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问题,布里雅-萨瓦兰的理论很不全面①。我可以就他有关咖啡的言论作一些补充,因为我喝咖啡,所以能够从比较广的范围去观察咖啡的作用。咖啡是一种内部加热剂。很多人认为,咖啡使人脑筋灵活,但是,谁都可以发现,讨厌的人喝了咖啡之后,更令人讨厌。总的说一句,巴黎的饮食店虽然营业到深夜十二时,但某些作家并不因此而变得才华横溢。

①布里雅-萨瓦兰只研究了咖啡的来源,煮咖啡的各种方法,至于咖啡的作用,则谈得很少。

正如布里雅-萨瓦兰曾经很精确地观察到的那样,咖啡能使血液流通,迸发出精神的动力,是一种可以促进消化,提神,使大脑机能的运用持续更长时间的兴奋剂。

下面,我想利用我个人的经验和几位伟大天才的看法,对布里雅-萨瓦兰那篇文章,作点修改。

咖啡作用于横膈膜和胃的神经丛,通过无法觉察和分析的辐射作用,抵达大脑。但我们可以推断,咖啡这种物质释放类似电流的东西,而神经液好比导体,由咖啡在我们体内遇到并发动。咖啡的力量既非恒久,亦非绝对。我从自己身上观察到这种作用,罗西尼对此也深有体会。

“咖啡的作用,”他对我说道,“可以延续十五到二十日,谢天谢地,足够写一出歌剧了。”

这是真事。但咖啡能起好作用的时间还可以延长。对许多人来说,这种学问太有用了,所以必须把获得宝贵效果的方式好好描写一番。

你们所有人都是从头部开始点燃的人形蜡烛,过来吧,好好听听熬夜和脑力劳动的福音书吧!

1)按土耳其的方式捣碎的咖啡,香味比用磨研碎的浓①。

在许多有关享受的器具方面,东方人比欧洲人强得多。东方人的观察天才象蛤蟆一样,成年累月地蹲在洞里,向大自然瞪着两只太阳般的金色眼睛,从事实中看到了我们凭科学分析得出来的东西。咖啡的有害成分是鞣酸,而鞣酸是我们的化学家尚未研究透彻的物质。当胃的粘膜被触及,或者由于喝咖啡次数太频繁,咖啡所特有的鞣酸起作用,使胃的粘膜反应迟钝的时候,粘膜便拒绝劳动者所需求的强烈收缩。因此,如果爱喝咖啡的人继续喝下去,体内便会产生严重的紊乱。伦敦有一个人,由于喝咖啡无度,身体扭曲,象佝偻的老年痛风病患者一样。我认识巴黎一位雕刻家,他用了整整五年才治愈了他对咖啡的嗜好给他带来的后果。末了,还有一位名叫希那华②的艺术家,火气攻心死了。他不论什么时候,进咖啡馆就如工人进酒铺一样。热中此道的人与其他嗜好并无二致,总是逐步升级,象尼柯莱,越来越厉害③,直至超过了限度。如果你把咖啡捣碎,就会把咖啡粉碎成奇形怪状的分子,留住鞣酸,只释放出香味。这就是为什么意大利人、威尼斯人、希腊人和土耳其人能够不停地喝法国人蔑称为咖啡末的咖啡,而没有任何危险的原因。伏尔泰喝的就是这种咖啡。

①土耳其人用研钵将咖啡捣碎。

②希那华(1798—1838),法国装饰画家。

③尼柯莱是十八世纪法国的走钢丝演员,表演精彩刺激,因此,“象尼柯莱一样,越来越厉害”几乎成了人们的口头禅。

因此,你必须记住。咖啡有两种成分:其一是可以被热水或冷水溶化并且迅速溶解的可提出物质,这一成分是香味的导体;另一种成分是鞣酸,难溶于水,离开红晕组织的过程缓慢而困难。由此得出下列格言:

让开水,尤其是长时间让开水与咖啡接触,是一种异端;用剩下的渣水煮咖啡,等于把肠胃及其他器官交给鞣酸糟蹋。

2)假设咖啡是那种不朽的咖啡壶,以德贝洛瓦而不是杜贝洛瓦①的方法处理(德贝洛瓦就是在其沉思录中发明这种普遍方法的人,是红衣主教的表弟,并且象红衣主教一样,出身于德贝洛瓦侯爵古老的名门望族),则冷浸比开水沏效果更佳,这是增加其功效的第二种方式。

①这里说的是人们普遍使用的咖啡壶,壶内有一白铁制的咖啡容器,把咖啡与水隔开。布里雅-萨瓦兰把这种壶的发明人德贝洛瓦写成杜贝洛瓦了。

如果采用磨的办法,你可以同时分离出香味和鞣酸,既满足了口福,亦刺激了神经丛,从而影响上千个大脑皮囊。

因此,有下列两种咖啡:即土耳其式捣碎的咖啡和磨碎的咖啡。

3)咖啡的力量取决于上格容器内咖啡的数量、挤压的程度和用水的多寡。这是处理咖啡的第三种方式。

这样,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内,即一个或最多两个星期之中,你喝一杯,接着是两杯用开水和捣碎的咖啡颗粒浸泡、浓度逐渐加大的咖啡,便可收到兴奋的效果。

