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该死的,”老人喃喃自语,“什么样的女人啊!她要么是一个狡猾的长舌妇,要么是一个天使。”说着,他登上他的包租马车,拉车的马不时在寂静的院子的石板地上刨着蹄子。马车夫把他的主顾咒骂过不知多少遍以后,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近八点钟的时候,老绅士登上一幢坐落在修会街的房子的楼梯,奥克塔夫·德·冈就住在这里。如果世上有一个人对此感到惊讶的话,那自然是这位看见舅父时的年轻教师了。当时钥匙还插在门上,奥克塔夫的灯还亮着,他已经熬了一整夜。

“坏蛋,”德·布尔博讷先生坐在一张安乐椅上,说道,“有些当舅父的在都兰的肥沃土地上每年有二万六千利勿尔收入,他们的唯一继承人可曾(姑且说得客气些)把他们放在眼里?你们知道我们从前是如何尊重长辈的吗?哦,你有什么要责备我的?我这个当舅父的有什么不是吗?我对你摆架子了吗?我拒绝接济你了吗?我借口你是来窥测我的健康状况而请你吃了闭门羹吗?你不是有一个全法国——我不说全欧洲,那样太自命不凡了——最随和、最宽厚的舅父吗?你写信给我也好,不写信给我也好,我总是凭着你立誓不渝的情意来生活的,并且我为你准备下家乡最好的土地,这是一份全省人都羡慕的财产;我只不过想尽可能晚点再把它交给你,这个想法难道不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吗?而你这位先生倒把你的财产卖掉,日子过得象个穷当差的,没有仆人,也不顾体面……”

“舅父……”

“问题不在舅父,而在外甥。我理应得到你的信任:因此你必须立刻坦白,我凭经验知道这样做比较容易。你是不是赌过钱?是不是在交易所做投机买卖亏了本?说呀,对我说:

‘舅父,我是个混蛋!’那么,我就原谅你。但是,如果你对我撒谎,比我在你这个年龄撒的谎还要大,那我就把我的财产卖了,换成终身年金,如果还可能的话,我将恢复我年轻时候的坏习惯。”

“舅父……”

“昨天我见到你的菲尔米亚尼夫人了,”舅父说着,把手指尖合拢来,用嘴吻了一下。“她很可爱,”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高兴的话,你可以得到王上的恩准和他授予的特权,也会得到你舅父的同意。至于教会的承认,我认为那是没有用的,举行宗教仪式想必太贵了。好,你说吧!你是为了她才倾家荡产的吗?”

“是的,舅父。”

“啊,这个淫妇,我早就料到了。在我那个时代,宫廷妇女比今天你们那些交际花更擅长于使男人倾家荡产。在她的身上,我觉察到过去的时代又复活了。”

“舅父,”奥克塔夫带着一副既忧伤又温柔的神情说,“您误会了,菲尔米亚尼夫人是值得您敬重的,她也是配得上那些爱慕她的人对她的景仰的。”

“可怜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德·布尔博讷先生说,“好吧,继续讲下去,给我重复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吧。可是,你该知道,在这些风流韵事上我也不是个三岁的孩子。”

“好舅父,这儿有一封信,它会把一切事情告诉您的,”奥克塔夫一面说,一面抽出一个雅致的皮夹,无疑这是她送的,“等您看完了信,我再把其余的事情告诉您,您便会认识这个大家都不了解的菲尔米亚尼夫人了。”

“我没戴眼镜,”舅父说,“你念给我听吧。”

奥克塔夫开始念了:“我心爱的朋友……”

“你和这个女人的关系是很亲密的罗?”

“是的,舅父。”

“你们不是闹翻了吧?”

“闹翻了?……”奥克塔夫非常吃惊,把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在格雷特纳-格雷①结了婚。”

①格雷特纳-格雷,苏格兰的一个村庄。根据苏格兰的法律,该村治安法官颁发的证书可证明婚姻的有效性。因此,许多婚姻受到阻碍的人常到那儿去结婚。这个风俗一直保持到一八五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