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克塞莱先生丝毫不象竞技剧场舞台上的舅父①。这个前火枪手曾拥有一大笔财产,是个上流社会人物,他懂得如何表现得彬彬有礼,还记得已往那套举止风度,他谈吐文雅,几乎理解全部宪章②。尽管他怀着一种高尚的真诚爱戴波旁家族,尽管他象绅士们那样信仰上帝,尽管他只看《每日新闻》③,可是他却不象省里的自由派所期望的那样可笑。只要人家不和他谈《摩西》④,也不和他谈戏剧、浪漫主义、地方色彩和铁路,他就能言辞得体地和宫廷人士周旋。他的话题只停留在伏尔泰先生、布丰伯爵先生⑤、佩罗内⑥和王后身边的音乐家格鲁克骑士⑦身上。

①竞技剧场,巴黎一剧院,建于一八二〇年,专演滑稽歌舞剧和喜歌剧。“竞技剧场舞台上的舅父”,指常在法国喜剧结尾出现的、从海外归来的有钱舅父(或叔父),他来解决一切难题,使故事圆满结束。

②此处指一八一四年的宪章。

③《每日新闻》,扞卫极端保王党人和教会观点的报纸。

④《摩西》,指意大利作曲家罗西尼的歌剧《摩西在埃及》。

⑤布丰(1707—1788),法国博物学家、作家,《自然史》的作者。

⑥佩罗内(1708—1794),法国桥梁公路工程师。

⑦格鲁克(1704—1787),德国作曲家,从一七七四年起,他定居巴黎,重新组织巴黎歌剧院。玛丽-安东奈特王后非常欣赏格鲁克的天才,他曾教过她音乐,她也保护过他。

“夫人,”他挽着利斯托迈尔侯爵夫人的胳膊走进菲尔米亚尼夫人家里时,对她说,“如果这个女人是我外甥的情妇,那我真是可怜他。她明明知道他在顶楼上过日子,自己怎么能过奢侈的生活呢?难道她没有良心吗?奥克塔夫是个疯子,竟把出售魏兰讷田产的钱存放在一个……的心上。”

德·布尔博讷先生属于老顽固那种人,他只熟悉旧时代的语言。

“但是,如果他是在赌博中把那笔钱输掉的呢?”

“唉!夫人,那他起码还能尝到赌博的乐趣。”

“你以为他没有得到过乐趣吗?噢!那你就看看菲尔米亚尼夫人吧。”

一见到他外甥的所谓情妇,这位老舅父的最美好的回忆便都黯然失色了。和菲尔米亚尼夫人见面时冒出的一句客气话表明,他的恼怒已经无影无踪。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只是在漂亮女人的身上才会起作用,此时,正由于这样一种因素,使她身上一切的美都焕发出一种特殊的光彩,也许这该归功于烛光,归功于令人赞赏的朴素的装扮,或归功于她所处的优雅环境的某种无法形容的反衬。为了判断能使妇女脸上发出光彩或改变妇女容貌的那些难以觉察的细微变化,必须研究一下巴黎的客厅在一个夜晚所发生的小小变故。当一个巴黎女郎清楚地意识到自身的姿色和风雅,当她为自己的服饰和聪明才智而洋洋自得,当她成为人人赞赏的客厅里的王后,并引起所有知名人士的微笑而感到幸福,这时,所有朝她投来的目光便会更增添她的美丽,使她充满活力,她还会用机智的眼神回答心上人的无声的敬意。在这种时刻,一个女人就好象赋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变成了女魔法师;她会不知不觉地卖弄风情,无意中挑起那暗暗令她陶醉的爱情,她的微笑和眼神都会令人神魂颠倒。如果这种发自内心的闪光也能给丑陋的女人带来魅力,那么,在一个天生丽质、体态优雅、皮肤白皙、容光焕发、眼睛炯炯有神,特别是穿着雅致——这一点连艺术家和她最严酷的对手也得承认——的女性身上,会具有多么夺目的光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