接着一个星期,通过冷浸、用磨将咖啡磨碎、紧压咖啡末并减少注入的水这种方法,你仍然可以获得同样多的脑力。

当你把咖啡压得最紧,水放得最少的时候,你喝上两杯,便能使脑力增加一倍,喝上三杯,劲头就来了。这样还可以继续好几天。

总之,我发现了一个异常厉害的方法,只向下述那类人推荐。这些人身体特别强壮、头发又黑又硬,皮肤赭里透红、手掌粗大、两腿象路易十五广场①上栏干的柱子。我这种方法是使用磨碎、压紧、脱水(脱水是个化学名词,意思为,水分很少或无水)的咖啡,空腹喝。这种咖啡落到你的胃里,而你的胃,可以从布里雅-萨瓦兰的作品②里知道,有如一个内壁象天鹅绒般的口袋,布满吸盘和ru头。咖啡在里面什么也碰不到,便向这种敏感而贪婪的衬里进攻,成为一种食物,要求内壁分泌汁液。它缠住这些吸盘和ru头,象女巫召唤鬼神一样撩拨它们,象马车夫粗暴对待年轻的马匹一般,折磨那敏感的内壁。神经丛着火、燃烧起来,将其火星一直送到大脑。于是,一切都动起来了:思想象战场上一支大军的各个连队,纷纷出动。战斗打响了。记忆挥舞着大旗,猛冲过来。各种比较象轻骑兵策马飞驰,逻辑的炮队带着其扈从及炸药筒急急赶到,俏皮话排开了散兵线,修辞形象异军突起;于是,墨水往纸上猛泼,因为熬夜总以墨汁横飞来开始和结束,犹如战场,自始至终,硝烟弥漫。

①即协和广场。

②指《味觉生理学》。

曾经有一位朋友赶着第二天一定要交稿,我向他推荐这种喝咖啡的方法。结果,他以为自己中了毒,躺到床上以后,象新嫁娘那样起不来。这位朋友是个高身材、有着稀疏金发的人,薄薄的胃壁似用混凝纸浆造成。这都怪我事先缺乏观察。

当你达到要空腹喝极端浓郁的咖啡的程度并将咖啡喝完时,如果你打算继续喝下去,你就会浑身大汗淋漓,神经衰弱、昏皆欲睡。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既然我并非注定要立即死去,明智的天性便向我建议别再喝了,于是开始吃奶制品,鸡肉和白切肉。最后,竖琴放松了,又回复到退休的有产者那种逍遥自在、糊涂和隐居的生活。

在严格的条件下空腹喝咖啡的结果,使你神经亢奋,象生气那般激动:声音高起来了,手势表现出一种病态的烦躁,想一切都随着你的思想而跳跃,变得轻率,为了一点小事会怒气大发,象被小吃店老板埋怨的诗人那样,脾气多变,总以为自己明白,别人也应该明白。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聪明人必须避免抛头露面,或者让别人接近。我发现这种奇怪的情况,是因为有过几次偶然的事故,使我轻而易举地失掉了别人对我的赞誉。我当时在乡下朋友家里,他们发现我脾气很坏,老在找碴儿拌嘴,根本没有讨论问题的诚意。第二天,我承认了错误,大家于是一起来寻找原因。我那些朋友都是第一流的学者,很快我们便把原因找出来了。是咖啡在作怪。

不仅这些观察到的现象是真的,除了因各种特异反应而略有变化之外,不会有什么变化,而且这些现象和许多实践家进行的试验互相吻合。这些实践家当中,有杰出人物罗西尼,他是对味觉的法则最有研究的人士之一,配得上布里雅-萨瓦兰的英雄人物。

观察——在某些体质孱弱的人身上,咖啡会引起大脑充血,但这毫无危险。这些人不但不觉得有刺激,反而昏昏欲睡,于是便说,喝了咖啡就想睡觉。这些人可能有鹿的腿,鸵鸟的胃,但却没有条件去进行脑力活动。有两位年轻的旅行家孔布和塔米西埃①。他们发现,阿比西尼亚人②一般都性无能:两位旅行家立即注意到,阿比西尼亚人嗜饮咖啡,其过量之程度,简直无以复加,性无能的原因就在于此。如果这本书传到英国,一定要请英国政府在其手中掌握的第一名囚犯(只要这犯人不是女人和老头儿)身上解决这个严重的问题。

①孔布和塔米西埃系十九世纪法国旅行家,曾发表《阿比西尼亚游记》。

②阿比西尼亚即今之埃塞俄比亚。

茶同样也含有鞣酸,但这种鞣酸有尼古丁的功效,不上大脑,只影响神经丛和肠腔,肠腔原是特别易于迅速吸收尼古丁这种物质的。直到今天,沏茶的方法独一无二。我不知道,喝茶的人咽到胃里的茶的数量,在喝茶的功效中,到底该计算到什么程度。如果英国人的实验结果真实可靠,茶可以说造成了英国的道德、脸色灰白的英国小姐、英国式的虚伪和诽谤。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茶对妇女的身心一样有害。凡是有女人喝茶的地方,爱情从一开始便受到污染。这些女人苍白、病态、爱说话、使人厌烦、动不动说教。体质强壮的人喝了大量浓茶,会受到刺激而大吐胸中郁闷之气。茶会使人做梦,但不如鸦片那样强烈,因为这种幻觉产生于一种灰色而飘忽的气氛之中。思想很温柔,象金发女人一样温柔。你的状态并非象疲倦的健康人所特有的熟睡状态,而是一种使人想起早上神思恍惚的、无以名之的半睡眠状态。喝咖啡过度和饮茶过度一样,能使皮肤非常干燥,产生烧灼的感觉。咖啡经常使人出汗和感到口渴。饮用过度的人,唾液粘稠,几乎不再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