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底井武八立即启程去秋田。由于前议员立山寅平和驯马师西田孙吉曾经在秋田见过面,因此,要从这里开始调查。

立山是坐十五日的快车“津轻号”去秋田的,西田紧跟马主,十六日出发前往。名义上立山去秋田是为了参加党的地方大会,这是底井武八在事务所听说的。而西田十六日随后去秋田,是他在府中听说的。

不过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他还要亲自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到达秋田已经是半夜了。

在这里,他想调查立山前议员来参加党的地方大会时下榻的是哪个宾馆。

底井武八看见有三四个招揽住宿客人的人在站前转悠,等着晚点的列车。

“打听一下,”他走近其中一人,“六月十七日,是在这里召开了××党的地方大会吗?”

“有啊。从东京来了很多大政治家呢。”

“当时从东京应该还来了一位名叫立山寅平的前议员,你知道他住在哪个宾馆吗?”

“他们多数住在三泽宾馆,那是这里最大的旅馆。不知道立山前议员是不是也住在那里。”

“谢谢了!”

底井武八打了一辆在站前等候的出租车去了三泽宾馆。

“这么晚才来,不好意思,请问,还有没有空着的房间呢?”

正准备关门的女服务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光住宿的话可以。只是厨房的师傅们已经下班了,没有晚饭。”

“啊,不用,我在路上已经吃过饭了。”

“请跟我来。”

底井武八跟着女服务员走进了大门。还是有四五个女服务员跪着迎接他。

“这么晚才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很拘谨地上了二楼,被引进了一个房间。房间有八叠大小,比预想的要高级。

当他在欣赏壁龛里的挂轴的时候,一个女服务员端着茶点进来了。

“谢谢,谢谢。”

底井武八说着客气话,拿出一张准备好的五千日元,迅速塞进女服务员的手里。

“哎呀。”

女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但迅速塞进腰带里,双手伏地,表示了感谢。

虽然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是个大块头的女子。

女服务员抱来了被褥,一边铺床一边说:

“您到得很晚啊?”

“办了些事,耽误了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我们也是做生意啊。”刚才的小费立刻见了效。

“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

床铺完后,当她打开了枕边的地灯时,底井武八问道。

“听说六月十七日,在这里住过从东京来的大政治家,是吗?”

“住过,住过。据说十七、十八、十九日这三天召开了××党的县支部大会,来了很多大人物呢。”

“其中有叫立山寅平的前议员吗?”

“有的。因为正好是我负责他的房间。”

“是吗,你负责的?这可太好了。”底井武八很高兴。

“那位前议员是一直住到十九日的吗?”

“是的。和其他人一起走的。”

“有没有一位从东京来的西田先生来这里找他?对了,那位西田先生坐十六日的夜车来的,到这儿应该是第二天早上了。”

“那应该是坐快车‘津轻号’来的。‘津轻号’到这里是第二天早上的八点五十分,应该是早上来的客人。”

“没错没错。他穿的可能是西服,是赛马的驯马师。”

“是吗?”女服务员思索了片刻,“怪不得一直在谈论赛马呢。那个人个子高大,四十五六岁的样子。”

“就是他。他果然来了?”

底井武八感到有些失望。

“是的。说是立山先生的马要参加这次福岛的赛马比赛,一直在谈论这个。”

“嗯,知道了。”

看来驯马师西田孙吉肯定是十六日坐快车“津轻号”从东京出发的,他的行动已经得到了证实。

“他在这里住了一晚上吗?”

“没有,说是担心马的情况,马上就回去,不过,是吃过午餐后离开的。”

“而且,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也没有空房间吧,他大概是去别的宾馆了吧。”

“是的,的确住满了。不过十六日倒是有一个房间取消预约呢。”

“取消预约?”

“那位是跟着立山先生来的记者。”

“什么?记者?”

底井武八非常吃惊。

“他叫什么名字?”

“因为不是我负责的,不知道叫什么……”

“怎么查到他的名字?”

“我去下面的前台问一下。”

看样子五千日元小费还真是发挥了作用呢。

底井武八心里怦怦直跳。如果是跟着立山寅平来的记者的话,会不会是山崎呢?山崎的去向一直不清楚,因为是他把那个箱子(就是后来被发现装了他自己尸体的箱子)送到田端站的,所以很有可能是他。

女服务员上来了。

“哎呀,有劳了!怎么样?”底井武八笑着问道。

“据说那个人名叫山崎。”

果然不出所料。底井武八突然兴奋起来。

“是他本人预约的吗?”

“是的。十四日从东京打来了电话,要求务必预约一个房间。”

“那封电报还在吗?”

“没有,早就扔掉了。”

底井武八掏出笔记本,记录下来。女服务员瞪大了眼睛,不安地问道:

“请问,您为什么要了解这些呢?”

“没什么,山崎是我的朋友,等我回去一定得说说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不用了。”

女服务员终于放下心来,露出了微笑。

“不过,”底井武八看着女服务员的单眼皮和翘鼻头问道,“你知道山崎先生为什么跟着立山前议员来这边的吗?”

“电报上说,他和立山先生是朋友。”

“你告诉立山先生了吗?就是山崎取消预约的事?”

“是的。一直等到中午都没有来,而且,想入住的客人又多,就去问了立山先生。然后先生说这家伙真是不靠谱,不用等他了。安排其他客人好了。”

“哦,这么说立山先生知道山崎不来这里了?”

“好像知道。”

“没有显得很吃惊吗?”

“没有,很平静的。反而听说他预约了,显得很吃惊,还问了这件事呢。”

底井武八拿出了烟盒,女服务员动作迟缓地给他点上烟,他继续思考起来。

莫非山崎总编并没有打算和立山前议员一起去秋田?立山坐的是十五日的“津轻号”。山崎托运箱子出现在田端站也是十五日。“津轻号”是从上野站晚上九点四十分发车的,山崎去田端站托运箱子是晚上八点三十分。这样看来,山崎有可能托运完箱子后上了“津轻号”。

如此看来,对于山崎取消预约的事,立山前议员不感到吃惊,说明了他知道山崎也会去秋田,而且觉得取消预约是理所当然的。

值得注意的倒是女服务员说的,立山前议员听到山崎发来预约的电报很吃惊这一点。

这一点很重要。他赶紧翻开笔记本。

他一看女服务员,好像很困倦的样子。

“哎呀,抱歉抱歉。已经问完了,请休息去吧。”

女服务员三个指头摁在地上,施礼之后,轻轻走出了房间。

底井武八趴在床上,在地灯下翻开了笔记本。

①山崎总编打算和立山前议员一起乘坐“津轻号”去秋田。

②山崎消失在了“津轻号”上。后来在郡山站,山崎成为装在箱子里的尸体被人发现,已经有事实为证。那么,山崎到底是在哪里消失的呢?

③立山前议员对于山崎取消预约的事不感到吃惊,说明他知道山崎在列车中消失的事。那么,立山前议员和箱子事件有没有关系呢?

④西田十六日从上野出发,与山崎被害有没有关系呢?

