他们残杀游击队员。罗斯福总统和我都无法了解目前在那里发生的情况。

我说,波兰问题对于我们联合王国的人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曾经因为德国侵略波兰而对它宣战。虽然我们事先毫无准备,但是由于德国进攻波兰,我们就投入了战争。我又使用三根火柴来打比喻——德国、波兰和苏联。盟国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要实现苏联西方疆界的安全,从而防止德国将来发动进攻。谈到这里,我提醒斯大林,他曾提到西面的奥得河界线。

斯大林打断了我的话,他说,以前没有提到过同波兰政府重新建立关系的问题,而只是提到要确定波兰的疆界。今天,这个问题的提法却大不相同。俄国比起其他各国来,甚至更迫切希望同波兰保持良好的关系,因为对俄国来说,这是一个有关它的疆界安全的问题。俄国赞同主要依靠牺牲德国的利益,使波兰能够复兴、发展和壮大,但是他把波兰同波兰流亡政府分开。他同波兰流亡政府断绝关系,不是因为一时的轻率行动,而是因为波兰流亡政府同希特勒一道,对俄国进行污蔑性的宣传。有什么保证足以使这种情况不再发生呢?他希望取得这样一个保证,即波兰流亡政府不再杀害游击队员,相反地,却鼓舞波兰人同德国人作战,同时不参与任何阴谋。任何波兰政府,只要它采取这种积极的措施,他都表示欢迎,并且愿意同他们恢复关系,但是,波兰流亡政府是否可能变成这种理想的政府,他对这一点毫无把握。

这时我说,如果我们在这个会议桌上能够了解俄国人对于疆界的看法,这是非常有益的。这样,我就能够向波兰人提出这个问题,并且坦率地说明我是否认为这些条件是公道的。我只代表英王陛下政府发言,英王陛下政府希望能够告诉波兰人:这个计划是切实可行的,也是他们可能获得的最好条件,英王陛下政府在和平会议上是不准备表示异议的。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谈罗斯福总统提出的关于恢复关系的问题。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强大和独立的波兰、一个对俄国保持友好的关系的波兰。

斯大林说,这是正确的,但是不能允许波兰人占有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领土。那是不公道的。按照1939年的疆界,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领土已归还给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了。苏俄坚持1939年的疆界,因为从人种学来说,这些疆界看来是正确的。

艾登问道,这是否指里宾特洛甫——莫洛托夫线。

“你怎么叫它都行。”斯大林说。

莫洛托夫说,这条线一般都称为寇松线。

“不对,”艾登说,“这有重要的区别。”

莫洛托夫说,丝毫没有区别。

于是,我拿出一张地图来,指出寇松线和1939年的分界线,同时指出奥得河线。艾登说,寇松线的南端从来就没有明文规定。

这时,参加会议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大家都围在我的地图和美国人拿出来的地图四周观看着,译员很难作出笔录。

艾登提醒说,寇松线原来是打算延长到利沃夫东面的地区。

斯大林回答说,我的地图上的疆界线划得不正确。利沃夫应当留在俄国这一边,而疆界线应当向西划到普热米什尔附近。莫洛托夫将拿来一张寇松线的地图及其说明。斯大林说,他不要任何波兰人口,如果他发现任何地区是波兰人居住的地方,他非常愿意放弃。

我提醒说,德国土地的价值,要比普里皮亚特沼泽地大得多。那是工业区,因此会有助于建成一个更好的波兰。我们希望能够对波兰人说,俄国人是正确的;同时,也希望能够告诉波兰人,他们已经获得了公平的待遇。如果波兰人不肯接受,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我在这里明确地指出,我只是代表英国人发言,而且补充说,罗斯福总统的美国有许多波兰人,他们都是他的同胞。

斯大林再一次说明,如果能够证明哪些地区是波兰人居住的,他就不会提出要求,这时他在地图上寇松线西面和维尔纳南面的地区上,用笔画了一些阴影,承认这些主要是波兰人居住的地区。

这时,大家又重新三三两两地对于地图上的奥得河线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研究结束时,我说,我欣赏这样的划分,而且将对波兰人说,如果他们不接受,那是非常愚蠢的。我还要提醒他们,如果不是由于苏联红军,他们已经被彻底地消灭了。我要向他们指出,他们已经获得了一个十分理想的居住地区,纵横都在三百哩以上。

斯大林说,这片地区确实会成为一个工业的大国。

“而且它对俄国是友好的。”我插话说。

斯大林回答说,俄国希望有一个友好的波兰。

根据记载,这时我以相当强调的口气对艾登先生说,关于把德国的一部分土地割让给波兰以及利沃夫问题,我不想再伤脑筋了。艾登说,如果斯大林元帅以寇松线或奥得河线作为讨论的基础,那就可以提供一个开端。

