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系着粉红色蝴蝶结的白色长裙,塞维涅夫人式的螺旋形卷发,纤细的双足,机灵的眼神,美丽的小手不断忙碌着,修补乱了的发卷,其实那一卷一卷的头发井井有条。这少女玩弄孔雀开屏的把戏,真的把保尔引到了他未来的岳母所希望的地步:他神魂颠倒,象一个向交际花求爱的中学生那样一心要把他的所爱弄到手。眼神是心灵万无一失的温度表。保尔的眼神正表现出爱情的度数,到了这个度数,一个男人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

“娜塔莉真美,”他凑到丈母娘耳边说道,“使我们以一死换得心满意足的那种疯狂劲,我现在算有所体会了。”

埃旺热利斯塔太太摇摇头回答道:“这都是坠入情网的人说的傻话!这样动听的话语,我丈夫一句也没跟我说过。可是,我什么财产也没有,他就娶了我,而且在十三年的时间里,从来没叫我伤心难受过。”

“您这是教训我吧?”保尔笑着说道。

“亲爱的孩子!我多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她握住他的手说道,“再说,不特别喜欢你,怎么能把我的娜塔莉送给你呢!”

“把我送人,把我送人!”少女笑着说道,一面手中摇着用印度鸟羽毛做的扇子,“你们在那儿唧唧咕咕说什么呢?”

“我在说,”保尔接过话头说,“我多么爱你,可是礼仪不许我向你表示我的愿望。”

“为什么?”

“我为自己担心!”

“哦!你很有头脑,不会不懂得怎样献出恭维的珍宝的。我对你的看法如何,你愿意我说出来么?……好,我觉得你比一个钟情的男子更有头脑。既是豌豆花又才智横溢,”她说着双眼低垂,“这是长处太多了:一个男子应该从中选择一种才好。所以我也担心呢!”

“担心什么?”

“咱们不要这样谈了吧!母亲,我们的契约尚未签字,这样谈话很危险,你不觉得吗?”

“契约就要签字了,”保尔说道。

“我真想知道阿喀琉斯和涅斯托耳①正在说些什么,”娜塔莉用充满孩子般好奇的目光朝小客厅的门望望,说道。

①阿喀琉斯和涅斯托耳是荷马史诗《伊利昂纪》中的人物,一个火爆脾气,一个十分冷静。这里阿喀琉斯指索洛内,涅斯托耳指马蒂亚斯。

“他们在谈咱们的子女,咱们的死亡,还有我也搞不清的其他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他们在数咱们有多少埃居,好告诉咱们将来是不是一直能在马厩里养上五匹马。他们也管赠与的事,不过我已经事先通知他们了。”

“怎么通知的?”

“我不是已经把自己整个地赠送出来了么?”他凝视着少女说道。这个答复使少女无比快乐。那快乐染红了她的面庞,使她显得更加美丽。

“母亲,这样的慷慨豪爽,我怎样才能报答呢?”

“亲爱的孩子,你不是有一辈子可以报答吗?善于造就每日的幸福,难道不就是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宝么?

我结婚时,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陪嫁。”

“你会喜欢朗斯特拉克么?”保尔问娜塔莉道。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爱呢?”她说,“我真想看看你的住宅。”

“是我们的住宅,”保尔说,“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预见到你的情趣爱好,你住在那里会不会高兴,是不是?你过去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你母亲真叫一个作丈夫的面临艰巨的任务呢!不过,如果爱情是无限的,那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亲爱的孩子们,”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说道,“你们刚结婚的时候,会留在波尔多么?社交界要认识你们,要窥视你们,要妨碍你们,如果你们自觉有勇气对付得了这个,那就行!不过,如果你们两人都感到不好意思,内心不自在,又说不出口来,我们可以到巴黎去。刚结婚的夫妻在那里生活,淹没在激流中,不会显眼。只有到那边,你们才能象一对情人一样,不用怕人笑话。”

“您说得对,母亲,我原来怎么一点没想到呢!不过我还勉强有时间把住宅准备好。今天晚上我就给德·玛赛写信,在我的朋友里这个人我可以指望,他会叫工人来干活的。”

保尔就象那些习惯于事先毫不算计而一心只想满足自己享乐要求的年轻人一样,轻率地承担了在巴黎安排住处的花费。就在这时,马蒂亚斯先生走进了客厅,向他的主顾打了个招呼,要他过去说话。

“怎么啦,朋友?”保尔一边任人将他拉到窗边,一边问道。

“伯爵先生,”这好好先生说道,“他们没有一个苏的陪嫁。

我的意见是把会谈推迟到别的日子,好叫你能够打一个合适的主意。”

“保尔先生,”娜塔莉说,“我也想跟你说句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