底井武八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一边写下了这些内容。看到④时,他恍然大悟,马上站起来从皮包里拿出了时刻表。

从时刻表中找到在快车“津轻号”前面有一趟准快车“思念号”,是下午四点三十分从上野站发车,到达福岛是次日晚上九点二十五分。福岛是终点站。

看一下郡山站这边。“思念号”到达郡山站是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这趟车的存在给了底井武八很大的提示。

如果按照自己推理的那样,山崎是十五日坐的快车“津轻号”的话,问题就是他在哪里消失,成为装在箱子里的尸体在郡山站被人领取的?已经清楚地知道是在上野站和郡山站之间。但是不可能从上野一出来就消失了。由于在郡山站已经变成尸体了,可以再缩小一些距离。

现在看一下快车“津轻号”从上野出发到到达郡山站之间的站名和发车时刻表。

大宫22:11、小山22:54、宇都宫23:23、黑矶00:24、白河00:53、郡山1:29。

顺便,再查一下准快车“思念号”的时刻表。

大宫16:59、小山17:40、宇都宫18:07、西那须18:55、黑矶19:16、白河19:45、须贺川20:13、郡山20:25。

但是,这里的焦点集中在晚上八点五十分发车于田端站的家畜运输车,因此局限于“津轻号”这趟车。就是说家畜运输车到达小山站是晚上十点五十分之后,“津轻号”只比它晚一分钟进入小山站,但比它先发了车。或许是在这期间山崎总编被末吉厩务员引诱到家畜运输车去的。底井武八曾经考虑到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山崎和立山前议员一起去了秋田的话,就有些不同了。同行是否真实,到了明天早上就清楚了。

底井武八的眼皮越来越沉了,脑袋一挨枕头,就蒙上被子睡着了。

——次日早上,底井武八八点多醒来。一般他都习惯睡到十点,但如果心里有事,还是会早早醒来。

昨天晚上的那个女服务员端来了早餐。底井武八给了她五千日元小费,也是对她提供的重要信息的感谢。

底井武八走出宾馆,直奔邮局。

电报员听了他的请求,查看了电话记录。

“啊,找到了。”

“发给三泽宾馆的那封电报是六月十四日下午五点三十二分收到的。‘预约十六日房间,和立山前议员同去,山崎’……是这个吗?”

“是的,是的。”

山崎在电报里很清楚地写了和立山前议员同去。

“发报地点?”

“饭田桥。下午三点四十分发的。”

“什么,饭田桥?”底井武八不由得窃笑起来。

“发报人的住址、姓名也不知道吧,按说应该写在申请表上的。”

“这个需要去询问饭田桥了,需要三个小时。”

“那就算了。”

那就没有必要询问了。肯定是山崎治郎发的电报了。

电报发自饭田桥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饭田桥附近的神乐坂有立山寅平经常光顾的“宫永”茶屋。

山崎治郎大概是十四日去“宫永”见了玉弥。在那里与立山前议员见面,谈论了什么之后,才使山崎和立山前议员一起去了秋田。底井武八一直不清楚在此之前,山崎和西田是否见过面,不过,得知山崎和立山见过面,这就不是问题了。因为立山前议员就是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

山崎之所以发电报预约了三泽宾馆,说明突然谈妥了什么,还说明他离开“宫永”是在临去发电报之前。从“宫永”到饭田桥走路也就十分钟。

山崎在十五日上午九点二十分离开大田区洗足池的家后就去向不明,原来是已经决定乘坐“津轻号”了。问题是他托运的箱子。最终装了他尸体的箱子上的行李牌是故意用左手写的,所以不知道是谁写的。可是为什么是他自己送到车站的呢?他上午九点二十分离开家,到晚上八点去田端站托运箱子的这段时间,难道是为了准备那个箱子?

不管怎么说,十四日山崎和立山前议员见过面,山崎应该告诉我呀。——底井武八想。

——不不,山崎不可能告诉我的。他瞒着我,悄悄去了府中赛马场,身上还沾了草料呢。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和立山谈话也对我保密。

山崎为什么要保密呢?

恐怕山崎是在坚持不懈的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侵吞公款的原N省官吏冈濑正平被杀的真相,他独占了这个消息,但不在报纸上公开报道出来,想必是为了威胁对方,从中渔利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由此推断,立山前议员果然参与了杀害冈濑正平。不仅是冈濑正平,立山前议员也参与了杀害山崎。山崎被干掉,是因为他知道了冈濑被杀害的真相,因此被杀人灭口。

底井武八坐早上九点前的车离开秋田,下午三点多到达福岛赛马场。

他朝着那排厩舍走去。由于赛马刚结束不久,还有不少厩务员。

底井武八走到其中一个正在晾晒稻草的三十四五岁的厩务员身边。

“西田厩舍的马,就在我们这个厩舍的后面,我很熟悉的。”

那个厩务员回答底井武八的问话,此人的面相很和善。也许正闲得无聊,反而很高兴有人打听的样子。

“西田孙吉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厩舍的?”

底井武八装出是西田粉丝的表情,很热情地问道。

“好像是十七日吧。”

十七日的话,是西田到达秋田的那天。看来那天他来了福岛。

“你没有记错吧?”

“没有记错。因为是赛马开始的十天前。”

以赛马开赛日为基准的话,应该是准确的。

“马主立山先生来这边了吗?”

“听厩务员末吉说,立山先生住在饭坂温泉。”

这么说立山前议员参加完县支部大会后,就入住饭坂温泉了?

“对了,末吉先生是什么时候带着马过来的呢?”

底井武八一边吸烟,一边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厩务员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跟着点了一支烟。

“他是十七日下午两点左右,和马一起住进来的。就是西田先生来的那天,没错。”

厩务员主动确认道。

“十七日的话,来得很晚啊。”

底井武八说道。因为他知道家畜运输车是十六日晚上九点离开郡山站的,所以估计末吉大概是这个时间进入福岛赛马场的。

“是的。”体格健壮的厩务员回答,“我也对末吉说,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他说马在中途得了病,为了给马治疗耽误了时间。末吉君抱怨了半天呢。”

底井武八知道这是末吉在演戏呢。

“那匹马的名字叫日出杯吧?”

他做出一副地道的赛马粉丝的表情。

“没错。”

“那么,这边比赛时,日出杯也不舒服吗?”

“没有,”厩务员红着脸苦笑道,“由于末吉君逢人就说马得了病,大家都信以为真。我看日出杯的样子很可疑,它精神得很。说到底就是末吉君在演戏呢。马到场上一跑起来,状态好极了。跑出了十二秒呢。它出场那天还拿了冠军呢。”

“哈哈哈。”

“马券也大跌眼镜,预测师很气愤呢。他们因为相信末吉君的话,发出了错误的情报。”

“也难怪啊。还真是难以预测啊。”

底井武八不痛不痒地打着哈哈。

末吉借口因马得病而晚点,说不定马券也是托人买的。真是个什么时候都不忘赚钱的人。

“末吉后来怎么说的呢?”

“他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太奇怪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胡说八道,根本就没得什么病,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大概是太丢面子了吧,他还请我们吃了柚子。”

“柚子?”

“是的,说是马主立山先生给他的礼物,给了我三个。其他人也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沾了一些沙子。”

“沙子?”

立山前议员是中部地方选出来的,所以送了他家乡的土特产吧。可是沾了一些沙子是怎么回事呢?

“那不是西田先生送的,是末吉送的?”

“是的。他来了之后送的。”

“他们也是一起回东京的吗?”