这时,莫洛托夫拿出了俄国的寇松线地图,以及寇松勋爵的无线电报正文,上面附有全部地名。我问莫洛托夫是否反对波兰人获得沃波累地区。他说他没有这种意思。

我说,如果波兰人接受我们的忠告,那是非常明智的。我不准备为利沃夫问题而声嘶力竭地去争辩。我又转过来对斯大林说,我们在原则上没有很大的距离。罗斯福问斯大林,他是否认为可能根据自愿的原则来迁移人民。斯大林元帅回答说,这也许是可能的。

这样,我们就结束了关于波兰问题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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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总统于是问斯大林,他是否准备讨论芬兰问题。美国政府是否能够采取任何行动,以帮助芬兰退出战争?

斯大林说,最近瑞典外交副大臣曾告诉科隆泰夫人(苏联大使),芬兰人担心俄国要把芬兰变成俄国的一个省。苏联政府答复说,他们不想把芬兰变成俄国的一个省,除非芬兰人迫使他们这样做。于是,科隆泰夫人奉命告诉芬兰人,苏联政府并不拒绝在莫斯科接待芬兰代表团,但是希望芬兰人说明他们关于退出战争的意见。斯大林在德黑兰时,刚刚收到芬兰人复文的要点,这个复文是由博希曼先生转给他的。复文根本没有提到芬兰打算同德国决裂,却提出了疆界问题。芬兰人建议,应当采用1939年的疆界线作为讨论的基础,但是提出了某些有利于苏联的修改。斯大林相信,芬兰人不是真正地急于要举行认真的谈判。他们提出的条件是不能接受的,芬兰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芬兰人仍然希望德国人获胜;至少有一部分人坚决地相信,德国人将要获胜。

罗斯福问道,如果美国政府劝告芬兰人到莫斯科去,是否会有好处。斯大林回答说,他们是准备到莫斯科去的,但是如果他们带着他们现有的计划前去,那也不会有多大的益处。

我说在俄芬战争期间,我曾经同情芬兰,但是当它参加了对苏战争时,我就转过头来反对它。俄国对于列宁格勒及其通道必须获得保障。苏联在波罗的海作为一个永久的海军和空军强国的地位,必需要有保证。但是如果芬兰人在违反他们意愿的情况下被并入苏联,联合王国的人民是会感到不快的。因此,我听到斯大林元帅所讲的话,感到很高兴。我认为要求赔款没有什么用处。芬兰人也许可以砍下一些树来,但是这样做并没有多大益处。

斯大林说他不要钱,但是在大约五年到八年以内,芬兰人可以向俄国供应纸张、木材和许多其他东西,这样就足以弥补他们对俄国造成的损失。他认为应当使芬兰人受到一次教训,他决心要获得赔偿。

我说,据我推测,芬兰人的错误进攻对俄国所造成的损失,要大大地超过像芬兰这样一个穷国所能弥补的程度。我又补充说,“在我的耳边仍然响着这个著名的口号:‘不割地、不赔款。’也许斯大林元帅不喜欢我这样说。”

斯大林笑嘻嘻地回答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已经成了一个保守党员了。”

然后,我问他究竟要求什么。我们即将进行“霸王”战役。我希望到了春季,瑞典会参加我们的战争,而芬兰会退出战争。斯大林说,这样很好。

于是,会谈就转到领土的具体细节——维堡(斯大林说,“维堡肯定是不能谈判的。”)、卡累利阿地峡以及汉戈。斯大林说,“如果转让汉戈有困难,作为一种代替的办法,我愿意接受比特萨摩。”“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罗斯福说。

我说,英国人要求两件事:第一,应该使俄国对它的疆界感到满意;第二,芬兰人应该获得自由与独立,以及在那些极不舒适的地区内,尽可能地获得较好的生活,但是我们不愿对俄国施加任何压力。斯大林说盟国偶尔还是可以互相挤压一下,如果他们愿意这样做的话。但是对于芬兰人,得让他们活下去。他们造成的损失,只要能够弥补一半,也就行了。罗斯福问道,如果芬兰人不带任何条件前往莫斯科,是否会有什么好处。斯大林说,如果没有关于达成协议的任何保证,那么派人长途跋涉前往莫斯科,只能给德国带来好处,因为它会从会谈的失败中捞取资本,而且芬兰国内的侵略分子也可以捞到好处,他们会说俄国人并不真正要求和平。

