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在那里沉思默想,心中悲伤,因为没有她母亲她无法生活。爱情使人产生一种自鸣得意的情绪,保尔怀着这种情绪,对她未来的妻子这种郁郁寡欢加以嘲笑。他心中暗想,新婚的快乐和到巴黎去锻炼锻炼会使这种忧郁心情烟消云散的。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见保尔已经相信了她,快乐之情溢于言表,因为报复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将真情隐去。表露出来的仇恨是无能的。这克里奥尔女人已经向前迈出了两大步。首先,她的女儿已经有了一件要保尔花二十万法郎的漂亮首饰,而且保尔肯定还要使这件首饰更为完整。其次,她让这两个孩子自己去应付一切,除了他们那不合逻辑的爱情以外,就没有给他们什么指点。她就这样背着女儿为自己的复仇进行准备。她的女儿早晚会成为她的帮凶的。娜塔莉会不会爱保尔?这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会使她的计划有所改变,因为她确实真心真意地爱自己的女儿,不会不尊重女儿的幸福。这么说来,保尔的未来仍然取决于他自己。他叫人爱上他的话,他就能得救。

第二天,全家人和四位证婚人一起度过了一个晚上。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请几位证婚人吃饭,这是履行结婚的法律手续之后那种时间持续很长的晚宴。到了夜半时分,新婚夫妇和朋友们来到教堂听结婚弥撒,在场的有百十来个看热闹的人。半夜举行婚礼总是使人的心灵感到不吉利。白昼的光明是生命和欢乐的象征,人的心灵正好对生命和欢乐难以预料。请你问问最勇猛无畏的人,为什么在夜间他心头冰冷?为什么黑暗而寒冷的教堂穹顶使他心烦意乱?为什么脚步声使人恐惧?为什么人们特别注意灰林鸮和猫头鹰的叫声?虽然没有任何叫人发抖的原因,可是每个人都要浑身发抖,黑暗这死亡的形象使人忧伤。娜塔莉因为与她的母亲分离而流着泪。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时揪住人心的各种疑惑,此刻正在折磨着她。在这新生活中,纵然有最有力的幸福保证,但也有千百个陷阱,女子会跌进去。她浑身发冷,不得不给她穿上大衣。埃旺热利斯塔太太的态度,新婚夫妇的态度,在祭台周围衣着华丽的人群中引起了议论。

“索洛内适才对我说,新婚夫妇明天早晨动身去巴黎,就他们俩走。”

“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大概去和他们一起过。”

“保尔伯爵已经把她甩了。”

“这可大错特错了!”吉亚斯侯爵夫人说:“向自己老婆的母亲关上大门,岂不等于给一个情夫敞开大门?一位母亲会起什么作用,他怎么不知道呢?”

“他对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可无情无义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卖掉了自己的公馆,就要去朗斯特拉克度日了。”

“娜塔莉看样子很伤心。”

“新婚的第二天就上路,若是你,你高兴吗?”

“这真叫人不痛快。”

“我来了倒很高兴,”一位妇人说道,“来证实一下是否有必要用偌大的排场、传统的庆宴来点缀婚礼,因为我觉得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都非常凄惨。你若是愿意我把我心里想的全告诉你,”她俯耳对她身旁的一个男子说道,“我就要说,我觉得这桩婚事不合适。”

埃旺热利斯塔太太叫娜塔莉上了自己的马车,亲自将娜塔莉送到保尔伯爵家中。

“那么,妈妈,一切都已注定了……”

“亲爱的孩子,想着我最后对你的嘱咐,你会幸福的。你要永远作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情妇。”

娜塔莉上床之后,埃旺热利斯塔太太便装模作样地哭着扑到女婿的怀里。只有这一件外省风味的事,她大胆做了,她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叨叨咕咕道出表面上看上去是疯疯癫癫或悲观绝望的话语,实际上就靠这个,她要保尔作出了哪一个丈夫也会作出的那些让步。第二天,她把新婚夫妇安顿在马车里,一直将他们送上吉伦特河的渡船。娜塔莉说了一句话,告诉埃旺热利斯塔太太说,虽然保尔在婚约那一局上获胜,可现在她的报复已经开始:她已经使丈夫完全服服帖帖了。