“不是,西田先生是在赛马最后一天结束后,坐第二天晚上的车回东京的,末吉因为货车的关系,晚了三天回去的。”

“谢谢你了!”

底井武八没有其他想问的事了,对厩务员道了谢,就离开了那里。

他乘坐那天晚上的末班车回了东京。在福岛的小酒馆喝的酒竟然很上头,在车上很快就睡死了。可见太累了。

即便这样,他耳畔总是回响着站员连续说的“小山小山”的声音。

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之后一回想,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小山站的事一直在脑子里萦绕。

往窗外一看,天色开始发白了。虽说才四点半,但夏天亮得早。

在蒙蒙晨曦中,站台看上去是白色的。对面的黑色货车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

“津轻号”在这里停车的时候,家畜运输车就是这样在对面等着其他车辆过去的吧。

底井武八望着外面想着。

山崎坐在停车中的“津轻号”上,末吉从对面避让线上的家畜运输车外突然出现,敲他的窗户玻璃。山崎看到末吉后,末吉就招手,让山崎去自己的车上。山崎知道末吉是西田厩舍的厩务员便下了车。因为之前他去厩舍调查时见过末吉。他身上沾了稻草也是那次。

到此处为止,与自己原先推测的一样。这之后就有所不同了。因为在秋田得到的信息使底井武八改变了推测。

山崎之所以和立山前议员同行,是因为知道了冈濑正平被害的真相,打算在秋田了结此事。就是说,由于立山要出席县支部大会是无法改变的安排,所以在东京没有解决的问题,就带到秋田来解决。总之,山崎的要求,无论是金钱,还是其他什么,都过于重大,因此,立山需要长时间考虑。正因如此,山崎一直跟到秋田来最终解决。

底井武八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末吉来到站台上敲山崎的窗玻璃时,山崎治郎应该是和立山前议员坐在一起的。那么立山当时在做什么呢?末吉招呼山崎,山崎下车跟着末吉离开,难道他都装作没有看见吗?

这可有些蹊跷了。如果末吉和立山有联系的话,他是不会在立山面前这么做的。

对呀,虽说是同行,但山崎和立山未必是坐在一起的。有可能分开坐,也有可能不在一个车厢。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山崎是在下一节车厢里。因为立山前议员乘坐的车厢里都是出席县支部大会的大人物,或是一些追随他们的议员。当天有三位党的实力派人物出席。十二三名普通议员陪同前往。立山寅平在议员时代是党的干将,虽说现在落选了,但他周围的座位上肯定坐着那些下级议员……也就是说,山崎和立山即便在同一车厢,也离得很远,或者在下一节车厢。

所以说,末吉不是在立山的面前把山崎叫走的。

山崎摇摇晃晃地下了车。“津轻号”的停车时间是三分钟,山崎打算趁着这点时间和末吉说话,然后再返回车上。

当时山崎是因为听末吉说要告诉他冈濑正平被杀的真相,而被引诱到家畜运输车上去的。看来以前这么推测是错的。因为即便末吉不告诉山崎,山崎也已经知道真相了。而且三分钟内,山崎必须回到“津轻号”上来……所以,山崎下车大概是为了从末吉那里获取更有力的情报。

对,一定是这样。

山崎的贪婪使他送了命。山崎来到末吉面前后,末吉对他说,“我有话跟你说,往这边走几步吧”,带着他走到靠近家畜运输车的站台的最边上,末吉表现出尽可能离停着的车远一些,好说些悄悄话的样子。快到夜晚十一点了,所以站台上也有明有暗。在黑暗的地方,如果末吉突然掏出刀子,抵在山崎侧腹的话,山崎根本不敢叫喊和抵抗……

之后呢?

然后,毕竟对方不好对付。因为对方是厩务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山崎很害怕,就顺从地上了家畜运输车。“津轻号”扔下被控制着的山崎开走了。山崎被关在家畜车厢里,和末吉在一起……

大概就是这样的经过。这就是事实真相吧。

末吉就是在这个家畜车厢中把山崎勒死的。无论是末吉自己想干的,还是立山或西田让他这么做的,直接杀死山崎的无疑就是厩务员末吉。

那么,还剩下三个问题。

①末吉勒死山崎是在前往哪站的行驶途中呢?不可能是在停车时。因为停车时列车长有可能过来看一看,还必须防备列车员的眼睛。

②末吉自己单独犯罪,还是有同谋或是唆使者?

③191次列车上的山崎托运的箱子里,怎么会装入山崎的尸体?

——这是最重要的谜团。

首先,思考一下①,当然是从小山站发车之后,但有没有可能是在到达矢板站的途中干的呢?

其理由是,末吉在矢板站称马有病,叫列车长来。如果山崎还活着的话,末吉应该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成了死人的话,就可以隐藏起来。家畜车厢里的东西多得是,比如给马披挂的布料盖在死人身上,就可以蒙过列车长的眼睛。

由此可见,货车一离开小山,山崎就被杀死了。罪犯也是出于想早点干掉,省得麻烦的心理。

只是关于死亡的推定时间,以前底井武八推测是十五日傍晚(这是在确认是山崎托运箱子之前)。但是,解剖的推测时间并不是绝对的,范围很宽,有时也有误差。

#2

底井武八五点半到达上野。由于是早晨,饭馆没有开门。他在便利店买了牛奶和面包,站着吃了。

下面该做什么呢?坐夜行车很疲惫,是直接回公寓睡一觉,还是……

对了,他想到应该和把家畜运输车开到福岛的列车长横川修三见一面。为的是确认上次问过他的事,再问一些相关的细节,使调查更完善。

此时还早,可以赶在他上班之前跟他谈谈。当然,运气不好,赶上他出车不在家的话就另当别论。但底井武八预感今天早上他会在家。

从上野换乘山手线,在池袋下车时是六点半。天已经大亮了。街上有不少起早上班的人。空气凉凉的,很舒服。

走到鬼子母神社附近后,看到一位穿着浴衣的男人牵着狗在神社院内散步,底井武八觉得那浴衣看着眼熟,走近一看,果然是横川修三。

“啊,早上好!”

底井武八跟他打招呼。横川修三看着底井武八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想起来了。

“你好!”

他笑着打招呼,按住了闹腾的丝毛犬的脑袋。

“上次多谢了。”

横川列车长看到底井武八提着箱子,就问:“要去旅行吗?”

“刚从福岛回来。去调查上次也跟你了解过的那件事去了。”

“嚯,很热心啊。”

“我在矢板站下车,去找了你告诉我的那个兽医。”

“哦。”

“不过,我还想再问一次,末吉厩务员找你说马病了,是在宇都宫站停车期间吧?”

“是的。”

横川列车长点点头。

“你进入家畜车厢的时候,注意到什么特别的行李没有?”

“就看见到处都是马用的东西。什么马鞍子、饲料桶、药匣子等,胡乱放着,而且还拴着一匹马,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再加上,他说马有病,我光注意看马了,没怎么注意行李什么的……”

“是吗?一般陪护马匹的人都睡在哪里呢?”

“睡在角落里。有的人就躺在稻草上睡觉,也有的人把箱子那样的东西摆成床铺,铺上毛毯,搭成临时床铺睡觉。”

“末吉是怎么睡觉的呢?”