我说,这是一个谎言,我们大家都会大声指出这是一个谎言。

“好吧,”斯大林说,“如果你们一定要这么办,那就让他们来吧。”

罗斯福说,目前的芬兰领袖是亲德的;如果来人中还有其他人,我们就会有些进展。斯大林认为如果还有其他人,那就更好,但即便是赖蒂,他也不反对。任何人,甚至魔鬼,都可以来。他是不怕魔鬼的。

我说,我希望斯大林元帅处理芬兰问题时,能够适当地考虑到我们在5月发动总攻时瑞典及时参战的可能性。

斯大林同意这个意见,但是说他不能放弃下列几个条件:

(1)恢复1940年的条约。(2)汉戈或比特萨摩(关于这点,他补充说,汉戈已经租借给苏联了,但是他提议要获得比特萨摩)。(3)对于苏联所受损失的百分之五十,应当用实物赔偿。数量以后再议。(4)对德绝交。(5)驱逐所有的德国人。

(6)军队复员。

关于赔偿问题,我说,造成损害是非常容易的,但是修补损害却很困难,任何一个国家对于另一个国家承担了赔偿的义务,都是不好受的。我说,“经验证明大量的赔款是行不通的。”斯大林提出,如果芬兰人不付赔款,俄国就要占领芬兰的一部分地区,但如果他们偿付的话,俄国人就会在当年以内撤走。

“我还没有被选为苏联人民委员,”我说,“但是如果我当选的话,我一定会劝告不要这样做。我们还有更重大的问题需要考虑哩。”我们是支持俄国人的,并且随时准备帮助他们,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到5月间的战役。罗斯福总统说,他支持刚才已经所说的一切(指不同意大量的赔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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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斯大林问道:“还有其他的问题吗?”罗斯福总统回答说,“还有德国问题。”斯大林说,他希望看到德国处于分裂的状态。罗斯福总统表示同意,但是斯大林认为我会反对。

我说,我在原则上并不反对。罗斯福说,为了便于进行讨论,他和他的顾问们大约在三个月以前,就曾经尝试地拟定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准备把德国分为五个部分,斯大林笑嘻嘻地说,我没有在听发言,因为我不愿使德国分裂。我说,我认为罪恶的根源在于普鲁士、普鲁士军队和总参谋部。

接着,罗斯福说明关于把德国分裂为五个部分的计划:

(1)普鲁士。

(2)汉诺威和德国的西北部。

(3)萨克森和莱比锡地区。

(4)黑森—达姆施塔特、黑森—卡塞尔以及莱茵河南面的地区。

(5)巴伐利亚、巴登和符腾堡。

这五个地区都将实行自治,但是还有两个地区要由联合国家管辖:

(1)基尔及其运河与汉堡。

(2)鲁尔和萨尔。

这些地方都作为托管地,由联合国家管制。他只是把以上各节作为一个想法提出来,大家可以进行讨论。

我说,“如果我可以借用美国的成语,那么,我要说罗斯福总统‘说得恰到好处’。罗斯福先生的计划,对我来说还是很新鲜的。根据我的看法,事情有两种,一种是破坏性的,另一种是建设性的。我心里有两个明确的概念。第一是孤立普鲁士。至于将它孤立以后再怎么办,那只是次要的。然后,我希望把巴伐利亚、符腾堡、帕拉蒂纳特、萨克森和巴登分离出来。虽然我要严厉地对待普鲁士,但对于这第二组地区,却准备给予比较温和的待遇,希望它们能参加我所说的多瑙河联邦。德国这些地区的人民还不是穷凶极恶的,我希望他们的生活还过得去,经过二三十年以后,他们的想法就会大不相同。德国南部的人民是不会发动另一次战争的,我们应当使他们感到值得把普鲁士忘掉。至于究竟是有一组或两组地区,我是不大介意的。”

我问斯大林元帅他是否准备在这一方面采取行动。斯大林说他准备这样做,但是他宁愿采取分割德国的计划——就像罗斯福总统的计划那样,因为这种计划似乎更能削弱德国。

当我们要对付大批的德国军队时,我们就会发现他们个个能拼命地战斗,关于这一点,英美军队不久就会了解的。奥地利军队本身却大不相同,斯大林叙述了他们投降的情况。所有的德国人都是一样的。而把他们紧密地结合起来的,则是普鲁士的军官。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在北部德国人和南部德国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别,因为所有的德国人作战时都像猛兽一样。我们应当注意,不要把奥地利人列入任何这类组合中。

