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看着炉火,不敢正视她的朋友: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了解到女友的不幸。

“路易莎,请给我保守秘密,”朱丽沉默片刻后说道。

突然一个仆人给侯爵夫人送来一封信。

“啊!”她失声喊道,脸色都变白了。

“我不用打听是谁的信,”维姆凡夫人对她说。

侯爵夫人专心看信,没有答话,她的女友看到德·哀格勒蒙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情非常激动,兴奋得令人害怕。最后朱丽把信扔进火里。

“这封信简直是一团火!哦!我的心快窒息了。”

她站起身走动,两眼灼灼发光。

“他没有离开巴黎,”她喊道。

她说话断断续续,停顿时让人心怵,维姆凡夫人不敢插嘴。每次停顿后,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深沉,最后几句话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他常常看到我而不让我知道,每天看上我一眼就能帮助他活下去,你不理解吧,路易莎?他快死了,希望向我告别,他知道我的丈夫今晚不在,要出门好几天,所以他一会儿就要到这里来了。啊!我肯定会支持不住的,我完了。听着,留下陪我,在两个女人面前他是不敢的!噢,留下别走,我担心自己顶不住。”

“可是我丈夫知道我在你家吃晚饭,”维姆凡夫人回答,“他要来接我的呀。”

“那么,在你走以前,我就把他打发走。我将成为我们两个人的刽子手,唉!他以为我不再爱他了。这封信啊!我亲爱的,我看信里有些句子是用火一般的热情写的。”

一辆马车驶进大门。

“啊!”侯爵夫人颇为高兴地喊道,“他堂而皇之来登门。”

“葛兰维尔勋爵!”仆人喊道。

侯爵夫人呆呆地站着,看到亚瑟那么苍白、干瘪、清瘦,哪儿还能保持严厉的神色。葛兰维尔勋爵尽管因未能与朱丽单独相逢而非常不快,但仍然平和而冷静。不过在这两位熟悉他的爱情秘密的女人看来,他的举止、声调、眼神有一种类似电鳗①的威力。极度的痛苦发出的强烈电流使侯爵夫人和维姆凡夫人呆若木鸡。葛兰维尔勋爵的声音使德·哀格勒蒙夫人的心突突跳动,她竟不敢回答他的话,生怕让他看出他对自己的深刻影响,葛兰维尔勋爵也不敢正视朱丽,结果维姆凡夫人一人唱独脚戏,讲些毫无趣味的话。朱丽向她瞟了一眼,眼光里充满了动人的感激,感谢她出来解围。两位情人勉强抑制住感情,总算没有越出本分和礼仪的界线。但很快就有人报告德·维姆凡先生来到,见他进屋,两位女友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彼此心里都明白面临新的困难。让德·维姆凡先生明白这幕悲剧的内情是不可能的,再说路易莎没有任何理由要求她的丈夫留在她女友家里。当德·维姆凡夫人戴上披肩的时候,朱丽站起身装作帮她系带,轻声对她说,“我会有勇气的,他既然公开来我家,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但要是没有你,一开始见他变化这么大,我很可能倒在他的脚下。”

①这种鱼能放出电流,使接触他的动物顿时麻木迟钝。

德·哀格勒蒙夫人送走客人,回到椭圆形双人沙发前坐下。葛兰维尔勋爵不敢来坐,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这么说,亚瑟,您没有听从我的话。”

“离开您不久,我再也顶不住了,听到您的歌声,呆在您附近,这种快乐我不能放弃。我心驰神往,如醉似狂,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为自己诊断过:我太孱弱了。我大概快死了,但死而见不到您,死而听不到您衣裙的窸窣声,死而不能掬起您的泪水,我死不瞑目!”

他想离朱丽远一点,但他动作仓猝,一支手枪从口袋里掉了出来。侯爵夫人瞧着手枪,眼神里既无激情,也不表达任何思想。葛兰维尔勋爵拾起手抢,对这个意外事故非常恼火,因为这可能被人认为是爱情讹诈。

“亚瑟!”朱丽发问。

“夫人,”他低着头回答,“我来的时候绝望之极,我本想……”

“您本想在我家里自杀!”她高声说道。

“不光想杀我自己,”他轻声说。

“什么?也许还有我的丈夫?”

“不,不,”他哽咽地大声否认,然后接着说,“您请放心,我那个不祥的计划已经破灭。当我走进您的家,当我看见了您,我觉得自己有勇气克制自己,一个人去死。”

朱丽离开座位,扑到亚瑟的怀里;尽管他的情人泣不成声,他还是听清了两句热情洋溢的话,她说:

“感受到幸福而后去死,好吧,这值得!”

朱莉的全部生活都包含在这一深沉的呼喊声中,这是不信宗教的女子无法抵御的天性和爱情的呼声。亚瑟托起她,把她抱到长沙发上,他的动作由于意外的幸福而显得极度兴奋。

突然侯爵夫人从情人的怀里挣脱开,用绝望的女子那种发呆的眼光望了望他,拉住他的手,一手拿起蜡烛,带他走进卧房;来到爱伦娜熟睡的床前,她轻轻掀开床帘,揭开孩子的被子,用手掩住烛光,以免光线刺激小女儿微闭的、白皙的眼脸。爱伦娜张开双臂,带笑地睡着。朱丽用目光示意葛兰维尔勋爵看她的孩子,这个眼色说明了一切。

“一个丈夫,我们可以抛弃他,即使他还爱我们,因为男人毕竟是男人,他可以找到别的安慰,所以我们可以无视社会的法律。但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所有这些思想以及种种其他感人肺腑的想法统统包含在这道眼光里。

“我们可以把她带走,”英国人低声说道,“我会喜欢她的……”

“妈妈!”爱伦娜突然醒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