“好像是搭临时床铺。不过,末吉为了照顾马,好像一夜都没有合眼。”

“在小山站附近,你去过家畜车厢吗?”

“没有。”

横川一边安抚着往身上扑的爱犬,一边回答。

“小山站我没有去看。因为我在最后一节车厢的列车长室里有事情要做。在宇都宫站接到末吉的要求后才过去的。”

“嗯。在田端站你去了吧?”

“那是我分内的工作啊。每节车厢都查看了一遍。当时看到末吉在马旁边吃盒饭,还对我说了句请多关照。”

“明白了。”

——自己想问的就这些吧?底井武八想了想,没有想出其他的问题。

“哎呀,真是太感谢了。回头有什么问题,再来拜访您。”

“好的。”

穿浴衣的列车长笑着低了下头。

底井武八朝池袋走去。商店刚开门。在水果店外面,店员正在给到货的水果起钉子开箱,只见里面是柚子。

在福岛,末吉分给其他厩务员的柚子为什么沾了一些沙子呢?他琢磨着。

底井武八回到公寓小睡了一觉,醒来时是下午一点。因为是一个人住,没人打搅,想睡的话可以一直睡到晚上。一点就醒来,还是因为心里不踏实。

底井武八用冷水洗了脸,感觉神清气爽,穿上洗衣店送来的短袖衬衫,去了府中赛马场。去找末吉,是在见过横川列车长后决定的。

从新宿坐上京王线后,底井武八在车上思考起见到末吉后,自己要做出怎样的表情来。对方毕竟是杀人犯,不能问错话。而且自己还要装作什么内情也不知道的样子,从末吉嘴里套出话来,这就更难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如果被末吉的甜言蜜语勾引,只身一人跟着他走的话,说不定会重蹈山崎的覆辙。但是也不能显得提心吊胆的,被末吉察觉到就危险了,这个火候很难把握。

底井武八走进了府中赛马场。

他直奔西田厩舍而去。太阳在头顶上炙烤着。在这酷热的天气里,连厩舍里也看不到人影,只飘浮着夏日午后冷清而倦怠的氛围。

底井武八往西田厩舍里探头一看,黑暗的马厩里拴着的马也热得无精打采的。哪匹马是日出杯,他这个外行认不出来。里面没有一个人。

底井武八想起上次来时的情况,就站在厩舍边上的楼梯口听了听。二楼是厩务员宿舍,好像有人在说话。看到脚边有四五双鞋或木屐,估计他们又在楼上玩牌赌钱呢。

“有人吗?有人吗?”

底井武八仰头大声问道。

说话声突然停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十八九岁的驯马见习生模样的矮墩墩少年走下楼来。

“什么事?”

他站在楼梯中途,惊讶地低下头俯看底井武八。也许是提防警察来查赌博吧。

“我是来找末吉的,他在的话,请他下来一下好吗?”底井武八尽量做出温和的表情问道。

“你找末吉吗?末吉的话,已经走了。”

少年不客气地回答。

“啊?走了?为什么呢?”

“大约一个星期前辞职回家乡了。”

底井武八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末吉会辞职。

“他的家乡是哪里?”

“听说是四国的宇和岛的农村。具体住址不知道。”

“末吉有信来吗?”

“还没有。”

“西田先生,现在在吗?”

“先生去箱根的强罗饭店了。因为立山先生住在那里。”

年轻的驯马员想赶紧回去,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这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连面胡子的男人,只穿了短裤,悠然地走进来。

他好像听到了刚才最后一句对话,对底井武八问道:

“你是来找末吉的?”

此人的样子很面善。那个年轻驯马员马上回二楼上去了。

“是的。”底井武八向他低头问好。

“末吉辞职了。”

“刚才听说了。我很意外。为什么突然辞职呢?”

“大概是厌烦这个行当了吧。”连面胡子笑道。

“我是前面千仓厩舍的厩务员,末吉跟我说了好多。说是干得差不多了,想回乡下过平常日子了。”

“末吉不是很喜欢马吗?”

“可不是吗?正因为喜欢,才坚持到现在的。我也和他一样啊。他在四国的乡下有老婆孩子,却把农活都扔给了老婆,一个人来东京。”

“可是……末吉下决心辞职,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

这是关键的地方,所以底井武八问得也很谨慎。特别是此人所在的厩舍离得不远,估计说话会客观一些。

“说到这个嘛,”他从短裤兜里掏出抽了一半的烟,叼在嘴里,“因为末吉带着马去福岛比赛的途中,在小山站遇见了中村,他以前也是府中的厩务员,然后才产生这个念头的。”

“小山站?”

“是的。家畜运输车在那站停了一个小时。只要马没有事,就可以出去喝一杯的。”

“是吗?”底井武八全神贯注地倾听着。

“这是末吉从福岛赛马比赛回来后告诉我的。”连面胡子继续说道,“他看见中村的穿着很有派头,觉得他一定是挣到大钱了,就问他在哪里发财。中村就说,现在在小山经营土地中介,买卖特别红火。中村在这里的时候,我也认识他,是个脑子很好使的人。末吉说,见到中村这样,他也下决心辞掉厩务员了。”

末吉说的是真的吗?莫非是从府中逃跑的借口吧?现在底井武八实在无法下判断。

“那位中村,遇到末吉是十五日晚上很晚的时间吧?”

底井武八记得家畜运输车到达小山站是十五日晚上十点五十分,所以中村见到末吉必定是十一点以后。

“是的,他说是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十一点二十分……”

那么,在家畜运输车里刚把山崎总编勒死,末吉就立刻外出了吗?未免太大胆了吧。不过,也可能因为杀了人太紧张,不出去喝酒就受不了。

“他和中村说话的时间长吗?”

“不清楚。不会太长的吧。因为只有一个小时的停车时间。”

末吉和中村喝完酒后回到家畜运输车,把山崎的尸体藏起来,到达宇都宫站的时候,为了马得病的事去找横川列车长,大概就是这样的顺序。

“你也带着马去参加福岛赛马比赛了吗?”

“我也去了。由于货车的关系,是十六日从田端站出发的。”

“什么?十六日?那么是和西田先生同一天去的了?”

“是的,不过西田先生坐的是‘津轻号’。我下午三点从厩舍出来时,恰好遇见他从外面回来。西田先生还对我说:‘你现在去吗?’”

“从外面回来?西田先生一直不在这里吗?”

“这事不便声张……”连面胡子抽抽鼻子,嘿嘿一笑。

“西田先生在神乐坂有喜欢的艺伎呢。可能是头天晚上住在她的公寓里了吧。因为要去福岛,去告个别吧。”

“哈哈哈,也是。”底井武八附和着笑起来。——原来十五日晚上,西田住在玉弥那里了。

“末吉是因为遇见了中村,才决心辞掉厩务员回老家的吗?刚才听说他老家是四国的宇和岛的乡下……”

“是的。从福岛一回来就走了,还来跟我告别呢。不过,还没有收到他已经到家的明信片呢。”

“他家的确切地址你知道吗?”

“没有听他说起过,不知道。”

如此的话,末吉是否真的回了乡下就无从知晓了。很可能没有回去,肯定是畏罪潜逃了。

估计是立山或西田的命令,所以丰厚的资金一定是立山付给他的。末吉的去向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不过底井武八觉得中村说不定也知道,因为他是末吉最后见到的人。

“那位中村住在小山的什么地方?”