奥地利曾经独立地生存过,将来仍然可以重新独立生存下去。

匈牙利也必须这样获得独立的生存。把德国分裂以后,又创造新的组合,不论它叫多瑙河联邦或用任何其他名称,都是非常不明智的。

罗斯福总统热烈地表示赞同。德国人没有任何区别。巴伐利亚人没有军官阶层;否则,他们会跟普鲁士人完全一样,这一点美国军队已经发现了。

我说,如果德国像罗斯福总统建议的那样,被分成若干地区,而这些地区又不隶属于其他的组合,那它们还会重新统一。问题不仅在于分割德国,更重要的是,要使这些被分割出来的地区获得生命力,同时使它们满足于不再依靠大德意志帝国。即使我们需要五十年作到这一点,那也是很大的收获。

斯大林说,一个多瑙河联邦是存在不下去的,德国人会利用这一点,在骨骼上增添皮肉,这样就会创造一个新的大国。他问匈牙利和罗马尼亚是否会成为任何这种联邦的成员。

然后,他又反复说明这种联邦将来对于德国的好处。最好还是把德国的各个部族割裂、分散开来。当然,不管他们被分裂到什么程度,他们一定会要求统一。他们永远会要求重新统一的。他从这一点上看出了巨大的危险,必须采用各种经济措施来减轻这种危险,最后,在必要时,还必须使用武力。

这是维持和平的唯一方法。但是我们如果让德国人建立一个大的联邦,那就一定要出事。我们必须注意把他们分割开来,而且匈牙利和德国不能结合在一起。没有任何措施能够制止一个目的在于获得重新统一的运动。德国人始终想要重新统一,想要复仇。我们必须使自己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以便在他们发动另一次战争时能够击败他们。

我问斯大林,他是否考虑过一个由互不统属的小国组成的欧洲,而其中根本没有较大的国家。

他回答说,他说的是德国,不是欧洲。波兰和法国都是大国。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都是小国。但是,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使德国分裂,以致它无法再重新统一。罗斯福总统指出,他的计划就是达到这一目的的办法。我说我必须明确地声明,目前我们对于一个重大的历史问题,只是进行初步的研究。斯大林说,这种研究当然是非常初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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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又把讨论引回到波兰问题。我说我不要求取得任何协议,而且我自己对于这个问题也没有把握,但是我仍然希望把某些问题用书面记录下来。于是,我提出了下列方案:“在原则上认为波兰国家和民族的国土,应该在所谓寇松线和奥得河线①之间,同时还包括东普鲁士(按照规定)和沃波累;但是实际边界线的走向需要仔细研究,可能在某些地区需要解决人口问题。”这样一个方案没有什么不好的,它使我能够对波兰人这样说:“我不知道俄国人是否会同意,但是我想我可能为你们取得他们的同意。你们看,你们已获得了很好的待遇啦。”我还补充说,我们永远也不能使波兰人说他们感到满意了。什么也不能使波兰人心满意足。

 

①当时关于究竟是东尼斯河或西尼斯河的问题尚未发生。

 

接着,斯大林说,俄国人很想获得科尼希斯贝克①这个不冻港,他在地图上画了一条可能的分界线。这就使俄国能控制德国。如果他能获得这个港口,他就非常乐于同意我提出的关于波兰的方案。我问利沃夫如何处理。斯大林说他将接受寇松线。

 

①现名加里宁格勒。——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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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罗斯福、斯大林和我草签了下列文件,这个文件说明了三国首脑会议关于军事方面的结论。

会议:

1.一致认为应在最大可能限度内以物资及装备以及突击队的作战行动,支持南斯拉夫游击队员。

2.一致认为土耳其于本年年底以前参加同盟国方面作战,从军事观点看来,这是十分需要的。

3.注意到斯大林元帅的声明,如果土耳其对德作战而导致保加利亚对土耳其宣战或对它进行攻击,苏联将立即对保加利亚作战。会议又注意到,这一事实将在即将举行的使土耳其参战的谈判中明确提出。

4.注意到“霸王”作战计划将在1944年5月举行,并由对法国南部所进行的一个战役与之配合。后一战役将根据能够动用的登陆艇的情况全力进行。会议又注意到斯大林元帅的声明,苏联大约将在同时发动攻势,目的在于阻止德国军队由东线调往西线。

5.一致认为,三国军事参谋人员,今后将就欧洲即将举行的战役,互相保持密切的接触。特别是,一致认为有关参谋人员应协作拟定一个掩护计划,使敌人摸不清上述战役的情况,或者作出错误的估计。