“在站前街上,挂着野州不动产商社的牌子,一看就知道。末吉对我这么说的。”

“耽误你的时间,真是太抱歉了。”

底井武八很客气地道了谢。走出厩舍后,他再次抬头朝二楼看,听见了摔纸牌的啪啪声。

小山,从上野坐车一个小时多一点就到了。底井武八是傍晚到的。他在站前走着,白天的热气还没有散去,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野州不动产商社是个不足四米的小门面,招牌很大。

老板中村非常富态,完全看不出曾经干过厩务员。

底井武八此时也装作赛马粉的样子,自称是西田厩舍末吉的朋友,听说他现在辞职回乡下了,想打听一下他乡下的确切地址。

中村请底井武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夕阳透过玻璃窗火辣辣地照在他的脖子上。

“他的地址我也不清楚啊。”

中村以十足的老板派头傲慢地回答。

“我和末吉是晚上在酒馆外面偶然碰见的。我问他,怎么来这儿了,他说送马去福岛,趁着停车时间,出来喝点酒。结果我们就一起喝起来,当时末吉问了我的近况,我说反正比当厩务员强多了。他也说实在厌倦了当厩务员。怪不得我感觉他和以往不太一样,好像心神不定似的。”

“是不是担心货车的停车时间呢?”

“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听他说没关系,回头坐后面的快车追上货车。”

“后面的快车?”

“是的。货车很慢,所以坐后面的快车就可以追上,这倒是没有问题。让人担心的是马。虽说只离开不长时间,但是那么喜爱马的末吉却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来,可见是非常厌倦厩务员这一份工作了。我看着他时心里这么想。”

“是这样啊。”

——后面的快车,是哪趟车呢?在哪站追上货车的?底井武八打算回头查查时刻表。

“此外你感觉他和平常有什么不同的吗?”

“看他很沮丧的样子,我没有多问……是吗,要是末吉辞职的话,大概是见到我的时候下的决心吧。大概是回乡下的老婆身边去,当农夫吧。听说家里有点地,吃饭是不成问题的。”

“末吉没有对你说过,他是带了柚子和马一起去福岛吗?”

底井武八突然想起了这个事。

“你问柚子吗?”

中村很奇怪。

“没有听他说过。”

“是吗?今天打扰了。如果末吉跟你联系的话,可以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吗?”

“我知道了。”

中村又看了一眼底井武八的名片。

不过,底井武八觉得末吉是不会跟中村联系的。因为末吉并没有直接回乡下,而是得到了一笔可观的报酬,暂时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他走出不动产商社,走进附近的咖啡店,查看时刻表。最近他总是随身携带一本袖珍时刻表。

果然找到了一趟准快车“岩代号”。晚上十一点三十分从上野发车,零点四十九分到小山站,到宇都宫站是一点十八分。

距离“岩代号”到小山站,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充裕时间,所以十一点多来站前喝酒的末吉才能这么不慌不忙的。

就是说,末吉在小山站和宇都宫站之间,让马独自在车上,自己乘坐后面的“岩代号”在宇都宫站下车,然后换乘停在躲避线上的家畜运输车。

那时,他谎称马的情况不对头,去找横川列车长。——末吉之所以在宇都宫站去找横川列车长,是有着这样的背景的。

然后,末吉在矢板站叫来兽医,来拖延发车,这与之前的推测一致。

底井武八在咖啡店里待了三十分钟,左思右想了很多,可是总觉得哪里想不明白,仿佛有一个疙瘩解不开,可是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他登上了回去的列车,天已经黑了。今天早上,他经过这里,夜晚又经过这里。调查工作还真是不轻松啊。

底井武八眺望着窗外闪过的灯光,耳边忽然响起了中村的声音。

那么喜爱马的末吉却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来,可见是非常厌倦厩务员这份工作了。他说的是从小山站到宇都宫站,末吉没有跟在马身边的事。

——那么喜爱马的人。

末吉在小山站和宇都宫站之间让马独自在车上,是因为什么呢?这是用一句“非常厌倦厩务员这份工作了”能够解释得通的吗?

底井武八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就是说,小山站和宇都宫站之间只有马在车上,没有人陪护。不对,还有一具山崎治郎的尸体躺在角落里!底井武八凝视着黑色的车窗,一直吸着烟在思考。根本没有品出一点烟味,也听不到车内乘客的说话声。专注的思考似乎屏蔽了所有的感官。

小山站和宇都宫站之间如果并非只有马在车上,而是有人在呢?

这种假设有可能吗?

横川列车长说,在田端站发出后,直到到达宇都宫站末吉来找他,才第一次去家畜车厢。所以,无法知道从小山站到宇都宫站之间的家畜车厢里,到底是只有马在车上,还是有人陪护。既没有办法证明没有人在家畜车厢里,也无法证明有人跟马在一起。不过,家畜运输车发车后,末吉还在小山站前的酒馆喝酒,如果有人在家畜车厢里的话,肯定不是末吉,而是另一个人。

就是说,在小山站停车的时候,那个人和末吉交换上了车。而且到达宇都宫站后,那个人又和乘坐后面的“岩代号”来的末吉再一次交换,从家畜车厢下来了。

这样的假设也可以成立吧。

如果这样的假设也可以成立,就会导致此前自己的推断被推翻。

首先,在车里勒死山崎治郎的人就不是末吉了。和他交替上车的人才是杀死山崎的真凶。回到以前的设想,这一杀人行为发生在从小山站发车后的行驶过程中比较合乎逻辑。末吉将下了车的山崎,从站台上引到家畜车厢上杀死的做法过于大胆,把尸体留在车上,自己去站前喝酒也太不合常理。

如此一来——对了,这样的话,引诱山崎下车的也就不可能是末吉了。也许是另外的人,而且和杀死山崎的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没有乘坐家畜运输车。从田端站到小山站只有末吉和马在一起。

那么,那个人是乘坐哪趟车来的呢?不用多想,就是十五日的“津轻号”。即立山前议员乘坐的那趟列车,也是山崎乘坐的那趟车。

说不定那个人和山崎坐在一起呢,和立山前议员不是一个车厢。

设想一下这样的情况。

“津轻号”到达小山站的时候,那个人指着那边停着的货车,告诉山崎,他的马就在那上面。利用三分钟的停车时间,去瞧瞧怎么样?

山崎听信了他的话,轻易地下了车。打开车门,二人进入家畜车厢内。突然那个男人关上门,勒住了山崎。他一定是个很有力气的人。——此时末吉已经下车去站前喝酒了,不在车里。

当然,这个人已经事先和末吉商量好了。所以,后来在宇都宫站停车时,末吉离开家畜运输车,之后再乘坐“岩代号”追赶上家畜运输车,和那个人交换,也是和那个人商量好的。

因此,借口马有病,拖延挂了家畜车厢的货车的到达时间,也都是那个人和末吉商量好的。

——想到这里,底井武八兴奋起来。

不过,仅凭这些并没有完全解决疑问。最关键的是,在其他的货车上,即191次列车托运的山崎的箱子里,怎么会被放入了他自己的尸体呢?

虽说山崎被害的现场,以及凶手都有眉目了。可是,底井武八还是搞不清楚这个诡计的套路。

因为倘若凶手和山崎的尸体从小山站到宇都宫站之间一起关在家畜车厢里,根本不可能把山崎的尸体换入191次列车里的箱子里。

这一点目前搞不清楚,先往后放一放。

且说和末吉交换在宇都宫站下了家畜运输车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呢?他当天晚上在宇都宫住宿了没有?不,不需要住宿。那个人应该是直接返回东京了。

那么,有没有合适的车次呢?——看一下时刻表吧。

没有衔接很紧的车次。大约等了一个小时后,有一趟二点四十分从宇都宫站发车的慢车(112车),此车到达上野是四点三十分,即十六日凌晨四点三十分。

时间太早了。即便回府中也是六点左右。一大早回去,反而引人注目。因此,他先去了情妇的公寓,睡到午后,下午三点左右回厩舍。一定是这样的顺序。

此人有杀害山崎的动机。至少比末吉和山崎的关系更紧密……明白了。这样就迎刃而解了。

列车到达上野后,底井武八漫不经心地走出了检票口,听见检票员在后面吼他。原来是他忘了出示车票了,而且还弄错了出站口。人在思考的时候,就是这么糊涂。

挂了家畜车厢的货车,虽然是晚上八点五十分从田端站发车的,但有可能在某站与大宫发车的191次列车同时停车。

可是,即便是这样,那个人从家畜运输车扛着山崎的尸体,进入货车,将尸体换入山崎托运的箱子里,也是根本无法做到的。首先,箱子在哪个车厢里,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换入——底井武八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停下脚步。

山崎在田端站托运的箱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行李牌上写的衣服呢?如果是衣服的话,他自己的尸体在运送过程中被装入箱子,就必须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那可是有七十二公斤重的东西呢。

箱子里的东西在装入山崎的尸体时,是怎么处理的呢?这是底井武八一直抱有的疑问。而且警方当时搜查了沿线,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丢弃物。

这个疑问,现在变得更大了,逼近了底井武八。

底井武八瞪着眼睛看着水果店前堆得高高的黄澄澄的新鲜柚子。

在那个店里,还堆着好几个同样的箱子。

“我明白了!”

底井武八忍不住叫起来,路过的行人都好奇地朝他侧目。

末吉在福岛分给别人的柚子上为什么沾了沙子之谜也解开了。底井武八知道,每当赛马出场获得冠军时,为了添加不利因素,都要增加重量。赛马的行话叫作“加分量”。为了增加重量,骑手会穿有铅的背心,或在马鞍子上放沙袋等。

就是说,那些柚子是为了增加重量,和沙袋一起装进去的。

底井武八为了使自己兴奋的心情平静下来,走进一家昏暗的咖啡店,要了一杯橘子汁和冰激凌。

他擦着额头上流下来的汗。

尽管箱子之谜终于破解了,但是山崎遭遇不测的缘由还是迷雾一团。

显而易见,山崎是由于探知到了杀害冈濑正平的真相,以此要挟对方,而惨遭毒手的,那么山崎获得的重要线索是什么呢?

这也关系到冈濑为什么会被杀死。

冈濑正平虽然因贪污五亿日元公款被判刑,但是出狱后不久,就去了府中的西田厩舍、神乐坂的料亭宫永,悄悄跟老情人玉弥见了面。这些是底井武八自己监视跟踪后亲眼看到的,所以非常清楚。

山崎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切似的,命令底井武八在冈濑叔叔开在新井药师的杂货铺对面的点心店二楼监视冈濑正平。一向对采访费用很吝啬的山崎忽然出手大方,说可以不要考虑费用,还亲自带着威士忌来探班。

这说明,从一开始,山崎就很了解此事件的内幕。只有底井武八一直被蒙在鼓里。

#3

虽然二十五岁的冈濑正平因挪用五亿日元公款被判刑的事震惊了世人,但是,考虑到年轻官员被赋予了过大的权力,以及施行盲判行政[盲判行政,即不看文件内容,就盲目盖章的官僚主义。“判”是“盖章”的意思。]的政府机构的现状,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只要看到上司的盖章,对行政事务就毫不怀疑的官僚主义的愚蠢态度才是十分可笑的。

冈濑正平将五亿日元的一大半花在了投机买卖和女人身上,根据检察官所说,有一亿日元对不上账,即去向不明。

冈濑说由于只顾拼命消费这么一大笔钱,所以记不清楚所有消费的去处,最终得以蒙混过关。不过,他因此在监狱里度过了七年的光阴。恰如他挥霍巨额不义之财一样,他把自己的青春也浪费在了牢狱里。

当时,有传言认为冈濑把一亿日元悄悄藏在了什么地方,打算出狱后再去取出来。但是岁月会磨去人们的记忆,冈濑出狱后,虽然也有个别报道提到此事,但是人们都在感慨他终于苦尽甘来,很少有人想起那笔巨款的事。

不过,也有人并没有忘记这件事,预料冈濑必定会取出那笔钱,并想伺机从中渔利,那就是晚报的总编山崎治郎。

山崎之所以想方设法鼓励底井武八跟踪出狱后的冈濑正平,就是想在他取出所藏钱款时,将他当场抓住,然后威胁他至少分一半给自己。

可是,冈濑正平在去福岛县饭坂附近的寺院给入狱前死去的母亲扫墓时,在那个墓地被什么人杀害了。藏匿的巨款(山崎深信的)一亿日元也永远不知去向了。

山崎治郎怒火中烧。这并非憎恨杀人之罪恶本身,而是因为好不容易追踪到的那一半利益也跟着泡汤了,他是因此而憎恨凶手。那心情就好像自己的钱被偷了一样。

他的跟踪对象被杀害了。这回他自己亲自跟踪,抛开了底井武八。

山崎知道了是谁杀死的冈濑。他接近立山前议员,瞒着家人坐上十五日的“津轻号”,跟前议员一行人同去秋田等,也都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个信息。

这样就使山崎治郎陷入了孤立的境地。自己的去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等于把自己与周围人隔绝开来,使自己与世隔绝,这对于凶手也是极有利的。因为凶手的线索也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由此可知,山崎治郎肯定威胁过立山前议员,其威胁的筹码自然是冈濑被杀的案件了。那么立山前议员和冈濑正平的关系到底如何呢?山崎探知的肯定是他们二人的关系。

之后的冈濑被杀,山崎遭遇不测,也是因为二人的关系而导致的吧。是谁杀死的冈濑,是谁杀死的山崎,追究凶手固然很重要,但是首先应该弄清楚立山和冈濑的关系。底井武八在闷热的公寓里冥思苦想。他在思考的同时,记录下推理的过程,涂涂改改花费了很多时间。

如果山崎是为了冈濑的事而威胁立山寅平,立山在冈濑这个案子上就处于非常被动的立场。

这是冈濑被杀案发生之前的问题了。

艺伎玉弥七年前是冈濑的情妇,可是冈濑出狱后,她成了西田孙吉的情妇。不过,这个杀人案,她应该不会参与其中。

底井武八认为,去向不明的一亿日元是主要原因吧。

底井武八苦苦思索着。

他判断,因为这笔钱,立山在冈濑面前感到愧疚。这是因为立山跟冈濑借用了那笔钱吧。当然,这是冈濑挪用公款被揭露之前的事了。

一个政治家,只要没有自己的经营实体,对钱就会很贪婪。特别是选举的时候需要更多的钱。

底井武八查阅了报社的旧年鉴。果然了解到冈濑挪用公款一案被曝光的那一年之前,议会解散了。立山寅平在当时的总选举中当选了。由于冈濑的贪污时间长达三年,所以是在那期间发生的事。

那么,立山跟冈濑借用了一亿日元用于选举的情况可以大致肯定了。不清楚的是,立山是怎么认识冈濑的呢?不,冈濑有大笔钱的事,立山是怎么知道的呢?