       ※        ※         ※

这样,我们在德黑兰举行的长时间的和艰巨的会谈就要结束了。关于军事方面的结论,大体上决定了战争的未来进程。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进攻定于5月举行,当然这还要以潮汐和月光的情况为转移。俄国将以重新发动大规模攻势来支援这次进攻。关于派遣盟国驻在意大利的一部分军队去袭击法国南部海岸的提议,我从一开始便很赞同。这个计划没有经过详细的研究,但是由于美国人和俄国人都表示赞同,这就使我们比较容易地获得为保证意大利战役取得胜利以及攻陷罗马所必需的登陆艇,而如果没有这些登陆艇,上述战役是会失败的。我对罗斯福总统的另一个提议当然更感兴趣,这就是从意大利经过伊斯的利亚半岛和里雅斯特向右推进,最终的目的是要通过卢布尔雅那山峡到达维也纳。所有这一切都是五六个月以后的事。只要我们在意大利的军队的活动能力,不致由于将他们数量不多但是必不可少的登陆艇弄走而变得瘫痪,那么随着战争的总的形势发展,还是有充分的时间作出最后的选择的。许多两栖作战或半两栖作战的计划,都有实现的可能。我希望放弃在孟加拉湾的从海上展开攻势的计划,而正如下一章将要谈到的,这一点证明是正确的。我很高兴地看到,好几个可供选择的重要方案仍然保留着。我们将重新作出巨大的努力来促使土耳其参战,而在土耳其参战以后,爱琴海将发生种种变化,而这些变化又会引起黑海的形势发展。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希望后来却落空了。当我们在充满友谊和为当前的目标而团结的气氛中分别时,纵观整个军事形势,我个人是非常满意的。

       ※        ※         ※

政治形势则比较模糊,难以料定。很明显,政局要以尚待进行的巨大战役的结局为转移,而在那以后,又要以每个盟国在获得胜利时的情绪为转移。如果西方民主国家在德黑兰会议上,对俄国人在获得胜利和消除了它的一切危险后所持的态度有所疑惧,并根据这种疑惧来制订他们的计划,那是不正确的。斯大林答允在推翻希特勒和打垮他的军队后立即参加对日战争,这是具有极端重要意义的事情。未来的希望在于最迅速地结束战争,并建立一个旨在防止另一次战争的世界机构,这些是以三大国的联合力量作为基础,而这三大国的领袖们已经在会议桌旁频频握手,以示友谊了。

我们为芬兰减轻了赔款的负担,这个办法大体上至今还在执行。新波兰的东方和西方边界大致上已经划定。东面以寇松线(尚待解释)为界,而西面以奥得河线为界,看来这片地方将为受尽苦难的波兰民族提供一个真正的和永久性的国土。当时,东、西尼斯河(它们汇合为奥得河)的问题尚未发生。1945年7月在波茨坦会议上,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以激烈的方式提出这个问题时,我立即宣布英国只坚持东部的支流。这仍然是我们今天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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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战胜国如何处理德国这个首要问题,在这次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会议上,只能作为“一个重大政治问题给予初步研究”,而且正像斯大林所说的那样,“当然是非常初步的”研究。我们应当记住,我们这时正在同强大的纳粹国家进行着一场可怕的战争。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战争的一切风险,而同盟国之间的战友情谊以及对于共同敌人的复仇情绪,支配了我们的全部思想。罗斯福总统关于把德国瓜分为五个自治的国家以及把两个具有巨大重要性的地区交给联合国家托管的这一设想中计划,对于斯大林元帅来说,当然要比我提出的关于孤立普鲁士和成立一个多瑙河联邦,或成立一个南部德国和一个多瑙河联邦的建议,容易接受得多。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但是,我对自己在德黑兰时我们所处的那种环境下提出这一问题,一点也不后悔。

我们大家都担心一个统一的德国的力量。普鲁士有它自己的伟大历史。我认为我们有可能同它签订一个严肃而体面的和约,同时,也可重新建立一个大致按照奥匈帝国轮廓的、具有现代形式的国家。关于奥匈帝国,人们说得好:“如果它不存在的话,也会把它创造出来。”这里将形成一个广大的地区,有了这个地区,要比通过任何其他的解决方法,能更早地实现和平及友谊。这样,就可以组成一个联合的欧洲,从而使所有的战胜国和战败国为它们饱经忧患的千百万人民的生活和自由奠定一个稳固的基础。

我不认为我对于这一广大的领域的想法没有什么连贯性,但是,在事实的领域中,我们已经遇到了重大的和灾难性的变化。波兰的疆界已经名存实亡,而波兰在俄国和共产党的紧紧控制下正惶惶不可终日。德国确是被分割了,但只是令人厌恶地被分成各个军事占领区。关于这个悲剧,我们只能说,·这·是·不·能·持·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