冈濑不是立山选举区的人。不相干的两个人相识的契机是什么呢?

两个人都喜欢赛马,赛马大概是他们交往的契机吧。有可能。

对呀。底井武八一拍大腿。

介于两人之间的是玉弥,是这个女人介绍二人认识的。

年轻的冈濑正平不断地使用公款去神乐坂消费,和玉弥建立关系应该也是那个时候。

另一方面,立山寅平可能也很喜欢西田热衷的玉弥。马主与驯马师的关系亲密无间,因此玉弥很可能与为选举资金发愁的熟客立山,谈起过冈濑这个人。

冈濑到处说他的钱是因为乡下拥有大山林的叔父死了,自己继承了大笔遗产,花的是卖掉山林的钱。对他的话玉弥也深信不疑。因此玉弥曾对立山寅平说过这样的话吧:

“我认识的男人里,有一个年轻又有钱的大财主。你可以跟他借用一些啊。”

立山很高兴通过玉弥的介绍认识了冈濑。冈濑挪用公款的事东窗事发后,冈濑没有对检察官,也没有对法官坦白此事,隐瞒了下来。他觉得即使立山前议员事后知道了钱的来历,可能会很吃惊,但也不好公之于众,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就是说,他打算出狱后,让立山悄悄把钱还给自己,作为自己今后的立身之本。换言之,因为对方是议员,冈濑觉得存放在立山那里很安全,所以就借给立山了。

对于立山寅平来说,可能也怀疑过这位阔少的钱不太干净,可是他非常渴望得到这笔竞选资金。那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期。从党派老大手里得到的钱是有限的,因此尽管有些怀疑,他还是跟冈濑借了那笔钱。

那么,冈濑服满七年刑期出狱后,借给立山的一亿日元是否能顺利回到他手里呢?

底井武八一步步地推理,简直是煞费苦心。

政治家的钱总是不够花。虽说有可能赚到钱,但相比之下还是支出的更多。

底井武八想起出狱后冈濑最先去的地方。自己在点心店二楼上监视冈濑时,曾经跟着他去过府中赛马场的西田厩舍。因为立山的马以前一直寄养在西田那里的事,冈濑是知道的。

冈濑拜访西田的目的,就是打听立山的所在。

冈濑没有去立山寅平的家或事务所拜访立山。因为冈濑预感到自己被跟踪,不想让跟踪者知道自己和立山的关系,希望悄悄地拜访立山的秘密据点。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即便冈濑给立山前议员的宅邸或事务所打电话,对方也不告诉他立山在何处。大概是立山不让大家说的。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总之,跟冈濑见面后,西田对于他的追问很厌烦,就说你去问神乐坂的玉弥好了。而且那时候冈濑已经知道玉弥的男人是西田了。

在监狱里关了七年,外面的变化这么大,冈濑并不感到多么吃惊。女人就是这样善变。他根本不指望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会等自己七年。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那笔钱。

冈濑一定想要见到立山寅平,让他尽快还钱。

于是冈濑跟以前的情妇见了面。一定对她说了“你是证人,请你转告立山,请他尽快把钱还给我”,因为玉弥是当时他们借钱时的证人。

就这样,玉弥和冈濑谈论了关于还钱的事。对于出狱后的冈濑来说,钱比女人更重要,而且是一亿日元的巨款。作为冈濑是无论如何都要对方归还的。

但是,立山寅平手头可能没有那么多钱。落选议员的处境可悲,根本没有政治捐款。一旦落选,就变成了“普通人”,以前捐款的企业也都骤然变得冷淡起来。所以他对冈濑敷衍塞责,拖着不还,因为他没有钱还。

冈濑会怎么做呢?底井武八站在冈濑的角度设想起来。聪明的冈濑不可能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一定让立山写了借条。

此事对于立山是极其不利的,因为冈濑有可能到处散布说立山早就知道这些钱的来源。

这对于德高望重的议员而言是非常难堪的事。因为冈濑挥霍的是公款,即贪污了国民的税金。那么借用了那笔钱,无论立山寅平如何辩解自己不知道那笔钱的来历,也无法消除人们的怀疑。人们会认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务员竟然借给自己一亿日元,议员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可能的话,立山寅平很想彻底否认跟冈濑借过那笔钱。可是由于冈濑手里握有他亲笔写的借条,他是无法否认的。立山可能本来不过是想把冈濑手里的那张借条偷走吧。只要没有了证据,冈濑的说法就失去了根据,而玉弥现在当然更倚重西田,所以自然会站在立山前议员一边。

把冈濑手里的那张借条偷走——想到这儿,底井武八恍然大悟。

冈濑在被揭发之前,把借条藏在哪里了呢?由于怀疑冈濑藏匿钱款,警方进行了多方调查,可是连一张纸也没有查到。凭借警方的特权调查了银行后,也只有冈濑坦白的数额,而且冈濑也没有银行保管的私人金库。

冈濑应该不会把借条放在别人那里的。像他这样的人,戒备心理很强,如果不小心被人知道了自己与立山寅平的借贷关系,就等于知道了他藏匿的钱,那就麻烦了。

索要借款时,知道此事的人有可能提出分其一半的要求。山崎治郎不就是个例子吗?

弄不好,存放借条的那个人会把这个证据交给政府也未可知。那样一来,借给立山的钱就会被没收,冈濑就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冈濑必须把立山的借条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最安全的地方。

冈濑从立山寅平那里拿到的借条到底保存在哪里呢?立山想要偷的那张借条的藏匿点……

对于冈濑而言,那是可以让立山还钱的唯一证据。如果立山不还钱,那就是用来威胁他的武器,因此必须是人们意想不到的场所。

此处是有条件的。一旦判刑,时间肯定很长,所以在这期间不能因火灾而被烧掉,所以肯定不会放在房间里。

也不能被雨淋湿,那就会发霉腐烂。大概是放在结实的金属盒子里,埋在地下了吧。

底井武八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知道冈濑正平把立山前议员的借条藏在什么地方了。是地下金库,即墓地的下面。冈濑正平的母亲在他被揭发前两个月就去世了。恰好是立山前议员借了他一亿日元的时候。冈濑肯定把借条放进收纳母亲骨灰壶的白木盒里,埋在坟墓里了。这是最安全的藏匿所。不会被盗,不会被烧掉,也不怕雨水。

底井武八原先一直以为冈濑把一亿日元现金藏在地下金库里了,真是大错特错。骨灰盒仍旧在里面,只不过放进了一张借条,代替了现金。

冈濑出狱后,谎称祭拜母亲去了饭坂。可是,到了墓地一看,有石匠正在附近干活,无法取出借条,于是在拜访了住持之后,再度回到墓地。

冈濑正平被杀,就在他把借条塞进怀里的时候。——因为有人一直在他背后窥视他的一举一动。此人就是一直从东京尾随冈濑来到饭坂的人。他也是在冈濑一出狱就盯上冈濑了。此人预料冈濑一定会去藏匿借条的地方,想要得到借条吧。此人就是杀死冈濑正平的凶手。

山崎治郎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开始威胁凶手,因此被凶手夺去了生命。

#4

山崎治郎为什么自己扛着七十二公斤重的箱子送去托运呢?也就是说,凶手是如何让山崎那么做的呢?

底井武八的疑问,可以通过西田孙吉的供述来解答。

“我和山崎乘坐‘津轻号’,和立山一起去秋田。山崎一直以杀死冈濑的事要挟立山和我。他让立山出一千万,让我出五百万。可是,此事一时半会儿商定不了,只好一起去了秋田。

“山崎虽然知道是我杀死冈濑,但觉得立山比我有钱,所以跟立山要的更多。

“我知道无法摆脱山崎,就决定杀死他。

“我准备了两个箱子,还用左手写了一模一样的两个行李牌。随口问了山崎的体重,他回答是六十一公斤。我就把相同重量的柚子和给马增加分量的沙袋装进箱子里,填写了托运物是‘衣物’,和山崎一起送到了田端站。起初打算都装柚子的,可是考虑到太多会引起别人怀疑,就加了一些沙袋。我是开自己的小汽车运送箱子的。一到晚上,赛马场里没有人,所以没有人看到。我和山崎约好在车站见面。他说刚刚在站前食堂吃了咖喱饭。

“把箱子运到托运处去的路上,我借口想起了一件急事,让山崎一个人送去。他一无所知,就按照我说的,把箱子送去了托运处。由于那个箱子后来被发现里面有尸体,所以,我不能让站员看到我的相貌。山崎反正是要死的人,即使追查他也不会败露的。”

这样,托运箱子的人变成了箱子里的尸体之谜,底井武八就明白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呢——

“另外那个同样的箱子,外面罩着白布,我让厩务员末吉放在家畜车厢里了。当时,我提醒末吉不要让列车长看到这个箱子。所以,他把箱子和其他行李一起堆在角落里,上面铺上毛毯,搭成了临时床铺。由于箱子搬进家畜车厢的时候,外面也罩着白布,即便被列车员看到,也不会马上意识到那是箱子。那个箱子里面是空的。

“我把装有柚子和沙袋的箱子在晚上八点半送到车站,运送这个箱子的货车是翌日晚上七点到达郡山站。我在两三天之前已经确认过了,所以,晚上九点去郡山站取箱子的话,时间很充裕。可以说后面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时间而安排的。

“晚上八点五十分从田端站出发的家畜运输车是晚上十点五十分到达小山站,为了让后面的‘津轻号’先通过,会停车一段时间。我多次乘坐‘津轻号’送马去福岛,知道这个情况。

“我事先把安排都告诉了末吉,让他在家畜运输车一到小山站,就立刻下车,去站前玩。

“我和山崎如约乘坐了十五日的‘津轻号’,随立山一起去秋田,立山在别的车厢。到了小山站的时候,我对山崎说,对面停着的货车里有那匹日出杯,要不要过去看看?山崎觉得只有三分钟停车时间,很不愿意。在我执拗的劝说下,他才下了车,进入了开着门的家畜车厢。

“山崎打量着车内说:‘哟,末吉不在啊。’趁着此时,我迅速关上了车门,以免被外面的人看到,扑上去勒死了他。事出突然,他没来得及喊叫。我最担心列车长来巡视,好在没有来,我才松了口气。

“我让末吉乘坐后面的快车‘岩代号’到宇都宫站等我,我在宇都宫站和他交换,然后坐从青森来的二点四十分的慢车回了东京。”

——到此为止,都如底井武八猜想的那样,只是在杀害山崎的时间这一点上有些出入。西田说他是在小山站停车期间杀死山崎的。大概担心山崎喊叫会很危险吧。不过害怕列车长来巡视也可以理解。

“家畜运输车从小山站行驶到宇都宫站的这段时间里,我在车厢里火速把山崎的尸体装入准备好的空箱子里,捆得和在田端站托运的装有柚子和沙袋的箱子一模一样。在宇都宫站停车期间,给乘坐‘岩代号’到站的末吉交代了后面要做的事情——后面的事情就是到了郡山站后,去取山崎托运的箱子。我把山崎给我的那个行李牌给了末吉,下了这个命令。

“只是考虑到在郡山站,末吉从家畜车厢下车会被乘务员看到,我就让他在前一站的须贺川下车,换乘‘思念号’,到郡山站下车。由于把取来的箱子扛进家畜车厢里比较惹人注目,好在是夜间,末吉说他尽可能走黑暗的铺铁轨的地方,从车站相反的方向过去。因为相反方向的车门为了方便运箱子事先没有上锁。

“就这样,从郡山到五百川,在家畜车厢里有两个箱子,一个装着尸体,一个装着柚子和沙袋。货车一到五百川站,末吉就把装着尸体的箱子扔到车站附近的草地上了。没有扔到远处,是因为停车时间很短。幸好是夜间,没有被人看到。

“我忘了说了,在矢板站,末吉声称马有病,是因为挂了家畜车厢的货车一般很早就到达郡山站了,为了调节时间而故意拖延的。一切都为了赶上从郡山站取箱子的时间。

“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好像山崎在田端站托运后变成箱子里的尸体了。警察也始终为此而头疼。其实我并非一开始就打算出此奇招,只是不想让田端站的站员看到我的相貌,才让山崎去托运的。现在想想,这么做很失策。如果找别人代替他的话,警方就会认为山崎是在东京被杀死的,反而破不了这个案子了。”

——托运人变成箱子里的尸体之谜,终于解开了。

“车厢里还剩下一个装着柚子和沙袋的箱子。柚子扔下车的话,会引起怀疑,所以,没办法,我就吩咐末吉带到福岛的赛马场去,分给厩舍的其他人。听说沙袋里的沙子沾到了柚子上。”

——这些情况和底井武八推测的一样。

“我的另一个失策,而且是致命的失策,就是山崎给秋田的旅馆发了预约电报的事。他担心因党的地方支部大会而预约不到旅馆的房间,所以务必要跟我和立山住同一个旅馆(我对山崎说我也是十五日坐‘津轻号’去)吧。因为他要跟我们谈那笔交易,觉得不住在一起不方便……由于这个电报,一下子被那个叫底井的记者发现了山崎和立山一起去的秋田。

“我之所以假装是十六日早上离开东京,坐当晚的‘津轻号’出发的,是因为担心十五日在小山站杀死山崎的事情暴露。可是,这也是徒劳。我犯下这些罪行都是为了报答长期以来立山对我的恩情,杀死山崎,则是为了使我自己不暴露。”

——前议员立山寅平因教唆杀人嫌疑被起诉,并判了刑。

厩务员末吉因协助杀人嫌疑被追查。他用立山和西田给的钱,躲在信州的温泉乡,在那里被拘捕后判了刑。

底井武八至今仍然蜗居在墓地附近的狭小公寓里,在那个工资低廉的晚报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